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风雨欲来
I
这场在幽州星系和冀州星系之间发生的、被后世命名为“界桥回廊会战”的战役，始于宇宙历192年，也就是新帝国历168年的2月16日。因为率先开战的是幽州防卫舰队，所以幽州星系也就理所当然地被视为这场战争的策源地。
不过以上只是历史资料中的记载罢了，实际上直到2月16日这一天已经过去一半的时候，幽州星系依然十分安宁，生活在各个有人行星上的市民大多结束了半天的工作，在残冬温暖的阳光下悠闲地享受午休，根本看不到一点战争即将爆发的迹象。
在当时汉帝国国力衰微、政治混乱的大背景下，幽州星系能够保持这样的平稳局面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为这里带来安定与繁荣的人是帝国侯爵刘虞。在宇宙历187年·新帝国历163年的时候，幽州曾经发生过一次声势浩大的叛乱，大半个星系都惨遭叛军的蹂躏，就连一直沉迷享乐的皇帝刘宏也为这次叛乱所惊动，亲自穿上军装在帝都【洛阳】检阅军队，甚至因此操劳过度卧床不起。第二年，皇帝陛下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无法亲自统帅大军镇压幽州叛军，只能任命宗室刘虞为幽州星系总督，破格给予他军政两方面的自主权。而刘虞也确实不负众望，不但在短期内就成功瓦解了叛军，在战后也能大量起用务实有才干的人推进各项军政事务的全面改良，在短短几年时间就把幽州这样一个原本长期风雨飘摇、要依靠其他星系救济才得以避免赤字的边境星系治理成安定富强、自给自足的乐土。
在刚刚过去的宇宙历191年·新帝国历167年11月，幽州防卫舰队又大败了号称拥有“百万战舰”的黄巾叛军残部，这场胜利在三个月后的今天依然让幽州军民津津乐道，刘虞也因功升任帝国国务尚书，成为汉帝国首屈一指的重臣。虽然现在帝国的实权实际上是把持在宰相董卓手中，但假若刘虞能够振臂一呼，号召推翻董卓的暴政，想必会有很多人愿意豁出性命为他效劳吧。以打倒董卓为目标的“正义派诸侯同盟军”甚至考虑过另立刘虞为帝国皇帝与董卓拥立的少帝分庭抗礼，还把这件事当做是重要的战略计划提上日程——这倒也并不完全是异想天开，刘虞的祖先正是新帝国开国光武皇帝的嫡长子，只是后来主动放弃了继承权。那位祖先遗传给刘虞的并不仅仅是足以统治这个国家的血脉，同样还有对权势的淡泊，正是刘虞本人的强烈反对最终让同盟军统帅袁绍不得不放弃了另立新君的计划。
在旁人看来，刘虞应该是个难以理解的人吧。他贵为万人之上的国务尚书，拥有影响大局的名望和才能，却甘愿穿着朴素的制服，住着总督府的单人宿舍，吃着简单的煎蛋面包和蔬菜沙拉，为了节约出更多时间来处理公务，中午这一顿饭往往还是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解决的。结果在宇宙历192年·新帝国历168年2月16日这一天，就连这样的一顿便餐也被突然打断了。

在午休时十分空旷的办公大厅里，警报声毫无征兆地轰鸣起来。刘虞不使用单人办公室，把自己的办公桌也设置在大厅里，就是为了能够跟下属们同甘共苦。可是当这一天警铃大作的时候，大厅里除了他以外就只剩下正在起草公文的秘书官田畴，这个年纪只有二十二岁，却深得刘虞信赖的年轻人麻利地按下了警报器上的接收按钮。刘虞也推开餐盘，将视线转向墙壁上的银幕。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名跟田畴差不多年纪的身影，带着苦恼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两块不自然的红晕。
