一·
深秋，长安城，酒楼。
晚饭时分本就是一家酒楼最热闹的时候，因为人们请客总喜欢选在晚上。
三五成群的食客，叫卖东西的人，一些生意人，几个江湖人，这本就是晚上一个酒楼的常态，更何况这是长安城最大的酒楼。这样一个酒楼的小二，年纪虽轻，每天来来往往招呼过的客人，怕是比你长这么大吃过的饭还多，此时竟然有些愣的模样。
酒楼掌柜走过来拍了下小二的肩，道：“你在看什么？”
小二：“楼下窗户旁的那个人。”
掌柜：“他有什么好看的？醉汉岂非天天都有。”
小二：“他从我们早上开门喝到晚上我们关门，什么吃的都不叫。”
掌柜：“恩。”
小二：“他已经来了三天了，好像从来没有清醒过，也不见你赶他走，难道他提前交过酒钱不成？”
掌柜：“你若知道他是谁，就不会奇怪了。”
小二：“是谁？”
掌柜：“柳临风。”
小二似乎吓了一跳，转头东张西望了一下，道：“你说的是霸刀山庄的那个柳临风？两个月前在藏剑山庄第五届名剑大会上夺魁的那个柳临风？”
掌柜一捋胡子，道：“莫非江湖上还有第二个柳临风不成？”
小二：“我若是他，此时就算不是意气风发，得意得不得了，肯定也不会醉的像滩烂泥。”
掌柜斜看了小二一眼，似笑非笑，说：“若是你得意之时，老婆跑了呢？”
小二：“那我一定喝的比他还多。”

前

额

二．
柳临风再睁开眼睛时，刚好是白天，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他只感觉到疼，头疼，胃疼，似乎全身上下没有什么力气。他醒了，可他不想动。
屋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两个人，一个紫衣少女和一个紫衣少年。
那紫衣少女本就是个急性子的人，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四哥，你，你怎么样？”
屋中没有人说话。
紫衣少女似乎有点气，走到床旁边推了柳临风一把，道：“你就为了那个女人，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令族中长辈担忧，连你师父这种常年不在霸刀的都来信询问大庄主。”
柳临风道：“青青，那个女人你该叫四嫂。”
柳青青气的跺了跺脚，道：“三年前你带那个苗女回庄，非要娶她为妻，还不许我们问她来历。你既娶了她，我们亦待她如亲姊妹，可她竟然一句话不说就这样走了，你居然还想着她，你简直是个大笨蛋，你简直——”
紫衣少年忽然出声：“青青——”
柳青青瞪了他一眼：“柳莫言，你叫我做什么？我说的哪里不对。”
柳莫言不理她，对着床上的人说道：“你知道最近三天有几个人想杀你吗？”
柳临风道：“十几个，大概三、四拨？”
柳莫言道：“十一个人。三个昆仑派的门人，两个大理段氏的杀手，四个神策军校尉，两个十二连环坞的刺客。”
柳临风自嘲一笑道：“呵，言弟你想说，我再这样醉下去，似乎活不长了。”
柳莫言淡淡道：“这些本就不必我多说。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两个口信要带给你：一个是大庄主让你去找长安城镖局管事田义，有一趟要紧的镖，需要你帮着护一趟；一个是三庄主说四嫂走之前给他寄了个东西，这东西牵扯到一桩陈年旧事，等你护镖回来讲与你听。”
柳临风道：“我知道了。”

小二：“我若是他，此时就算不是意气风发，得意得不得了，肯定也不会醉的像滩烂泥。”
掌柜斜看了小二一眼，似笑非笑，说：“若是你得意之时，老婆跑了呢？”
小二：“那我一定喝的比他还多。”

