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的试验,无心的错失》这是午夜精灵的,发表在《妇女》
1
七七走进那家药店时,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正午的太阳晒得她鼻尖亮着细密的汗珠。
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她看见后堂几个女员工坐在一张桌子前吃着盒饭,前厅的柜台里,只有一个男店员在看店。七七就快步走过去,低声问他:“有没有止疼药?普通的那种。”
七七想说,要最便宜的那种,但她还是不想当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面,表现出自己的贫穷。虽然是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虽然七七身上棉布格子的长裙和素面的脸,还有脚上那双七元一双的圆口黑带儿布鞋,无不显示她的贫穷。但七七还是硬着头皮说了“普通的那种”。也许,这是七七为自己的贫穷唯一能做的遮掩。
柜台里的男人叫刘放。他什么也没说,从柜台里拿出几盒药。七七认真地看着药盒上的说明书,然后问:“多少钱一盒?”刘放说:“三元钱。”
七七舒了口气,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展开掌心,是攥热了的50元钱。她递给刘放,然后拿着找回的钱和药,急急地走了。没过两分钟,七七又快步走回来了,依然是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走到柜台前,把那只手拿出来,伸到刘放面前。那细白柔嫩的手掌上托着一些钱。“你找错钱了,这是你多找的。”七七放下钱,又急急地走了。圆口黑带儿的布鞋在地板上,走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这样一个纤细文弱又素气的女孩儿,真是少见了。刘放的心弦颤了又颤。
2
七七再来药店时,是晚上。刘放已经脱了白大褂,正把卷帘门拉下来,要锁门。就看见远远的路灯下,急促地走着一个细弱的小人儿。走到近前看清楚了,是前些天来买药的女孩儿,曾经把找错的钱给他送回来。
七七急迫地对刘放说:“家里的药吃没了,我妈疼得不行,再卖给我三盒吧!”
刘放没说什么,只是把卷帘门又推了上去,然后开了大厅里的灯,径直走到后面的仓库里。七七局促地站在大厅里,一只手仍然揣在口袋里,攥着发热的钞票。
刘放回来,把一塑料袋药递给七七。七七一下子急了,说:“我要不了这么多,三盒就够了。”其实不是用不了这么多,而是七七手里攥着的钞票只够买三盒药的。
刘放说:“一个药品推销商放在店里代销的,有一箱的赠品。你可以给伯母试试效果,如果好,我再给你拿。”他说话的时候,轻描淡写,但七七已经眼眶一红,眼里含了晶莹的泪。
那一刻,刘放似乎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化开的声音。他关了卷帘门,推着自行车,拍了拍车后座,真诚地说:“我带你一程。”七七抬眼认真地看着刘放,那眼光从怀疑到相信,大约跨越了几分种。后来,七七还是点了头。
很久以后七七仍能想起她坐在刘放自行车后座的感觉。那是一种温暖的、踏实的,又带点儿刺激的感觉,很新奇,也很舒服,很安全。
3
七七的母亲患了乳腺癌,除了做手术,没有别的出路。但七七攒不够给母亲做手术的钱,她在一家公司做迎宾员,每月1500元的工资除了付房租,付各种生活费用,就是给母亲买消炎止疼的药,而要做手术,她要积攒10年。可是,母亲的病还能等10年吗?
那晚,刘放直接跟七七上了楼,服侍老人吃下药睡了。刘放并没走,而是坐在那把旧得一坐便咯吱响的老椅子上跟七七说话。七七洗了两根胡萝卜,放到茶桌上,然后坐在沙发上织毛衣。手工毛衣,织一件100元,七七三天晚上就能织一件。
刘放坐在旁边,看着七七两个腋下夹着竹针,两手挑着毛线飞快地翻动着。夏日的夜,有些闷热,七七家没有风扇,七七也不点灯,也许是怕招来蚊子,也许是点灯费电,七七在幽暗的月光下飞快地织着。刘放的心又微微地在疼。他不经意地用手边的书帮七七扇着风。
七七就歪过头冲他笑笑。
七七每天都要织到夜里12点,早上4点起来再开始织。饿了,就拿起茶桌上的胡萝卜咬一口。七七不敢吃别的零食,也舍不得钱买零食。她不能吃胖,她要保持身形,否则迎宾的工作就得淘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