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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实若虚与大伪似真 ——从姚奠中的樗翁和丁肇中的不知说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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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樗翁”是当代国学大家姚奠中先生自取的别号。“樗”为椿树的原名,意为“大而无用”,“樗翁”意即衰朽的老翁,老而无用之人。姚奠中先生作为一代鸿儒,章太炎亲传弟子,以“樗翁”自称,实与身份和名望颇不相符,但老先生又并非全出于自谦。在2012年某次访谈中,当主持人提到姚老取这样的别号是否有些谦虚时,姚老微笑着说“不是谦虚,具体看怎么看,一看书觉得自己就是不行,知道的很少,该知道的多得很,就是不知道”。


1楼2018-05-06 11:22回复
    无独有偶,40岁便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丁肇中先生,在接受采访或提问时,经常被“问倒”,无论本学科还是外学科问题,也无论提问者是业内人士还是业外人士,丁肇中常给出的回答是三个字——“不知道”。在回答“不知道”时,态度诚恳,坦然平静,毫无愧色。这位科学家曾解释说:“不知道的事情绝对不要去主观推断,而最尖端的科学很难靠判断来确定是怎么回事”,“拿诺贝尔奖,只是对很小的特殊领域有贡献,一个人不可能因为拿了诺贝尔奖,就把自己当成了什么都懂的‘万能专家’,对任何事情都可以评价,我可没这么大的能耐”。


    2楼2018-05-06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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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我们的观念,似姚奠中、丁肇中这般堪称人文社科和自然科学代表的学者,理应学贯古今、万事皆通,却如此虚怀若谷,表现得如此“无知”,颇为匪夷所思。然而,这在学养深厚的大家身上又并不鲜见。这种谦逊与“无知”,非但不是什么怪异和丢脸之举,恰恰是某种必然性的正常体现,即一个人不管多么博学,也不可能穷尽一切知识;即使在造诣精深的本专业,也不可能做到无所不知。学习永无止境,知识越多,接触的领域越广泛,就越觉得要学的东西越多,越显得自己无知,所谓“学然后知不足”。敢于对自己不懂的问题说“不知道”,是一种气量,一种涵养,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对不了解或了解不深的方面,不轻易发言,亦体现出一丝不苟的求实精神。王国维在担任清华大学国学院导师时,对于课堂上学生的提问,经常说,“我不懂”,甚至一节课下来,会说几个“我不懂”。王国维所说“不懂”之处,其实都能说出自己的见解,之所以在课堂上说“不懂”,原因之一即是出于立言的谨慎,认为见解尚未十分成熟,不宜下结论。这种“到凌云处仍虚心”的谦逊和严谨认真的治学态度,不但无损大师的形象,可能正是大师所以成为大师的奥秘。


      3楼2018-05-06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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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这种谦虚谨慎之风相对应的,则是简易淡泊、敦和仁厚的处世品格。虽声名远播,却不事张扬,不露圭角,平易朴实,和善可亲,所谓“至人常若无若虚,盛德多不矜不伐”。但凡各领域成就显著者,多为如此。2007年,96岁高龄的季羡林先生三辞外界加在其头上的“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桂冠,并表示:三顶桂冠一摘,还了我一个自由自在身。这与其布衣布鞋的一贯装束及为新生看行李的美谈“不谋而同”。为姚奠中作传者将拟好的《大师姚奠中》《姚奠中传》《姚奠中》等书名供其选择时,姚老笑着说“‘大师’担不起”,最后选定不加任何包装的《姚奠中》;前文所述的采访中,当主持人提到姚老是国学大师、教育家、书法家时,老人亦微笑着摇头予以否认。豫剧小生“王派”创始人、现已86岁高龄的王素君老师,向来自视为普通人,对各地前来慕名拜访的戏迷热情有加,对求艺学戏者一字一句地倾心指点,无丝毫儿名家大腕的居高临下姿态,被广大观众誉为“王妈妈”。同样年过八旬的物理学家龚昌德院士,常被人看到骑一辆半旧自行车在浙师大附近的小街购物,当被提及其是1981年首批博士生导师、知名科学家时,老人淡然笑笑说没什么了不起的,普通人一个。当今儿童文学研究的领军人物方卫平老师,上课让同学回答问题后也要对学生说声“谢谢”,某次因同学撒谎而对其简单批评,临近下课居然当众给学生道歉,而错又确实在学生身上。这种生活中的低调与宽厚又是他们本性的自然流露,与内在的高才博学互相映衬,融为一体。李贽有言:“能下人,故其心虚;其心虚,故所取广;所取广,故其人愈高”,这应该亦是他们卓然不群并备受推崇的重要原因。


