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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幻河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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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幻河图(三)
  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幢小楼,下午三点的阳光铺在楼前的南街上,一片明亮。南街就是莲河以南的一条街,西头;连着个镇子。小镇这些年来越来越繁盛,地价已经不比城区便宜多少了。 
  可是南街却比小镇更热闹许多。
  裘泽沿着南街往东一路逛去,要再走一段才能瞧见临着街流淌的莲河。到时候隔着河对面的那条街,就叫做北街。莲河在前方不远处拐了个急弯,转折了九十度向北而去。所以北街被莲河拦阻,比南街短了一半。
  “收老旧破烂废铜烂铁来。”一个中年汉子甩着铃铛骑着小三轮车慢慢超过裘泽。收来的旧货扎成一捆放在后面的车版上,裘泽总觉得他是特意扎成人的形状,每次见到都有这种错觉。三轮车消失在南街的人丛里,只剩了有着奇特韵律的吆喝声还在耳边或心头回响。
  南街没有寻常江南水乡的风光,南街两面的建筑,也大多是新造的。
  其实南北两街本省,就是全新的。在好些年前,一个大房地产商投资建了这两条街,他请了最好的设计师,仿造中国古代的建筑风貌,想要硬生生打造出一个传统江南水乡来。街道建成之后,招商也很顺利,只等盛大的揭幕式过后就会进驻,所有人都相信这将成为上海近郊集旅游和商业为一体的新热土。
  可随后就是一场大火。那是一个刮大风的夜晚,这场极具传奇性的大火据说从连接南北二街的虹桥上烧起,蔓延到南北两条街道上。地产商的仿古做得非常彻底,所有的房子都是全木结构,烧得飞快。而为了保持神秘性,这里又保持着封锁未开放状态,所以等消防车赶来,火势已经难以遏制,只来得及救下不到三成的房子。同样的原因,所以也没有什么人员伤亡。
  南街足有四五里长,所以这真是场传奇性的火。或许有人放火,谁知到呢,裘泽听说过许多小道传说。总之那个房产商倒了大霉,为了还贷款吧所有的地皮全都贱卖出去。两街重建的时候,地皮分散在许多人手里,当然就再没有什么统一的规划,江南水乡的设计也成了泡影。
  现在的南北街上,头尾两端有火灾残存下来的仿古建筑,中间多是现代风格的平房或小楼房,也间杂了些后来新造的中式建筑。无论哪个建筑师到这儿来,都会觉得乱糟糟的。
  就这样乱糟糟的两条街,却热闹成今天这个样子,大家都说是那把大火吧风水烧旺了。
  最初是一些在附近乡镇里收古旧的贩子在街上租了房子临时落脚,然后渐渐有人来从这些贩子手里淘旧货,时不时传出捡到漏的消息。于是来捡漏的人和卖古董的商人越来越多,滚雪球一样,规模越来越大,南北两街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重新建造起来。
  现在,南街和北街成了这座城市里最大的古玩市场,每天成千上万的人揣着钱来这里,盼望收到一件被埋没的珍瓷或无人识的名家字画。而画廊、私博、拍卖行、典当行、书店等相关的文化行当也随之而起,更养活了许多餐厅茶馆和旅社。
  裘泽当然不是第一次逛南街,相反,许多古玩铺子的老板都已经认得这个少年了。这里每天每时每刻都是新鲜的,随时都可能有新发展、新故事。
  “小泽,这次没挑得中的吗?看看这些,我藏着的。”面前的老板从柜台后面拿出个小布包,展开露出里面的几件东西。
  那是几块天青色的碎瓷片。
  裘泽的眼睛亮了一下:“这是……汝窑【1】的碎瓷?”
  老板不说话,只是得以地嘿嘿笑着。
  裘泽用手捡起其中的一片,在他的手指一碰到冰凉瓷片的时候,眉毛就皱了皱,抬起头看老板。
  老板看见他这副模样也愣了,试探着问:“怎么?”
