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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派传人谈郝派曹操的艺术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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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黑龙江1楼2018-05-22 14:51回复
    IP属地:黑龙江2楼2018-05-22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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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剧艺术源远流长,在浩瀚的艺术海洋中,郝派架子花脸表演艺术宛如一颗璀璨耀眼的珍珠,郝寿臣先生提出的“架子花脸铜锤唱”的艺术观点影响深远,直至今日仍在发挥着重要作用。郝寿臣先生自幼从艺,工铜锤花脸,中年兼工架子,后转为以架子花脸为主,怹以金(秀山)派唱、黄(润甫)派做为基准博采众长,最终开创了“郝派”艺术。
      郝先生擅演白脸末,观众把他与擅演黑头的金少山先生并称为“黑金白郝”,在郝寿臣先生塑造的众多艺术形象中最为人们所称道的莫过于曹操,有活孟德之美誉。据郝寿臣先生回忆:“我这一生演过的曹操戏也不过只有17出,这17出是:《捉放曹》、《战宛城》、《白门楼》、《许田射鹿》带《衣带诏》、《青梅煮酒论英雄》带《斩车胄》、《打鼓骂曹》、《白马坡》、《灞桥挑袍》、《徐母骂曹》、《长坂坡》前后带《汉阳院》和《汉津口》、《群英会》、《华容道》、《战渭南》、《冀州城》、《逍遥津》、《甘宁百骑劫魏营》和《阳平关》带《五截山》。在这17出戏以外还有一出《战濮阳》倒是学过,不过没有在台上露过。”
      郝寿臣先生所演的剧目基本上贯穿了《三国演义》中曹操的一生,曹操一生大致可分为青年、中年、晚年三个阶段。接下来本文将根据郝寿臣先生生前接受采访的文章,结合笔者走访郝寿臣先生的侄子郝德耀先生处、郝寿臣先生学生周万江先生处的见闻,按照曹操青年、中年、晚年三个阶段来简单介绍一些郝派曹操戏的特色之处。
      郝寿臣先生塑造青年曹操的剧目就是《捉放曹》,这是郝寿臣先生的代表剧目,也是怹所钟爱的,据不完全统计,在1919年到1956年期间,郝寿臣先生共演出曹操戏476场,其中最多的就是《捉放曹》,共计89场。
      首先郝寿臣先生在此剧中的扮相就别具一格,据欧阳中石先生回忆郝老最后一次演此剧时:内穿紫箭衣、掖角、红彩裤、厚底靴、杏黄大带、外罩宝蓝靴子、宽蓝边紫风帽,镶米黄细边,高高支起、平整无褶(风帽很容易东倒西歪或塌下来,郝先生的风帽之所以能挺立平整,是因为怹在风帽里戴了顶棕帽),系米黄飘带。正中一块面牌、周围小珠环缀,上顶一杏黄大绒球、迎面突出,精神之极。而且郝寿臣先生演此剧时带尾子满,演曹操中年时才带发满。郝寿臣先生演此剧时所佩戴宝剑是一把真剑,怹青年时随刘鸿声先生赴上海演出,发现上海舞台上有用真刀真剑的,受此启发,回京后在王麻子刀剪铺定制了一把绿鱼皮鞘宝剑,用真剑当道具这在当时北京是很少见的。
      最值得一提的还是郝寿臣先生的脸谱,这是怹观摩众多前辈艺术家的谱式结合自身理解所创造的,郝寿臣先生的曹操脸谱是分为青年、中年、晚年三种。郝德耀先生介绍青年曹***谱时说:“多漂亮,怹这是搓脸而不是勾,放上这铅粉搓,干搓,搓白了之后用眉刷单打锅烟子,您看这眉毛,干锅烟子就是比较符合。怹脑门高,年轻人嘛上膛就高,创业的时候人人如此,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多漂亮!”郝寿臣先生在《郝寿臣脸谱集》中说,青年曹操脸谱上界勾至发际线、中年则勾低一指、晚年再低一指,这种窄脑门的脸谱既显得文气又能表现出曹操难斗的人,所谓:扬头老婆低头汉——难斗。
      尤其要强调,郝派曹操脸谱的双颊位置,白粉要涂的又稀又薄,为的是能透出演员本身的肤色,喜欢时显出红晕、大怒时显出红头胀脸、惊慌失措显出面色苍白。最忌讳把白色涂的特厚、更忌讳将两颊涂红。郝德耀先生说:“白脸一染红这煞气就没了,曾经有过争议,郝先生是个开明人物,说最多只能用干红,在这里淡淡的点一点儿还可以。”当时在中国戏校讨论这个问题,很多老先生同意郝寿臣先生的观点,因为白脸一染红煞气就没了,你把曹操弄俩大红脸蛋,这成乖乖了,再怎么着他也是奸臣啊。郝寿臣先生说:“有人在两颊上罩上一层红胭脂,那未免弄巧成拙,我看观众不会批准。有人批评曹操脸谱是‘面无人色’,这是句外行话,说明他没见过。可是,这话说的也很是一针见血,值得我们唱花脸的人反省反省,因为的确有人罩粉的时候像建筑工人拿着石灰抹墙似的。曹***蛋子,又不是八字粉皮墙,拿着白粉足那么一招呼,他怎么会不是‘面无人色’呢!”
