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剪心 （完结修文版+番外）

第一章：别离开我
西海海岸
名为押送，实为诀别。杨戬带着寸心从天宫落到凡间，心里乱成一团，下意识便落在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西海海滩。一路上他一言不发，他知道寸心一直想开口跟他说些什么，但他却甚至不敢看一眼她的脸。他牵在手中的小手冰凉冰凉的，是啊，她在凌霄宝殿上是那么勇敢，让他眼里心里只剩下了她，但她心里又怎会真的不害怕？
杨戬想问寸心，她是不是又冲动行事、不计后果了？她是不是还在期待着他会在陛下娘娘面前护下她？他又有点怕寸心反问他如果是嫦娥替他顶罪了、甚至三妹或哮天犬替他顶罪了，他是不是也会为他们拔刀相向？他更怕寸心再跟他倾诉心中感情，杨戬对寸心真的是亏欠良多，无以为报。
最后，将她拥入怀中，填满百年间的孤独，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对不起。”
寸心没想到在一千年那样痛苦的婚姻过后，面前这个人还会主动拥自己入怀。她太懂他了，知道他此时内心一定因满满的愧疚而生出了对自己的怜惜。是啊，就是这样，寸心想着，她在和他分开的这几百年里已经想透了太多事情，现在也就忽然能读懂他了。
“什么都不必说了，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感受到你怀抱里的温暖了。”寸心说到这还是忍不住哽咽了起来，“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了。”
她从杨戬怀里直起身，看向他的脸。杨戬双目低垂，至今还有些恍惚，他不敢相信这就是两人的永别。虽然几百年来他从未找过寸心，但在他心里、在他梦里、在他的想象里，寸心一直在世界的某个地方生活着，永远平静、自由、安全地生活着。
杨戬慢慢抬起头，看向了寸心的眼睛。两人目光胶着，从初次见面，到相守千年，那些痛苦的、快乐的场景一幕幕从二人眼前划过。寸心看着面前哀伤的杨戬，想着，这真的就足够了，我不应该再让他痛苦了。她慢慢退出了杨戬的怀抱，转身向波光粼粼的西海走去。
忽然，一只手拉住了她。寸心回身，杨戬正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你还想要些什么呢？寸心在心里问着，忽然笑了起来，轻轻抚上了杨戬的手拉着他在沙滩上坐了下来。杨戬看着寸心的笑，似乎看到了他们初见时那个不谙世事的龙女，笑容中再没有杨府千年里的忧愁和哀伤。

“二爷，有些话我一直想说给你听，但又觉得不应该再去打扰你。”寸心柔柔地说道，“我真没想到我们居然会这样重逢，我居然……居然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说到这寸心又笑了，低头看了看杨戬始终拉着她不肯放开的手，“你不必觉得又欠我良多，我这样做，心里只觉得是得偿所愿。既然你还看不透，我就把我这些年的事情说给你听。
“那日你接了旨上天，我一个人在人间，只觉得天下这么大、居然没有我一个容身之所，于是漫无目地的到处游荡。”杨戬听她提起那日事情，更觉得愧疚，将正呆呆看着沙滩的目光移向寸心的脸，却发现她表情平和，提起往事再没有一丝怨恨。
“一天，我翻过一座山来到一个村子，不远处的村民们正从城中赶集归来。我刚巧走累了，便隐起身形坐在山脚下的一棵枣树下歇息，忽然听见树旁那户人家有吵架声传来，”寸心望着西海，慢慢讲着，“那家的妇人说，丈夫每次去城里都是最早走、最晚回来，这次居然连钱都带得比别人少了，肯定是在城里养了个小老婆。那丈夫嚷着妇人无理取闹、摔了门便走。路过我身前的枣树时，那丈夫看枣花开的漂亮，居然就折了一枝拿在手里，回头向家中走去。结果还没走两步，那妇人便眼圈红红地从家门里追了出来，见丈夫手里拿着花在往家走，一下愣在当场。丈夫就拿着花跟妻子解释着，说自己是因为要帮村口腿脚不好的李大爷搬货物，所以每次进城才早出晚归。妇人听了脸一下红透了，接了花牵着丈夫便回家了。
“我看着好奇，就又在那个村子里留了几天。结果发现那妇人和丈夫几乎每天都要口角，但是口角后两人互相看看，再抱一抱就又和好如初了。”寸心接着讲着，“后来，我又路过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村落，看了许许多多对夫妻，我原本以为，夫妻都是要像我父王母后一样相敬如宾的，可是凡间夫妻居然会经常因为柴米油盐就大吵小闹，却又能始终你不放开我、我不放开你。”
