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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作品】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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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局


1楼2009-04-15 10:49回复
                    楔 子
      某些消息特别灵通的人都知道,江湖中有一个神秘的赌局,主事的是两位老先生和一位
    老太太,行踪诡秘,潜力雄厚,而且有一种顽童般好奇与冒险的特性。
      所以他们不但接受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打赌,也接受各种赌注。其中最大的一项,当然
    还是金钱,大量的金钱,有时简直大的令人难以想象。
      这一次他们接受的赌注是黄金五十万两。
      这一次他们赌的是一场决斗的胜负,当世两大剑客的决斗。其轰动的程度,几乎已可与
    昔年“白云城主”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决斗前后辉映。
      有关这一次的决斗,他们已经有了一份很详细的资料。这一份资料此刻就摆在他们面前
    一张带着异国宫廷风味的茶几上,封面上只简单的写着:
      日期:四月十五,子时。
      地点:黄鹤楼。
      赌注:黄金五十万两。
      盘口:一比一。
      决斗人:薛涤缨、柳轻侯。
      决斗项目:剑。


    2楼2009-04-15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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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6 10:3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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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薛大先生的剑
        这柄剑完全是遵照干将莫邪和徐夫人遗留下来的标准规格铸造的,尺寸的长短、剑柄的
      宽度、剑锷的形式,甚至连剑鞘所用的皮革和铜饰,都带着浓厚的古风,沉稳朴实、深藏不
      露,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薛大先生名冠人,号涤缨,身长六尺九寸,瘦长笔挺,虽然已经五十四岁,腰畔仍无一
      丝多余的赘肉;衣着穿得很朴素,胡髭和指甲都修建的整齐,除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外,
      其他的地方都在尽量的隐藏着锋芒,也正如宝剑仍在匣中,雷霆仍在天外。
        这里是“无鹤山庄”后园中的一间敞轩,今天是四月初八。
        春残日暖,置酒的小柜旁有一个小小的条幅,写得是风情酥软的欧字。
        “陌上花发,可以缓缓醉矣。”
        字有醉意,人却未醉。
        除了薛大先生外,雅室中还有两个人,一个秃顶如鹰的中年人,负手站在窗前;一个看
      起来非道非俗的黄衫老者,正在骚抚着酒柜旁的剑鞘,用一种优雅而低沉的声音问薛大先
      生:
        “这柄剑已有多久未曾出鞘了?”
        “十三年。”薛大先生的目光也在窗外,远方正有一朵白云飘过。“说得精确一点,应
      该是十三年另三个月十一天。”
        停顿一下,他又慢慢地接着道:“你也应该知道,平日使剑,我是不用这把剑的。”
        “我知道。”老者说,“这是柄杀人的剑,只要出鞘,就一定要见血,昔年雁荡一战,
      单剑诛群魔,声名动八表,距离现在也应该有十三年了。”
        薛大先生黯然一笑,淡淡地说:“只是鲜血涤缨,却不知染血了的是谁的冠冕?”
        “不是你的?”
        “我的?”薛大先生长长叹息。“自从那一战之后,我只想终身不再动用此剑。”
        “这一次呢?”
        “这一次我好象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为什么?”
        “柳轻侯目空一切,视人命如草芥,我不拔剑,他还是一样会杀了我的。”薛大先生苦
      笑道,“我若走避,这一片地方恐怕就要被别人的鲜血染红了。”
        “听说他三月十八就已经启程动身了,可是直到今天还未到鄂境。”
        “是的。”薛大先生苦笑着,“这为柳侯爷是位非常讲究的人,一生中从不乘马骑驴,
      行路时坐的都是厚绒软轿,而且一路上都有人先行替他安排布置当夜的宿处。”
        “他从不急着赶路?”
        “绝不。”
        “看起来他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老者也苦笑,“至少他明白,无论杀人还是被杀,
      都不必着急。”


      3楼2009-04-15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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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财神上门
          在“赌局”中,有关柳轻侯的资料,主要的部分可以分为几点。
          他是世家子,祖先有战功,所以他有世袭的爵位,且以此为荣,他自号“轻侯”,不过
        是一种姿态而已;而且在有意无意间点出了他所袭的爵是“侯”。
          他的身高只有五尺三寸,体重只有四十八公斤,面貌娇好如‮女幼‬,穿着打扮极讲究,美
        食美酒美女华服都是他所喜爱的;却极少洗澡。
          他练的剑法是以“气”、“势”,和“力”结合成的“霹雳雷霆十三式”,刚烈威猛,
        天下无双;可是他平时却好象连一张椅子都搬不动。
          他自命风雅绝俗,有关钱财的事,他从来不闻不问,却最喜爱黄金。
          “只有黄金才是永恒不变的。”他说,“世上绝没有任何东西比黄金更真实、更可靠的
        了。”
          他从不杀生,甚至连一只蚂蚁都不愿去踩死。
          “我只杀人。”他说,“世上绝没有任何事比杀人更严肃、更神圣。”
          同样的资料,薛达先生也取得了一份。无论谁看过这份资料,都会觉得这个人的性格不
        但复杂,而且充满了矛盾。
          “这个人就象是两个极端不同的人绞碎混合后再做出来的。”黄衫老者又叹息又微笑,
        “只可惜做得不太好而已。”
          “听说他不但体弱多病,怕见阳光,两条腿也一长一短,所以生平极少走路。”
          “但是他却能挥舞三十三斤重的巨剑,杀人于瞬息间。”薛大先生沉思着道,“如果没
        有天生的神力和艰辛苦练,怎么能做到这一点。”
          这是不假的。
          高手决战,生死一瞬,这其间绝不容半分虚假。
          “不管怎么样,天生体能的限制,有些地方总是无法突破的。”老者说得极有信心。
        “以他的身材使用那样的巨剑,转折变化间,总难免有生硬艰涩处,也就难免会有空隙和破
        绽。”
          老者又在微笑:“你那绵密细腻、变化无穷、滴水不漏确又无孔不入的‘破云摘星九九
        八十一剑’,岂非正好是他的克星。”
          那秃顶如鹰、气势凌人的中年壮汉忽然笑了笑。
          “斗智曲金发,知剑杜黄衫。”他笑着道,“连杜先生都这么说,就难怪赌局肯接下这
        笔五十万两黄金的赌注了。”
          “黄金五十万两?”薛涤缨悚然问,“谁下的赌注?赌谁?”
          “财神下的注,赌细腰胜。”
          “细腰”当然就是柳轻侯,“财神”却是一个集团,山西的大地主和钱庄老板组织成的
        集团,有财力、有魄力,什么样的生意都做,什么样的钱都赚。
          “可是这一次财神只怕看走了眼。”秃鹰说,“赌局肯接下这笔赌注,当然是十拿九
        稳,坐赢统吃,就好象庄家手里抓了副至尊宝。”
          秃鹰霍然转身,一双精光灼灼的鹰眼,钉子半盯着杜黄衫:“杜先生,你当然早就看清
        了你手里拿的是副什么牌。”
          “我?”杜先生淡淡的笑了笑,“这些年来,我手里既不握剑,也不抓牌,我已经是个
        无用的老人!”
          秃鹰大笑。
          “对地对的,很对很对,一个人手里若已握满了黄金珠玉,哪里还会有兴趣去抓别
        的?”
          他的笑声骤然停顿:“杜先生,赌局的三位庄家,身份虽然隐秘,可是我至少已经知道
        其中一位是谁了,因为这几年每逢有赌局的时候,这位不但知剑而且知人的老先生总会在附
        近出现。”
          “这位老先生就是我?”
          “好象是。”
          杜黄衫笑了,笑眼中也有精光闪动,盯着秃鹰。
          “那么阁下呢?”他问,“阁下是不是财神之一?”
          秃鹰又大笑:“我若是财神,杀了我的头,我也不会去赌那个白脸细腰的怪物。”他慢
        慢的接着说,“只不过我知道,财神大庙里现在已经有人来了。”
          来的是三个人,三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一点财神的样子。
          这里是后园,园后是山坡,山坡上一片嫣红,开的也不知是山茶?是桃花?还是杜鹃?
        


