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冷了，就不要调皮了

【午后本想去找六姐玩，忽然想起她昨日去郭罗玛法家了，她与表兄的事大抵也是要定了吧，我身为家中最小的那个看着兄长们娶亲，看着姐姐们出嫁，嫡亲的六姐如今也快有了如意郎君，嫁娶后有些事情与之前就不一样了，想要玩个叶子牌都时长凑不齐人，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拿上那副绘的不如意的雨后园林图，出府往香山这边来，只望在见心斋里能悟出点儿东西让我能填进画里去】

走马上任新职，部里有几个原就脸熟的，特别是陆彧，说要替我庆贺，也就是他攒局我付账。一顿宴席颇为热闹，相约去见心斋闲散半日也好去一去酒气，我的酒量眼看在他们中间也能称一二，这是在家里练出来的，只无意豪爽，便作醉山颓倒避开旁人，独自一人游赏园景。到了中心一处环水长廊，见一女子摊着张图画对湖沉思。我虽意识清醒，但周身酒气也是不雅，便转身想安静离开。

【对着空无一人的园景沉下心，撇去纷扰，忘记时辰，隐隐有了几分明悟，按捺住立马提笔作画的心情，想再等等将那丝感觉抓得再深点儿，更有把握了再动笔，蓦地嗅到一股陌生酒气，骤然惊醒转过身看向那不请自来的外来者，怪自己太过沉迷，竟没听到脚步声临近，亦忘了这不是家里的园子，失了戒心，待看清来人是谁后，松了口气，抚了抚被这连番动作惊得直跳的心脏，启声道】
"要吓死个人，你来了怎么不出声？诚心吓我。"

这姑娘说得奇怪，我与她素不相识，此处并无遮拦人人可去，她直言责怪，言语里半点不见生，显出几分泼辣，不过因为长得好，倒也不至于引人不快。
“女儿家怎的胡口蛮言，我赏园看水，哪里来的诚心吓你？”
浅风微醺心头松动，有了闲情论说两句，既被她发现了也就不再避让，略一近步就瞧见她拿手里的画作……嗯，和之修有的拼，只是不好直接批驳，清清嗓子不多评议。

【本想倒一盏茶水予他醒醒酒，听他说的气人果断收回了手，向旁拿起自己的茶盏凑到唇边喝了口水，还小的时候认识他，他就这般讨人嫌，长大了也还一个样，竟不认得我了，想想也是他比我大那么多，几年未见模样也没发生太大变化，我却是从稚童成长的，只是心里头到底不甘心又问了句】
"你，不认得我了？不认识就算了。"
【看他视线往画上一瞄，抬手挡了挡不想让他看，我自知于此道没什么天赋，这幅画的更是不好，偏他清嗓后没了下文，欲言又止，更让我像是一口气憋在了心里，两手快速的将画纸卷起来搁在一旁】

女孩子说算了哪里好真的当算了，要是信了她，倒真的成木鱼了。听得她说认识我，再去仔细看，那把东西收卷起来偏侧昂面骄傲的样子，与记忆里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重叠，略一推算，却是过去这么多年了。
那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之修还抱在手里，元宵庙会是小孩子一年到头最喜欢玩的去处，容洲求了娘亲许久才获准我带她出去看热闹。那时有个摊贩捞金鱼，她试了许多次都没有收获，我实在看不过去就出手帮了一把。刚灌到小盆里，旁边有个比容洲还小一点的女娃娃哭了，说那是她看上的。这下我有些尴尬，给那女娃捞了好几条才收住眼泪，最后还是切了一块松树塘才哄得她笑了。隔了不多久在一次别人的家宴上又遇见，得晓她是诺罗家的，她看见我还是仰着脑袋哼哼、不肯轻易原谅，过了这么多年，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她也从那个伶俐烂漫的粉团娃娃出落成了现在的模样。
视线落到她藏起来的东西上，心想怕是又得罪了，难养难养……于是拱手行个礼，也赔上笑脸。
“我这当口还在醒酒，或有些迷糊也是算的，妹妹就当绕了我吧。”

【小的时候在别人家的宴会上总能碰到他，身后跟着连串的弟弟妹妹，遇见他总是会把好心情变坏，忍不住生气，第一次见面就抢走我看上的小金鱼，后来还说过我衣裳不好看，还跟我抢过饴糖吃，这些都一笔一笔给都他记着呢，再后来见的就少了，只偶尔从旁人闲语中听到关于他的一二消息，渐渐地也就快忘了还认识个人了】
【宣德二年的科举，人人都传韩府的少爷科举考试包揽头三名，状元榜眼探花出在了一家，哥哥们那年也有下场的，名次一般但好歹没名落孙山，阿玛就甚是羡慕韩大人家里出了文状元、武榜眼和文探花，天天在家念叨，不想听也记住了，哪料到多年未见竟在此突然相逢，我认出他，他不记得我，听说他又升官了，记忆这么差的人怎么总升官啊，暗自腹诽着，看他如从前一般拱手行礼带着可恶的笑，又找回以往那种熟悉感，唇角一勾挂着一个微笑，道】
“可不敢当，女儿家胡口蛮言，是韩大人别放在心里才是。”