杨戬看着寸心的侧脸，不知道寸心想要说什么。忽然，寸心转过头和他对视，眼里带着笑意：“有一天，我忽然明白了，两个人要想同对方在一起，才能在一起。二爷，你娶我是为了报恩、为了你心里的责任，不是因为你想跟我这个人在一起、不是因为爱。你不爱我，所以不论我怎样爱你，我们都不能真正的永结同心。”

杨戬听到“永结同心”四个字，浑身一震，下意识想开口解释却被寸心阻止：“你不用解释什么，我不怪你。”
杨戬看着寸心的眼睛，听她说道：“我和三哥一胎双生，龙界罕见，被视为祥瑞，从小父王母后把我捧在手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人敢拒绝我。我一直觉得我爱你，你就要爱回我来；我感受不到你的爱，就要痴缠怒骂着逼你爱我；我心里眼里只有你，我就逼你心里眼里也只有我。后来我明白了，我没得到你的爱，却反而消磨了你对我的感激之情、消磨了我们的缘分。”
寸心拍了拍杨戬的手，接着说道：“杨戬，等我想明白了，才知道你比我懂得怎样爱一个人。你对嫦娥的爱就像我对你的一样，但你从来不会苦苦相逼、施恩图报。同样，我爱上了你，那是我自己的事，是我自己要解开的执念。杨戬，你不欠我什么，你从来没向我要求过什么，唯一一次求我画水势图给你，你也早就用千年的容忍和陪伴还清了。你对我不再有责任了。我同你讲了这许多，就是想告诉你，你不用为此次的事感到愧疚或是亏欠于我。” 寸心顿了一顿，牵起杨戬握着自己手臂的手捏了捏，认真地说道：“我唯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在那一千多年里再多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却让你为我的执迷不悟而伤心难过了那么久。可是，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没有弥补的机会了。我现在，只想为你再多做些事。”
杨戬心乱如麻，不知从何开口，心里想的第一句话便脱口而出：“可是我——”没说完便被寸心打断，“不用可是了。”寸心抬头看了看天，“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说完便拉着杨戬的手从沙滩上站了起来。
西海的海风吹在两人身上，二郎真君的黑色大氅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寸心知道她必须要走了，却还是没有忍住，热泪盈眶。寸心握了握面前人的手说道：“杨戬，保住了你司法天神的位子，你可以真正自由地去做你想做的事了。把你的爱、你的遗憾，都留给大家吧！”话音落下，抽手欲走。
杨戬此时只觉得内心有一股强烈的情感在翻腾着，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他不知道如何用言语表达的感情。别离开我！杨戬在心里说着，紧紧抓住了寸心的手，但那只他握过一千年的手还是一点一点从他手中抽走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寸心走到海边，化作粉龙纵身入海，心中恍惚地想着，这就是永别了吗？以后再也不会有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出现在我身边了吗？
他在西海边站了很久很久，太阳在他眼前渐渐地落下了山。他一直在回想着自己跟寸心的过去，明明有过那么多的痛苦和伤心，但此刻那些情感都在渐渐褪去，留下的是从初见开始寸心的一路相随。她来找他，后来他迫于无奈又去找她，她又回来找他，后来渐渐地他们就再不分开了。他这一路走来，身旁有三妹，有哮天犬，有师傅，有兄弟们。可所有人都当他是无所不能的哥哥、主人、天神，只有她懂他，只有她爱的是那个也会害怕、也会不安、也会有求不得、也有七情六欲的杨二郎。
此时，金乌已经彻底落下、夜晚的第一缕月光照在了海面上。杨戬被这清冷的月色惊醒，习惯性地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不知怎么，以往望月会他感到平静温暖，但今天他看着那月亮居然毫无感觉。杨戬只觉得心里似有千种情绪、复杂难言。他不懂这种情绪，他对母亲妹妹的感情、对哮天犬的感情、对兄弟朋友的感情都十分简单明了，可是他对寸心的感觉却让他下意识的回避着，仿佛认清了那种情绪，他就不会再是原来的他了。她真的走了，杨戬想着，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执着地等他归来，暖他的怀抱、知他的忧愁、解他的寂寞了。