三．
黑龙沼的月光冷似霜清如水，静静地洒在繁茂的枝叶上，这西南之处的秋夜，虽无落叶，可也是冷的让人打颤。
一阵清脆无比的银铃声由远及近，一个苗族装束的女子走了过来，手中提着装了酒菜地竹篮子，扫了一眼这边的木笼子，开口道：“这回抓住了几个汉人？”
看笼子的男子，哈哈一笑，道：“七个，看起来都像有点本事的。”
女子也咯咯一笑，道：“想必这回定能让教主满意，教主满意了，定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男子调笑地看了一眼女子，道：“这回我要向教主要你，要你小瑶做我媳妇。”
小瑶白了他一眼，嗔道：“就你最讨厌，看我下次还给不给你送饭”，飞快地跑开了。
笼子外的男子自顾自吃吃喝喝，然后竟然倒头大睡，似乎一点也不像个看守的样子。
被关在笼子里的一共是七个人，这木笼子很大，里面隔成了四个小间：第一间关了两个纯阳道袍的年轻道士；第二间关了两个万花谷服饰的女子；第三间关了一个和尚和一个小乞丐；第四间竟然只关了个灰衣女子，女子脸上有骇人地两道长长的刀疤。平时像这么样几个人聚在一起平心静气机会可是少之又少，被抓起来关在一处之后，纵是陌生人，也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第一间一个年纪看起来轻些的道士忍不住先开口道：“各位，这看守的人已经睡着了，这笼子虽然结实的古怪，我们何不合力闯一闯，没准还有逃生的希望。”
第三间的小乞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要真像你这蠢牛鼻子说的这么简单，小爷我早就出去了，你运功试试？”
小道士涨红了脸，道：“咿？怎么？我明明今日试了。”
第二间的万花谷女弟子之一，神色凄然，开口道：“这位纯阳师兄有所不知，据我观察关我们的这个笼子的木头上缠着的藤条，一到晚上天气转凉便会放出毒气，我们关在笼内避无可避，吸入体内自然无法运功。若能闭气一日，或能一试。”
第四间灰衣女子忽然冷笑一声，道：“我劝你们还是别白费功夫了，出不去的。”
小乞丐急了道：“嘿，你这丑婆娘说话忒不中听，难道你就不想逃出去么？”
灰衣女子不答,悠悠然闭上了眼，似乎准备睡觉了。
第三间一直在打坐的和尚却忽然开了口：“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说的对，这笼子不远处，周围林子里早已布满了毒虫，即便我等出的了笼子，也跑不出去的。”
灰衣女子似乎困的眼睛都懒得睁开，道：“大和尚还真有两下子，这都看得到。”
第一间一直在沉默的年长的道士，忽然对着第四间一施礼道：“依姑娘所见，此番我等可有生机？”
灰衣女子打了个哈欠，道：“有。”
“生机何在？”
“出笼子之后，被炼成毒人之前。”

四．
“毒人又叫尸人，是五仙教自古传下来的一种秘法，下咒之人用普通人和五种剧毒动物的血混合成毒汁，再加上十种毒草，一同在火上煮，待煮到一定时候，就可制成尸人，不但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就连功力也是原来的几倍。而且这种咒法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制作尸人之原体功力越高，制成的尸人也就越强。炼制成功的尸人，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服从驱赶人的命令”。
“这么邪门？怪不得中原管你们那边那个五仙教叫五毒教。”
“你知道什么，尸人之法有些，恩，伤天害理，早被五仙教内列为禁术了。”
“你这汉话都说不全的傻丫头，又怎么知道的？”
“我家原来就住在五仙教旁边，怎么就不能知道？等等，你刚才说谁傻，你再说一次试试？我有本事救你，难道就不能把你毒成个大***？”
上次听说尸人的时候还是温香软玉在怀，当作一个诡秘传说听听，眼下却被一群“活生生”的尸人围住了。
诡异的笛声响，柳临风，苦笑一下，心仿佛被谁拧了一下。
恶臭弥漫过来，尸人眼泛着绿光，龇牙咧嘴地想扑上来，他们也许曾经是人，现在却是一群野兽，想把这群人撕成碎片的野兽。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们，本是习惯了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好汉，此刻都已抽出了各自的兵器，严阵以待。
诡异的笛声再响，尸人扑了过来，一时间，刀、枪、棍、棒、斧、钺、钩、叉诸般兵器在众人手中飞舞作响。尸人青紫色的皮肤，仿佛坚韧如铁，一般力道的攻击根本连痕迹都留不下来。总镖头司马晴发现，更糟糕的是，他们根本已经没有了痛觉，你纵然砍掉他们的手臂，他们还是要继续向前扑的。
柳临风喊道：“走。”
刀还未出鞘，反手之间，已是三道刀气气墙，隔住了前、左、右三个方向。
总镖头司马晴，手中银枪未停，一边挑开几个堵在退路的尸人，一边大喊：“好刀墙，弟兄们，快撤”。
诡异的笛声三响，尸人又扑了过来，他们似乎变得比之前更加亢奋。
刀出鞘，快如闪电，人已无踪。