刘虞很快认出这就是那个集好酒贪杯和精明干练这两个完全相反的特征于一身的通讯士官徐邈，随后也就明白了那两颊上的红晕是怎么搞出来的了。不过刘虞倒是并没有发火的意思，本来比起徐邈的小毛病，刘虞就更看重他从来没有因为醉酒耽误公事的品质，否则也不会让他担负监听军事通讯的重任；另外现在徐邈宁可冒着被重罚的风险，也要带着一脸酒气跟汉帝国最显要的官员当面通话，可见他一定有万分紧急的事情要通报。但无论怎么说，徐邈此时的行为实在过于无礼，因此连向来沉稳的田畴也不禁在一旁发出了怒吼：“你这家伙竟然在岗位上喝酒，到底把自己的职责当成什么了？”
“什么啊，我这不过是在午休时小饮几杯罢了……不对，可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了，”看来徐邈在饮酒后尽管还能保持头脑清醒，但想要控制情绪就没那么容易了，在被田畴训斥之后他显然是想像平时那样辩驳几句，随后才意识到在总督面前绝对不该说这种话，于是接下来他马上一脸惶恐地承认了错误：“总督大人，下官是【章武】的通信官徐邈……抱歉，因为事出突然，打扰长官用餐，还让长官见到下官酒后失态的样子，真的是太失礼了……”徐邈自责的态度确实无可挑剔，只是好像他并不是在后悔自己没有戒掉当班喝酒的恶习，而是在后悔今天自己当班喝酒这件事被上司撞了个正着。“……事情是这样的，在【渤海】那里有军情……”
“公孙瓒又搞出什么乱子了？”早在刘虞就任幽州总督之前，担任幽州舰队司令官的就是公孙瓒提督。幽州舰队守护着帝国12点钟方向的辽阔星域，是帝国军一支强大的边防武力。虽然侯爵在担任总督期间多次裁减军备，幽州舰队在规模上缩小了，但为了尽可能保持战斗力，舰队的中高层将官并没有被撤换。在去年11月，此前一直流窜于青州星系、徐州星系的黄巾叛军余党向冀州星系移动，公孙瓒率领幽州舰队南下，在【渤海】行星附近截击黄巾叛军，取得了大胜利。在这之后公孙瓒就一直率领舰队驻扎在【渤海】行星休整，迟迟没有返回驻地【北平】行星的意思。公孙瓒对部下的约束不算严格，平时打架闹事、侵占民用物资之类的劣迹数都数不过来，刘虞生怕这些精力过于充沛的兵将在滞留【渤海】期间挑起事端，因此特别把徐邈这样精明强干的人安排到【渤海】附近的通讯卫星【章武】任职，时刻关注那边的情况。
“……事关重大，还是请总督大人亲自观看一下这则通讯吧。”不等刘虞和田畴这边做出反应，徐邈的影像就从银幕上消失了。在新的画面讯号加载完成之前，银幕中先传出了响亮的掌声，之后出现的是一个大型会场的景象。在掌声中走上主席台的人大约三十出头，笔挺合身的军装和眉宇中的勃勃英气明确显示出他的军人身份。接下来，这位壮年军官用比满场掌声更为响亮的嗓音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诸位忠勇的帝国将士，下官是帝国军上将、幽州防卫舰队司令官公孙瓒。请允许下官代表帝国国务尚书、幽州星系总督刘虞侯爵在这里向诸位致以崇高的敬意！为了汉帝国的安宁与昌盛，诸君在死亡面前不知畏惧，在艰难面前不知疲倦，终于将叛逆一扫而空，建立起光耀后世的武勋，为帝国军的无上威名增添新的光辉！”在随即响起的掌声中，公孙瓒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但身为帝国军人，诸君切不可因过去的荣誉沾沾自喜、迷失心中的远大目标！我们必须看清，威胁帝国的祸患并未完全消除，为了一己私欲败坏国家、挑起纷争的奸贼依然层出不穷，令大汉帝国光明的前途沾染污点！将士们！同胞们！让我们一同擦亮双眼，认清奸贼的嘴脸吧！那个先是以同盟军的名义挑起席卷全宇宙的战乱、后来又借助卑鄙手段成为冀州总督的袁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奸贼！以无敌的帝国军威讨伐和惩处这等奸贼，这不仅是我们帝国军人的职责，也是我等对国家和刘虞侯爵隆恩的最好报答！”