许久之后，杨戬最后看了海面一眼，飞身离去。他还有太多的责任要担、太多的债要还。他不知道该拿寸心怎么办，可他知道，他要做好这个太多人为此牺牲的司法天神。杨戬的理想和抱负有寸心的理解，就不再怕被天下任何人误会。

第二章：我的妹妹
二十年后
三圣母儿子刘沉香闯过重重难关，劈山救母、迎新天条出世。此时恰逢天庭蟠桃大会，玉帝为了将新天条昭告三界，并一扫九重天上过去几百年的压抑阴霾，特地授意王母将此次蟠桃大会办成了天界第一盛会，给天界所有叫得上名的神仙都送了请柬，于是就连南海观音菩萨也带了几个佛门中人前来捧场，瞻仰女娲娘娘的五色石。
蟠桃园里人声鼎沸，各路神仙在斗战胜佛大闹天宫后都不太再敢来天庭之上生怕再惹到哪位祖宗，因此这次赴宴之时才发现居然已经几百年没有和各位仙友好好把酒言欢过了，此时便兴致高昂地高谈阔论起来。特别是最近因助沉香救母而好好露了一把脸的哪吒哮天犬等人，被众人围着一定要听他们讲一讲一路上的冒险故事。
玉帝看着席已过半，便趁嫦娥带着女仙们舞毕一曲退下的时机在首席宝座上清了清喉咙，举起酒杯道：“此次新天条能够出世，乃是众卿家顺应天道、万众齐心之功。如今有功之人皆已封赏，趁此蟠桃盛会，我与娘娘也希望以后各仙能继续各司其职，共助我天庭永世昌盛，这方为三界之幸！”
众仙纷纷举杯应和，东海四公主敖听心趁机离席向玉帝行了一礼说道：“陛下，既然旧天条已废，陛下是否能赦免过去因旧天条而入罪受罚的各位仙友了？”
玉帝听了觉得有理，便拿出了三界之主的威严，转头向左侧下首第一人吩咐道：“杨戬，四公主所言甚是，朕还真忘了同你说，你就找个时间带着朕的圣旨去把七公主、八公主她们带回来吧。几百年过去了，朕还真有些想念她们了。”说着，又叹了声气，“可惜你母亲瑶姬已经香消玉殒，不然你们母子如今也能团圆了。”
司法天神一身终年不变的银色铠甲，起身将黑色大氅向身后一甩，面无表情地抱拳应道：“杨戬领命，明日即启程接两位公主返回天庭。”
听心本来是想着借新天条一事趁机求玉帝顺便也赦免了寸心的禁足令，见状忙想再递一句话将话题引到寸心身上，但还没等听心再说上话，坐在玉帝身旁的王母娘娘看着杨戬面色不虞，以为是因为玉帝提起他母亲瑶姬，又勾起了这位三界战神心中的怨愤，连忙好声好气地劝道：“杨戬，你也要把心放宽些。这世上一切因果连我们神仙都要听从天道的安排。凡间有话说得好，成大事必定要有牺牲，现在你也看到了结果，你母亲、**妹、甚至那个沉香身边死在你刀下的凡人小姑娘，他们的牺牲都是很有意义的。”
王母话音未落，右边席上观音菩萨座下“腾”地站起一个白衣少年，急急问道：“娘娘！您刚刚说谁死了？！”
王母娘娘妙目一斜，刚想呵斥谁人如此无礼，看到居然是观音菩萨席间的人，忙换上了一张笑脸，转过身子回答道：“原来是大雷音寺的八部天龙广利菩萨。本宫刚刚说的是个陪着沉香一路取神斧的凡人小丫头，好像是叫丁香什么的。说起来她也真是勇敢，为了助这新天条出世啊，舍身化进了那开天神斧里，我听说当时神斧发出炫目的五色神光，沉香这才举得起它来，说起来这也是天道安排的缘——”
还没等王母说完，那曾经的西海三太子、如今的广利菩萨已经满眼热泪，纵身跳出席面，手中幻出一柄银色长剑，飞身向玉帝下首的二郎真君刺来，嘴里叫道：“杨戬！你还我妹妹命来！！”

杨戬在听到王母称那人为“广利菩萨”时便猛地回过头去，看向那张和自己心底那人有七八分相似的脸，见了那白衣男子眼含热泪的样子，威风凛凛的二郎真君一下子出了神，耳边响起一个柔柔的声音：“我和三哥一胎双生，龙界罕见……” 杨戬看着那白影向自己扑来，恍惚间就看到了当年那个为阻止哪吒复活而剑指自己的小姑娘，一时间竟怔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毫无动作。
眼看着玉帝下首之人就要被一剑穿心，哮天犬急忙从席尾冲上去保护主人，然而没等他抓到那白影的衣角，一道金光飞来“叮”的一声打偏了那人手中锋利无比的长剑，敖听心立在杨戬身前对那白衣少年喝道：“敖烈！你要做什么！”
敖烈后退几步定住身形，已经是泪流满面，对敖听心说道：“听心姐姐！你让我杀了他！杀了他！敖烈一生坦荡，唯独对不起一个人，你让我杀了杨戬这个狗贼给寸心报仇，之后我自会去向佛祖请罪！”
