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皇城最美的时节。这样说来，兴许不大准确，我还未见过京城的冬呢！可光下的瓦，廊影中的花，哪一件都叫人心折。它是位严谨的贵人，并不责备我的失礼，只慈悲地，将我拂向园的深处。这叫我愧疚起来——我还远远不够呢！应当做得更好，才能谢得紫禁的宽厚。）
（停在一株海棠前，想问它在这长了多久，见过多少次雨？却听不远处的石道后，传出窸窣人声。我的眼与穆穆对上，将手蜷到身后。要不...别过去啦？）
（唉，我又害怕起来了。）

（紫禁看不得我的踌躇。它不容拒绝的，将一行人送到我面前来。上位者有张极好看的脸，与花的好看不同，她的眉眼里裹挟着山与雨的味道——冷冽，又叫人移不开眼。这才是配得上的皇城的妃子呀！很是不好意思地，向这位贵人矮下身。）
扰您雅兴，妾胡乱走动…没惊着您吧？
（穆穆在旁，规矩垂着头，像一只苇：“见兰贵人安”。呀，是那一位。我曾听过她的事儿，秀女们说她时，分明是艳羡，非要带点儿不清不明的冷嗤来。她并不似传闻中的那样庄严，反道好心的向我递上话，这叫我更有愧，怎么能记得那些胡话呢！那是顶失礼，顶不庄重的事儿。）
您也来看花吗？那一处的桂开得热闹极了...远比妾家中的花开得娇。

（整个庭中，唯有鸟声。一股沉默而凝固的气，将我吹成了石头！说不紧张，那定是假的。腔里的心儿，一下一下跳得急——压住眼，抿住嘴儿，生怕它蹦出来，只得尽力维持着体面，生怕僵了腿，又失了仪。正在这样的不中用里，一阵衣料窸窣声，有东西碰了碰我的发。）
（我仍懵懂，四肢却渐渐松泛了——那是个极温柔的动作，教我几欲忍不住，想要抬头望一望她。）
（随后，她便允我起身，同瞧掌中的一支凌霄。我定定瞧它，珍重记下这燃着的艳色。这是皇城赐予我的，第一次的攀谈呀。我终于敢抬起眼，悄看贵人。她依旧是那样冷而疏离的样子，却平白教我觉得欢喜。）
（真好。）
妾是蓉城人，那儿有世间最绿的竹子，像浪一样...您呢？您瞧上去，像位南客。

（她离我愈发远了。脱开这琉瓦高墙，不顾一切的向南去。唯有一张唇还在，月儿似的，钩出诗的味道。这一刻，我又想起了那些唧唧细语——难怪皇上喜欢她，连我也要沉进这笑里了！再想尚未面圣的自己，又漏出点儿怅然来。唉，真好。我真心实意的喜欢她。）
金陵吗？我兄长行商时去顽过，说哪儿的灯像火，铺得满江都是——
（话并没有说完，只因我看见了她的眼，被乡愁攥住，笑也不快活。我原是盼贵人笑一笑，反倒让她难过了，融融呀，还不住口！）
您...您的穗子是自己打的吗？花样很时兴，您能给我瞧瞧吗？
（抿了抿嘴儿，拙劣又诚恳。）

（我相信金陵的春日，一定好看极了，不然怎么生得出她这样的眼与鼻？阿玛说乡水似人，人似乡水。分明都江也那样媚，怎么却将我捏得平平？可我怨不得它，毕竟我曾无数次地，站在竹浪里望它——它已是位很伟大的母亲，是我不够好呀。因而，因而，往后当在宫里更好，更合礼，才能多谢都江，与向我攀谈的贵人。）
（宫绦在手，却真正吸引了我的注意。它的编样很别致，不知是怎么打的。贵人肯与我共享这样的一晌午后，已是很好了。我不应再讨要什么，可我太喜欢这穗子啦，眼儿黏着，摘也摘不下来。甚是不好意思地，回应她的温柔。）
若是能请她教一教我，就很好啦，不必麻烦那样多。
我喜欢碧色，夏日佩着，像捧了水。您呢？您喜欢什么图样？
（顿一顿，像是鼓起莫大勇气，来谢她的宽厚。）
我会打一种梅花结...家里姊妹都很喜欢，您要是不嫌弃，也编一个送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