  裘泽看出老板不是装的,低下头重新研究起碎瓷。
  这瓷片开片密布如鱼鳞状,釉色莹厚,像碧玉一样,看上去柔和温润。侧过来看断口处的瓷化程度,浅灰中带些许微黄,夹杂着些细空洞,正是汝窑为了有好釉色而特意低温烧制的特征。



1楼2009-04-25 20:08回复
        一时之间,裘泽竟然看不出手上碎瓷的破绽在哪里,但拿着它的感觉,又分明不对。裘泽放下这一片,用手分别摸了摸其他几片,细细体会着那股传入心田的滋味。不对,这是新东西啊,可这假造的,要不是自己有这难以言说的能力,根本看不出来。
       老板有点急了,他知道面前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是极有本事的,一看一个准。
       “东西不对?”老板瞄了瞄四周,低声问。
       裘泽点头。
       “打眼了,打眼了。”老板恨恨地说,仔细拿着碎瓷瞅,却又狐疑起来,“这假造的……你给我说道说道?”
       “你……再找其他人看看。”裘泽没回答老板的问题,告辞离开了这家小店。
       要是能跟着俞绛学几年,大概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无言离去了吧。裘泽心想。这就是他为什么渴望有名师指点的原因,虽然能知道答案,但那种近乎作弊的方式,让他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常常心里堵得难受。
       不宽的街道上熙熙攘攘,有人脸上有忍耐不住的兴奋,那是自以为淘到什么宝贝了的;有人面色阴沉,那或许是发现自己吃了亏上了当的;更多的人兴冲冲地还在寻找他们的目标,或是用新鲜好奇的目光打量这条收藏了无数历史碎片的街道。
       裘泽在家凉茶铺子里歇脚,喝了碗凉茶。说是摊主祖上传下的方子,能堂吃也能封好带走。裘泽要老板加了勺蜂蜜,苦中带甜。
       “好吃吗?”瘦得像竹竿的中年女老板问。
       “嗯。”裘泽吓了一跳,连忙点头。女老板每次都会这样问客人,通常大家都很给面子。有一次裘泽看到有客人回答说太苦,女老板直愣愣瞪着他,两个眼珠鼓出一半到眼眶外,很吓人。然后她忽然就开始流泪,嘴里只是不停地说:“苦点好”。所有的客人都被吓跑了。
       所以裘泽知道,最好的回答是“很好吃,一点也不苦”。但他每次还是只能挤出一声“嗯”,勉强过关。
       这一带已经是南街的中心区域,也就是当年被大火烧得最干净的地方,什么都没留下,除了先前经过的砖土残骸。据说那原本是一座城楼,大火把能烧的都烧去了,只剩下土坯。两边地皮的主人都造起了各自的房屋,没人愿意搭理中间这堆麻烦,直留到今天,看上去就像是个经历了战火的破城门,反而和南街的文化呼应起来了。 


    22楼2010-02-26 1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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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向前走了一段,就到了虹桥。由此可去北街。这桥下没有任何支撑,彩虹一样飞架两岸,因此得名。当然也不是原本的那座木桥了,地方政府出钱照原样修的,砖石结构要比原先的木头便宜许多,但还是不能通车,只供行人往来。
         这虹桥是现在南北街最出彩的景色,新建起来的中式民居,也多集中在虹桥两侧,所以总是有人以桥为背景,拍照留念。裘泽走上虹桥的时候,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人举着硕大的相机,遮住了大半张脸,拍个不停。
         看见这拍照人,裘泽不由得停下脚步。虽然他的脸被挡住了,但才见了不久,裘泽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圆领老头汗衫加上老式相机,这分明就是扯着拍卖行经理的胳膊非要他负责任的那位。
         相机从脸上移开,路出只有一个镜片的眼镜。果然是他。
         裘泽从拍卖行出来一路走走停停,被老头赶到了前面也不奇怪。可是老头之前不是心情很差地和经理纠缠不清,怎么现在倒有闲情倚着栏杆拍照了,难道他从三道横线那儿把画要回来了?这显然不可能。
         裘泽心里对假画存着些疑惑,而老头如此着急那幅画也令他有些好奇。可他不是有点疑问就非要弄清楚的好奇宝宝,打量老头几眼后,就准备过桥逛北街去了。
         放下相机的老头脸上没有半点懊恼或焦急,看起来他已经把一个多小时前的坏心情抛到脑后。此时他吧唧着嘴,眼珠转动。由于残存的镜片实在太厚,让他的眼睛看起来不一般大,旁边的几个路人忍不住面露微笑。
          老头对自己是否可笑毫不在意,眼睛往四周溜了一遍,就和裘泽的目光对上了。
         裘泽有点尴尬,他觉得自己这样看别人并不礼貌,准备快步从老头身边走开,却一外地瞧见老头朝他笑了。
         是咧开嘴笑,露出黄黄的、不太齐整的牙齿。他的脸一瞬间因为这个笑容而产生了许多的皱褶,让人觉得这样的笑容并不令人愉快。
         再恐怖的脸笑起来,也能够传达善意。做不到这一点的,往往因为笑容本身并没有笑意。老头的笑容,就让裘泽觉得他只是做了一个咧开嘴的动作而已。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这个动作,不管他直接离开吗?