        5楼2009-04-15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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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事虽已阑珊,山坡上的花红却仍如昨夜的胭脂,还留在少女的面颊上。
            这三个人就是从山坡上走下来的,后墙的小门未锁,无鹤山庄本来就不是禁卫森严的地
          方,他们就从山坡上的花红中走入了后园的红花里,穿过了落花片片的青石小径。
            其中两个人都已将近中年,中等身材,中等衣着,中等脸,腰围都已比十年前大了十
          寸,穿一身青缎子袷袍,蓝缎面坎肩,看来就象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随便您走到街上哪一
          家象样一点的店铺,都可以看到这么样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打算盘。
            他们搀扶着走过来的一个老人,就不是容易看得到的了,能活到这么老的人世上已不多
          了。
            他的身材本来应该很高,可是现在已经像虾米一样萎缩佝偻,满头白发也已经快掉光
          了,蜡黄的脸上全是皱纹,身上居然穿这件比红花还红的大红袍子,而且是纯丝的,剪裁和
          手工都考究的要命。
            秃鹰的瞳孔忽然收缩,薛涤缨的眼神也变得跟平常有点不太一样了。
            他们都没有见过这老人,却又仿佛见过,那种感觉就好象忽然见到一只传说中已绝迹的
          洪荒异兽一样,虽然明知他已不能伤人,却还是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压力。
            赌黄衫已经迎上去,态度恭谨而尊敬,他虽然也是个一向受人尊敬的老人,在这位红袍
          老人面前却变得像是个学生,恭恭敬敬的请安问好。
            红袍老人却不停的咳嗽叹气摇头。
            “我不好了,一点都不好了,连脱光了的小姑娘我都没兴趣了,做人早就连一点意思都
          没有了,还有哪一点好?”
            他又摇头叹气咳嗽。
            “其实你也不必问我好,我也不想问你好,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想看见你。”
          他忽然问,“你们这里有没有姓薛的?”
            “有。”
            “你就是薛涤缨?”
            “是。”
            “那好极了,我来看的就是你。”
            红袍老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薛涤缨,然后又开始咳嗽叹气。
            “其实你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可是他们都说你剑法很不错,几乎可以比的上昔年的叶孤
          城了。”他叹息着道,“西门吹雪的剑是空前绝后,无人能及的,能够和叶孤城比一比已经
          很不容易了,所以他们一定要请我来看看,我也就忍不住来了。”
            “他们?”秃鹰忽然插口,问那两个中等人,“他们就是你们?”
            “是的。”一个人陪着笑,笑得很和气,“他们就是我们。”
            “你们就是财神?”
            秃鹰又大笑,自己回答了自己问的话:“你们当然就是财神,若不是财神,怎么能请得
          动大红袍?”
            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大红袍”这三个字说出来,一定都会让人吓一跳。
            “大红袍?”薛涤缨悚然问,“销魂小青衣,夺命大红袍!”
            “好象是的。”老人眯起了眼睛,喃喃地说,“小言青衣,大李红袍,郎才女貌,豺狼
          虎豹。”
            他叹了口气:“只可惜那已是多年前的事,现在销魂的小言已经又老又丑,人见人跑,
          夺命的大李也已变得只能夺一个人的命了。”
            “谁的命?”
            “我自己的命。”
            这一问一答当然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自问自答,因为他自己觉得很好玩。
            所以他自己问自己答自己笑,等到他自己觉得好笑够了,才说:“所以这次我只不过是
          来看看的。”
            “看花?不好看。看人?更不好看。看剑?”秃鹰也学他自己问自己答,“剑也看不
          得。”
            “哦?”
            “剑是杀人的,不是看的。”这次抢着回答的是薛涤缨,“剑也不想见人,只想见人的
          血。”
            他已走过去,面对李红袍:“杀过人的利剑只要出了鞘,就想杀人,连他的主人都控制
          不了,那种感觉,想必前辈能体会得到。”
            风吹花动,花动花落,天地间又不知有花落多少?
            过了很久,李红袍才慢慢的点头。
            “是的,是这样子的。”他说,“利剑通灵,善用剑的人也一样,人剑合一,心剑合
          一,运用时才能挥洒自如,发挥出人与剑的所有潜力。”
            “是的,就是这样子的。”
            “所以剑的本身如果有杀气,握剑的人心里也会动杀机。”李红袍说,“杀机一起,出
          手间就再也不会留容忍活命的余地了。”
            “是的。”薛涤缨的态度也渐渐变得更严肃更恭谨,“杀机一现,双方都不宜再留余
          地,所以高手相争,生死一弹指,善用剑者死于剑,正是死得心安理得。”
            “好,说得好。”李红袍道,“我若年轻三十岁,你若没有后约,今日能与你一战,倒
          真是快慰生平的事,只可惜现在……”
            他的豪情又变为叹息:“现在我只想看看你胸中的剑意,已不想看你剑上的杀机。”
            “那就好极了。”
            风吹花动,花动花落,不管他天地间又平添落花几许,也都是寻常事。
            花落人亡,天地无情。
            天地本来就无情;若见有情,天早已荒,地早已老。
            李红袍慢慢地站直身子,用一只干瘪枯瘦的手,扶住他身旁一个人的肩,用另外一只
          手,折下了一段花枝,也不知是桃花?是山茶?还是杜鹃?
            花将落,人已老。可是花枝到了这个老人手里,一切都忽然变了。


