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被拉扯得绵长而缓慢,空气中漂浮着无数俗世尘埃,在寂静的夜里沉淀下来。李蒙转过头,看向跌倒在地的徐思卿,面无表情,步步逼近,直到鞋尖踩着她的袖子,方缓缓抬起右脚来,似乎要将她活生生踩死。“谁才是蝼蚁。”“不能!”小莲扑上来,以身躯阻挡,那一脚便踏在她脊背上,骨头发出咯嘣一声脆响,她痛得打冷战,五脏六腑被捣碎似的疼,哭喊道,“王爷万万不能踩!娘娘已有了身孕,两个多月了,正是胎气不稳固的时候,她为了王爷,已付出太多了……”她说着,嘴里无法控制地喷出一股鲜血,悉数喷在徐侧妃胸前,慌忙伸手去擦,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急得眼泪簌簌落下,“主子,脏了。”“不怕,”徐思卿摸摸她的头,“脏就脏了,这世上谁人不是赤条条来去。”小莲安心地朝她笑,头颅垂下来,口中鲜血狂喷,不多时便歪在一旁,咽气了。李蒙冷漠地注视主仆二人,抱紧怀中人,旋身大步离去。走到门槛时,玲珑听到身后徐侧妃癫狂发笑,“你以为你赢了?殊不知这世上最恨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他……”忽而怨毒恐怖,语调尖锐,“李蒙,这孩子是你的,你不要忘了。”他脚步一顿,手臂几不可闻地收紧。自那日起,徐侧妃画地为牢,偏殿成了冷宫。初春时节,夜风乍暖还寒,李蒙敞开怀抱,用中衣包裹住她,令她贴着自己赤裸胸膛,热力缓缓传来,如同酝酿着整个温暖的春天。玲珑把头靠在他心口上,听里面有力的心跳声。“李蒙。”她唤。“嗯。”“李蒙。”“作甚?”“没什么,”她把头埋得更深,沙哑的嗓音平添韵味,“想叫你。”“嗯。”这一刻,她终于可以确定,这个人不是庆王,威逼自己的人不是他,虐打自己的人也不是他,那些怀疑一一落到实处,便觉得全都有了解释——他是李蒙,不是旁人。有太多话想说,太多事要问,想问问那小公主与将军最终落得何种结局,还想问问背后的胎记是否因为箭伤侵体。前世今生多少交汇与错过,到了眼下这光景好像又都不要紧了,只要人还在,触手可及,还有大把的来日可追。“睡罢,”李蒙说,“我在。”仍然是恨的,如何能不恨,他在奈河桥下等了她三百年,等啊等,被寒水磨得形销骨立,却迟迟不曾等到心上人从那桥上经过。那些不见天日的岁月里,疼痛总是让他忘记自己已经死了。一别成恨,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他疼死了,也把这个人恨透了,恨不得亲手掐死她。黄泉路上相见时,好问一问她为什么要骗自己,三百年的光景又去了哪里,既不愿意来生再遇,又何苦许那同生共死的誓言。可是不知为何,那些彻骨的恨意一旦落到这个人身上,偏偏就要绕开走,到头来竟还是这个人,抱着她就觉得暖和,像寒冬腊月的炉火,温温吞吞的,让人难以割舍。酝酿了三百年的恨,终于还是败给了舍不得。爱一个人,就是渡一场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