没等听心说话，她身后一身银甲的二郎真君已经急急问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寸心怎么了？”
敖烈大怒，咬牙切齿道：“你别装傻！我妹**在你的刀下，你还在抵赖！你折磨了她一千年，最后她还是为你们杨家死了，你满意了吗？你们杨家人都满意了吗？你以为随便一个凡人的魂魄就能驯服那上古神器供你的宝贝外甥随意驱使？那是我妹妹的龙元！那是我妹妹——”说着又举起手中宝剑向杨戬砍去。
银色长剑被一只手按了下来，敖烈转头看去，观音菩萨放开宝剑，抬手摸了摸敖烈的头，说道：“广利，冷静点。”
小白龙一怔，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现在是什么身份，想起自己早已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登上极乐，为佛门大僧。但是思及妹妹，却又不愿收回宝剑就此罢休。观音看他仍然心绪不宁，便向玉帝王母说道：“阿弥陀佛，贫僧一行此次前来乃为瞻仰女娲娘娘所留的上古神物，并不愿破坏这蟠桃盛会，这便先带广利告辞了。”
王母虽对广利菩萨公然在这天庭蟠桃会上如此放肆心有不满，却也不愿跟佛门中人结下梁子，便干巴巴地打着圆场：“菩萨言重了，我看他们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这一时之间啊也解释不清。南海想必事务繁忙，本宫也就不多留你们了。”
观音又行了佛礼辞别众仙，便带着一行人离去，小白龙看了看玉帝王母，也行了一个礼道：“是广利冲动了，告辞。”说完看向那银甲战神，恶狠狠说道：“我总有再找你算账的一天！”说罢，一甩袖子追上观音，出了蟠桃园。
杨戬看着那白衣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云雾之中，恍了恍神，匆匆追了过去。

杨戬是在看到那枚熟悉的龙鳞时，才真的信了那白衣少年的话。他只觉得五雷轰顶，耳里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当年他刚刚封神归来，意气风发地回府去见那等着他归来的新婚妻子。夜里缠绵过后，寸心趴在床上昏昏欲睡，而他心满意足地靠一旁的在枕上，用手指在她背上轻轻瘙痒……寸心受不住痒，翻过身抓住他手指嗔到：“杨戬，你别闹我！”他轻笑一声，抽出手指，刚想再奚落她几句，目光忽然被她腰间的龙鳞吸引了过去：“这是累得狠了？连真身都藏不住了？”说着便伸出手指向那片莹莹微亮的龙鳞摸了过去，只觉得触手柔滑生温。寸心被摸得狠狠抖了一抖，拍开他的手缩进被子里说道：“你别！这是……这是我的逆鳞，鳞在我在，变成什么样子都藏不住的！” 说着忽然脸红了红，偷偷探出头看着杨戬问道：“你......你觉得好看吗？”
杨戬记得自己赞了声可爱，寸心便骄傲地抬起了下巴：“那当然！我可是四海之内最漂亮的龙了，你找遍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和我一样颜色的！我跟你说，我出生的时候啊…..”寸心后面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听着听着就不耐烦起来，应付了句“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便掀开了她裹得紧紧的被子，又俯下了身……
敖烈见那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司法天神，见了他手中的龙鳞就泪眼朦胧起来，颤抖着伸出手来似是想摸他妹妹的宝贝，赶紧“啪”地一声打开杨戬的手，一把将他推开：“少用你的脏手碰我妹妹！”他这一推用了十成的力量，没想到法力无边的二郎真君毫无抵抗，被他远远推开倒在一旁，低着头再无动作。
敖烈看着地上之人萎靡的样子，心头一股无名火起，冲过去一把揪住杨戬领口，对着目光不知道聚焦在哪的人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这就完了？哼，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们杨家……”

第四章：姻缘红线
冷…………