          6楼2009-04-15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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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死的味道
              李红袍的左手已经离开了那人的肩,以拇指扣小指及无名指,成剑诀式,左脚探前半
            步,以脚跟对右足尖,手里的花枝平举,斜指薛涤缨的胸。
              就在这一瞬间,已将枯落的花枝就好象受了某种魔法地催动,忽然有了生气。
              衰老垂死的老红袍,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了生气,一只半眯的老眼中竟似有寒星闪
            动,佝偻的身子渐渐直了,蜡黄的脸上渐渐有了光泽,已将干枯的血液又开始流动。
              生命竟是如此奇妙,没有人能解释一个人怎么会在一瞬间发生如此神奇的变化。
              难道这就是剑客独有的特质?
              ——失势已久的雄主重新掌握到权力、痴情的女子忽然见到离别已久的情人、依闾的慈
            母忽然见到远游的爱子归来、对人生已完全绝望了的人忽然有了希望时,岂非也是这样子
            的?
              多么奇妙的生命,多么令人感动。
              薛涤缨却好象渐渐在萎缩。
              李红袍的光芒增强一分,他的气势就会跟着萎缩一分。
              一种看不见的巨大压力就像山岳般压着他。“波”的,他脚下小径上的青石碎了,他的
            脚已渐渐陷入了泥土中。
              奇怪的是,他的神色看来依然很平静,他虽然没有反击抗拒,可是也没有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又有奇怪的变化发生了。
              花枝上本来已将复苏的残花,忽然一瓣瓣飘落,落到地上时,已完全枯死,本来尤带嫣
            红的花瓣,竟在一瞬间变成死黑色。
              李红袍轻吒一生,手里的花枝飞出,竟在半空中一寸寸剥落。
              最后一枝枯枝落下时,李红袍又已是个衰弱佝偻的老人了。
              刚才那一瞬的灿烂光辉,就象是流星一样,悄然逝去,无影无踪。
              李红袍又开始喘息叹气咳嗽。
              “好,很好。”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薛涤缨,“物极必反,盛极必衰,你以不变为
            变,避开了极盛时的锋锐,以不战为战,以静观变。”
              他叹了口气:“想不到你竟已从剑中悟出了兵法的真意,已经是大将,不是小卒。”
              不但剑法与兵法的真意相同,无论做什么事,到了巅峰时,道理都是一样的。
              秃鹰忽然叹了口气。
              “我不懂。”他说,“我真的不懂,这两位财神爷在干什么?”
              他知道别人大概也不懂他在说什么,所以自己解释:“要请动大红袍绝不是件容易的
            事,你们把他请来,为的只不过是要请他来看看薛大先生的剑法如何,看看您们这一次赌注
            有没有押准,可是看过了之后又怎么样呢?难道你们还能把赌注收回来?”
              两位财神的脸还是像年画上的财神一样,胖乎乎的,笑眯眯的,完全没有一点反应。李
            红袍却说:“我也不懂,真的不懂。”
              “你也有不懂的事?”
              “我不懂的就是你。”红袍问薛涤缨,“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不知道。”
              “他不是你的朋友?”
              “他不是。”薛涤缨道,“他是跟杜先生一起来的,应该是杜先生的朋友。”
              “你错了。”李红袍说,“他也不是小杜的朋友。这个世界上有一些很特别的人,他们
            几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朋友,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他看看秃鹰,眼角的皱纹更深,深如刀刻。
              “我知道你就是这种人,所以我才奇怪,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红袍老人说,“哪里
            有人将死,秃鹰就会飞到哪里去,可是这里并没有将死的人。”
              秃鹰笑了,大笑。
              “红袍老鬼,这次是你答错了。”他大笑着道,“哪里有人将死,只有秃鹰才知道,
            死,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也只有秃鹰才嗅得出来。”
              秃鹰又说:“红袍老鬼,这种事你是不会懂的,这个世界上你不懂的事大概还不少。”
              他的笑声又震落了一片残花,他的人已在落花中扬长而去,走着走着,忽然像一只黑色
            的蝙蝠般滑翔飞起。
              没有人阻拦他,大家心里都在问自己:
              ——死是什么味道?这里有什么人快要死了?


