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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本书的代序不发了HO,反正我没看~


IP属地:广东1楼2009-04-25 12:43回复
      老婆听他这边有了动静,问:"醒了?才睡这么一会儿?背还疼不?"
      "抹了油,好多了。龟儿子红烧鱼哟,烫死我了。"
      "你也真冒失,见了那女人躲还躲不及呢。你不知道她有病啊!"
      "我吓唬吓唬她,"沙新笑道。
      "你故意的?那妄想狂咱可招惹不起。"
      "嘘,小声点,咱们是紧邻,嘻。我是太气不过了。你说,都一个单位的,啊,说起来一个个都是编辑什么的,也算知识分子了,怎么就那么自私自利?"
      "吵架了?"
      "懒得跟这群龟儿子吵。吵,倒算抬举他们了。也配跟我吵?我一看那样子,一个个酸酸的,怪怪的,就想放把火烧了这楼,大家同归于尽。"
      "你尽说吓人的话,到底出什么事了?"
      "跟你说,以后这楼上的人你少搭理,没几个好东西。又不是不知道你坐月子,眼看着发了臭水,一个个笑哈哈照吃不误。顶可恶的是,他们还换了胶靴子趟水上厨房,有心思做红烧鱼炒他妈辣子肉丝。一见那妄想狂喜滋滋端着鱼过来,我就眼发蓝,非吓破她的胆不可。义理准在憋他的臭诗呢,吃不上饭看他还诌什么'童贞星系'、'处男星座'!"
      "别吃醋了。人家现在是诗歌新星加歌星,你跟他好歹是一个室的,不写几句捧的,专写臭人家的,他能不恨你?淹死我们娘儿俩他才解恨呢。"
      "他算什么诗人,三十大几的男爷们儿,装什么情窦初开,弄点子初恋、初吻、初次小树林,专骗女学生。"
      "你们这些个臭文人就从死理。都什么年月了,改革开放了。出版靠什么?还不得抓大印数的书?义理的一本诗就印好几万,出版社当然捧他,一捧就红。你再瞧瞧小季那诗,虽然写得比义理的好,题目也惊人,叫什么来着?《午夜,独身女人的情思》,猛一看挺有戏,读起来根本读不进去,尽是什么象征呀,潜意识呀,中国老百姓谁认这个?闹半天还得自费出集子,印一千册。你还捧她臭脚,怎么就捧不起来?哪天午夜钻她屋里去体验体验?"
      "她才看不上我呢。我也不是全捧她,也批评她。她太西化了,老学先锋派,冒充后现代主义。唉,中国也不知怎么了,这些年就没出来几个真诗人。不是小季这种假洋鬼子,就是那些个土掉渣的农民歌手,全让人烦。一下子蹦出个不土不洋的浙义理,半男半女,半柔半刚,还挺上口,谱上阿拉伯数字就能唱OK,也该他走运。不过话说回来了,批评家是文坛的良心,不能迁就这种俗气,有时就得反潮流,干预导向。"
      "不愧是'向导出版社'的大良心。你们领导让你干预导向了?别自美,看着吧,这次出版社分家承包,浙义理肯定是领导争夺的抢手货,人家的爱情诗能给社里赚人民币。你这个大良心,准没人要,没准还要撤了理论组呢,我看你主动请战去少儿室吧,保住饭碗要紧。"
      "胡说,妇道之见。文艺室要变成向导文艺出版社,理论组升格,叫文艺理论室,哥们儿我一个人又当主任又当兵。义理那一摊叫诗歌编辑室,主任准是他当。我这个主任就专批他这个主任,让他趁早走人,别腻味我。"
      "别做梦了,义理是社里的宝,他想上音像社,头儿就是不放呢。你别再论战了。俗语说:沉默就是最有力的批判。没人理他,他不就自生自灭了?"
      "我一开始就也这么想的,想不理睬他,晒他,晒干为止。可人家不这样想。我们那个副座边大姐,三年大专有二年是练大批判的,懂什么诗?就会写《贫下中牧腰杆硬》顺口溜,成了当年轰动的知青诗人。就她发现了浙义理,大肆鼓吹推出他的处女作集子,为社里赚了一大笔,立了大功。等一分家,她就成文艺社副总编了,就指着义理给她撑台面呢。她能不为义理吹吗?上次在人民大会堂搞义理第二本集子的首发式,也是副座张罗的,她当年在内蒙兵团的一个战友现在管中央离退休老干部工作,有本事请那些赋闲的老人来装门面,那阵势上电视,销量能不大?再不痛骂几句,这还得了?"
    


    IP属地:广东8楼2009-04-25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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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饱喝足, 疯疯癫癫转车上了337路,车上就四五个人了,一问全是去石景山的,司机很高兴,决定中间不停车,勇往直前地开。一路上看着等车的人上不了车连骂带喊的样子十分开心,几个人全大喊大叫痛快淋漓。眼看着路边的大楼风驰电掣地闪回去了,小雷笑够了又忧郁地说这么多这么多的住宅,怎么就是没一套属于咱们?胡义说连一套都不想,只要移民楼能挤一间就满足了。小雷说顶你不走房运了,跟那个吕峰住一间,钉子户。别人都能慢慢地等同屋的走人自己占一间,就吕峰不动窝,还天天泡宿舍里看什么书。胡义无可奈何地说,他看了也白看,只能看别人出版社出的小说一本比一本精彩,"向导"退的稿子转到别的社就走红,人家出了书再反过来送一本给他作纪念的。小雷说你还讲人家,你不也一样,激动地向刘头儿报好稿子,让头儿翻三页就扔回来!上次报马尔库塞的选题,说他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家,头儿在选题报告上批示:"西方这个词太宽泛了,应写成德育美国马克思主义思想家。年轻人要学会用词严谨。"胡义说,这人,连西方与西马都一脑袋浆子,还主管文学,真没脾气。原先是华北军区快板队的,真可爱。为一部写雁翎队抗日的小说同边大姐争起发现作者的专利来了。本来是边大姐下基层农村辛辛苦苦找作者时发现的,可稿子寄来时边大姐出差了,他就自作主张拆了边大姐的邮包,一看是一部能得奖的稿子,就背着边大姐跟作者联系,书都排了校样边大姐才知道,为此哭遍了全社领导的家,骂这老头子心狠手毒。老头儿稳坐钓鱼台,小说得了奖,封底上照样写着他是责任编辑,编辑获奖证书上当然也得写他的名字,一千块奖金也是他的。老头儿一高兴拿出二百来,给全编辑室人一人买一小盒巧克力,气得边大姐当场把糖盒子摔在地上。后来边大姐干脆就地取材,发掘出浙义理这个大诗人,为社里赚了大钱。按利润提成,责任编辑边大姐的提成费竟比浙义理这本书的纯稿费还高。吕峰跟这些人混在一起能编出什么好书来?他干脆想走,彻底脱离这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所谓文学室,闯海南去,小雷热烈欢呼说这是好事,总算把吕峰盼走了!吕峰一走,咱们就占了那间房,也算在北京立住了,以后再慢慢发展。反正干文化,不用吃大苦流大汗,也不求荣华富贵,图个安安逸逸小贵族就行了。再说了,我经常出出国,出一次两个大小件免税指标,自家买足了,就卖指标,一个卖它一千块,不是也算小倒儿?