      很多时候《捉放曹》中曹操一角是由铜锤花脸演员饰演的,而郝寿臣先生能以架子花脸担当此任,这与怹“架子花脸铜锤唱”的艺术理念是分不开的,怹既有铜锤的唱又有架子的做,演起此剧恰如其分。由于篇幅有限,我们就简单介绍两个比较有特色的唱段与身段。郝寿臣先生有开明公司《捉放曹》唱片一面传世,唱词如下:
      【西皮摇板】
      指望除贼定朝阁 不想泄露这风波
      兴王霸业齐撇却 连夜逃出是非窝
      (白)俺,姓曹名操,字孟德。可恨董卓专权,李傕郭汜谋乱朝纲,是某心怀不忿,刺杀董卓。不想机关泄露,是俺一剑献出,连夜逃出城来,前面已是中牟县,就此马上加鞭!
      【西皮原板】
      曹孟德在马上恼恨董卓
      欺天子压诸侯要谋那汉室山河
      实指望献宝剑将他结果 又谁知天不遂泄露风波
      【摇板】
      我这里紧加鞭城池经过 耳边厢又听得捉拿孟德


      IP属地:黑龙江3楼2018-05-22 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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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要着重介绍几点,一是“不想泄露这风波”一句,郝先生认为这个词不准确,后将其改为“不想泄露巧计谋”。另外“是俺一剑献出”改为“未能成功”,因为老本的《捉放曹》是沿袭了昆曲《连环计》中《议剑》的剧情,与原著中献七星宝刀不相符,郝先生后将此剧中的献剑都统一为献刀。曹操戏中报名多是老夫曹操,进九锡后则是魏王操,自报姓曹名操,字孟德很少,因为《捉放》这是曹操在《三国演义》中刚登场不久,且身份还不是太高所以这样报名。最初此剧报名时,念到“名”字时就要停住,左右观看,做出警惕神情的表演,后来郝寿臣先生认为曹操此时在旷野荒郊、四下无人,不用如此机警,且与后面“大丈夫只有向前,哪有后退之理”见了守军自报身份的豪迈气概不相贯通,故而改成了唱片中我们所听到的这种念法,晚年教学时,为了令节奏紧凑,直接将报名删去,从“可恨董卓专权”念起。
        这两段唱中使用了极具郝派特色的“遏音”,第一段第四句中“是非窝”的“是”就是,演唱时要把辅音sh和元音i稍微地分开一点儿读出来。Sh属于擦声之列的舌尖和后齿龈的辅音之类,发音方法是把舌叶翘起,舌尖接近上齿龈的后部或者硬腭的前部,使气流通过发生摩擦,声带不动,造成一种噪音。I是舌尖和硬腭前部或齿龈后部的元音,它的发音条件是微闭着嘴,舌尖翘起对着硬腭前部或者齿龈后部,使气流受到节制,但是不至于发生摩擦,嘴唇不要圆。唱这个字的时候,还要口鼻共鸣,不过,共鸣得使得均匀,口里过多或鼻子过多都不行。以上就是郝寿臣先生自己总结的遏音演唱的要点,第二段中孟、河、波三个字都使遏音唱。第二段中“在马上”的“在”字是“怀来辙”,要唱的归到“一七辙”上去,实际上就是把复元音ai分开来唱。恨字不耍腔,鼻音按住。“压诸侯”下闪开一板。“又谁知”一句一口气唱出来,随字撩高,下加个“呀”尾缀音。这就是这段唱念所要注意的要点。
        再介绍一段流水,一般铜锤唱“陈公台休埋怨一同上马,坐雕鞍听孟德细说根芽。吕伯奢与我父相交不假,我把他错断了对头冤家。既杀人哪怕那泰山倒下,五阎君撞着俺也要斩杀”,但是郝寿臣先生则唱“陈公台休埋怨一同上马,坐雕鞍听孟德细说根芽。吕伯奢与我父相交不假,我把他错断了对头冤家。既杀人哪怕那哗啦啦泰山倒下,五阎君撞着咱也要斩杀”。郝寿臣先生唱来,十分的铿锵有力,尤其是加入哗啦啦拟声词节奏灵活,而且在唱到也要斩杀时,宝剑拔出几寸斜瞄陈宫,眼露杀意,“大”、“大”两下,宝剑入鞘,把曹操威逼陈宫的气势全部展现了出来,有时也做左手握剑,右手持鞭下压的身段。晚年郝寿臣先生将最后一句改为“学一个斩草除根永不发芽”,这样就既有对陈宫的威吓,又体现出一些悔意。