            7楼2009-04-15 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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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食尸鹰
                天色已经暗了,一辆式样很保守的黑漆马车在一条荒凉的小路上缓缓前行。
                红袍老人眯着眼倚靠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两个脸圆圆的财神就好象两张贴在墙上的年
              画一样坐在对面看着他。
                其中终于有一个开口说话。
                “那个人对你老人家好象很无礼。”
                “不是很无礼,是非常无礼。”红袍老人居然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淡淡地说,“那个人
              无论对谁都非常无礼,在他眼中,一个活人跟一个死人的分别并不大。”
                “他究竟是谁?”
                红袍老人沉吟着,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有一个人,十一岁的时候就用一把宰羊的
              刀杀了五条大汉,十三岁的时候削发出家入少林,不到两年就为了一个女人被逐出,还被戒
              律房的和尚用苔条捆得几乎烂死在山沟里。”
                “他没有死,据说是因为有十七八匹狼轮流用舌头舐他的伤,舐了七天七夜,才保住了
              他的命。”
                “他就跟这一窝狼在野山里过了两三年,十七岁的时候混进了镖局,先在马棚里洗马扫
              粪,后来干上趟子手,十八岁就当了镖师,十九岁就拖垮了那家镖局。”
                “后来的几年,他几乎什么事都干过,二十四五岁的时候跟着一艘商船出海,到了扶
              桑,三年后回来,居然已经变成了富可敌国的大亨。”
                红袍老人叹了口气:“你们说,这么样一个人有没有本事?”
                车厢里又没有人说话了。有过了很久,车马停下,停在一栋木房前,车窗外灯光摇曳,
              四个人抬着顶软轿,等在外面。
                老人慢吞吞地坐起来,慢吞吞地问,“你们要我到无鹤山庄去看看,现在我是不是已经
              去看过了?”
                “是的。”
                “你们答应过送我的东西呢?”
                “三天之内,一定送到。”
                “好,很好。”老人慢吞吞的下车,喃喃自语,“其实我也不懂,你们何必叫我去看
              呢?现在你们已经明知那个一身怪味的兔子要输了,又能怎么样?押进了赌局的赌注,你们
              难道还能收得回来?”
                灯光远去,轿子抬走,两个人面对面地对看,我看着你,你看着我,在黑暗中看来,已
              经不象是两个年画上的财神了,却有点象是两个死人,两个输死了的人。
                专吃死人的食尸鹰呢?


              8楼2009-04-15 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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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谁是赢家
                  黄鹤楼下,万头仰视。在这一瞬间,每个人对楼上这两个人的生死胜负都似乎比对自己
                的生死更关心。
                  黄鹤楼上,风声骤起,灯光也随之明灭闪动不定。
                  忽然间,一阵劲风呼啸,一道金光破窗而出,宛如经天长虹,飞越江岸,远远的落入江
                心。
                  水花四溅,大众悚然。
                  “这是柳轻侯的金剑,一定是的。”
                  现在金剑脱手,黄鹤般飞去,柳轻侯这一战莫非已败了?
                  江心中的水花与涟漪很快就平息,黄鹤楼上的灯光也渐渐恢复明亮。
                  江水楼头,一片安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呀”的一声,一扇窗户开了,出现一条人影,纤弱的身子,苍白的
                脸,一双眼睛亮如寒星。
                  ——金剑虽然已化作黄鹤飞去,人却仍在。
                  薛涤缨呢?
                  薛涤缨已倒下,掌中的刀仍在,脸色安详而平静,身上的衣衫也没有凌乱,只不过后颈
                上多了一只漆黑的指印。
                  卜鹰、杜黄衫,一致的结论是:“薛大先生已经走了。”
                  决战虽已结束,能上楼来的也只有寥寥几人,这句话当然是对关二说的。
                  关二很干脆:“薛涤缨死,我们输了,那五十万已经是你的。”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那时你怎么敢赌他死?我本来以为你已输定了。”
                  卜鹰没有直接回答,只慢慢地说:“死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只有兀鹰才嗅得出。”
                  杜黄衫忽然说:“薛涤缨的死,只不过是借柳轻侯的剑来兵解而已。”
                  “兵解”是道家语,也是一种成道的方法。
                  “其实他早已有了不治的病。”杜黄衫说,“使剑者死于剑,正如兵解,求仁得仁,所
                以他死得很平静,我也心安。”
                  “不治的病?”关二问,“病在哪里?”
                  “在肝。”
                  “他本来就已有了不治的肝疾?”
                  “是的。”杜黄衫说,“所以薛和并没有出卖他,所以薛和还活着。”
                  关二慢慢转过身,瞪着张八。张八勉强在笑,虽然不敢开口,意思却很明显:“不管怎
                么样,那一注我们总算赢了。”
                  薛涤缨死,柳轻侯胜,那一注财神当然赢了,奇怪的是,卜鹰却偏偏还要问柳轻侯:
                “这一战你是胜是败?”
                  “你说的是哪一面?”
                  “我说的是剑。”赌局和财神下的赌注,决胜的项目本来就是剑。
                  柳轻侯的回答令人失色。
                  “若是论剑,当然是我败了,我的金剑被绞出,脱手飞去时,论剑我就已败了。”他
                说,“若论决生死,却是我胜。”
                  他悠悠然地说:“你们赌的是剑,我赌的却是生死。薛涤缨是以人驳剑,以剑博胜,我
                却是用剑的变化震动来带动我的身法变化,我的人轻剑急,剑身一震,我已变招无数,我的
                剑脱手时,对方心神必有疏忽,背后气力也顾不到了,那时也正是我一击致命时。”
                  最后他的结论是:“所以别人是以人驳剑,以剑制敌,我却是以剑驳人,以人杀人。”
                柳轻侯说,“只要敌亡我存,剑的胜负都无妨,人在战阵,赌的本来就是生死。”
                  “所以论剑,是你败了。”
                  “是的。”
                  圆月当空,柳轻侯的人也已穿窗而出,凌空转折,其变化的曼妙奇绝,的确就好象是名
                家手中剑的变化一样。
                  人剑俱杳,管弦遂绝,夜更深了。
                  黄鹤楼顶,忽然变得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关二,一个卜鹰;一个赢家,一个输家。
                  两个人六罐酒,月将落,酒已尽。关二眼色迷离,喃喃地说:“卜鹰,你记住,总有一
                天,我要赢你。”可是卜鹰已不见了,只听的云水苍茫的烟波远处,隐约有狂笑声传来:
                “生死胜负一弹指,谁是赢家,我也不是,天地间真正的赢家早已死光了。”