        说起两个集体宿舍里堆的彩电洗衣机冰箱烤箱,全是东洋货,连包都没拆过,有彩电看不上,冰箱用不上,快成日本电器店了。最麻烦的是胡义屋里那架苏联钢琴,还用大木头包装箱封着,天知道里面的琴键是不是早震错了位,若不及时调整怕会走形吧。那次从法国回来胡义一定要在莫斯科下飞机,就是要去捞个便宜钢琴,才三千卢布。在黑市上用美元换一美元能换十个卢布,一条牛仔裤卖几百卢布,六十法郎一块的廉价电子表能卖三百卢布,连换带卖,玩儿一样就凑足了三千卢布,让朋友帮着挑好用火车托运回来,扔在宿舍里像一口白茬儿棺材一样横卧着。当初还以为赚了,谁知这二年苏联经济大滑溜,如今一件一百多块的皮夹克就能卖一千卢布了,现在再去买钢琴,三件皮夹克就够了。可小雷说现在市面上根本没钢琴了,好好儿的一个大国,折腾成这样,世界上竟还有轮到咱们这些倒霉鬼去发洋财的地方。那些中国留学生在苏联混得跟土财主似的,在苏联人眼中都成了大倒爷,从避孕套到方便面,什么货都倒。倒回大把的美元、钢琴、呢大衣。比那些留美国的神气多了,上美国的只配干臭苦力活,从牙缝里抠美元,割了阑尾拔了牙挖了脚鸡眼去打工挣血汗钱,回来还神气,打肿脸充胖子。也有发大财的。可那是少数,大多数你我这样的只能混几年而已。美国的学位谁不知道怎么回事?连论文都不做,念一年多就成硕士了。学理工科至少还学了先进技术,回来还能用,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学什么文学,大多数生吞活剥,回来照背如流,连问三个问题就答不上来了。要我说不如多培养点英文教师更好点。
      


      IP属地:广东22楼2009-04-25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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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他妈干脆不回去!"李大明一口干了一杯酒,眼珠子都红了。我上次去德国进修一年,可怜巴巴的几个马克生活费,回来全让他们给分了。连我那个前老婆一家亲戚也沾点大小件,她家算大知识分子了,往来无白丁,可照样要。什么知识分子不知识分子的,胡义哈哈笑道,没有物质基础,知识分子照样犯傻。你瞧我们楼上,都是大学生吧,吕峰你知道,那个诗人浙义理,一开始也很不开眼,刚买了彩电那几天你猜他乐得跟人家说什么?"今天彩电里有青年歌手大奖赛!"我几乎要笑晕了,对他说:"中央黑白电视台今天播什么?"
          这也是知识分子。我说什么来着,吕峰说,像你们这样的干脆出去别回来。你说吧,大明,科学无国界,在哪儿不是一样做实验?人家杨振宁李政道的不是算美国人了?你怎么就不行?那,钱学森什么的还不是回来了?李大明争辩着。反正我就是不行。那你就回来,上深圳来,珠海也行。我帮你找家公司干干。李大明红着脸,半天不说话,蚊子似的喃喃一句:"我就想,在北京,能有一个悉尼大学那样的科研环境,我能安安静静地搞我的项目。"
          哈,吕峰笑得把酒喷了出来,服务员忙过来帮他擦。"原来你小子是想在北京过上在悉尼的日子。有句新潮北京话,管你这样叫装丫挺的!你丫哪儿是科学家,写童话去罢。"胡义也添油加醋地说:"顶好把你们家的白洋淀也搬北京来,把我的瘦西湖也迁过来。"
          三个人笑作一团,然后几乎同时站起来去上厕所。胡义在巴黎时住的是学生公寓,从没上过这种五星级厕所,没想到里面有一个老头儿终日不见天日地在伺候客人拉屎撒尿,把个厕所擦得明光瓦亮。他有点不自在,他撒尿,老头就默立一旁看着他。整个过程结束,老头就上来拧开水龙头冲水。他刚系上裤带,老头就又拧开水龙头让他洗手,递毛巾递香皂。
          头一辈子让人这么伺候。他十分不自在地看着李大明和吕峰,这两个人倒是挺自在,自知自己跟人家差了一截子。随后看见吕峰掏出一张五元票塞给老人,老人不卑不亢地接过,自然地说声谢谢为他们开门。胡义头上渗着汗对吕峰说:"老头儿这样下来一天赚不少哇。"吕峰不经意地说:"这算什么?我们上次一帮人喝醉了,吐了一地,老人家给收拾的。你猜我怎么给小费?那天喝了五千块,大家一商量,照10%付。老头儿拿着那10%,腿都哆嗦了。够气派吧?大明,你们留洋的回来,除了从嘴里省几个大件儿,有我这么滋润吗?"所以呀,李大明说,我说过不是,中国商人最显阔,有钱就穷花穷显摆。也是,几千年来中国人第一次出了这么些个暴发户。胡义说我料定你在深圳不敢这么花法,敢情拿深圳的钱到北京来花怎么花怎么多,就像中国人在美国打了工回来比局长还派一样。得了吧,穷翻译家土冒了不是?告你说吧,要论这种大饭店,北京的价儿可不比深圳便宜,深圳的宾馆中国人住得起,北京的是专宰外国人。要说便宜,北京的大白菜大葱比深圳便宜。这就是区别。不过你这种穷文化人,可能连北京的西红柿也嫌贵。胡义脸一红承认了:"我常赶天黑之前去买撮堆的西红柿,比白天便宜多了,其实质量差不多,从早晒到晚,比白天还更红更熟点,拿回来就可以凉拌。"吕峰咂着嘴:"你说你图什么?会好几国外语,非扎在这儿吃降价西红柿。"
          李大明嘿嘿笑着用英语说胡义是"bargain hunter"(买便宜货的人)。还不是就想干点什么!胡义嘟哝说。我们这种人不像理工科,能给中国带来赛先生,我们是寄生在中国身上随着它沉浮的。国家强盛,文化就发达,我们的饭碗就香点,否则就稀点,我们情愿吃自己那一份稀的。但干这活儿自有精神上的满足。去了美国,英语念得跟美国人一样好了,还是中国人啊。中国人学了外国话并不是要变成外国人,还是要在中国用它才舒服。
        


        IP属地:广东26楼2009-04-25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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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明坐不住了,说听这话茬儿是批评我呢。谁不想在自己国家里折腾事业?各人情况不同嘛。我们即使有一招先在外头也受人欺负。我那年刚一到德国,系主任就问我回不回中国了。因为我前面几个都一去不复返,好像是他挖了中国墙角似的。一起搞计算,算加速器的磁场数值,说了你们也不懂,反正特难。结果不一样,他们非说我算错了!我真气疯了,要他们和我一起重算,他们就不,死认定是我错。最后证明是一个美国人把程序弄错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凭什么?就因为我他妈是中国人。后来他们请我吃饭,表示道歉,有什么用?我的心早伤透了。同是工程师,我的成果比别人还多,可我的薪水是这一级里最低的一档,他们澳洲人就比我高。要在国内我还可以争一争,在那儿我敢跟谁争?反正都怨咱们自己,把形象搞坏了。弄得人家一说中国人跟咱们谈论土包子进北京上海似的。那副揍性,让你能背过气去。你猜怎么着?十个访问学者能挤一套房子里,人家那是给两个访问学者住的house呀! 让他们给住成猪圈了。还不是为了省房租回来买大件?真学雷锋省给国家倒也没说的了。四五十岁的大老头子,成群结队背着包上街捡废品,到旧衣服商店花十澳元买一大包花花绿绿回来送人,那是澳洲的穷人才去的地方。人家能不欺负咱?我在那儿坚持住一人一套访问学者规格的房子,被中国同胞说成冤大头、穷摆谱儿,到头来我比他们谁都穷,反过来他们还都看不起我。所以我在外头从来不跟那儿的中国人交往,丢份。我也知道,这白搭,人家早把中国人划往一个模式中去了。