得了，这是记了仇了，拿我先前的话来堵我，可比小时候只知道甩脸不理人厉害多了。我和她不晓得是哪里冲撞，自认并非顽劣不堪者，不过遇到她总有些解释不清的误会……算了，不提也罢，总之她大概只觉得我可恶吧。
“妹妹这就见怪了，好久不见，容洲入宫的时候还说起你来着，儿时的玩伴都远了。”
我摆了摆袖，聊胜于无地挥了挥酒气，退让一步与人言，已是失仪又是旧识也不再拘泥，指着那画问她。
“不继续作？算我扰你清净。”

【心中愤愤想着，本就是你扰了我清净，什么叫“算”，他还是与从前一样“文采斐然”，说不过他，又听他提那幅画，心中疑他嘲我，这下更将那卷画遮的严严实实的，别以为我没看见他刚才对着我的画皱眉头，抿了下唇，言】
“不画了，我那拙劣的画技，哪好意思在状元爷跟前显摆。”
【说到入宫，敛了神色探指去提壶给他倒了杯茶，旗人家的女孩满十三岁就开始造册上报，等着参加秀女大挑，我去年年岁未满，躲了过去，没想到容洲姐姐被挑中封贵人入宫了，依他们家世报免选也不是难事】
“我也是没想到你们家..."
【启唇又顿住，涉及到他家里头的事，不好再往下说，虽与他多年未见，但是与容州在各家宴席上总能碰到，只这两年长大了额娘拘着我在家学规矩，彼此见面的次数也就少了，念此转了言问道】
"不知道容洲姐姐在宫里可好？”
【将倒好的茶盏在桌案上往他的方向递出，示意让他喝茶，唇角牵起挂了抹浅笑，作势拍了拍额头，道】
“我说傻话了，容州姐姐蕙质兰心，以前宴会上甭管是不是第一次见她的，和她相处后都会喜欢上她，入了宫应也是一样的。”

她藏着画作不愿再提，还拿件旧事怼我，可见还是恼了，不过后面转了话头，我也不好多言。
琪姝不太待见我，和容洲却好，大概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总是容易玩在一块儿。宫门似海，容洲已是和我们不同的，我还未习惯称她贵人，琪姝也是。
挂念起同一个人让之前尴尬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她的茶很好，草木的芬芳和腹中酒的回甘交融，通身舒畅。
“贵人入宫，与韩嫔娘娘也好有个照应，她本温驯，以诚待人，应有福分。”
不好多议墙内的事，看她扶额露出几分可爱也笑出声，不由调侃。
“怎么，你也要进去陪陪她？”

【家中有姐姐适龄参选时，阿玛和额娘从不多做吩咐，拘着学了应选规矩就是做准备了，因家里头当家的都不怎么上心，至今也没出个贵人啊娘娘啊什么的，虽姐妹间偶有争执或有嫌隙，但想到若是真选上了一个从此在宫墙里头，与家人相见困难重重，滋味也不好受，虽然姐姐们总是会有出嫁的那一天，但是我私心想着远嫁他方也比选入宫内强】
【至于我，想来也就是去走个过场，见识一下宫里的规矩就出来了，这样想着，又想起此生与容洲姐姐再难相见，再一次后悔上次见到她时只顾着看她手里别致的墨梅团扇，知道是她自己做的，缠着她向她请教，如今团扇早已做出摆在那积了灰，却是可惜不能让容洲姐姐看一看了。】
"有照应，容...贵人想必在宫里应是不错的，我资质愚钝若说陪她，怕只有走女官这条路。"
【说着反应过来，我怎么又顺着他的话还真开始仔细考虑，这人着实可恶，以前也是这样说着说着就开始给你下道，别的学问人是一肚子墨水，他是一肚子坏水，偏我总是反应的慢，说不过他，不服气的哼了哼，提出了建议，他若入宫自然只有那一条路】
"你若进宫，我去当女官也没什么，咱俩到时候天天伴着容贵人。"

“在说贵人的事，你倒先考虑起我来，若是找我作伴，那就不必进宫了，哪天有空你给我一个准信，想去什么地方玩儿什么乐子一定奉陪，当今日给你赔个不是。”
她若资质愚钝恐怕这世上聪明人也就没几个了，转个弯就下个套来，是真的不服。小时候也是这样，我说的话她要多想几下，防备的心如此重，这么多年不见也没放下，回去得找个人问问，我这个面相莫非有些凶？
谷雨将近，一场刚歇，太阳在云里只隐约看到一圈亮，整片天都是白的，茶凉得正好，再不久夏天就要来了，杨絮飞花飘过来几朵，在她头发面前被我抓了下来，摊开手掌给她看。
“喏，这要是朵花儿就好了。”

【心中高兴，偏面上还要做出个满不在乎的样子来，只为这言语上略胜了他一筹，美目一扬带着掩藏不住的笑，略抬首，嗔道】
“哪个要你来陪？”
【见他手伸过来还未明是要做什么，视线随他手掌而动，直到看到那杨絮被他托在掌中，忽的被风一吹就要翩然而去，忙抬手去拦，在他手掌上方攥拳却抓了个空，再要去寻，已被风裹挟的远了，抿着唇有些泄气】
：什么花儿？都飞走了。
【带着疑问抬眼去看他，蓦地发现刚才的动作有些过于亲密忙收回了手，纤指扯出挂在一侧盘口上的绣帕侧了身假作拭汗，只这双颊晕染出淡淡粉霞，可能是夏季将至，天儿有些热】
“你，是不是还没醒酒，说什么胡话呢？哪里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