                14楼2009-04-15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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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6 10:2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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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 神
                    江湖中发生的事千变万化鱼龙曼衍,几乎在匆匆一瞬间,都可能会发生一些充满了浪漫
                  与‮情激‬、冒险与刺激的事。最近这个月来,江湖中最引人注意的话题,又是卜鹰。
                    卜鹰又参加了一次赌局。
                    卜鹰一直是江湖中的风云人物,在他活着的时候,就已成为了传奇,他的一举一动,都
                  是受人注意的,他所参与的每件事,都是江湖中最热门的话题。
                    这并不奇怪卜鹰又参加了一次赌局,更不能算是怪事。
                    他平常就是个赌徒,随时随地都在准备接受各式各样人各式各样的赌注。这一次他所接
                  受的赌局,并不仅是因为赌注高,也并不是因为他的对手“龙大头子”就是传说中“财神”
                  的大老板“龙老太爷’。
                    卜鹰这次的赌局引人注意,只因为这次他把他自已也赌了进去。
                    在这一次赌局中,他不仅是庄家甚至连赌注和赌具都是他自己。
                                    楔 子
                    阴暗的屋子里,每一扇窗户都挂着由远洋船舶自波斯转口运来的丝绒窗帘,密不透风,
                  也透不进天光。
                    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一张宽大的西方宫廷皮倚上,斜随着一个瘦弱的老人。
                    他面前一张书桌上,堆满了书册和卷宗,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挡住,就像是道围墙一样。
                    他这个人,也好像终年都生活在围墙里,不见人面,也不见天日。
                    现在这屋子里却有两位客人。
                    一个身材高大,却瘦得只剩下皮包着骨头的大汉,正是名震天下的关西关二关玉门,天
                  生神力,赤手生裂虎豹,若论武门硬功可称天下无双。
                    此刻他的精神很不好,因为他已经快有两个时辰没有吃什么了。
                    他一定要随时随地不停的吃,才能保持他的精力和体力。
                    可是不管他吃下去多少,也不管他吃的是什么,他还是瘦得只剩下一把皮包骨头。
                    这是他的病。
                    每个人都知道关二先生有这种病;可是谁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病。
                    另外一个人,却胖得连根骨头都看不到,也是财神的巨头之一‘姓张,行五,是关西有
                  名的大地空和大财主兄弟两个人都一样胖,最近几次虽然一连输了几笔大注,却依然肥胖如
                  故。
                    据说这也是种病。
                    据说他们使的种功夫就是会发胖,不管吃下去的是什么,都会长出肉来,就算吃下去的
                  是一斤稻草,也会变成斤肥肉。
                    老人有洁癖,老人也有病,每天只能吃一点流质的汤汁来维持他的生命,所以多年来没
                  有一样可以引起食欲的东西能够进得了这屋子的门。
                    所以关二和张五只有饿着。
                    这中已经病得奄奄一息的老人,难道就是“财神”的大老板?
                    他已经病得连声音都快没有了,一定要喘息很久,才‘说得出话来,可是他的口气中,
                  却仍然带着种凌人的气势,好像只要他说出的话,就是命令。
                    他在问张五。
                    “你是不是已经按照我的意思,跟卜鹰订下了赌约?”
                    “是的。”
                    “卜鹰已经接受了我们的赌注?”
                    “完全接受。”
                    张五说:“我已经向他解释得很清楚,由他自己准备船只和配备用物,在扶桑离岛上出
                  海。只要能在三十天之内平安返回厦门,就算他赢了这局。”
                    关二忽然掳口问“他若输了呢?”
                    “输了,就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连他这个人都没有了。”老人的口气衰弱而温和,“我们甚至可以说
                  如果他输了,这个世界上就好像根本没有卜鹰这么样一个人生下来过,有关他的一切,都将
                  从此消失。”
                    他说“所以他这注,可以说把他过去和未来所有的切全都押了上去。”
                    “他为什么要这么样赌?”
                    “因为他是个赌徒。”
                    老人的回答简单而明了,关二沉默老人却又慢慢的说“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如果缺少
                  


                  15楼2009-04-15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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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礼之前。
                      深色的丝绒窗帘依然低垂,屋子里依然同样阴暗,那神秘的老人也依然同样坐在那个围
                    墙的角落里,好像从来不肯让别人看清他的脸:
                      关二远远的坐夜他对面,一张瘦骨棱棱的脸上,表情显得很沉重
                      张五站在近门处,正在向他作简单的报告,神情也很严肃。
                      “这七天来,我们共派出了七十八条渔船在那带的海面上巡逻搜查,陆续又找到了一些
                    ‘天鹰号’的残骸,却始终未见卜鹰的踪影,也没有他的消息。”
                      “由胡金袖那些人派出的船队结果也跟我们样。”
                      “他们经过了多次讨论,终于一致同意卜鹰已经遇难了。”
                      张五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这意思就是说,我们已经胜了这局。”
                      惨败给卜鹰多次后,终于赢回局不但赢回了所有的赌注,连卜鹰的命都赢了过来,也难
                    怪张五会忍不住暗中高兴。
                      关二却没有笑看着张五时,目中甚至有了怒色,老人居然也没有什么高兴的表示,
                      张五又说“根据我们多方面的调察卜鹰私人的财产已在亿万以上已经可以列名在天下五
                    寸大富豪之中。这还是别人可以调查得到的.踏地更不知。。”
                      老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说,淡淡的问“他的财产多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没有。”
                      “那么你是不是认为实很想赢这局?”
                      “与人竟赌争胜,没有人愿意输的。”
                      “你错了。”老人说:“这局我倒宁愿输给他。”
                      张五一怔,才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海神。”
                      关二悚然动容,“海神?”他也忍不住问:“海神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那一带海面正是海神时常出没的地方,我本来希望卜鹰这次能够遇见他。”
                      “遇见之后又如何?”
                      “这两个人之间,是必定不能相容的,两人若是相遇,必有斗争。”老人说:“海神手
                    下从来不留活口,卜鹰如果能如期回来,若非未遇海神就表示他已将海神歼灭了。”
                      “如果他没有回来,就表示他可能已经死在海神手下.”
                      “不是可能,是一定。”老人说,“只要他见到了海神的面,海神就绝不可能让他活着
                    回来。”
                      “就算他不想杀海神,海神也非杀他不可?”
                      “是的。”
                      老人慢馒的接着说“如果他已经踏上了海神的岛的,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休想活着离
                    开。”
                      “就是他不死在岛上,也必将死在海里?”
                      “是的。”
                      老人的声音很凝重:“我可以保证,这其间绝对没有一点可以让他选择的余地.”


