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也没有用的。再说，用词不准呐。我是不能够用『谁』这个疑问代称的。]
鲁鲁修眉头的褶皱又深了一些。不过随即舒展开来。对方的说话方式倒是和C.C.颇有几分相似。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两个C.C.，真不知道是什么光景，想来必胜客披萨店的生意很有可能再创佳绩啊。想到这里，少年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喂，醒醒，鲁鲁修。]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视野所及的景物突然从C的世界回到房间。就像是错觉一般的迷蒙和模糊。这只是一场梦么……不能用『谁』这个疑问代称，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C.C.，这个世界上有东西是C的世界不能记录的吗？]必须要清楚真相。姑且称那个存在为一个他所不了解的知识吧。
[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想要了解罢了。]下一秒他看见少女的脸迅速贴近，琥珀色的眸锁住他的视线。眼神中传递着她无声的询问。
[没事的，C.C.。不用担心。]他的唇轻触C.C.的脸颊，浅浅一吻。
C.C.轻叹口气，她爱的少年，是个如此狡猾的家伙。知道这样浅浅的一个吻，便足以让她安心。[历史和时间都能够被记录，记忆什么的也没有问题。如果真的要说有什么的话，应该是脱离自然以外的一类事物吧。或者，无法明确地用言语来准确描述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呢。脱离自然又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会有这样的存在么。
[鲁鲁修陛下，我可以进来吗？]门外传来杰雷米亚的声音。这么久了，他和咲世子一样依旧会对他加上敬语。
[进来吧。]毫无顾忌地搂住C.C.的腰，反正杰雷米亚也已经习惯了。
[鲁鲁修陛下，朱雀大人来信说希望您能够回到布尼塔尼亚的皇宫一趟。]单膝下跪，低着头如实传达信息。和自己料想的情形果然没错。从有些尴尬到适应然后习惯。鲁鲁修陛下和C.C.小姐……不，或许应该称之为王后殿下了。
少年听到后微微一笑。而后默契地和少女对望一眼。[朱雀那小子，我不是告诉过他没事不要来找我么。我可没兴趣和一个中年大叔见面。]
[小鬼，说谎可不好。]C.C.清冷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腔调‮进插‬他们的对话。素白的手覆上环在自己腰际看似纤细却充满力量的手，蓄力，企图让他松开。却被对方抓住空隙，修长的指扣住她的，将她搂得更紧。
他们之间的互动直到杰雷米亚轻咳一声后才停止。
[去告诉朱雀，要找我就自己到这里来，我没那个闲情在大雪天到布尼塔尼亚的皇宫吹风。]
[呐，鲁鲁修，如果是娜娜丽要见你呢？]
[C.C.，你知道的。鲁鲁修•V•布尼塔尼亚，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鲁鲁修。与魔女约定并且履行了它的人。你总是这么爱担心。]宠溺的语气。
[自大的小鬼……唔……]被少年的吻夺去了即将说出的话语和自己的呼吸。果然是拿他没有办法。而他又何尝不是拿她没有办法。单向的掠取演变成双方的纠缠。杰雷米亚很适时地悄悄离开了。
不过，朱雀大人要找鲁鲁修陛下，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吧。关上房门的时候，杰雷米亚这样想道。或许只是想要叙叙旧——谁知道呢。