        最后呢再提一个身段,就是行路一上场,如果前边有过关、公堂,那就是陈宫搭架子“马来”,要是从行路开始演,那就是曹操搭架子。曹操和陈宫俩人“撞金钟”上,曹操唱摇板“秋风吹动桂花香”,这时不能耍腔,唱完盖右步打马,顺着“撞金钟”让开,陈宫上,唱“行人路上马蹄忙”。之所以要单独强调这个,是因为这里有个故事,据郝德耀先生回忆:“郝先生通过奋斗这么些年,傍着老谭唱过这出《捉放曹》,跟言菊朋言三爷唱带《献刀》的,一般人没有,从献刀、过关、公堂…宿店。怹傍着谭鑫培谭老板唱这个,有一前奏曲,也不知是哪位老先生:‘秋风吹动桂花香’(伸臂伫立挡住了上场门),谭老板:‘行人路上马蹄忙’用马鞭一挑(从曹操腋下钻出),这台下这个倒好就不用说了,这官府正捉拿你呢,差一点脑袋就没了,你满不在乎,整个一大爷。我父亲管这叫老爷唱,傍谭老板可不能这么唱,我父亲说:“你傍谭老板你可得紧着走,要不你可留神“。因为你是在逃跑当中,差点脑袋就没了,“秋风吹动桂花香” “行人路上马蹄忙”(急行快走)这才符合情节呢,所以老先生注重情节,现在全都是一帮大爷跟逛大栅栏似的。郝先生那会正给我爷爷挂孝呢,穿一身灰色棉袍,唱完之后,谭老一瞧,开玩笑:“这郝儿整个一老山东啊”——谭先生资历在那呢,“我请他吃饭,福寿堂”。谭先生拿钱请郝先生吃饭,重怹这才。”郝寿臣先生对这次演出也是极为珍视,二十八岁的青年能和伶界大王是何等荣幸,怹当时有两件随身私房道具,马鞭宝剑,都是金柄杏黄丝绦,这宝剑就是我前文提到的,但是郝先生仍用后台的木头剑,(杀家一场,“打萝卜头”之后陈宫上,曹操要在陈宫头上削一剑),这也足见郝寿臣先生对于艺术前辈的尊重。


        IP属地:黑龙江4楼2018-05-22 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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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宛城》
          周万江老师介绍说《战宛城》也是郝寿臣先生的名作,后来侯喜瑞先生此剧为观众所承认后,郝老就将此剧收了,实则郝老此剧也是很好的。郝老不演此剧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在于塑造曹操的态度,周先生回忆:“怹反对对曹操的丑化,怹认为曹操是中国历史上大功臣,军事家、文学家、书法家、政治家,统一了中原。他常说《战宛城》后半部是曹操一生当中的污点,不要总演,一看戏就是《战宛城》,仿佛让人感觉曹操就这么点事。郝校长最反对把曹操往奸雄、坏蛋、滑头滑脑里演,一定要从正面去演。曹操勾白脸是沒法改了,切记不能往坏里演;郝校长这戏当年也是很拿手的,和杨老板合作,这是为了演出没办法,后来就不演了。所以当郭沫若写《蔡文姬》给曹操翻案时,给曹操树立正面形象,郝校长鼓掌支持啊,说这么多年了,总算有明白人出来给曹操说了句公道话。”
          郝德耀先生特别强调:“郝派的曹操在于气度,他是军事家、政治家、文学家,郝先生扮演曹操,永远是舒眉展眼的,显出曹操这是一个有心胸的人物。如果曹操要是就是像老翁老妇眉攒堆墨,那怎么能成的起大事,一味的奸狠,那学曹操戏一年也就出师了。郝老有一批行头真好,他演曹操那身蟒,颜色是紫色里带一点玫红色,现在没有这颜色的蟒了。侯先生这戏卖的是《马踏青苗》,卖的是腰腿功夫、身段潇洒,侯先生最好的时候那帽翅能碰到台毯。”
          《战濮阳》