                    23楼2009-04-15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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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遗憾的是落入这个陷阱的,并不是卜鹰,而是伊莎。
                        墨七星的脸色变了。
                        这岛上的草木,除了墨七星外,没有人比伊莎美更熟悉。
                        “我把卜鹰的轻功和行动习惯都算准了,这陷阱就是特地为他准备的。”墨七星问:“
                      你是怎么落下去的?”
                        “入伏的本来的确是他。”
                        “既然是他,怎么会变成了你?”
                        “因为我过来看的时候,突然被他从里面翻上来抱住了,他的入伏,原来就是为了诱我
                      上当的。”
                        “他抱住了你什么地方?”墨七星的怒意忽然消失,又变得非常有兴趣的样子,有关这
                      方面的事好像说就能让他心动。
                        “他从下面翻上来,两只手抱佐了我的腰两个手肘刚好抵住了我的胸部。”伊莎美无疑
                      也明白墨七星的嗜好所以说得特别仔细,“他的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还咬到了我
                      的嘴。”
                        “你呢?”
                        “我?我当然受不了。”
                        墨七星突然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从陷阱里揪出来,一连给了她十七八个耳光,接着
                      又撕开了她的衣襟和裙腰。
                        她开始在流血,鲜血沿着她嘴角的笑纹流下来,显得说不出的奇秘诡异而可怖。
                        这张美丽的脸已经不再像一张人的脸!
                        用鲜血刻出的笑纹,已经使这张脸变成了一个诡异的面具。
                        也许她的脸上本来就一直带着面具的。
                        在呻吟和喘息中,她忽然说:“前面的埋伏你也不必去看了,卜鹰一定早已逃脱。”
                        “为什么?”
                        “因为我看到了海灵,她已经赶到前面去了,她不会让他死在这里的。”
                        墨七星的嘴角也有血,是伊莎美的血。他用一只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狞笑。
                        “只可惜他还是非死不可。”
                        海灵果然已经放卜鹰逃脱了,船舶已经扬帆远走。
                        墨七屋瞪着海灵,脸上居然连一点悲情气愤之色都没有,只问她,“你为什么不跟着他
                      走?”
                        “因为你。”海灵说,“你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丈夫,我当然要留下来陪你。”
                        “不管我是一个怎么样的男人都一样?”
                        “是的。”
                        墨七星微笑,轻抚她的脸:“你是个好女孩你会活得很久很久的。”
                        “他呢?”
                        “他当然已经死定了。”墨七星看着在朝阳下远去的舰影:“我早就说过,不管在任何
                      情况下,他都已经死定了。”
                        他放开海灵走上岸边最高的一块岩石,取出一具他从一个西方传教的长老手中得来的望
                      远筒,仿佛要眼看着卜鹰死在海上。
                        忽然间“轰”的一声响,他刚路上的这块岩石上闻起了一片火光,烟花四射银光火树,
                      依稀犹可辨出是京城宝华堂的杰作。
                        墨七星的人立刻从岩石上翻了下去。虽然凌空改变了四次身法,可是到最后体力还是不
                      济了,一跤跌入了尖齿般的礁石间。
                        他是个非常敏感的人,在这一瞬间,他已计算出他身上至少受了八处损伤。
                        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刚才已经从那个制作新奇精妙的望远筒里,看到院驾走的那艘船,正在遥远的
                      地平线上面渐的沉没。
                        这条船虽然也是他早巳为卜鹰准备好的,船底的笋头接合处,铁钉早已拔出,溶入了白
                      蜡。
                        墨七星总算亲眼看见了卜鹰的海葬。
                        海灵为什么要救卜鹰,雪子和千代是不是也早已跟她在暗中勾结。
                        这些事墨七星都已不想追究。
                        现在他只想回到他那间舒服的卧室去,好好的睡个午觉,把伤势养好。个人最重要的就
                      是自己的健康,其他的事都可以暂时先放到一边去。
                        但是就在他踏入卧室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已错了。
                        有些事是永远放不开的有些人也一样,他们好像总是会在你最不想看见他们的时候忽然
                      出现在你面前。
                        在这瞬间墨七星看到的是卜鹰。
                        卜鹰并没有沉人海底却比他抢先一步躺到他的床上,把两条腿高高的翘起正在看着他微
                      笑。
                        在某些人眼中看来,卜鹰的笑真是笑得讨厌极了。


                      25楼2009-04-15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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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 声
                          汤师傅的店开在一条极阴暗窄小的巷子里,已经开了几十年了,有人劝他搬家.他就生
                        气。
                          汤师傅是个老派的人,什么事都喜欢保持现状,坐着的时候就不想站起来就算看见从京
                        里来的达宫贵人,也很少站起来。
                          别人也不怕他,因为大家都知道,汤师傅是南边最好的裁缝,就算架子大点,价钱高一
                        点,也是应该的。
                          可是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汤师傅居然破例站起来了。
                          这两个人,个是位身材魁伟、顶秃如鹰的大汉身上穿的件黑丝长袍质料虽然不错,却好
                        像久经日晒雨琳,已经很旧了。
                          跟着他来的,是个女人年纪很轻长得很美,而且美得脱俗,身上的衣服却很怪异,也不
                        像讲究衣着的人。
                          对于这一类的人,汤师傅问是不太理睬的可是今天却破例了。
                          汤师傅看出这两个人的来头都不小,男的固然气势凌人女的更美得像是位从来不食人间
                        烟火的神仙很可能还是位公主。
                          他们到这里来,当然是要做衣服。
                          “要几套素色的衣服,连一点花边都不要,工价不较,可是要快。”
                          “要多快呢?”
                          “最慢也不能超过两天。”
                          汤师傅开出个极可怕的价钱来,他们却连眉都没有皱。
                          “但是要快,越快越好。”目光如鹰的大汉说:“我赶着去参加一个人的葬礼。”
                          “那个人一定是你的好朋友。”
                          “其实也不能算是什么好朋友。”大汉目中闪动着笑意:“只是他的葬礼我是绝不能错
                        过,而且绝不该错过的。”
                          “为什么?”
                          “因为如果没有我,那个葬札根本就不能成为葬礼。”
                          汤师傅的好奇心被引起来了,忍不住问:“那究竟是谁的葬礼?”
                          “我自己的。”