发错了吧，没接上？

五．
秋季的晴天，阳光灿烂，天空也显得格外的蓝，实在是个非常不错的日子。看守无论对谁来说都算得上是比较枯燥的活计，何况是个年轻小伙子，桑明看守这个木笼子已经两天了，今天他只希望能快点得到回返的消息，还能趁着好天气去干点别的什么，比如打猎，比如和自己心爱的姑娘去山里玩。
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心里，大约都藏了个心爱的姑娘吧，这是一种偶然想起都会不由自主微笑的存在。况且，桑明知道，小瑶也是中意他的，不久他们就会成亲，然后永远在一起。他开始有点盼望午饭时间快点来，这样说不定又能见到小瑶了。
桑明又看了一眼笼子，这里面的七个人自从被抓那天之后就乖得像被驯化的兔子，什么动静都没出过，要是有人试着逃跑，也好过现在这样无聊了吧。桑明其实觉得有点奇怪，凡是捕到猎物，开始入笼的几天，总是多多少少会挣扎一下的，这几个人，却好像直接放弃挣扎的样子，打坐的打坐，睡觉的睡觉。尤其，那个灰衣服的女人，从那天晚上之后就一直缩在角落里睡觉，从来没有醒来过的样子。
“桑明，你过来——”小瑶远远的就向自己情郎招手，示意他过来。
桑明高高兴兴地过去那边，开口道：“小瑶，你来了”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己全身都不能动了。
“你不是小瑶！”
“我当然不是。”
“你是谁？你把小瑶怎么样了？”
“她很好。”
“你想怎样？”
“和你谈个交易，一个对你和小瑶只有好处的交易。”
“什么交易？”
“你按照我说的做，做完之后和小瑶一起离开黑龙沼，带一样东西去五仙教树顶村找艾琳长老。”
“我们天一教徒去五仙教的地盘，岂不是找死？”
“你既然带着我给的东西，自然就不是天一教徒了，艾琳长老不仅不会为难你们，还会把你们当做最尊贵的客人。”
“我凭什么相信你？”
“呵，小瑶在我手上，你只能信我。”
一阵奇特的笛声响起，桑明脑子觉得一阵眩晕，像陷入一个梦境，随后又逐渐清醒，就像从梦中醒来的感觉一般，‘小瑶’微微一笑，道：“你们教主种在你身上的‘蚀心蛊’已经被我解了，当作我的诚意，你也不要令我失望啊。”

六．
（一）
月斜升，月光似水倾撒至大地上。
黑龙沼天一教总坛牢笼的看守却都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忽有一女子飞纵至几个笼前，她先燃起一种奇异的香，然后打开了所有的木笼子。女子身穿苗女服饰，银饰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身姿窈窕，脸上一层白纱遮面，虽然看不到脸，可整个人却仿佛从月光中走出一般，美的令人心动。
有声音袅袅似在每个人耳边响起：“诸位快走，北边林中毒虫已散，这些人天亮之前不会醒来。”
女子似乎乘风而来，此时亦随风而去。
笼中一人拱手施礼，大声道：“还未请教恩人尊姓大名？”
“你们若能活着回去，记住这尸人之祸起自天一教，你们的命是我五仙教灵依依救的。”