         裘泽的犹豫让老头像发现猎物似的又一次咧开了嘴。他仿佛觉得眼前的少年很有意思,就走了过来。
         老头的身材并不高,步子却很大,几步就迈到了裘泽面前。
         应该怎么打招呼呢,这可难倒了裘泽。说“你好,先前在拍卖行里见过你”吗?怎么可能,对陌生人说这么多话裘泽可做不到,那会让他在一句话里加入许多“嗯”和“啊”,就像个羞涩的小姑娘。哦是啊,他的确很羞涩,所以就像往常一样,裘泽保持沉默。
         “你知道吗,这是条鬼街。”老头说。他的嗓音很怪异,和拍卖行里听到的不大一样,好像喉咙里有根筋抽紧了,每个字都带着公鸭般的“嘎嘎”音。
         “嗯?”对这句莫名奇妙的话裘泽只能这样回应。
         “鬼街,这条街是鬼街。”老头嘎嘎地说,然后又咧开嘴,这次他的笑容变得奇怪诡异。裘泽想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老头闭起右眼,睁着左眼在镜片后微微扭曲。
         “咔嚓,咔嚓。”他说。
         “咔嚓,咔嚓。”
         就像是头颈折断的声音,也像骷髅行走的声音。
         裘泽打了个寒颤,他记起了老头在拍卖行里说过的话。
         “我这人有时候脑子不太清楚的。”
         “你站好,我帮你拍照。”老头“咔嚓”了几声后,又说了句和之前毫无逻辑关系的话。
         裘泽想,看起来他真是精神失常的。
         老头举起相机,把那只睁着的眼睛遮住。
      


      23楼2010-02-26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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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嚓,咔嚓。”老头给相机配音。原来……是这个声音。
           裘泽决心走了,继续站在这里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煤球开始在后面扭来扭去,吊了这么久,爪子也该酸了。
           “不用。”他抖了抖肩膀让煤球安分点,对一边按着快门一边连声“咔嚓”的老头说。然后走开。
           已经走了两步出去,裘泽的手臂忽然被老头从后面一把抓住。抓的很用力,就像先前老头抓着经理一样。裘泽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自己的袖子一定和经理的白衬衫一样,希望那黑印比较容易洗。
           “给你照片。”老头把照片塞到裘泽的手上。
           照片?那个……是拍立得相机吗?
           裘泽皱着眉看了一眼老头的大块头相机,他对老相机并不太有研究,虽然年代久远的相机也很值钱,但那和真正的古董相比,还谈不上有多少历史。
           他看看手上的照片,正是他自己的一张特写,黑白的,很清晰比常见的拍立得照片好得多。可是,黑白的拍立得照片?有些奇怪。
           照片上作为背景的虹桥和后面的莲河及两侧街道有些虚化,他自己的嘴微微张开,是在说“不用”的“用”字时拍下来的吧。
           只是,在自己身侧的那团是什么?