          郝寿臣先生虽然不赞成演曹操败绩的《战宛城》,但是怹还是和杨小楼先生多次合作此剧,而《战濮阳》郝寿臣先生是从来不演。怹曾言:“有一出《战濮阳》倒是学过,不过没有在台上露过。我对于曹操这个人物由于演得多了,多少产生了一些情感,《战濮阳》里把他作践得过于不像话,我有点儿心中不忍,腻烦这出戏……曹操虽然勾着个‘水白脸’,可是在《捉放曹》里是一个落难的英雄,在《青梅煮酒论英雄》里对于刘备的态度不能不说不是‘惺惺惜惺惺’,在《打鼓骂曹》和《徐母骂曹》里的涵养也很高,并不是都跟《许田射鹿》和《逍遥津》一样。要是演员在所有的曹操戏里演的曹操全都一个样,那是没有吃透曹操的人物性格,本事学的不到家。过去有人在《战濮阳》里叫曹操翻跟头,摔吊毛,简直有点糟蹋人,这样的人不用说曹操,我看连《白水滩》里的青面虎都演不好。”
          与“活孟德”郝寿臣先生同时代的“活曹操”侯喜瑞先生对于曹操也有类似见解,侯先生曾说:“如果一演曹操,就是奸,没有别的,那样,舞台上的曹操形象就简单化了,很难具有感染观众的力量。”所以侯先生也有怹所不爱演的曹操戏——《捉放曹》,怹认为这出戏里曹操杀吕伯奢全家太过残忍。在郝侯二位之前,活曹操的桂冠是属于黄润甫先生的,黄三先生表演曹操的态度是:“汉之曹阿瞒,宋之欧阳芳,为吾所最恨者,吾演二人戏,必穷其奸相,以引人詈,人愈詈,我心愈快也。”郝侯学黄但又不拘泥,能在学黄派演出曹操之奸诈的同时又加入自己的理解不失曹操之才华气度,诚可谓青出于蓝。
          《徐母骂曹》、《坝桥挑袍》
          这两出戏郝先生演的并不多,郝寿臣先生解释说:“演出得比较少的戏也都有些原因:像《徐母骂曹》这出戏,我生平只见过两位老旦——龚云甫先生和李多奎先生;这出戏当然是老旦的正戏,可是没有好老旦,我这个曹操唱着也不过瘾,于是从1933年以后就把它收了。《坝桥挑袍》和《冀州城》是陪着晚年的杨小楼先生演出的,而且《坝桥挑袍》又是当时杨小楼先生新排的戏,只演出了两场,杨先生就在1938年逝世了。接着,日本侵略者拿着《串龙珠》这出戏向我进行迫害,我就留起了胡须,在报纸上等出来‘息影梨园’的启事,说什么也不干了。”
          不过好在这两出戏都留了下来。郝先生晚年在北京戏校曾与老旦名家孙甫亭先生将《徐母骂曹》教授给了学生,在这出戏里曹操虽是配角、郝老又是架子花脸,但在唱功上丝毫不肯懈怠。这出戏里有一段大段的流水,有人唱为导板原板转流水、有的人则删减词句只唱四六八句,周万江老师曾得郝寿臣先生传授此剧,周老师介绍郝老唱“汉室衰微”一段是导板起转流水。唱词如下:汉室衰微天地荡,各路烟尘起四方。东吴孙权声势壮,西蜀有个小刘璋。刘备新野招兵将,景升坐镇在襄阳。吕布白门刀下丧,袁术弟兄自残伤。众诸侯不在我心上,只恨那刘备与孙郎,将身且坐我的宝帐上,为国求贤事奔忙。
          杨小楼先生当年和郝寿臣先生演《坝桥挑袍》时因勒头位置不当导致身体不适,笃信道教的杨先生认为这是关公见怪,所以只演了两次。好在《坝桥挑袍》的剧本被收录在了《郝寿臣演出剧本选集》当中,郝老晚年将此剧和《野猪林》传授给了怹的爱徒袁世海先生以及袁先生的搭档李少春先生。李袁演出这两出戏时也特以“郝寿臣亲授”为号召,李袁后将此剧改编有录音传世。


          IP属地:黑龙江5楼2018-05-22 1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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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梅煮酒论英雄》
            此剧为郝寿臣先生与马连良先生合作的一出好戏,郝寿臣先生的得意弟子袁世海先生、王玉让先生均有录音传世。袁先生当年就是因为与李盛藻先生合作此剧受到了郝德元先生的赞扬,在郝德元先生的举荐下,郝寿臣先生将袁先生收为弟子。王玉让先生与周和桐先生是中华戏曲专科学校的师兄弟,二人在马连良先生的推荐下被郝寿臣先生收为弟子,王先生拜师后郝寿臣先生便把《青梅煮酒论英雄》传授给了他。