            这么一说吕峰乐了,"出去也不行,不出去也不行,合着我最合适?"
            "那当然!"李大明说,在中国过超前的日子,最好了。
            可吕峰说他没实现他的本质,他想弄出版,还是想回北京来,有了钱,把"向导"给股份了。唉,吕峰叹了口气说:"我是从小让那些个唱北京的歌儿给教得走火入魔了,就是喜欢北京。说不清怎么回事,就觉得这儿是家似的,把自己的老家倒当成了梦里去过的地方。"
            胡义游游荡荡竟走了好远,走到了建国门立交桥上。洒水车一遍遍来回喷着水,空气中弥漫起热腾腾的土腥味。他还回味着吕峰的话,想想西湖故乡,真像梦中去过的地方, 而北京才是真实。 童年的扬州城是个太幸福的记忆,too good to betrue而在北京他真正苦巴苦拽地挣着生活,北京才显得更真实。他明白,自己至今不出去,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已经做了一次移民,已经从精神到肉体移花接木了一次,至今没恢复元气,他还不想离开北京,似乎这个移民楼还没住够似的。
            一进楼发现那脏水正往一楼的书库里流,潺潺淙淙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地形成一个个小瀑布。想招呼几个人给书库垒个坝,又一想算了。反正那些《什么样的青春最美好》之类的说教书也卖不出去,好好儿着社里舍不得白扔,泡了水就可以从此地清出去化纸浆,腾出两间房来还能安排住两家子人,能塞六口人。像沙新、滕柏菊家那么中间一隔住保姆,就能住八口人。或许冒守财老婆户口进了北京,这间小仓库就成了他们的小窝了。唉,一想起冒守财来胡义就有点内疚,也怨自己那个表妹太坏,把小冒坑苦了。开了结婚证就离婚,害得人家当了一次空头新郎,小小年纪就成了二婚。愿上帝成全小冒,解决他们的两地分居问题吧!


          IP属地:广东27楼2009-04-25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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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诗人与歌女
              浙义理有时很怕这个不惑之年的女人,怕她那张牛屎一样的脸绽开温柔的笑颜,反倒像牛屎又被踩了一脚。但那目光中旺盛的欲火和满身荡漾的风情却依然。 
              义理虽然没达到自己的最终目的,但是总算有不少收获。同自己渴望已久的全社第一美人单丽丽跳了舞并帮她报仇雪恨,这是最惬意的事。
              虽然这一阵子出了名,总有女孩子来找他讨教签名,追求他的人也成排成连了,可他发现那都是涉世不深的单纯女孩子,可爱固然可爱,总让人觉得有点像初登讲台的中学男教师,面对一群傻乎乎的女学生。竟然没有一个成熟女性向他表示过什么,除了他那个顶头女上司边大姐,很温柔,但很丑。
              对这个边大姐,不知该感谢她还是该恨她。如果没有边大姐,义理现在还灰溜溜地混在穷诗人堆里做排尾呢。那会儿为了维持一张小小的诗报,弟兄们累惨了,到处张罗着为乱七八糟的乡办企业写报告文学,写一篇收人家几千块,刚够印报纸的钱。出本诗集要倒贴钱。凭什么艺术要沦为这样的乞丐?想想那日子真憋气。多亏了边大姐慧眼识珠,发现了义理的强项,费尽心血为他精心编了一本《爱情--童贞的自白》,竟一炮打响,使他脱离苦海。浙义理有时很怕这个不惑之年的女人,怕她那张牛屎一样的脸绽开温柔的笑靥,反倒像牛屎又被踩了一脚。但那目光中旺盛的欲火和满身荡漾的风情却依然。义理多么希望把这双目光和一身的风韵转移到单丽丽身上。对边大姐,义理实在无法报答她,哪怕闭上眼睛盲目报答都不行。只好拼命地拉开距离,一口一个大姐,甚至让她的儿子叫自己大哥乱了辈分,这才足以让多情似火的边大姐冷静下来。正因为有这么些对比,义理才更渴望那些成熟而美丽的妇人。边大姐成熟则成熟,温柔也温柔,能踢能打也算泼辣,算得上女中豪杰,只可惜那张牛屎脸太不作美。义理很为自已被这种女人情有独钟感到那么点耻辱。自然,边大姐还是很克制的,从不在众人面前露出她对义理的感情。所以,至今这份爱只是在两人独处时才由边大姐很尊严地向义理用人体语言发送着,而义理则敬而远之,试图将这妇人的痴恋扼杀在萌芽之时。义理愈是冷漠,边大姐愈是火热,目光中总是透着壮志未酬情不死的决心与赤胆忠心,令义理十分不安。
              回到屋里,老婆仍然在昏睡,两片安定药足以让她睡得丑态百出,义理因此更添一分苦恼。"最爱的梦从不会实现!"义理悲戚戚地哼一句小曲。他一直在试图说服自己:你不过是偶然让一个单恋着你的丑女人推上了名人的宝座。你其实是个暴发户诗人,你有一条无比无比可怜的穷根,在这个世界上你要加倍奋斗才能真正以一个大诗人大艺术家的姿态立住脚,必须同来自各个方面的攻击作斗争。在这样的时候,你不能放纵自己的感情为换一个老婆而苦恼。
              他们凭什么看不起你?凭什么看不起你的爱情诗?难道纯情就是浅薄吗?难道连声"我爱"的直白都不能入诗,非要用什么谁也看不懂的象征么?其实他们是妒忌,妒忌你的高稿酬。他们是假贵族,想靠写诗写评论发财却发不了,当然要妒忌你了。还有那些混出国去打工打了几万块回来后靠这血汗钱贵族起来的人也看不起你。他们早没了作文作诗的冲动,彻底改变了人生的态度,压根再看不起文人墨客。去了美国的几个,只有一个发了,写了一部纪实作品,通篇是他的发家史,炫耀着他的别墅和汽车,满本子的市侩庸俗气。那几个打工的打工,天天在与开饭馆的华人小业主做着斗争,为增加半块美金的工钱耍着心眼儿,自以为是在与资本主义斗智,很觉得"卑贱者最聪明",什么东西。上学的上学,三十大几了仍在啃着永远啃不清的英文,过了关专找最冷门的什么学前教育和亚洲历史甚至中国文学系念,泡着不毕业,只是为延长打工的机会多挣几块美金。这样的人回来写这种生活,写一本有人看,写多了谁看?他们凭什么看不起我?这世上谁比谁活得容易?那样混真不如像我这样子混法儿。
            


