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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簪落尘华 By.韩堇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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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簪落尘华 By.韩堇珩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8-04-11 20:06回复
    她是一名杀手。
    母亲说,杀手这个职业是从她家祖上传下来的,辈辈皆是如此。母亲携了她在一处颇宁静的山村定居。白日里,母亲同她打磨些珠钗首饰,卖了度日。夜间,母女俩便披着浓黑如墨的夜色,受雇杀人。
    她一向听母亲的话。母亲性子寡淡,终日不发一语。她也承袭了这一性格,将自己与外界隔绝开来,更遑论有什么朋友。有时打首饰打累了,她就独身出了家门,到离村子不远的小城里走走。闹市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摊子上精致小巧的手工艺品引得她频频驻足,心情不觉也明快起来。纵然日子单调,少女天真好奇的天性终究掩饰不住。
    然而这样的时刻是难得的。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被母亲冷漠的眼神锢在家中。暮色笼罩,月明星稀。她便收起一切紧张、恐惧与不安,亦为自己的心脏镀上一层冷酷,换好夜行衣,提剑出门。月光下一道身影快速潜行着,夺人性命于无声无息之中,但见寒光掠过,罗袖沾染上点点赤血。她再不引人注意地离开,真正无半点痕迹。
    这些本事,都是母亲教给她的。
    她与母亲一样,将自己锁在狭小的世界里。村子里的人不明其中缘由,都说,这对母女好生奇怪。除了偶尔购些廉价的首饰之外,并不怎么与他家来往。
    她木讷的活着,心头莫名有些怅然。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累。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8-04-11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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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阳光晴暖,融融溅溅。时值暮春,屋子后头的小山坡上,海棠花渐次凋败。她奉母之命前去折几枝未凋败的海棠插瓶。海棠林仍尽显一派生机勃勃的春色。清风徐来,花枝轻轻颤着,不时有几朵淡粉的花朵飞离枝头,晃着身子落下。风儿似是要逗弄他,只轻吹一口气,那话儿便颤几颤,无比轻盈的打几个转儿,方才悠然飘落。风又起,她娇弱的身躯又忽然被送至半空中,好像是在打秋千。一时千片万片的花瓣纷然飘落,色如鲜桃,状似翩蝶。此情此景,真当成诗入画,笔墨游走丹青漫染间洋洋洒洒落下一场花瓣雨,空气中花的香气彼此交织、碰撞,整片天地仿佛都被这香气洗濯净了,格外澄澈清明。
      她忘了撷花,穿梭于海棠花林之中,心上亦弥漫着海棠花的芬芳。再往前横亘着一道清溪,溪水欢快流淌,水声清泠,如鸣佩环。一身素裙洁净如雪,倒映在水里,是一番她自己也从未见过的样子,光彩夺目。他蹲下身,用手鞠了一捧溪水洗了把脸。那水真是清澈得很,不疾不徐的从脚边淌过。水纹揉碎了日光,波光粼粼,有些晃眼。她的心里很是畅快,先时压在心上的那些东西,竟一下子消弭无迹了。
      耳际飘过些许乐音,风一吹,就没影了。再竖耳细听,果然有听的隐隐约约的琴声。她的好奇心登时被挤上来了,一心想要去看看弹琴这谁。溪水不深,趟水过去也无妨。一路穿花拂叶往前走,脚步霎时停住。
      眼前一片绿茵上,端坐着一个身着月白色罗衣的少年,面前横着一把琴。其人年纪约在十七八岁,却是一脸的肃然与稳重。好看的眉眼间积压着淡漠。手扶琴弦,十指翩飞,清音乍起,和风而鸣。调子轻快,在她听来,这琴音却颇显得沉重,似乎喊了什么悲愁的情绪。听着,听着,藏身于花树后的他不觉痴了。这曲子到格外亲切呢,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花瓣雨一刻未停。这些活泼的小东西好像也听懂了这曲子,凌空踩踏的步伐也缓下来,少了之前的那份欢快。林鸟的啼鸣,在她听来,竟如幽泣一般,令人心悲。
      她想起了一些事。16岁少女单调的记忆中,值得反复回想与怀念的东西并不多。但她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小城里的那轮月亮,清冷,悲怆。明月清辉下,她独自坐在屋顶。剑上的血未干,在皓白的月色下闪着骇人的光。
      她直直地瞪着那个嵌在黑蓝色天空中的冰盘,眼睛有些酸胀。接着,温热的液体打面颊上滑落。
      琴声戛然而止。她猛地回过神,看见少年已立了起来,紧绷的神色稍有缓和。近了些看,才发觉他的样貌甚是清秀。一曲奏罢,像是卸下重担,少年面上浮现些许轻松之色。他携了琴,向她所在的方向走去。大约,是要走了罢。
      她顿时慌了。他很快便会看到自己,知道自己偷听了这许久的琴。他会怎样看她呢?一个没有教养的野姑娘?