            袁王二位虽是一师之徒,但所留下的《青梅煮酒论英雄》录音戏路上并不尽相同,袁先生此剧唱更多,王先生则是念白更多。笔者曾就此事请教过郝德耀先生,郝德耀先生说王先生的版本是老的版本。略去唱段不谈,单就念白袁王二位的细节处理也有不同,仅就俩个小例子分析,第一处是定场诗末一句“文武百官莫奈何”,王先生是七个字连续念出的,音量声调也是一致的,体现了曹操大权独揽的傲气,而袁先生则是念完文武百官之后,突然将声音放低,轻轻念出“莫奈何”,颇有小人得志之神情,前后语气的反差造成一种滑稽的效果,观众听到忍俊不禁,我们听袁先生的实况录音还可以清晰的听见观众的笑声;另一处,当听到刘备称袁绍为英雄时,曹操加以否定,王先生的念法是“袁绍,哼哼,也非英雄”,以口鼻做哼哼之音,此为冷笑,对于袁术的轻蔑溢于言表,袁先生则念“嘿嘿,非英雄”,嘲笑之意颇重,表示刘备称袁术为英雄是颇为可笑的事,虽情绪相近但各有侧重。
            郝德耀先生总说“台上台下,没有双重人格。”此言诚不虚也,郝寿臣先生的曹操非常的大方,即使是《战宛城》也是点到辄止,不会把曹操演的粘色则迷丑态百出,乃至演《法门寺》的刘瑾也只是用一两处笑料点缀,不会用太多的话佐料当俏头,因为郝先生塑造角色注重人物身份,讲究气度格调,曾与郝先生多次合作的言菊朋先生曾对其子言少朋盛赞郝先生之曹操“有书卷气”,因为郝寿臣先生私下也是一个严肃认真、不苟言笑的人。袁先生塑造的曹操,既有魏王威仪、丞相权势,有时也表现出曹操的荒唐可笑,表演动作上也相较乃师更为的夸大,因为咱们通过袁先生生前接受采访的一些录像来看,袁先生是一个健谈幽默的人,妙语连珠引人发噱。
            那么说袁先生和郝先生演的不一样是不是就不对了?不是这样的,郝德耀先生曾经问笔者:继承郝派要注意什么?我回答:一方面要钻研郝先生的录音录像以及脸谱剧照等一手资料,一方面还要追根溯源,多听金秀山的唱片、多看黄润甫的剧照,乃至还要了解何桂山等等老先生的艺术,知道郝派是怎么来的。郝德耀先生说:“你只说对了一半,还少一方面,就是结合自身的条件”。郝德耀先生可谓一语中的,每个人都有自身条件,如果原封不动的把前人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恐怕不合适,也不可能实现。本身郝寿臣先生自己就是一个改革家,怹并不保守,当初袁先生拜师,郝寿臣先生问他:“是把我揉碎了成你,还是把你揉碎了成我呀?”袁先生诚惶诚恐:“当然是把我揉碎了成您啊”。郝寿臣先生大笑:“你叫袁世海,不可能变成郝世海,你跟我学戏应该把我揉碎了成你”。所以袁先生将很多郝派名剧都加以改造,比如《除三害》,郝先生唱发花辙,袁先生根据自己条件改为江阳辙;《飞虎梦》,郝先生唱扫灭金辽把二圣请,袁先生根据历史唱扫灭金邦把二圣请;《坐寨》中郝派有两句词中有“坐地分赃”,袁先生就把第二个改为了“自立为王”,避免了重复;《桃花村》《野猪林》更是将剧本做了大调整。袁先生改《桃花村》时征求师父的意见,起初郝寿臣先生还有些顾虑,因为怹的演出版本已经得到了观众多年的认可,可当看了袁先生的版本后怹非常高兴,打消了顾虑还把袁的版本教给了戏校的学生。也正是因为有这样开明的师父,袁先生才在郝派基础上创造出了袁派,如果当初非要让袁先生原封不动的继承乃师,那么他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所以袁先生晚年曾和张学津先生合作《青梅煮酒论英雄》,由袁先生的女儿袁菁、公子袁小海改编剧本,与郝派迥然不同,当以“袁派”视之。