            IP属地:广东28楼2009-04-25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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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IP属地:湖南32楼2009-04-26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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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思贵追上来拉住小季,又在她脸上响响地闯两口才放她上楼。小季嗲声骂句:"老不要脸,白了您呢!"
                  "文坛婊子!"义理暗骂一声。知道坐不上这辆出租了,只好去到长安街上挡。
                  进了大厦直奔黄叶红今晚包下的那间小宴会厅。里面挤满了时下走红的歌星影视星们。这儿是他们经常的据点。义理在花房里买了一束玫瑰,把自己的名片别在里面,差boy送上去。黄叶红刚好唱完一首歌,接过鲜花后便对着麦克风甜甜地说:"谢谢,我要特别谢谢时下最走红的诗人义理的鲜花!"
                  义理不失时机地款款走上前,掏出自己新写的歌说:"这是献给你生日的礼物。诗人自认穷困,但有金子样的心。怎么样,找'甜妞儿'给唱唱?"
                  黄叶红浏览一遍词曲,惊叹:"啊,《年轻是美丽的》,好美的旋律呀!若不是献给我的,我倒要亲自唱它呢!回头给我专门写一辑哦。甜妞儿,快来,练练去,一会儿唱给我听啊!"
                  爱称"甜妞儿"的美少年应声跑来,接过歌直奔钢琴师那边练去了。这小子正因味儿甜大走红。
                  义理明白今天自己出够了风头,该收场了。别人肯定送的都是上千元的礼物,照他们的规矩一千是最低的了。可义理就可以以穷卖穷,只送一把百十块的鲜花就行。他的价值是给他们写歌。不由得自豪起来,"知识就是力量",归根结底还是知识分子厉害,他们光卖嗓子的,在这儿算劳力者,咱是劳心者。
                  正自豪的当儿,大款们开始抬价点黄叶红一支歌。义理还没反应过来,价码已经升到五千了。仍在一百一百地往上码。全场死静。这时有一粗汉一拍桌子:"一百一百地叫到天亮去呀?爷们儿替你们包了,五万!"
                  掌声雷动。黄叶红特地进更衣室去换了一身十二分紧透露的白裙短衫,犹抱琵琶半掩面地用一条红丝巾前后搭在半裸的背和胸上,风扫残云般地飘到大款跟前深深鞠一躬。随后紧依着大款柔声唱起《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大款呆坐在扶手椅中,目光正及黄叶红的胸部,直眉瞪眼地死盯着正前方几厘米处的半裸胸部,直到黄叶红唱完,大款才长出一口气,仰面朝椅中躺进去,半身不遂般地瘫成一团。掌声又一次雷动。
                  钢琴悠扬地响起,"甜妞儿"仪态万方地依着琴,柔媚地唱起义理的新作《年轻是美丽的》:
                  年轻好啊年轻美,
                  五月的鲜花三月的春水。
                  绫罗绸缎比不上你的玉肌,
                  千金难买是你燃烧的活力。
                  莫说人生短暂青春难再,
                  莫说人心难测爱情难觅,
                  只要你用生命寻找每一份爱,
                  青春的辉煌就是永远的青山
                  永远的大海!
                  最后两句一再重复成为副歌,让人想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的老话。星们纷纷鼓掌,一边祝贺黄叶红大寿一边讨好着义理。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小歌星聚在义理身边套起磁来,纷纷要求义理根据他们不同的嗓音条件写歌,因为人们明白这年头光靠学唱别人唱红了的歌已经无法轰动了。北京城里吃歌星这碗饭的人已经到一麻袋一麻袋装的数目,嗓子不过那么几类:甜、沙、粗、野,成功与否关键是靠作品。黄叶红这样的大腕儿当然不愁词曲作家们源源不断的供应,而这些小星星就必须自己求爷爷告奶奶地求作品,因为他们自己除了会唱以外,既不会写词又不会谱曲,黄叶红们唱过的歌小星星们再怎么唱也让人听着别扭。这批小星星几乎把义理崇拜到了极点,敬神一样地端咖啡递烟送蛋糕。不知什么时候,义理竟被他们连推带搡裹挟进了另一间会客厅,几个小星星合资包了这间房,也包了义理的后半夜。
                  义理也记不清自己向他们侃了些什么,恍惚发现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睛在听。他们问他怎么写出那些轰动的诗和歌词的,他就避而不谈,反倒大谈宋词,不时背几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什么的。 大家问他怎么学会谱曲的,他说"关键是要用生命寻找那种灵的节奏,而灵的节奏主要是指记忆的节奏,这就不得不提一下法国大作家普鲁斯特的七卷小说《追忆似水流年》,那是一曲长长的行板。行板,懂吗?完全是靠记忆的节奏使生命变成永恒,作者本人也因此而获得永生……"
                


                IP属地:广东37楼2009-04-26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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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没有惯过她?凭什么为她的诗集和画册写评论?不怕张社长吃你的醋?"