      逃走,也许还来得及。但若是闹得动静大了,反倒更容易被发现。她焦急地思索,恨不得自己也化身为一片随风飘落的花瓣。纵是挥剑斩人头颅,也没有如今的慌张。
      眼见少年已拨开花枝向里走了,她咬了咬牙,足尖点地,飞身后退,几个跳跃间已不见踪影。
      少年扶住花枝的动作一顿。随即,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8-04-11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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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夕阳西下。她随意折了几枝花,就匆匆往家赶。金红的余晖铺满了眼前的碎石小径,染红了天边绚烂的云霞。回到家,尚未进门就看见母亲阴沉的脸色。她原以为母亲要骂自己。母亲对她向来严厉,她身上的几处伤疤,皆是母亲教她习武时留下的。
        不想从她迈进家门到换好衣裳,母亲都只低头做着活计,缄默不语。她甚感奇怪,自去寻了一只青瓷花瓶,贮了些水,将刚折来的花枝插入瓶中。一边忙活,一边想着方才的事。此前她从未见过那少年,他一定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哦,是了。海棠花林后就是西城门了,他许是从小城来的罢。说不定是见着这里春色好,一时兴起就出来游访游访春景也未可知。
        这么想着,忽听见母亲的一声呼唤。她走了过去,母亲刚打好一支泛着青色的玉簪,置于阳光下仔细端详着。料子普通,自然无甚光泽。然而样式却新颖得很,线条简单、优美,光洁异常。母亲道:“你瞧着,这簪子怎样?”
        “母亲打造的东西,自然差不了。”这不是什么奉承话。母亲打造首饰的技艺,放在小城里也是能夺头筹的。
        母亲略点了点头,将簪子递出去:“你既然喜欢,就拿去顽罢。”
        她随意接过,簪在发间,自去收拾晚间出行的衣物。身后遥遥传来母亲的喊话:“只别丢了。”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8-04-11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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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着眼前双目圆瞪的中年男子,轻叹一声,猛然抽剑。鲜血迸溅的可怕声音。男子缓缓倒下去,身下是一片红黑色的血泊。愕然的表情凝固在他的脸上。
          收剑归鞘。正欲走时,房间内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爹爹死了吗?”那话语里透着恐惧与不安。她循声望去,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小男孩瑟缩在墙角。小男孩此话一出口,妇人立刻惊恐地用手捂住他的嘴,吓得灰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她的心颤了几颤。
          夜风翻动了记忆的书册。十年前,当她还只是个懵懂孩童时,曾仰起小脸问母亲:“爹他去哪儿了?”母亲忽然丢下手里打磨了一半的耳坠,紧接着是金属磕地的清脆声响。母亲死死盯住她,目光凶狠而且可怕,宛若两把蓄势出击的刀子。她被这两道目光钉住,连呼吸都变得胆小急促,仿佛下一秒,母亲就会活活吞了她。
          出乎意料的是,母亲的语调却格外平静:“死了。”
          那时的她,隐隐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寻常。
          拉回飘远的思绪,她缓步朝母子俩走去。做母亲的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不敢抬眼瞧她,亦不敢哭,只小声呜咽着,将蓄在喉内的哭声强压了下去。
          她蹲下身,认真地回答男孩的话:“对,他死了。”听起来,又像是自言自语。
          说罢,折身走到窗前,只见一道黑影轻轻掠起,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8-04-11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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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过了几日。她到花林里的那条小溪边上洗衣裳。花瓣不知疲倦地落着,大有凋尽的势头。她有点悲哀,故此步伐也不似前日那般轻盈了。溪水仍清澈得很,水中漂浮着几朵温软的云,悠悠滑行着。柳条儿浸在水里,微风起,泛漾起细细涟漪。天气日趋闷热,然而溪水触手处,却是一阵沁人心脾的冰凉。
            清风又送来袅袅琴音。她不觉一惊,又莫名欣喜起来。犹豫再三,还是搁下木盆,闻声而去。果然还是那个少年。只是他今日换了一身白衣,愈发显得闲逸淡雅,宛若隔世青莲,可望不可及。
            他所奏的这支曲子,与前日的也大有不同。调子轻松,明朗,可见弹奏者心情愉悦。几朵花瓣停留在他的肩头,默然倾听着,似是不忍离去。她也不忍离去了,躲在树后凝神听着。阳光由叶隙中倾泻下来,轻触他的发丝、衣衫,抚过他全神贯注的面容,毫不收敛地爆裂开来。仿佛这些金色的花蕊也是有生命的,也有一颗跳动的心脏。光与热一寸寸、一尺尺地蔓延开来,温暖萦绕全身。
            她觉得,他坐在那里抚琴的样子,就是一幅画。
            如水墨蜿蜒般宁静,如百里春花般生机。
            “姑娘也喜欢这支曲子吗?”
            呼吸一窒。
            片刻的沉默。煞时周围的阳光安静下来。紧张,慌乱,都不足以阐述此刻弥漫在心头的情绪。她想着,自己应该答些什么。自己偷听的行径他已然察觉了,须得什么话来挽救挽救才好。
            “阁下的琴艺很是了得。只是不知方才那曲子叫个什么?”