（二）
月正当空高悬，万籁俱寂，此时天地似乎都变得一片清澈。
天一教最尊贵的女子，圣女玛索，今夜不知为何有些难以入睡，索性打开门窗让月光洒满整个屋子，闭上眼静坐，任思绪泛滥。这个地位只在教主之下的女子，似乎也有些不可对人言的心事。不多时候，似是有一阵清风拂过，玛索忽然睁开眼，伸手在空中轻轻一弹，喝道：“是谁？出来。”
灵依依轻轻一笑，走向玛索，撒娇道：“师父，依依很多年没见你了，好想你啊，你想不想我？”
玛索仔细看着眼前的女子，眼中似有泪花，声音有些轻颤，开口道：“你，你是依依。原来，连我最小的依依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你和你师哥师姐这些年过的好不好？那个新教主曲云有没有欺负你们？”
灵依依，眸光有些冷冽，语气柔和道：“曲云教主对我们很好，对教中事物也很尽心尽力。对了，师父，你知道为什么师哥师姐们不和我一起来看你吗？”
玛索，咬了咬唇，开口道：“为什么？是不是，是不是他们怨我当年扔下他们，不肯来看我？”
灵依依，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不是，师哥师姐若不是已经死了，定然也像依依这样想念师父。”
“乒”的一声，屋中所有的陶器瓷器瞬间碎裂，玛索，勉强控制住情绪，声音有些凄厉道：“是谁害了他们？是谁？”
灵依依开口道：“五仙教前左长老，天一教教主——乌蒙贵。”
玛索后退几步，有些不敢置信道：“不可能的，一定是依依你搞错了，不可能的，我阿爹他知道你们像我孩子一样的。”
灵依依，冷笑一声，道：“师父，乌蒙贵他只在乎权力，心比五圣岭上的石头还硬，手段比圣兽潭的鳄鱼还凶残。当年那场混战之后，乌蒙贵虽败走，可留下了一些天一教教徒，大师哥在与其对抗中，为护本教受伤弟子，丧命在幽魂草泽。塔纳族与我五仙教商谈之时，乌蒙贵派驱尸人，带大批尸人袭击仙踪林，二师哥被尸人所伤，尸毒无药可医，他不愿自己也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自杀而亡。二师哥死后，我本想过来杀乌蒙贵的，三师姐拦住了我，她说我乌蒙贵再坏也是师父的阿爹，怎可不顾师父就冲动行事。呵，三师姐她就是一个傻 子。”
灵依依忽然想笑，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道：“哈哈哈，师父，你可知道三师姐现在在哪？她就在黑龙沼，就在你身边不远的那个毒人窟里啊。三个月前，她想来此偷偷见你一面，结果被乌蒙贵发现，认出了她，给她身上种了残枯蛊，要她回五仙教做内应。三师姐不肯答应，就在这片林中蛊毒发作，她趁自己意识清醒，把事情告诉了附近来采药的苗人村民。后来，我猜，她一定是苦苦哀求了乌蒙贵，乌蒙贵‘果然’没有杀她，而是将她炼成了尸人。”
玛索不停地摇头，声音尖锐：“我不信，你胡说！”
灵依依，拿出一块有些发黑的银牌，道：“这个东西想必师父你应该认得的。这是五仙教在此地的探子捡的，他说是从一个毒人身上掉下来的。哈哈，师父，你知道的，三师姐是那么爱美的人，她若有意识，一定想一把火烧了自己吧。”
玛索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上，喃喃道：“阿爹，你好狠的心。”
灵依依走过去，扶起玛索，退后三步，跪下磕头，起身道：“前灵蛇使玛索，你可记得，我五仙教每个入门弟子都曾立誓‘若有修炼禁术，残杀同门者，以叛教罪论处，当受万蛊噬心之苦！’。”
玛索目光呆滞，喃喃道：“记得。”
灵依依道：“我此番前来，便是要除掉这乌蒙贵，为我教中无数枉死弟子报仇！师父，你若愿意，待我杀了乌蒙贵之后，你便回五仙教听候教主处置；你若不愿，我只有将你二人一齐杀了，以慰亡灵。”
玛索道：“依依，你真的要去杀我阿爹吗？纵然，我知道他一念之差铸成大错，可他毕竟是我阿爹啊。你让我如何眼睁睁地看着你杀他？可，我，也不能看着他杀你？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灵依依道：“师父，你是该好好想想的。我方才给你下了迷心蛊，用千劫万毒手中的千丝封住了你的经脉，一天之内无法运功。”
玛索看着这个自己视为亲女儿的徒弟的背影，急道：“依依，你别去。阿爹他近年对毒经心法的修炼从未有一日懈怠，功力远在我之上，你，不是他的对手的。”
灵依依没有回头，轻轻一笑，仿佛在撒娇一般说：“师父，师父，你要是疼我，就答应我一件事吧：若依依本事不济，没能杀成乌蒙贵，落到他手上，你可一定要杀了我啊，我可不想变成大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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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我就当是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