                    "别问这个,学问大了。张社长也不是吃我一个人的醋。"
                    "这么说你真跟他们是'同情兄'?说实话,看老乡的份上,上没上过身?"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的事。"
                    "吹牛!"
                    沙新的老婆在屋里大喊着,沙新忙拿起奶锅冲回屋去。
                    季秀珍进了屋,一步冲向电扇,把转速打到最高,一边吹着前心后心,一边脱去粘在身上的衣服。然后一头扎在沙发上闭了眼睛让凉风吹着自己。
                    一个晚上泡在空调饭店和空调出租车中,离开空调才十几分钟就受不了了,竟会如此大汗淋漓。她想到劳思贵,他现在回到了自己的有空调的家中,肯定在对老婆和女儿撒谎,说是今晚在陪外宾,还会把那串二百块的劣质珍珠项链送他女儿。其实那本来是要送季秀珍的,她压根儿看不上,给扔了回去,几分钟后劳思贵才又去给她买皮鞋的。这种男人,想用一串破项链打发人,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他拨了出国名额给季秀珍的份上,她会在宾馆大厅里把项链甩在他脸上并骂他个狗血喷头,叫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反正名额是她季秀珍的了,就饶了他算了。
                    可是一想起劳思贵那身松皮囊,季秀珍就又一身的不自在,总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翻腾着,让她坐立不安。刚才一上楼迎头碰上沙新,这股欲望就又燃烧起来。因此她现在最仇恨沙新的老婆,把她视为一块绊脚石。她若不在这儿,只需一个眼神,沙新就会潜入她房里来。现在可好,那一家三口情浓于血地粘乎在一起了,她这边彻底冷清。她甚至突然起歹心,希望沙新老婆的户口办不进北京来,这样她坐完月子就得回济南去,沙新独自一人在这里仍可以招之即来。
                    想想沙新算得上一个不错的情人,明知她与社里几个男人有染,且都是副主任以上者,仍然不嫌弃她,与她配合默契,为她的诗集画册写评论。小季有段时间实在很感动,甚至横下心来准备把那几个全部辞退,一心跟了沙新算了。岁月不饶人,转眼就三十岁了,总这样下去只能走下坡路。
                    可她那颗不死的野心不允许她跟定沙新这样的穷书生。她早看出来了,沙新不会有什么大的前途,既当不了官也成不了大理论家。或许这样艰苦奋斗到五十岁会成了个理论家,那还关她季秀珍什么事?她不愿意陪他那么艰苦卓绝地苦熬。人生是太匆忙了,女人的大好年华尤其短暂,经不起这样的磨难。她可以凭着自己的才华争取三十五岁闯出来成为中国的一位女画家女诗人并且在国际上占一席地位。或许那时再让沙新蹬了他的土老婆还来得及。也许那时她不会再看得上沙新,会有更多的大才子来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最羡慕两个女人,一个是美国的斯坦因,那种风光,无人可比。三十年代最有才华的男性文人全围着她转,她可以对他们发号施令,好不威风。另一个是中国的冰心,一个最幸运的女作家,无论怎样改换朝代,她都是那么一静如水,朝朝代代都把她捧着供着,过着中国最贵族文人的生活,永远是一个吉祥的象征,超越了任何利益和斗争,自成一个中心。可她季秀珍没那命,注定是苦巴巴的红颜薄命人儿。
                    她赤着身子在写字台前坐下,对着镜子揩去脸上的浓妆,一丝丝地露出本来面目。 老了,老了,无论怎样保养,什么SOD蜜也无法隐去那细密的皱纹。一次次的美容,只能使她容光焕发几天,接下来则是更大的失望和苦恼。她想去做祛纹术,可又惧怕手术失败后这张脸变成僵硬的木乃伊似的面具。眼看着一些电影演员做了祛纹手术都变成了没有表情的动物,皮子紧巴巴地包着骨头,不敢大笑不敢悲伤,生怕把那层拉紧的面皮崩裂。纯粹是刑罚。
                    多看几眼,还好,这幅面孔似乎纯了许多,有点像很纯很纯的女中学生模样。可这一对高耸的乳房和丰腴的肢体却分明透着一个成熟女人的诱惑,连她自己都几乎要爱上这天作天成的美人胚子。
                  


                  IP属地:广东40楼2009-04-26 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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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他和季子从美协开会回来的路上拐进天伦酒店的画廊,转着转着他的手就搭上了季子的腰,一派温情地拥着她到了一个昏暗的角落沙发上,用颤抖的声音向季子道歉。
                      "我不是东西,造了你和老赖的谣,可我是因为爱你才这样的啊!"
                      "安排我跟老赖出差就是为了这个?"
                      "是的,我必须让老赖替我挡着。"
                      "你这条毒蛇!"季子把手中的白兰地泼了他一身。可随之又被他温柔的目光融化。是的,季子无法抗拒郑金的魅力,这样有风度有温情的男人太少了。她一来出版社就暗中恋上了郑金,全是因为郑金有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她确信郑金对她动了心思,但因为他有个强悍的老婆而不敢造次,不禁为他感到可怜。可就是这个妻管严,被老婆管得油滑了,却更聪明了。他为了接近季子竟要先败坏她和老赖的名声,转移人们的视线然后把季子窃为己有。原来那些妻管严们比严管妻们其实要毒得多。季子明白了他这份苦心,反倒原谅了他,因为她毕竟暗恋过他,想过要依仗他打开局面,谁成想他们是殊途同归呢。
                      季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达到了男女云雨的巅峰,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郑金的热量中化为乌有,然后又重新成形,这以后的她真正是脱胎换骨了似的。似乎她的身体就在那几分钟后长成了,她从此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郑金并没失去理智,他在平静之后还不忘问她过去的经历。她如实地告诉他,那个刘叔叔是她第一个男人。
                      郑金的确是个不错的情人,为季子在艺术界打开了局面。季子的画展和图书装帧展竟能在中央美院的展厅里举办,这是郑金游说劳思贵的功劳。那天他带季子去见劳思贵,季子一碰劳思贵的目光就与劳思贵达成了默契,那是一双色狼的目光。
                      就在季子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老赖终于忍无可忍为一件小事打了郑金。郑金捂着被笔筒打破的头,却没有还手,直挺挺地站着。两个男人之间的账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明明白白却又糊里糊涂地私了了。没人劝,谁都明白,可谁都不明白。真明白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别人明白的是:季子先跟了老赖又跟了郑金。
                      可怜的老赖!季子很内疚,终于勇敢地在一个下午约老赖出去,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要还他一笔人生的大账!她的同学出差了,家中没人。
                      老赖一进屋就抱住季子大哭起来。季子那一刻发现老赖十分英俊。她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衣服,可老赖死死地抱住她抽搭着说他早就不行了,老老实实一辈子,到老也没风流过,却落个风流鬼的名声,好堵得慌啊!