        4楼2018-05-06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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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以上杰出人物令人肃然起敬的同时,他们身上的诸种优秀品性,也成为鉴别真、伪“名家”的试金石。若有人不懂装懂,学一当十,处处以权威自居,并习惯于招摇过市,信口开河,则无形中会与之形成鲜明对照。但无论科技还是文史领域,又不乏这样自认无所不知的“人才”,包括“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泰斗”“大师”们。说到此,不仅让人想到某所谓“著名物理学家”,号称“万能科学大师”的中科院院士。尽管在国际科学界不为人知,但在国内,此公的“全能性”可谓家喻户晓;虽一生在本专业并无建树,但会在其他几乎所有领域屡屡充当裁判,被称为“除了物理不懂什么都懂”。其所到之处,均能从容不迫,侃侃而谈,应答如流,头头是道,并不时面对媒体抛出惊国之论,诸如拆除故宫、炸开喜马拉雅山、提倡克隆人、消灭中医等等,并贼喊捉贼地通过狂踢鼠辈同类,摇身一变成为“反伪斗士”。然提到“学术造诣”,作为自称发表近600篇论文的老院士,精选出来装点门面的乃是几篇“政治挂帅”的“大作”。面对国人的批评,亦能坦然自若,保持着纵横百科、包打天下的作风,比起那位9岁博览群书、20岁达到顶峰、智商和能力六百年无人超越、以《知音》《故事会》为钟爱读物的凤姐毫不逊色。另有某银须飘飘的“国学大师”,拥有“红学家”“书画家”“金石家”“中医学家”“吟咏大师”“新中国屈原学开创者”“新中国楚辞研究第一人”等众多头衔,却不断被曝出年龄、简历造假的负面新闻,学术水平亦屡遭权威同行质疑,甚至有人坦言其学问至多可抵中学教师。对此,这位颇有辩才的美髯公始终拒绝回应,也不妨碍其频频在荧屏口若悬河,妙语连珠,成为文化界一尊自封加他封的神像。部分中青年学者同样“不甘示弱”,出版几本书,发表数十篇论文后,便忘乎所以,自诩学界鲜有出其右者,每一部著作均能引起巨大反响,一举一动受同仁密切关注;又喜欢在并不熟悉的领域高谈阔论,俨然一副无所不精的通才模样,却每每出现低级错误,频频说出外行话。此类近于赵大忽悠、钱大吹、孙大侃子、李大掰式的所谓“名家”,与姚奠中、丁肇中等并不仅仅是学术水平上的差距。


          5楼2018-05-06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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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术研究不是商业炒作,拥有学术自信也并非自命不凡。无论人文社科还是自然科学研究,均需要静心、虚心方可为之。古训有言:多躁者,必无沉潜之识;多言者,必无笃实之心。在当今专家漫天、大师遍地的时代,有人固然可以凭借策划包装和现代传媒一夜成名,煞有介事地到处指手划脚,沽名钓誉,自欺欺人,但虚浮之士,究难指为高华,所谓“势利人装腔作调,都只在体面上铺张,可知其百为皆假;虚浮人指东画西,全不向身心内打算,定卜其一事无成”。那些沉得下心、甘坐冷板凳的知识分子,向来不刻意炫耀自己,也不需要别人称赞,对风光露脸的事未必感兴趣,而是数十年如一日地在学术田地辛勤耕耘,不断把学问做深、做精、做透,大师在此过程中可能不求自成。通过包装炒作推出的“无所不知”的大腕,在不久的喧嚣之后,难免暴露出“头重脚轻根底浅,嘴尖皮厚腹中空”的本质,以至成为人们的笑料;那些跟风“大师”的人,亦会自动离场,去追逐更热闹更时髦的潮流。而潜心治学、虚心务实者,其学识、素养则会日积月累而臻至高境界,如自称“无用”的姚奠中和坦言“不知”的丁肇中先生一样,以卓越成就和君子品格成为一座巍峨高山,赢得世人发自内心的敬仰。


            6楼2018-05-06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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