须臾，果然听见梦境中出现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可不是什么未知的存在呐。不过有些人相信我存在，有些人不相信我存在罢了。]寂寂的，空旷的，仿佛经由某种透明的介质穿透过来，留下淡淡的余音。
[人类相信的和不相信的实在太多。]昔日的王者在黑暗中以一种近乎缅怀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眼前突然又浮现许多过往的零碎残片。他缓缓地闭上双眼。而再一次睁开眼眸的瞬间，闪现的光芒在黑暗中那样夺目。[即便如此，人类过去、现在、未来，无论希冀或是绝望，共同相信的，是明天。所以……]
鲁鲁修的话语未尽，那道声线已然响起：[绝对不会允许我来破坏你创造的这个世界么。这种说话的腔调，和她还真像。]最后的那一句话，隐藏着某种细微的、悠远的气息，如同浸润过雨水的桃花笺，遗留的一抹残红。
厚重的黑暗屏障开始出现细纹，迅速地延伸，纵横交错。而后，那细小的裂痕缓缓张大，以一种濒临崩溃的姿态——然后，一瞬间瓦解。
然而，黑暗的瓦解并不意味着一切回归正轨。相反的，周遭的一切又被辽远无际的白所笼罩。
[我啊……并不想破坏你创造的世界。]顿了顿，声音的所有者用上一种更加苍凉却又莫名带着几丝孩子气的语调继续，[只是，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别的方法来找到她了。]
[你到底是……]
眼前的白突兀地出现了一抹刺目的红——是线。身上的各个关节都连接着一条红线，却不知道线的另一端连向何处。而鲁鲁修和C.C.的身上并没有红线，但竟有数条锁链将他们紧紧维系在一起。这是他们的羁绊，早已非常力能够斩断。
[这是……]枢木朱雀终于对身上的红线略感诧异，看见魔王魔女身上的锁链时更是惊疑三分。然那昔日的王者依旧从容，穿过重重的锁链与他的魔女十指相扣。[呐，C.C.，有的时候我还真想这么做。这样，你就永远都不能从我身边离开。]少年笑得邪气，却又柔情无限。
[恶趣味的小鬼。]少女避开少年妖异的紫眸，那模样似足听到情话而害羞的小女人。
少年笑得越发邪气。[我的魔女，你这是在害羞吗？]明知故问。
C.C.可不甘示弱，回答道：[才不是。]这别扭的人儿啊。
[是吗？说谎可不太好哦，C.C.。]少年似乎乐此不疲，继续同他所爱的少女打情骂俏。只是这番光景，倒是让在旁的枢木朱雀再一次无所适从。无奈之下轻咳几声提醒还有他枢木朱雀的存在。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拥有神之力的两个人之间的羁绊竟然深到这种地步。算了……都一样。]未知的声音继续说道，[鲁鲁修•V•布尼塔尼亚，你若想要知道我究竟是什么，那就好好看我给你的提示，然后仔细想想吧。]
枢木朱雀察觉到身上的线似乎在一瞬间绷紧，紧接着，身体开始不受自己控制地做出动作。[呐，知道么，只要斩断连接到头颅的这条线，他就会死掉。]这一次的声音淡漠得不带任何感情。
黑发紫眸的少年在脑中整合现在得到的所有讯息。不能用『谁』作为代称；有的人相信，有的人不相信；能够自由地进入C的世界；黑与白的交替，历史间的徘徊；这些莫名出现的红线……
[你是……Destiny。命运。]
[啊啊，被发现了呢。]那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还真的是不在我掌控内的家伙呢。]

『第六章』Inosculation
从混沌之初至今，亿万年来，生命代代传承而生生不息。春花秋月，夏风冬雪，日升月落，星沉碧海……万物均循其规律沿着预定的轨迹前进发展。
[命运？]枢木朱雀在一片雪白的世界中略带惊疑地重复着答案，目光下意识地向鲁鲁修和C.C.看去。