                      季子又一次深受感动,偎在老赖怀中啜泣不已。人生真是太不公平了。她安慰老赖,她要去给他买药,只要他愿意,怎么都行,可惜老赖说他还有心脏病,经不住了,只要有季子这份心就够了,就权当是风流过一次吧!
                      但老赖的男性并未垂帘,几乎天天找碴子要跟郑金打架,美编室一片闹剧不休。上下群情激奋,要把季子调走而息事宁人。季子急中生智,毅然决然投身实权派张副社长。这出版社,没人敢吃他张副社长的醋。季子甚至奇怪为什么自己一开始就不来抱张副统帅的粗腿,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还受着感情的支配,喜欢郑金和沙新的年轻与才华。兴许一开始就跟了张老头子她现在早出大名成大业了。不禁嘲笑自己:你他妈还是嫩!


                    IP属地:广东45楼2009-04-26 1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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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柱分工主管"向导",但对张大壮之类的人仍然无能为力。他是很想让"向导"变一变。也算自己的一大政绩,可张大壮们坐着山头,他只能宏观控制,具体事一点也不能替人家做主。因此他只能等张大壮这班人马退休,才能从上到下彻底改革了"向导"。张大壮们早有对策,决不肯轻易退休的。据说国家有政策,有高级技术职称的退休年龄可放到65岁。于是大壮们就人人闹一个编审当,相当于正教授。其实他一本书也没编过,要这个衔儿就是为了延长五年在"向导"的领导地位。铁柱对此毫无办法。
                        听说季子要走,铁柱很动情地挽留,说等大壮们一退他就回来当社长,干实际事儿,放弃那个有职无权的破副司长。将来可以搞股份制什么的,把"向导"办成全国连锁公司。可季子却一味自私自利没眼光,对前途丧失信心,决不肯留下来。她说等"向导"变好了,她会义无反顾地马上杀回国来为之锦上添花。可现在她等不起,不想为一个未知数的出版社献身,生命太短暂了。铁柱颤抖着推开她,压低声音愤怒地说:"你们就考虑自己,出去,挣几块美元,都像你们这样不顺利就跑,中国还有什么希望!走吧,全走吧!我会干一番给你们看,我会成为中国出版界的骄傲的!"
                        季子留给他一幅画,题为《小鸟听不懂大树的歌》,是一幅写意画。他苦笑着接受了这幅画,把它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记住,我也是移民楼出身,我懂你的歌。别忘了,我比你不幸,因为我不能逃跑,我老了。但我也因此可能比你有前途,因为我是在做背水一战。我不指望晓兰的父亲把我弄进什么班子去,我没有背景,不过是个农家穷小子。大部分中国人命中注定是跑不出去的,跑不出去并不意味着就地挨宰。但跑出去的并不等于不被宰杀。天知道,我们都会有什么结局。"
                        如果说季子在上飞机以前还有什么牵挂,似乎就是这个铁柱了。似乎没有得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但季子绝不肯因此与他同舟共济。生命是个人的生命,似乎最终的价值还是在自我的完善上而不是对爱的奉献。正因此,她觉得自己走得义无反顾,相信在大洋彼岸会有新的爱在等待着自己。生命似乎因为有变幻的爱的体验而更加丰富,为她的艺术开辟着一个个新的境界,提供着新鲜的感受。季子相信,自己是个永远的情人,永远在追逐爱的诱惑。
                        此时此刻,季子似乎已生出一种飘然去国的感觉,澳大利亚这个神奇的岛国吸引着她的首先是一个人,一个中国人,而不是别的。她一定要去找他,要走进他的世界,弄懂这个男人。季子知道,她每弄懂一个情人就会从此甩掉这个情人的影子,不再回首他。她怀疑自己是那种雌性虫子,与雄虫交配后就要吃掉雄虫。
                        那个阴郁的男人几乎与她交换了通奸的目光,在一群人中,只一个多小时,他们没有说上几句话,但他们分明占有了对方。季子无法拒绝他的目光,那是两束穿透力极强的目光。他听说季子要去澳大利亚,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他把他在悉尼的地址电话详详细细写了下来给她,"后会有期!"然后扬长而去,那一晚他只和季子跳了一圈舞,跟别人几乎不说话。
                        那个春夜,季子在宿舍里艰苦卓绝地涂着她的新作《黑土地上的生灵》。春风吹拂着帘纱,几丝和着土腥气的春雨徐徐飘进来。季子的心一颤,浑身似猛烈地碎裂了一下又重新成形。每年春天的第一场雨都会这样震颤她。她无法平静地作画,一股狂躁在体内涌动。她忙点上烟倚在窗口上悠然吸着。窗外是沿长安街而建的高大屏障一样的居民高层楼,挡住了眺望长安街的视线,但长安街上的车马喧闹声却声声入耳,鼓噪着欲望。她真想推倒这一排高层建筑。一墙之隔,一墙之隔,似乎她的生命与世界之间也是一墙之隔,一堵永远冲不破的高墙。最无奈的是她知道墙外是什么。她跳下窗台,又操起画笔,重重地涂着那片黑土地,那是春天化雪后刚刚犁开的黑土,像一道道黑色的波浪翻滚着,有几片残雪还顶在田垄上像一个个白色的精灵。几个变了形的男人绷紧肌肉在扶着驴拉的犁,脸上裂开着狂烈的笑纹,黑黢黢的脸,只露着眼白和白牙。几个女人袒着半个雪白的胸脯子给孩子喂奶,脸上同样撕裂着大笑,眼白和白牙。远山一片茵茵浅绿,似乎有一条仍然结冰的白亮亮的河绕着山脚。季子透过烟雾似乎看到了家乡的一幅图卷,好像那是萧红的《呼兰河传》里的景色,她一直让这幅景色躁动在自己心头无法自制,今天终于画了出来,一股能量得到了释放,不禁瘫软在沙发上。
                      


                      IP属地:广东51楼2009-04-26 1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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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才他妈上个北师院,哥们儿可都是重点大学毕业,凭什么这么混账?"