“……公孙瓒，你才是为了一己私欲挑起纷争的奸贼吧！”虽然因为愤怒提高了音量，但刘虞的声音还是被银幕中潮水般的掌声淹没。在世人眼中，刘虞侯爵出身高贵，才识、德行出众，仕途一帆风顺，这实在是惹人羡慕的人生。但他也有着自己的烦恼——那个在大屏幕上假借他的名义煽动幽州将士的公孙瓒就是烦恼的根源。
在刘虞刚到幽州赴任时，帝国军和叛军激战正酣。自舰队司令官公孙瓒以下，幽州舰队每一名将士都在生死线上艰难挣扎了大半年的时间，他们不光每天都要忍受敌军炮火的洗礼，时不时还要遭遇缺乏补给的困境。等到这些人精疲力尽地从战场上生还以后，却发现平叛的首功已经被新来的总督收入囊中了。刘虞成功地将叛军分化为两部分，与其中比较温和的一派成功和谈，又通过煽动哗变的方式搞垮了另一派，把平息叛乱的功劳算在他名下并无任何不妥，只是在军人们看来，如果不是他们的奋战让敌人蒙受了巨大人力物力的损失，叛军根本不会这么容易就土崩瓦解，这个不请自来的总督完全是靠着帝国宗亲的血缘空降下来抢功的。更让军人们感到不满的是，刘虞在这之后也表现出了十分鲜明的重文轻武立场，首先他就没有像以往的历任总督一样在军事工业发达、军港设施齐全的行星【北平】建立总督府，而是将矿产丰富的产业行星【渔阳】选为新的首府，此后又削减军费支出以用于在沙化行星推行水利灌溉，在总督府里受到重用的也大多是学识和技能出众的政务人才……以上这些政策逐步动摇了幽州作为边境星系所特有的军事传统。自身受到的关注和能够享用的特权远远不如从前了，这种情况令军人们怒火中烧，以至于他们对交通、治安、社会财富状况的种种改善视而不见，对新总督的新政怨声载道。
“这算什么，跟叛军拼命的可是我们啊！那个什么侯爵一来就什么好事都是他的了！”在军官沙龙里，经常有人低声发出类似这样的感慨。有一天一个喝着闷酒的军官声音大了起来，被坐在邻桌的公孙瓒听了个正着，结果接下来整个沙龙里都能听到公孙瓒那不怒自威的声音：“说话小心点，你难道不知道那位侯爵大人继承了高祖、光武的伟大血脉吗？”这与其说是在训斥酒后失言的部下，还不如说是在煽动他们发泄更多的不满。虽然军衔上从中将晋升为上将，但麾下的舰队却被限制在一万艘以内，这对好战的公孙瓒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事。因此，满腹牢骚的军官们也纷纷聚拢在公孙瓒提督周围，形成了与刘虞侯爵为首的文官分庭抗礼的局面。公孙瓒虽然在表面上对名义上的上司恭敬有加，私下里却是阳奉阴违，时常纵容部下私自扩大军备、劫掠商船、私吞物资，各种无法无天的恶行令刘虞头疼不已，以至于根本无法像大众所期盼的那样将眼光投向更加广阔的宇宙，难以在帝国倾颓的历史背景下有所作为。
总的来说，号称“白马提督”的公孙瓒是一个优秀的军人，在边境冲突和小型叛乱不断发生的幽州星系，他从一名普通的下级军官成长为星系舰队司令，在历次战役中都展现出过人的英勇与机智，拥有能够振奋全军士气的优秀口才，性格中也不乏值得称道的亮点，因此深得将兵们的信任与爱戴。让幽州舰队军威名扬宇宙、对黄巾叛军取得的大胜利也是公孙瓒召集旧部奋勇作战的结果。不过在这场胜利后，公孙瓒并没有遵守向侯爵许诺的“在战后就会解散临时扩充的军力”，而是以“防卫叛军卷土重来”为由，率领舰队一直驻扎在【渤海】行星。宇宙历192年·新帝国历168年2月16日，公孙瓒就在那里召开了对袁绍开战的动员会议。

真是迷之设定，贴吧居然不能编辑……

“请看下方用红色标出的那个区域，地质调查局的勘测已经结束，可以确定那里确实存在矿脉。保守估计一下，在两周后那里至少可以提供三千个就业机会。当然，前提是我们需要在一周内筹集到足够的资金，然后再用另外一周的时间用这笔钱配置生产设备才行。”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刘虞明白了老师的意图，但他对此并不理解：“您的意思是……难道就要放任公孙瓒这样胡闹吗？”为了解决学生的这种疑惑，魏攸做了一番详尽的说明。由于健康方面的问题，这位年迈老人的话中夹杂着不少咳嗽声，还不得不因此中止了好几次。为了更加清晰地说明魏攸的看法，这里就把他所说的要点简单归纳如下：