            回过头来再说《青梅煮酒论英雄》,唱段并不算多的一出戏为什么能成为郝先生与马先生合作的经典,看点在哪?第一在于唱念表演的尺寸,比如说:曹操一见刘备说到“使君,你做的好大事呀”,念完“你做的”稍稍一缓,然后陡然提高声调念出“好大事啊”,而且曹操的眼睛是死死的盯着刘备,马先生演的刘备眼睛左右一转,然后沉稳的说出“备不曾做什么大事啊”这戏就全做出来了,因为曹操是怀疑刘备,所以一直盯着刘备,然后诈刘备一下看他什么反应,刘备虽然一惊,但是要马上沉下气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切都在转瞬之间,但人物之间的关系就全都阐明了,戏剧的冲突就体现出来了。
            与此类似,郝马合作《黄金台》,“搜府”一场,伊利念到:“我想世子他,定然藏在了你府”,田单也是一惊转而沉稳,说到“公公,世子犯罪你我身为大臣者应当上殿保奏的才是”。此两处,如果花脸念白时不突然提高声调,人物的奸诈体现不出来,紧张的气氛造不起来,如果老生没有转瞬一惊,那不符合人物,同样体现不出剧情的紧张性,如果老生惊的时间过长或者没有沉稳下来的这个过渡,那么又体现不出老生的机智,况且老生的慌张如果十分明显,花脸却看不出,那戏就显得假了,语气的变化、神态变换速度的掌握,这就是表演的尺寸。
            第二在于双方的合作,这唱戏就如同踢球一样,队友把球传给你了,你得接得住还能传得出,队友接球时你不能闲着,关注着队友随时准备接球。当曹操在听刘备论英雄时,要眼观刘备,同时要根据刘备所说的内容做出表情,同样刘备在听曹操论龙、论英雄时,要随声搭话,嗯嗯噢噢,表示赞同。郝德耀先生时常说:“好的老先生,那手指头缝里都有戏,可现在都冲台底下跟观众算账。”这就反映出一个什么问题,演员之间没有相互配合,就是到我念词了,我不冲着剧中人,我冲着台下跟观众毫无感情像算账一样把词念完,搭档念词时我在一边发愣,这样的戏演出来是不能打动观众的。既然是剧中人,就要进到戏中去,一台无二戏,台上没有闲人,同样再举《黄金台》的例子,伊利说:“既然不知,听咱家慢慢告诉与你”,田单不是接一句“公公请讲”就完事了,得在伊利念白的空当儿,“哦哦”回应,这样才能显出伊利是和田单说话,不是给观众背词,田单是在听伊利说话而不是在发愣,这才叫“一棵菜”。所以,郝先生告别舞台以后,马先生表示不再动《青梅煮酒论英雄》,因为没有合适的对手了。


            IP属地:黑龙江6楼2018-05-22 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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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逍遥津》
              据《郝寿臣传》所载“就在这年(1961年)暑假开始时,中国戏校副校长刘仲秋来访,他还带来中央文化部的介绍信希望郝寿臣给中国戏曲学校的学生传授《逍遥津》。
              当时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正在上演郭沫若的话剧新作《蔡文姬》,曹操是《蔡文姬》中的主要人物,因而人们又想起曹操的另一剧目《逍遥津》来了。当时在北京能教《逍遥津》中曹操的人,就数郝寿臣最为合适,因而文化部派刘仲秋来商谈此事。
              郝寿臣受到中央文化部的委托,感到责无旁贷,他不顾自己年老多病之身,慨然允诺,定于每星期二四六下午教《逍遥津》,当时学《逍遥津》曹操的有许德福、袁国林、杨启顺等人,他在教学曹操之余,还教朱秉谦学汉献帝,教孙洪勋学穆顺。
              说也奇怪,这时他的身体虽然较差但精神却还不逊当年,当教到金殿表功,曹操自我总结戎马生涯时,有四句念白:‘渴饮刀头血,倦来马上眠,桩桩皆辛苦,件件受熬煎’,每当他教念这四句时,就象在场上表演一样,绘情绘色,声惊四座,听者为之动容。”当年随郝先生学习的袁国林先生有《逍遥津》录像传世,不过因为袁先生后拜侯喜瑞先生为师,所以是侯派表演风格。