                          "搬那个大沉缝纫机时我手都软了,真想扔了它。"
                          "要不是怕砸着弟兄们,我非松手不可,那个大衣柜是石头做的吧?"
                          大家是随便说说,可冒守财却听出了门道。为什么不出点小事故,毁它点东西?这在搬家来说是正常现象啊,于是凡生一计。但他决不挂在嘴上。
                          一晃三年过去,社长的儿子都大学毕业了,社里又买了一批房子分了,社长是局级干部,可以达标住四间一套。但他儿子要结婚,又不愿跟父母住一起。社长决定改变格局,要两个两间一套,既达了标,又全住上了新房子。移民们的任务是帮他们父子搬家。
                          上午给老子搬清了,下午搬儿子的新式家具,是那种罗马尼亚进口的大组合柜,据说是中国给罗马尼亚大批猪肉,罗方用家具换。儿子屋里贴了壁纸,浴室全铺了瓷砖,厨房也是瓷砖到顶。那儿子依然少爷样,只动手指挥着放哪儿放哪儿,随手提个椅子而已,卖大块儿的是移民们。小冒看着这华美的屋子和弱不禁风的少爷,心里酸溜溜的。心想自己四十岁能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他娘的,从外地来就这么下贱低人三等么?心想一定要把那套什么尼亚家具给丫弄坏了才甘心。于是在搬那件带穿衣镜的衣橱时,小冒自告奋勇担重担,上楼时他站下手儿当"抬"的,让别人站上手只管扶住把把方向。搬家时谁也不愿站下手,一上楼梯那物件的全部重量几乎全落在下手人的手上,只有忠心耿耿的人才去挑这大梁,这往往是领导考验你的危急关头。门晓刚这种人既想当官又不想卖苦力,就整天挥着一张什么"转氨酶单项偏高"的化验单到处讲自己身体虚弱要得肝炎了。这样的人当然是名正言顺不参加献血,也干不了重体力活儿的。所以一到领导搬家他就只拣些轻活儿干,当然搬柜子时他要站上首。胡义这种人也滑得很,号称是60年"生下来就挨饿",底子薄, 不管抬什么东西, 人家"一二三起",他那一角就是起不来,没劲儿。这种"60年",当然也只能站上首。只有小冒这种"有欲则不刚"的人才必须理所应当充当急先锋。小冒也利用这一点,又在人们嘲讽的目光下毅然决然去了下手。大家半死不活地往六楼抬着大柜子,人人偷懒,小冒这一角的分量就更重了。小冒可以感觉出这些坏小子们在挤眉弄眼地合伙谋害他,依然顶天立地地扛着。就在抬到五楼转角处时,小冒趁大家偷懒不用劲的当口猛然用肩膀一拱大柜子,那几个懒蛋顿时失去平衡,闪亮的大玻璃扇"哗"撞在楼梯扶手的拐角上碎成万粒珠玑,"疑是银河落九天",十分壮观。
                          这种事无法追究责任,一齐六个人在抬,干了大半天没劲儿了,手软了,没配合好,忘了喊号子,全是理由。大家庄严肃穆地垂手站在屋里不语,社长的大公子和未婚妻破笑为涕,认为这是天大的不吉利。社长老伴抚摸着受了伤的柜子欲哭无泪地寄托哀思。倒是社长开通,看着这些一脸黑汗的年轻人不忍责备,只说"破财免灾",算完事。
                          从此以后这类破财免灾的事经常发生。齐副总编搬家时人们手一软冰箱掉地上震了一下,当时没事,可第二天就开始变成了加温箱。夫人打开冰箱拿鱼时,鱼已经烤得半熟了。已荣升的霍副司长家的大钢琴不知怎么给搬得全走了音,女儿怎么弹也弹不准平时极熟练的曲子,被老婆认为是孩子不用心,连打带骂一个晚上不安生。女儿被罚弹不好不许睡觉,一直到半夜十二点仍弹不准。霍夫人一巴掌打过去骂女儿"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养你容易吗"?并大哭,诉说自己这辈子多么艰难,为了这个家牺牲了自己的事业,女儿却这样不争气,五千块的钢琴竟然不好好弹。霍司长刚劝她两句,她就又大骂霍司长:"你就知道工作,女儿的事问都不问。她快气死我了,真没出息!要不是我,能有你们今天?你们合伙儿气我呀。"骂够了,女儿也趴在琴上睡了。这才罢休。后来女儿说她在学校的琴上一弹就对,一回来就弹不对。霍夫人恢复了理智,才想起钢琴可能出了毛病,请了师傅来检查,说是全震跑了音。结果光调琴就花了三百块钱。后来师傅说搬钢琴不能倾斜,这才想起是这群年轻编辑给乱搬坏了。
                        


                        IP属地:广东57楼2009-04-26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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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以后,人们搬家时就不敢再用猪头肉大饼请移民楼的工了,干脆花二百块请搬家公司的人,保证不出差错,还不用请吃请喝。冒守财终于解放了。但没人想到是冒守财使的坏,这样的好人怎么会使坏?挨个儿数使坏的人,冒守财肯定会排最后一名。这世道,就是叫你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奸正是大忠者。
                            那边不知又在犯什么神经病,叽叽咕咕说个没完、似乎有点小争执,接着听见门晓刚跑了出去又跑进来,再接下来就是一阵绵延不断的流水与什么铁制品的撞击声。冒守财终于听懂这是在干什么了,实在忍无可忍。猛地拍一下床,憋足力气大喝一声:"小门,你他妈别欺人太甚!这屋不是猪圈,也不是妓院。你过来。"
                            "都睡了,明天再说吧,"小门懒洋洋地说。
                            冒守财终于火从天降,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要与小门决一公母。他果断地拉开通明的大灯,说:"要不你过来,要不来,我可就过去了,别怪我不客气。"说着一阵咯吱床,然后下地趿拉起拖鞋。
                            那边门晓刚一连串说着:"我过去过去过去。"随后小门拉灭了大灯,撩开小冒这边的帘子,嬉皮笑脸地说:"冒兄,别发火呀,有话好说么。"
                            "说什么?"冒守财铁青着脸,死盯着门晓刚:"告诉你,别太猖獗了。骑着脖子拉屎还要让人吃了呀?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让你女人在屋里撒尿。什么东西。少废话,以后凡是我在时,不许你老婆睡这儿!"