                        26楼2009-04-15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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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这十五年来,他保的镖,真的没有出过一次毛病?”
                            “半次也没有。”
                            关二又在叹气。
                            “老实说,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本事,有时候我甚至看不出他究竟是条猪还是人。”
                            “他当然是个人,而且是个运气特别好的人。”卜鹰说,“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不
                          过他的老子碰巧是镖局中最受人尊敬的诸葛英节,他的岳父又碰巧是黑道中最有才能的杜
                          断;而这两个人又碰巧都为了他们的朋友而死。”
                            “江湖中人恩怨分明,所以大家就把这一笔恩情,记在这个活宝贝帐上。”
                            “事情好象就是这个样子的。”
                            关二剥出一只狼眼睛,放在嘴里含着,就好象小孩子含糖一样,过了很久才悠悠的说:
                          “只不过每件事都有例外的。”
                            “哦?”
                            “连当年的陆小凤和楚香帅都有失手的时候,何况诸葛太平。”
                            他用一只贼亮的眼睛盯着卜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有预感,他这一趟镖一定保不
                          到地头,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这次叹气的是卜鹰。
                            “你一直在后面盯着我,原来就是想要跟我赌一赌。”
                            “当然。”关二说,“天下的输家一般黑,有哪个不想翻本?”
                            “有理。”
                            “你赌不赌?”
                            “赌局的人,怎么会不赌?你几时见过不接客的婊子?”
                            关二大笑。
                            卜鹰问他:“你赌什么?”
                            “你有什么,我就跟你赌什么。”
                            卜鹰笑了笑:“不管赌什么,这颗狼牙当然是要包括在其中的。”
                            “那是一定的了。”
                            卜鹰霍然站了起来,也用一只贼亮的眼睛盯着关二,过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你听着,要注意的听,要把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你放心,我的耳朵没有毛病。”
                            “你说你要跟我赌,赌诸葛太平这一趟镖一定送不到地头,对不对?”
                            “对。”
                            “这样子我不跟你赌。”
                            “为什么?”
                            “因为我也有这样的预感。”卜鹰说,“所以我也要跟你赌,诸葛太平这趟镖绝对送不
                          到地头,这样子你赌不赌?”
                            关二毫不考虑的回答:“我赌。”
                            “不管赌什么你都跟我赌?”
                            “对。”
                            “反正这一次你是要跟我赌定了。”
                            “一点也不错。”
                            小屋、大床、茶几、零食、小菜、干果、糕饼、点心、蜜饯、茶、酒。
                            关二、张五、张八。老样子的张五和张八,看起来还是象两个木瓜。
                            “我不懂。”张八说,“这一次卜鹰为什么要反过来赌?”
                            “因为他看我太有把握了。”关二道,“而且要劫诸葛太平的镖,看起来总必要保他的
                          镖容易的多。”
                            “卜鹰自己会动手劫镖么?”
                            “他当然不会,赌局的人一向不干扰打赌的胜负,卜鹰决不会违规破例。”
                            “我想他也不会。”
                            “只不过这一类的事,一定会有别人替他做的,而且一定是专家。”
                            “时候已不多,他能在附近找到哪个劫镖的专家?”
                            “至少他能找到一个。”
                            张家兄弟对望了一眼,脸上都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好象都已经想到这个人是谁。
                            所以他们只好问:“我们能不能找到人对付他?”
                            “我们至少也能找到一个。”
                            “谁?”
                            关二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只淡淡地说:“总有人的,到时候总会看的到的。”
                            张家兄弟当然不敢再追问,却又忍不住要问:“如果还有别的人来动这趟镖,敢来动这
                          趟镖的,当然不会是简单人物。若是被别人把镖劫走了,我们还不是一样输了。”
                            “那些人当然也有人对付。”
                            “谁?”
                            “你以为我是谁,我关西关二难道是个死人?”
                            “轻如飞燕胡金袖,生裂虎豹关玉门。”
                            关玉门当然不是死人。
                            胡金袖也不是。