           裘泽眨了眨眼睛,这团模糊的影像在看照片第一眼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或许是自己没注意。
           但是……等等。
           裘泽瞪大了眼睛,他看到照片上自己身边的那团影像分明正在变化。那是一个人,她的脸正变得慢慢清楚起来,变得让裘泽可以辨认了。
            从模糊到相对清楚的过程约有几秒钟。最终,影像并没有变得像照片上的裘泽那样清晰,这是一个笼罩在灰色的雾气中的大半身像,整个人像是气体,又或是一团黯淡的光影,并非血肉之躯。但是,已经可以看出大概的衣着,以及五官了。
           裘泽当然知道,刚才在自己的身边,是没有这样一个人的。
           这个人,裘泽是认识的。只有很熟悉的人,才能分辨这样轮廓不清的人像。
           而裘泽,在看到最初的一团模糊时,不敢置信的熟悉感就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战栗在心底滋生了。
           这是他的奶奶。
           裘泽已经七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奶奶。那个早晨的情形虽然他拒绝回忆,但还是不是跳到脑海中。当十岁的他睁开眼睛,穿好衣服爬起来,却发现整个家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没有任何先兆,在他熟睡的那个黑夜里,他的奶奶失踪了。
           自那之后,裘泽只能一个人生活,每个夜里他都要亮起一盏小灯来抗拒黑暗。奶奶再未归来,也没有任何讯息。从法律上说,她已经死了。 


        24楼2010-02-26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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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已经是放学时间,南街对于少年们来说,永远是充满神秘和向往的地方,每天到四五点钟,南街上就会多出许多在各个小店铺和地摊上探头探脑的少年郎。裘泽和学生们擦肩而过,像条逆流而上的鱼。
             收旧货的老张把三轮车停在远景校门口,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会从校工那里收下一堆空饮料瓶,和车上的那些捆在一起。不管怎么捆,大家都觉得他在拉着个人型的玩偶。然后他会蹲在路边,抽一支烟,盯着来来往往的少年看。今天他没抽烟,而是拿出碗凉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喂!”有人叫裘泽。
             是裘泽的同学,他姓穆,长得像棵树,大家都叫他木头,和大多数人一样,他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外号。
             木头更不喜欢裘泽,作为学习委员,他怎么都不能忍受,班上有这样一个留长发经常逃课的家伙。尤其让他火大的是,不管怎么用功念书,每次考试都只能跟在裘泽的后面吃灰。
             和大多数远景学生一样,木头家里很有钱。可他尤其爱摆老大的做派,于是乐得当他小弟占点便宜的人不少。他学习成绩也不错,就是总想,如果没有裘泽这个异类的话,人生就完美了。
             “哼,又逃课了,我给你记着呢,写品德评语的时候我会报告给老师的。”木头远远就大声叫喊,活像个爱打报告的十岁女生。
             裘泽没有理他,他压根就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木头。他还在想着照片上的鬼影,如果是奶奶灵魂,为什么会露出那样子的表情,是要提醒自己什么很紧要的事情吗?
             “看你的长头发,像个女人似的,真搞不懂你怎么能考出那些分数。我看你是作弊的,是把,哈,你是作弊的!”攻击裘泽让木头觉得很兴奋,咕咚咕咚把手里的一罐可乐喝了个干净。
             旁边的人附和说:“说不定他留这么长的头发,就是方便考试的时候藏小纸条。”大家都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只是凑个趣而已,这让木头越发兴高采烈起来。
             可是裘泽还是低着头,看都没看木头一眼。
             “喂,你这个家伙!”木头喊。裘泽没有反应,这让木头觉得自己在唱独角戏,有些无趣。
             “喂!”他又恶狠狠地喊。
             木头觉得身边的同学都在看他,裘泽的态度让他很没有面子,他觉得自己不再做些什么,就下不来台了。他捏了捏手里的可乐罐,咬了咬牙,呼地朝裘泽扔过去。
             其实木头只是想吓吓裘泽,好叫他知道,自己不是可以随便忽视的人。可是他的准头很差劲,可乐罐重重地打在裘泽脸上,磕破了他左边的眉角。
             当啷啷,可乐罐掉在地上滚开。裘泽捂着眉角,抬起头,看见几步之外张大了嘴的木头。
             煤球从裘泽的脖子后爬了出来,露出半个脑袋一只眼睛,盯着木头吼了一声,要为主人助阵,可惜它才刚睡醒,没开嗓,声音轻得除了裘泽谁都没听见。
              大家都望着里看了过来,老张也是。凉茶还剩了一点点,他又抿了一口,饶有兴趣地瞅着少年们的纠纷。
             木头愣了几秒钟,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抬起下巴,急匆匆地走开了。和他在一起的几个男孩也跟了上去,其中的一个向裘泽耸了耸肩,表达了自己的遗憾。
             裘泽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意识到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如果不赶紧回去,他会错过来送箱子的快递员。