第一，刘虞肩负着导正时势、振兴帝国的重任，虽然他本人的政治才能和品行都十分出众，但依然需要擅长军事、通晓谋权的人才来充实自己的羽翼。尽管公孙瓒为人骄横，但他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具备上面那些特长的人。
第二，公孙瓒与袁绍的仇怨由来已久，想要打消公孙瓒对袁绍的敌意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两者之间的战争会一发而不可收拾。虽然公孙瓒因为在不久前击败黄巾叛军风头正盛，但也很难一举歼灭雄踞冀州的袁绍；反观袁绍那边一直在对咄咄逼人的公孙瓒做出让步，说明他也并不愿意与幽州舰队这样的劲旅为敌。因此公孙瓒和袁绍之间的战争应该并不会很激烈，做最乐观估计的话，两军的主力很可能只经过一次试探性的接触战就会进入对峙局面了。
第三，如果贸然向首都或其他星系求援，好不容易出现复苏迹象的幽州星系就又会陷入战乱之中，甚至会招致一些不速之客前来趁火打劫。尤其是绝对不可以出动总督麾下的直属舰队与公孙瓒交战，一旦这两支军队两败俱伤，幽州星系就会彻底失去所有的机动兵力，陷入任人宰割的可悲境地。

在做出以上分析之后，魏攸也对如何度过眼下的危机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一方面要向袁绍方面解释开战只是公孙瓒一个人的决定，与幽州总督无关；另一方面应立刻选派合适的使节到临时帝都【长安】，请朝廷出面对袁绍和公孙瓒进行调停，借助帝国皇帝刘协的权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总督直属舰队和军事通讯卫星立刻进入戒备状态，临机应变。
虽然一时间很难平息内心中对公孙瓒的愤怒，但刘虞最终还是听从了老师的建议。等到各位工作人员从午休中返回工作岗位以后，刘虞就会在自己的办公室中签署派遣秘书官田畴拜谒临时帝都的命令。不过在此之前，田畴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将魏攸这位因说话过多而咳嗽不止的老人送回家中休养。
恭敬地目送老师离开总督府之后，刘虞从电脑中调出了财政收支预算表。就在幽州总督为了筹集兴建新矿场的费用跟数字奋战的时候，公孙瓒向冀州宣战的信息也就从他那个天生的民政家头脑中渐渐消散了。
同样被刘虞忘到脑后的还有给他带来这则信息的通讯官徐邈。在几百光年以外的通讯卫星【章武】上，徐邈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把一个瓶子里的液体倾倒在面前的纸杯里。“总不至于运气那么不好，在一天之内被上司撞到两次在工作时间喝酒吧。”带着这样的想法，他端起泛着酒香的纸杯小口啜饮起来。
徐邈这个好酒贪杯的毛病后来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像刘虞这样宽宏大量的上司当然并不多见，在侍奉曹操时他有一次差点因为喝酒丢了性命。实际上结合徐邈今后的一些言行和同时期的其他人对他的评价来看，他倒并不是真的到了嗜酒如命的地步，而只是喜欢享受那种不受束缚、我行我素的自由罢了。他这种不受身边氛围影响，始终保持我行我素的人生态度甚至还作为正面典型，被收录到了著名历史书籍《治国万花镜》一书之中，不过那就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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