杨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黑暗的虚无之中。他不知道他在哪，只觉得一阵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低头看看，原来自己只穿了一件薄衫。怪不得这么冷，杨戬想着，去哪再找件衣服来呢？他继续在黑暗中摸索着，发现自己不管向哪个方向走，都是一样的冷。
他抬头看去，天上没有云，也没有星星，只有一轮明月静静挂在天上。又一阵冷风吹来，杨戬打了几个抖，抱紧自己暖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想起，自己已经位列仙班几百年，怎么还会怕这区区寒风？！
思及至此，眼前豁然开朗。黑雾散去，他站在一处海滩上，长发被夜晚的海风吹得纷飞，不远处有银光闪烁。杨戬朝着那抹光走去，看到一人立在海边，身着银白铠甲、头戴飞凤冠，盘龙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正仰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竟然是一身戎装的自己。
“我这是死了么？”杨戬心想。又觉得此刻死去也是不错，三妹已经阖家团圆，新天条出世后会造福三界，他再也没有对不起的人了，除了寸心…… 寸心！想到她，杨戬忙飞身挡在正在望月的自己眼前，这里是水边，水族消息一向灵通，如果寸心知道了，恐怕又会伤心了……
杨戬见那二郎真君对自己视而不见，便伸出手去拦他的眼睛，谁知手却直接从眼前之人的脸上穿过。他觉得此情此景越发诡异：他既然已死，魂魄为何不散？而眼前这人若是过去的自己，他自从领旨上天接了司法天神之位，哪有过悠闲时光能下凡来海边望月？唯一一次就是……唯一一次就是！他又看了看周围，是了！这就是二十年前他跟寸心分别的那天，这里就是西海海岸！那么寸心她……她就在离他不远的海底！
杨戬浑身忽然充满了力量，他飞身入海向前游去，却发现前面又是一片虚无。他便重回海滩，不停换着方向下潜，直到浑身湿透再没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海风似乎吹得越发猛烈起来，杨戬明白了，他只能去自己那天曾经去过的地方。原来，他和寸心离得这么近，他也不能再看她一眼……
身上滴着的水流到沙滩上就消失无踪，是跟他一样虚幻的存在，但风吹在湿透的薄衫上却还是一样的冷……杨戬恋恋不舍地看了沉静的海面最后一眼，驾云向天庭飞去——他永远记得这天他离了西海，去了哪里。

二十年前
杨戬回身关了门，哼着小曲的月老抬头看到是他，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放下花铲作揖道：“哎呦，稀客啊！什么风把司法天神大人吹来啦？”
杨戬回了礼，舔了舔嘴唇答到：“实不相瞒，杨戬今日前来……是想向月老请教一个人的姻缘。”
“哦？”月老愣了一下才应道：“不知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劳动真君大驾？” 杨戬犹豫了一下，才回到：“……杨戬想问的是，西海龙宫三公主，敖寸心的姻缘。”
月老这次真的露了惊讶：“我还以为，你是要来替你那妹子问问！”说完又上下打量了这银甲天神两圈，才指了指榕树旁的桌子：“坐下说话。”
杨戬走到桌前坐定，将盘龙纹的黑色大氅甩在身后，月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位面容肃穆的司法天神给他这小院平添了几分煞气。他摸摸鼻子，问道：“真君为何忽然要问那龙女的姻缘？”
杨戬面露尴尬之色，想了想才答道：“她对杨戬……恩重如山。杨戬只想知道她今后是否一切安好，一生顺遂？”说着期待地望向月老。月老听了他的回答，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吃吃”闷笑了几声说道：“真君这话里问的，恐怕不只是她的姻缘吧？”见杨戬有些被戳穿心思的窘态，转了转眼睛接着回道：“这龙女的姻缘，也不难答，不过嘛……”杨戬忙接到：“待月老解了杨戬所问之事，您若有任何需要，只要杨戬力所能及，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月老收了笑，皱起了眉头：“小老儿倒真有一事，也不用真君赴汤蹈火……说起来，这事还是经了你的手，就是那七公主、八公主思凡的事儿……” 说着就委委屈屈地讲道，“这王母娘娘表面公正严明地处置了两位公主，背地里却来怪我乱牵红线，害了她的女儿！