                          30楼2009-04-15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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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吃遍天下混战八方
                              每个人都有权做他自己认为有趣的事,吃,无疑是诸葛太平认为最有趣的事之一。
                              他正在吃。
                              桌子是用六张方桌拼起来的,上面铺着一张崭新的、用杏黄色的缎子缝成的桌布。
                              桌子上摆了大概有四五十种各式各样的汤和菜,有的菜大家都认得,也看得出使用什么
                            做的,其中鸡鸭鱼肉野味海鲜当然都少不了。
                              另外还有一些菜,别人非但不认得,简直连看都没有看过。
                              诸葛太平高高坐在一张特制的太师椅上,最少比普通的椅子要高出两尺。
                              这样他才可以居高临下,看得清楚;看得清楚,吃得才高兴。
                              现在他吃得好象有点不高兴,甚至还有一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么多菜,难道还不够让他开怀大嚼?
                              门外是个很宽敞的院子,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声震屋瓦的大笑。
                              “一人独饮,没有对手,固然无趣,一个人独吃,没有对手,也一样无趣得很。”关二
                            的声音大笑着道,“诸葛先生,你说对不对?”
                              对,当然对。
                              诸葛太平精神一振,喜动颜色,大声道:“外面是什么人?快请进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关二已经进来了,来得真快。
                              诸葛太平眯着眼,上上下下把这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人打量了一遍。
                              “你能吃?你能跟我对吃?”
                              “放眼天下能够和你对吃的人,说起来大概也只不过两三个人而已。”关二说,“蜀中
                            唐门的那位唐大官人,大概可以算是其中之一。”
                              “对。”
                              提起这位唐大倌,诸葛太平显得更有劲了。
                              “那一次我跟他痛吃了两天两夜,吃的真是痛快淋漓,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问关
                            二,“可是另外一个能跟我对吃的人是谁?难道是你?”
                              “就是我。”
                              诸葛太平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眯着的眼睛里忽然有光芒暴射,就好象叶孤城出战西
                            门吹雪时的神情一样。
                              “难道你就是关西关二关玉门?”
                              “就是我。”
                              “听说你随时都可以吃,永远都吃不饱,那是不是真的?”
                              “是。”
                              诸葛太平大笑:“那就好极了,实在真是好极了,好得不得了。”
                              “咱们现在就开始,先来一点小吃怎么样?”
                              “好。”
                              他们的小吃,也不太多,只不过就是桌上这六八四十八样的大菜。
                              小吃之后,才是正餐。
                              诸葛太平说:“今天咱们的主菜,叫做‘混战八方’,你看怎么样?”
                              “先拿来看。”
                              桌子上的菜都已经清除了,架上了一个木架,大概有三尺长三尺宽。
                              一个瓦锅端了上来,刚好可以四平八稳的摆在木架上。
                              “好大的锅。”
                              锅盖掀起来,一阵浓烈的肉香立刻象魔法一样散布开来,里面红红的炖着一锅肉,还在
                            冒泡。
                              “好一个混战八方。”关二用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里面最少也有八种肉。”
                              诸葛太平大笑:“果然名不虚传,果然是大行家。”
                              他又说:“吃这种肉,要有一种特别的吃法,光吃肉就变得象是乌龟吃大麦,糟踏了好
                            东西。”
                              “我懂。”关二说,“光吃肉,显不出肉的好味道来,一定要东西衬一衬才行。”
                              “对,对极了。”
                              要怎样一个吃法才算正确呢?
                              先把一张直径两尺左右的烙饼,平摊在桌上。饼要烙得薄,还要烙得有劲道,才不容易
                            破。
                              饼摊好了,拿一根三尺长的保定府玉白葱来,掐去葱青,只剩葱白,蘸上皇宫大内太监
                            做的上好面酱,搁在旁边。
                              然后用木杓杓起三四杓大肉,大概有一斤到一斤半之间,杓在烙饼的中间,成一长堆;
                            然后把左边的烙饼盖上去,再把右边的烙饼盖在左边的饼上,尾部卷起,卷成一条长筒,用
                            两只手捧着,揣在怀里,就可以开始吃了。咬一口葱面酱,咬一口饼。左边一口,右边一
                            


                            32楼2009-04-15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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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6 10: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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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中间再一口。
                                诸葛太平道:“那时候只看见顺着嘴角往外流油,那种味道,吃什么都比不上。”
                                他说得眉飞色舞,关二却叹了口气。
                                “如果再加上一点‮药迷‬、毒药之类的东西,那种滋味就更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
                                “‮药迷‬?”
                                “这么大这么香,味道这么浓的一锅肉,就算加半斤‮药迷‬进去,别人也吃不出来的。”
                              关二淡淡地说,“如果下毒的人是探囊取物公孙易,大概只要吃一口就已经足够了。”
                                “足够干什么?”
                                “足够有充裕的时间让他们把镖车运走。”
                                诸葛太平用力一拍桌子:“这个王八蛋,就算要劫我的镖,也不该把‮药迷‬下在肉里,糟
                              踏了这一锅好肉,害我吃不成。”
                                看他的样子,糟踏这一锅肉的罪行好象比劫镖还严重。
                                关二笑了。
                                “幸好他还没有把‮药迷‬下在肉里,就已经被我们的五掌柜和八掌柜先请了过来,连他的
                              死党丁先生都一起请来了。”
                                丁一抓练的不是鹰爪功,右手的手掌却特别大,不但比别人的手大,比自己的左手也要
                              大一半。
                                据说他一只手里就可以用七七四十九件暗器,凭他的腕力、指力、夹力和指甲关节间的
                              弹力,同时把暗器打出去,专打人身上三十六大穴、七十二‮穴小‬和十三处致命要害。
                                公孙易却是个很少用手的人,他用的是他身上最发达的一部分。
                                他的脑袋。
                                现在两个人看起来,衣衫都有一点不整,头发也都有一点零乱,他们本来都是很讲究修
                              饰的人,刚刚无疑经过了一番苦战。
                                张五和张八身边带的人,平时虽然看不见,一出手就足够让别人看老半天的。
                                诸葛太平一直在摇头叹气。
                                “你们这是何必呢?何必一定要动我的镖呢?让我过几天舒服日子,你们自己也好过几
                              天舒服日子,岂不是天下太平?”
                                诸葛叹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来惹关玉门这个倒楣鬼?”
                                丁一抓声音嘶哑,眼中布满红丝,瞪着关二。
                                “关西关二几时做了镖局的奴才?谁能想得到。”
                                “老实说,就连我自己都想不到,只不过一个人一生中,总要做几件连自己都想不到的
                              事的。”
                                “有理。”诸葛太平说:“有理就有肉吃,来,吃,酱油麻油通通有,大家一起吃。”
                                关二大笑:“那是当然非吃不可的。”
                                他刚刚学会了吃炖肉的最正确的方法,现在好象有点迫不及待了。
                                看见他开始吃肉,公孙易脸上忽然露出了极奇怪的表情。
                                他一向是个不动声色的人,脸上很少有表情,现在却好象忽然看见关二的鼻子上长出了
                              一朵花来。
                                这时候丁一抓已出手。
                                就在关二、诸葛太平和张家兄弟刚把第一口肉吞下去的时候,他的大手已经发出了满天
                              花雨。
                                花非花、雨非雨,每一道花雨,都可以杀人于刹那间。
                                这一点大家都明白的。
                                丁一抓纵横江湖,把别人保的镖银看成自己的一样,伸手就拿,手到擒来,当然是有道
                              理的。
                                这一点关二他们也不会不知道。
                                奇怪的是丁一抓威震江湖的暗器一出手,他们居然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即不招架,也不
                              闪避。
                                关二的手仿佛抬了抬,但是并没有举起来。眼看着这些封喉致命的暗器就要穿入他们的
                              要害。
                                忽然间,一条人影燕子般的飞来,一只大袖,金光闪闪。
                                大袖飞舞,飞燕去来。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花雨消失间响起:“七七四十九件暗器,胡金袖拜领,大好人命
                              四条,胡金袖奉还。”


                              33楼2009-04-15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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