                            "别这么不仁不义的。都是穷弟兄,互相照顾点。你老婆要来住,就住这半边好了。我决不干涉。"
                            "亏你说得出口哟。这算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谢美和她老公这么睡,单丽丽告了他们,让胡义和义理联合轰走了。够丢人的吧?"
                            门晓刚鼻子里哼一声说:"这楼上的人都同情我,没人轰我老婆,除了你。你不是告房管科了吗?房管科也没轰我来呀。"
                            "你别不要脸,你影响我睡觉了。反正以后再这样,我就一宿不睡,放山西梆子听。"说着打开录音机,高亢昂扬的梆子昏天黑地鼓舞起来,小冒闭上眼睛无限沉醉地跟着哼起来。
                            门晓刚无奈,只能赔笑脸说:"就帮兄弟一把吧,老婆那儿也是集体宿舍,又都这个岁数了,一地还要分居,太难过了。"
                            "可你总得考虑别人吧?又不是不让你们睡,是你们欺人太甚了。你这人我早看出来了,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干这种脏事儿,还在外头讽刺我,愣说我家住土窑洞,炕上拉炕上尿,你他妈什么东西。"
                            门晓刚也不还嘴,只能干听着,赔笑脸。
                            冒守财接着出气。"刚一来出版社,在校对科实习那会儿我就看你不实在,真没看错你。"
                            "哪辈子的事了?我怎么你了?"
                            "还有脸说!你好好想想你干了什么吧。"
                            "我怎么了?"
                            "我他妈天天起大早儿去把里外拖个干干净净,你小子偷懒不起早,等我都干完了,大家都来上班了,你一个人拿我冲好的墩布又去重新冲一遍,然后拿着湿墩布在楼里跟别人说话。让大伙都以为是你天天在拖地。你什么操的。"
                            一席话说得门晓刚羞红了脸。他的确干过这种事。说来也好笑,上了四年大学,一到出版社踏入社会,他们却一个比一个孩子气。为了讨好校对科科长落个好评语以便分到一个较好的编辑室,那会儿三个月实习期内,一个比一个模范。小门和小冒比着劲儿早起床赶去拖地板。最后小门实在比不过小冒了,小冒竟能天天六点起来。小门觉得那样太辛苦了,就来个猾招儿,窃取了胜利果实。后来这种伎俩被小冒告了科长,评语中加了一条"对同志缺乏诚实之情",差点被退回原大学重新分配。若不是因为他活动能力强,积极帮助社里开展文体活动博得社领导喜欢,还真会被退回去。现在小冒重提旧事,门晓刚恼羞成怒,说:"我就知道,那会儿起你就盯上我了。现在又抢我的书记当。行了,你那点土手腕,臭名昭著。老子不当那个鸟书记照样活,反正我不需要调老婆进北京。我老婆有本事,自己分北京来的,不靠社里怜悯。哪儿找不到个老婆?非上外地找。"
                          


                          IP属地:广东58楼2009-04-26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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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守财就这样"哀兵必胜",与胡义的表妹扯了结婚证,帮她留在了北京还进了《向导日报》史地版当了记者。这一连串的胜利给了胡义重大的打击。胡义眼看着表妹和冒守财出双入对,愤愤然溢于言表,几乎天天神经质地和人讲小冒手段卑鄙,表妹不可救药。他和小雷断然决定不认这门亲戚,理都不理这个表妹和妹夫。冒守财则出出进进春风满面,为报复胡义,也背地里说几句出出气:"人民大众开心之日,就是反革命分子难受之时"。同时一天三趟房管科,要求婚房,声称国庆节办喜事。最让人头疼的是他这个五音不全的嗓子,居然在这几天不住地哼着一首名歌:"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一遍一遍地唱,在大厨房里唱,在厕所里也唱,唱得人头皮发麻。本来人们就烦他,再看他如此这般得意忘形,大家就开始嘲笑他猪八戒娶媳妇了。
                              这场闹剧让移民楼的人有了茶余饭后的话题,确切地说有了"厨房话题",因为这个楼上的人主要是在厨房交流信息的。胡义一贯清高自傲,这回赔了表妹,很让人们开心。可冒守财这摊牛屎上插了这么一朵鲜花也让他们瞧着不舒服,大家就开始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尤其是那个"天下第一俗女人"滕柏菊,大事不干,成天婆婆妈妈嚼舌头。她几乎每天第一个进厨房,最后一个离开厨房,快成厨房中久经烟熏火燎的熏肉了。除了在厨房里,没人敢靠近她。因为她总是一身油烟味,也不知道她整天在厨房里干什么,反正她从早到晚永远占用两个燃烧最旺的火眼,一个上面放着一只大蒸锅,一个上面坐着一个大砂锅,把火开得小小的,保证二十四小时有热水用,保证随时有骨头汤喝,反正一个月十块钱全包干。那只大热水锅渐渐成了公用的,谁临时需要热水了她就会主动让人家去锅里舀些;那只砂锅只是炖着些十天二十天换一次的各种骨头,随时往里加白萝卜、白菜或粉条,捞出菜来,骨头仍用文火炖着,所以这个火眼也可以随时转让给别人用。做晚饭时火眼占满了,她看谁顺眼就让谁上去炒个菜,顺便站在人家旁边拉家常。两个水龙头她永远占一个,盆里永远有洗不完的小人大人衣服脏瓶子油家什。谁急用,她就态度良好地让给人家,顺便站一边同人家聊几句着三不着两的闲篇儿。这种女人虽受四年教育却本性未改,固然招人不待见,可她嘴里琐碎新闻花边消息多,谁也无法抗拒小道消息的魅力;她知道哪儿卖什么哪儿东西便宜,这楼上的人都是一个大子儿磨亮了才花的人,当然想听她的购物指南。她就这样团结了一批厨房朋友。


                            IP属地:广东62楼2009-04-26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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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守财的艳遇当然是她最兴奋的话题儿。她当冒守财的面一通儿赞美,说小冒官运亨通,艳福也深,刚当了主任助理就有了个南方老婆,真把人活羡慕死。


                              IP属地:广东63楼2009-04-27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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