            “《采桑子》。”他望着从林子里走出来的她,目光动了动。
            她便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个名儿,怪道那么好听呢。”事实上,她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时候不早了,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告辞。”说着,转身就想开溜。
            “等等。”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她只得又转过身去,恰逢四目相触,她忙忙地移开视线,问:“什么事?”
            少年从袖间取出一只用草编织的翠绿的蟋蟀:“这个,给你。我随手编的,不知合不合姑娘的意。”
            她接过这只蟋蟀,托在手心内仔细打量着。他虽说是“随手编的”,但所用的草叶都是极鲜嫩青翠的。看得出,他着实费了一份心思。但就外观而言……
            她毫不客气地嘲笑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你瞧,这条腿都歪了。还有,蟋蟀的头部是这样小吗?……铁匠家里的阿牛才五岁,编的都比你这只强。”
            他生气了,欲夺回那只蟋蟀,不料她将其牢牢护在身后:“送出去的东西,又怎好意思收回去?再者,我还要留作纪念呢。”
            少年咬牙切齿地问:“你明儿得闲吗?”
            “什么?”
            “明日这个时候,我在这儿等你,你教我编蟋蟀。”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8-04-11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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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夏河。
              这是母亲给取的。少年说。老家门前有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河岸披着葱茏青草。那河水极清,极静。秋日,寒风飒飒,惊起落叶掠地而飞。河水盛着一轮艳烈的夕阳,金红溅染。
              寒鸦千万点,流水绕孤村。他轻声念着,目光却被眼前蜿蜒流逝的溪水牵到远方。
              他又说,母亲从前最喜欢那条河,尤其喜欢秋日夕阳映照时的那番景致。层林染红霞,叠翠掩清啼。林鸟归矣。然父母双逝,他又如何归去?
              她默然半晌。末了,牵起他的手:“走,我们去编蟋蟀。”
              少年怔了怔,尚未有所反应,已被人从草地上拉起。
              入夏,阳光灿烈。耳边鸟语不绝,叽叽喳喳唱出了夏的模样。她手把手地教他。翠绿的草叶在少女的纤长十指中往返穿梭,不多时就已大致成型。他的动作却极笨拙,可怜的小草被他折腾得不像样,弯折的次数多了,还泛出草汁儿来。
              她沮丧地看着他:“以后出去,不要说你是我学生。”
              他的神情也委实沮丧:“唉,果然只有名师才出得了高徒么?”
              她眨了眨眼,愣了片刻才揣摩出他话中的意味。登时火起,将自己刚编好的一只蟋蟀朝他一掷:“既然如此,你另找名师去罢。”
              他看着她盛了怒意的面容,笑了笑。将落在衣角上的蟋蟀拾起,收入袖子里:“正好,我也留作个纪念。”
              吵累了,他们并肩坐在小山丘上。少年的目光投向了远处几座钻破云层的危峰,不知想些什么。她注视着他的侧脸。轻风吹起了几绺青丝,掠过他如刀裁剪的双鬓,似墨画一般的眉目。刹那间,她觉得他真是很好看。
              也很,令人疼惜。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她开口说道:“再弹一曲罢。”
              他的思绪被截断。他看了她片刻,应道:“好。”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8-04-11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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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8-04-14 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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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8-04-17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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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妹妹了,过来看看,最近可好


                    IP属地:天津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8-04-17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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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暖(。・ω・。)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8-04-18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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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8-04-18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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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她几乎日日都前往那片海棠林。海棠花早已谢尽,渐渐转入盛夏了。然而少女的心情却明媚不减。
                          古意,今愁。披雪寒柏,沐风青松。梯横画阁黄昏后,酒肆言欢夜宴中。每一支曲子背后,都藏着一个故事。她有幸一一品赏。泠泠七弦,谱写着人间悲欢离合的华章。
                          乐音忽绝。他停下来,问:“听累了?”
                          她漫不经心地答:“不。你继续。”
                          他却没有依言而行。他站起来,寻了一块最为柔软茂盛的草地,舒舒服服地躺下: “你不累,我难道也不累吗?从早晨到现在,你叫我连着弹了十多支曲子,这时却好意思说。”
                          她讶异地看着他:“怎么,一个上午都过去了?”
                          他换了一个更惬意的姿势,随口答道:“可不是。时光嘛,就像穿过指尖的风,”他伸出右手比划着,“匆匆而逝。仿佛昨日还是垂髫稚童,今日,就已华发苍颜了。”
                          她打趣道:“你倒像真正经历过的一样。”
                          他不语,凝眸仰望着天空。末了,自言自语道:“其实,最可怕的,并不是时间啊。”
                          她不甚明白,也懒待深究。学着他的样子,躺下。也抬头看看天空。六月的天空,碧蓝如水。不远处,是鸣蝉无休无止的聒噪。


                          IP属地:江苏14楼2018-04-19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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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8-05-24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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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坤i 欢迎评论。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8-05-24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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