[没错，命运。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命运不过是人们为无法改变的现实而用来安慰自己的东西……]他略一停顿，继而浅笑，[原来，并非只是虚构。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和她的相遇，是否是你刻意为之？]他问得释然，其实答案如何根本不重要，魔王和魔女，早就密不可分。他只是想要知道一个最初的开始罢了，那一场惊世叛逆的开始。
透明的介质仿若瞬间消失，这一次的声音变得更为纯粹：[没错。你们的相遇的确应该冠上我的名字。]与此同时，凭空出现的白墙上正重现着鲁鲁修和C.C.的初遇——焦急的男孩急切地想要寻找自己的妹妹，寂静的森林中回荡着不绝的雨声。再然后，是已然成长之后的他与她并不算美好的再度重逢……
短短一年的时间，寸寸光阴的细枝末节无一遗漏的全部倒带重放，如一部纪录片，又像一个不真实的传说甚至神话，或者，以他为主角的荒诞小说。他的一切就是这么离经叛道惊世骇俗，如此辉煌灿烂光彩夺目，却在最后，为这个被他伤害也伤害了他的世界选择了涅盘重生。
枢木朱雀的脸上出现了名为怀念的微笑，翠绿的眼眸中霎时间回复到许多许多年前的模样，涤尽了所有的苦楚和屈辱。这是与先前不同的，没有任何沧桑沉积的另一种纯粹，清澈得一见到底。
[但是，你们的现在，却并非是我当初的设想。]命运的话语中透露出几分无可奈何，却又矛盾地完全没有透露出任何不甘心或者不情愿，就像是，就像是……
[什么？]
[可以说是你们自己争取来的，也可以说是她的决定。]
[她？]三人异口同声。
[测试。通过的人都能拥有改变『命运』的权力，机会均等。]他并没有解答三人的疑惑，而是开始自顾自的阐述，[你们自然是通过了的，但是……这跟她以往的选择对象还真是不同，让我有些吃惊。不过算了，她从来都喜欢和我唱反调……]
如弦骤断，戛然而止。灯光，壁炉，摇曳的火苗。什么都没有改变。
前提是，忽略掉三人眼前凭空出现的不速之客。
[我果然不能在那里待得太久。]瘦小的身子上单单罩了一件极大的白色衬衫，露出纤细苍白的四肢，脖颈后的长发欺霜赛雪——孩童模样，宛如无色之人。他的脸庞却怎么也看不真切，仿佛掩藏在雾霭中，晦昧不清，只辨得出大概轮廓。他一步一步走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每十步一折转，那双脚走过之处，赫然出现了许多不知名的繁复花纹，发出细碎明灭的白光，堪堪在他们四周围成了一个方框。
[如果按照原来的剧本设定，应该是你的父母弑神成功才对。]命运停下，手指向框内不断延展的花纹，不，应该称之为藤状的文字，淡淡说道，[不过，就在这里，她弄断了我的线。]泛白的文字在某一处开始泛起彩虹似的斑斓光辉，[真的是……很美的颜色呢。]他的赞美，听起来，恍若叹息。
鲁鲁修微眯起眼，望了那藤状文字轻声说：[前面是主动的创造，后面就变成了被动的记录。]
[啊啊，真像主笔中途换人的写实小说。]绿发魔女清润的嗓音悦耳动听。
[有人也叫我皇极经世书。不过，我还是喜欢我原本的名字。]
翠眸男人的眼中迸射出凛冽的气息，连带话语都染上了寒意：[那么你现在，是想要按照原来的样子，让鲁鲁修的父母弑神成功吗？]枢木朱雀不能想象，若然世界活在过去停滞不前，每个人的存在都将变得毫无意义。一个人即是整个世界，一个只剩下无数交织意识的世界。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即使想要这么做的是『命运』这个存在本身，也绝不允许！
命运轻笑：[那所谓的神是什么？集合的无意识，空间时间历史的存在记忆，既然鲁鲁修•V•布尼塔尼亚可以向其发出请求而得到回应，它的存在，本身就决定了它永不消亡，无论用何种方法。即使弑神成功，必然又会出现另一个神代替被破坏的机制。而我能决定的，仅仅只是拥有独立意识的事物兴起衰亡罢了。换言之，我最主要掌控的对象，是人类。所以，如果按照人类的习惯来问我的职业的话，我可是一个傀儡师呐。]