              《阳平关》
              周万江老师说:“各个曹操有各个时期的演法。《捉放曹》是刚出山,正年轻,还得是逃犯;《长坂坡》、《群英会》是统领八十三万人马的统帅,不可一世;《阳平关》是老年了,进九锡、称魏王了,更不可一世,目空一切了。”郝德耀先生也说:“《阳平关》戴文阳了,黪满了,眼角也耷拉了,身上也得多纵,年老了么”。通过郝寿臣先生的剧照也可以看出,相较中年的曹操,晚年的曹操脸谱勾的更低了,眉毛也灰了。
              《阳平关》一剧,金郝侯均有唱片传世,但是郝寿臣先生只有大帐一场,“北山脚下火焰飘”一段,郝寿臣先生没有录音,据郝德耀先生介绍,郝寿臣先生的“火焰飘”三字是翻高唱的。金候二位平唱,符合曹操老迈稳重,而郝先生翻高则合乎曹操观看军粮处起火的情绪,可谓各有奇妙。


              IP属地:黑龙江8楼2018-05-22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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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有、未演之戏
                郝老的曹操戏有17出,不可谓之不多。但是郝老仍谦虚的说有些戏怹不会,还秉承学无止境的精神想不断创排新戏。下面简单说说郝老未有、未演的曹操戏。
                郝老曾言:“《战官渡》、《打吉平》和《左慈戏曹》这三出戏我没有——《战官渡》是一出好戏,充分地表现了曹操的战略和战术,机智和勇敢,而且以正面人物的面貌出现,值得搬出来演一演。
                昆曲里有一出《阴骂曹》,是明代徐渭写的《四声猿》杂剧里的《狂鼓吏》,我的昆戏学得不多,干脆说吧,这出不会。我过去曾经想搞一出《铜雀台》,事门表现曹操文采风流的才情和雍容典雅的气度,当时打了一个提纲,内容有武将骑射争锦袍,文官诗赋颂德;而且在服装设计上都根据《三国演义》里‘头戴嵌宝金冠,身穿绿锦战袍’的描写做出曹操穿绿蟒的决定,弄的相当别致。
                我不懂得历史,更谈不上做翻案功夫,不过这出戏里的曹操可的确是以正面形象出现,可惜没有闹成。1959年听说郭沫若院长写话剧本子《蔡文姬》来给曹操恢复名誉,我很兴奋,心里想着如果郭院长有兴致把话剧本子翻成京剧,而曹操的活儿又不过于繁重的话,我这个伏枥的老骥虽然不敢存千里之志,倒是还有个跃跃欲试的雄心;最近读到话剧本子,觉得曹操写得分儿还不够,戏也少,要是翻成京剧的话,恐怕还得下挂。”
                可惜郝老生前未来得及实现怹的设想,1961年11月26日,夜里十点零五分,伟大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戏曲教育家郝寿臣先生,因心肌梗塞永远的离开了怹驰骋数十年的舞台、永远的离开了喜爱怹的观众、永远的离开了怹传道授业的戏校、永远的离开了怹所关爱的弟子与学生……虽然郝寿臣先生已经离开了我们半个世纪,但是怹塑造的曹操、鲁智深、伊利、李七等众多艺术形象不亡!怹所开创的郝派花脸艺术不衰!怹所倡导的架子花脸铜锤唱的艺术理念不灭!怹为京剧事业所作出的贡献光照后世,激励着后来人继往开来!


                IP属地:黑龙江9楼2018-05-22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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