             几个眼尖的女生瞅见了煤球,正叽叽喳喳指指点点。还没等她们看的更清楚,就遗憾地看到裘泽扬手招了辆出租车。
             车里有股臭咸鱼的味道,顽固地从汽车香薰的桂花巷气里冒出来。前排座椅的后背上被某个乘客私自贴了小广告,印着一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私家侦探的手机号。下午的好阳光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完全不见了,裘泽的眉角还在痛,胸口被思绪塞满了,把心挤得很难受。
          


          26楼2010-02-26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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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后是一叠报纸,裘泽取了两张,铺在吊扇下的八仙桌上,然后把箱子搬上桌。煤球爬到他肩膀上,顺着手臂上了桌子,又抱着一条桌腿滑下地去。显然它四肢的长度不能很好地完成这个动作,和往常一样,滑到一半多的时候它就抓不住桌腿摔了个龟肚朝天,花了几秒钟翻过身来,自顾自玩去了。
               这就是家里的餐桌,四把拢着八仙桌放置的靠背椅子,其中的多数已经不使用很久了。只有对着门的那把,才会在吃饭的时候拉出来。裘泽常常觉得其他三把椅子已经在地板上生了根,再不会移动了。所以每次清扫房间的时候,他都会把椅子四脚朝天倒放在桌上,用拖把将地板拖上好几遍。
               八仙桌的一侧是个装饰柜,七年前这里面放着些绿豆赤豆面粉霉干菜,还有茶叶罐子玻璃杯,所以到了梅雨天就会生出些会飞的小黑壳虫。现在这些东西还在,只是多了些宋元明清的瓷碟瓷碗,木雕玉牌。
               一溜两个装饰柜旁边是嵌了大理石台面的梳妆台,紧挨着通往厢房的门。梳妆台的对面是一把摇椅,藤做的,裘泽的记忆中,奶奶时常躺在上面,闭起眼睛慢慢地摇,摇椅发出吱呀的声响,就像钟摆一样。
               裘泽把目光从藤椅上移开。他试着暂时不去想照片的事情,但在这到处都留着奶奶痕迹的地方,要做到这一点很困难。
               如果把时间倒回到七年之前,裘泽绝不会这样彷徨。凡是和他奶奶有关的任何消息,哪怕在荒诞无稽,他也一定会投入所有的精力去追查。
               事实上当年他正是这么做的。但他得到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父母是否还活着,他们是谁?奶奶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这样特立独行,爷爷又在哪里?当裘泽年纪越来越大的时候,一些幼年时被奶奶轻易应付过去的问题,在他对奶奶失踪追查的过程中重新显现出来。最后他甚至无法确定,那个叫戴蕴秀的老人,和自己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再加上奶奶离奇的失踪方式——这个很少出门的老妪,是在裘泽睡着后的黑夜里,披上外套穿好鞋子,自己走出去的。她一定认为自己可以在天亮前回来,或者,她因为某个原因而下定决心让十岁的裘泽从此独自生活。
               还有……从心灵深处逐渐觉醒过来的奇特能力,他仿佛开了一只特别的眼睛,并且视力正一天比一天好。
               这所有的一切,让他觉得,他终将追查到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大物体。极其巨大,以至于让他决定放弃,而把精力转移到古董上来。他不知道自己对古董的狂热里,有多少成分是因为这种刻意的注意力转移,有多少成分是由奇特能力所致,又有多少成分是真正天生从骨子里带来的。
               其实裘泽很早就知道,即便他不再追查一切,如果那个物体足够巨大的话……
               牛顿说,质量越大的物体产生的引力越大,从而吸住身边那些微不足道的尘埃;爱因斯坦说,质量越大的物体对空间形成的曲折越大,这种曲折会让周围的物体想中心花滑落。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如果他已经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里,那么他终将无法逃脱。
               就像今天的照片一样,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讯号。
               可是裘泽觉得自己还远远没有准备好。事情来的太突兀了,他需要有什么东西来帮他镇定一下,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然后在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是主动进攻,还是继续逃跑。
               
               
               【1】汝窑是宋代五大名窑之首,曾专为宫廷烧制御用器,用玛瑙为釉料,色泽以天青色最著名,具备“雨过天晴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的灵性。全世界完整器存世约70件左右,故仅是碎瓷片也足以宝贵。   
            


            28楼2010-02-26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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