[……]
[诶？不好笑么？人类的笑话还真难学啊。]命运摊摊手，顷刻间，那些细碎明灭的纹路消弭无踪。
黑发紫眸的少年走到命运面前，蹲下身让视线与他平行，注视着晦昧不清的容颜，询问道：[那么，你想要找的那个『她』，对我们而言，该如何称呼呢？]
[绕了这么久总算切入主题了。说起来，你果然是选择面向『命运』吗……她啊，像是一个监视者一样无孔不入地搜集所有信息，分析之后对其命运作出修改或保持原样的决定。总之，专门跟我对着干就是了。也是她，让你脱离了命运的掌控，啊啊，不对，不能这么说，我虽然不能完全掌控你和C.C.的命运，却可以通过外在人事来产生影响，不然，C.C.怎么会和你遇见。你应该还记得那只叫做亚瑟的猫吧？那也是她搜集信息的媒介之一。]
[既然可以改变，那为什么……为什么尤菲必须死去？]枢木朱雀的声音略微颤抖，语气压抑，几乎像是隐忍的咆哮。
[哦，因为她并没有改动尤菲的命运。]冷漠的，事不关己的语调，[我并不能左右她的决定，但她做了决定之后我还是可以通过其余人事变动维持我原有的设定，虽然很麻烦。不过，无论是我还是她看来，尤菲米亚的生命，的确应该终结在那一时刻。如此而已。]他苍白的指尖在空中划过一个柔软的弧，[如果你当真需要一个理由，那我告诉你——此为规则，此为『命运』。无从改变。]
逝去的时光和陨落的生命，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给予一个回忆的空间，好让人去凭吊。
[还真是无情。]C.C.上前，同鲁鲁修一样蹲下，金色的瞳眸波澜不兴。
命运状似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无情和有情是用在人类身上的词语，用来形容我可是不恰当的。人类总是习惯性地从自己出发去对事物下定义，并且认为这种定义方式理所当然。不过按照人类思维严谨点来说，我刚才说的话也很主观，况且，你们也并不算是人类了。鲁鲁修•V•布尼塔尼亚，你已经知道了吧。]
[很抱歉。不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找到这里，恕我不能奉陪你的游戏。]少年的语气坚定，顷刻间又成为了昔日的王者。他回答得那么从容不迫，亦不留一丝转寰的余地。偕同他的魔女一起起身，相视间柔情流转。
[唔，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枢木朱雀不是在这里了么。你答应了他会回去布尼塔尼亚的皇宫。]命运说着，走到尚未收起的西洋棋盘旁，拿起白王在手中把玩，然后，高高抛起，[游戏，早就开始了——就按照你的说法来吧。]
然而名为鲁鲁修的少年只是微微一笑，肆无忌惮地揽过C.C.的肩，温软的唇在少女细致的脖颈肌肤间摩挲，简短的话语在他的唇齿间辗转地模糊不清：[那又如何？]察觉到怀中人儿的不配合后才抬起埋在香软颈肩的头，偏头在C.C.颊上印上一吻。[我们去了布尼塔尼亚皇宫，你就能找到她么？]
[不，那只是第一步而已。剩下的，]命运放下手中的棋子，[就看你们自由发挥了。]
[推卸责任的手段倒真是一流。]C.C.略带惩罚性质地轻咬鲁鲁修的耳廓，看见鲁鲁修隐忍的表情后笑得颇为愉悦。
[我需要的是一个彻底失控的局面，而这个局面，只有不受我和她掌控的你们才能造就。]
[这算是请求帮助吗？如果是的话还真是没诚意呐。是吧，鲁鲁修？]
[并非是请求，而是告知。]苍白纤细的手伸出，[祝我们合作愉快吧，曾经的魔王魔女。]
[呵，没有拒绝的可能啊……]黑发紫眸的少年再次蹲下身，握住了那一只命运之手，[但愿我们能够如你所想那般合作愉快。]
世界的命运再次与他们相连。哪怕，这一次，只是一场无谓的捉迷藏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