可你也知道，这红线……也不是小仙想牵就牵的啊，还不是要那红线两端的人两情相悦，小老儿按天命所示等机缘一到，顺理成章凑成佳偶，要不怎么都说佳偶天成呢！你看那缘分尽了的怨偶，小老儿不也兢兢业业一剪刀剪断红线，放两人各自飞了嘛！”说完，抬手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偷偷看了杨戬一眼，见他面色温和，才接着说：“王母娘娘来了这小院一回，看小仙从来都是按规矩行事，倒也没挑出什么错处来。小老儿以为躲过一劫，谁想娘娘回去后便授意百花仙子，说再也不准让小老儿种在这院子里的凤仙花开花，于是不论小仙怎么照料，满院的花真的再没开过一朵！”
杨戬环顾四周，果然每盆凤仙都含苞待放，却没有一朵盛开。月老接着诉苦：“真君也知道，织女被禁足之后，这天庭上就再没人能织出彩色锦缎啦，搞得现在连朝霞都失色了几分。其实过去小老儿用的红线也一直是靠织女的一双巧手，现在代班的织造小仙只会纺那些白花花的线，小老儿要是用了那白线牵姻缘，喜事岂不就都成了白事啦！小老儿不得已只能自己种些凤仙花染染丝线，凑合着用。结果现在凤仙不开花了，小老儿的那点存货都快用光了！娘娘一定在这儿等着抓小仙的错处呢！所以……所以小仙请真君大人悄悄让百花仙子通融通融，哪怕一个月开那么一朵花呢，也能……也能给小老儿留一条生路啦！”
杨戬待月老说完事情始末，想了想觉得王母不是那种有闲心天天盯着天庭每一朵花的人，假如哪日事发，他就全揽在身上好了，便应了下来。月老看他应了，这才又开开心心地笑了起来，站起身道：“真君请随我来。”杨戬忙起身跟上，随着月老走向了院中央那棵参天的榕树。
盘龙大氅擦过郁郁葱葱的草地，杨戬跟着月老在榕树树干下站定。月老指了指一根两杈树枝中间挂着的一个小小木牌：“三公主的姻缘就在这里了。”杨戬盯着那木牌上簪花小楷写着的“敖寸心”三个字好一会，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延着木牌上绑着的细细红线一路向上摸索，在层层叠叠的枝杈间寻找着寸心木牌的终点。终于，他在高高的枝头找到了手里红线的终点，红线另一端用同心结牢牢系在一个黑底木牌上，上面用金色墨水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杨戬。
杨戬怔在当场，他盯着那块绑着同心结的姻缘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他们千年的婚姻是他年少气盛时为了羞辱天庭而一意孤行的产物，就算他跟寸心有再多的缘分，也在自己接旨的那刻斩断了，他们如今的样子怎么能称作一对佳偶？更何况……他又想到西海海边自己乱成一团的心……更何况，他那对寸心的复杂难言的感情，就是爱吗？他抚摸着手中细如发丝的红线，努力地试图理清着什么，却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剪不断、理还乱是什么滋味，就这样站在姻缘树下久久无言。

“真君，”月老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杨戬以为他早就走了，没想到却一直在背后看着自己。他转过身，听月老说道：“小老儿虽文不成武不就，但几千年下来自认对情之一字还略通一二。小老儿贪恋红尘，对亲手牵上的姻缘做不到袖手旁观。每次看到有情人好事多磨，就总想着帮上一帮，”月老看杨戬并不接话，稍稍停顿了下，才又慢慢地说道：“不管是因爱而爱，因被爱而爱，因怜惜而爱，还是因感激而爱，都是爱。又何必一定要分得那么清楚，真君，你说呢？”
杨戬心头一震，抬起头迎上了月老带着笑的眼睛，那双眼中有无尽岁月洗礼后留下的宽容和智慧，让他不由想起小时候笑着看自己调皮的父亲。他忽然就想跟这胖胖的白发仙人说说他埋在内心的情绪，却不知要怎么表达，他斟酌着词语：“可我……一千年了……我们……”
月老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天神面上的客气疏离散去、露出迷茫之色，心下了然，接着问道：“真君，那你跟我说说，你想同那月上之人在一起做些什么呢？”
杨戬愣了愣，没有想到月老会骤然提起那个一身白衣的清冷女子。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嫦娥是求而不得，但如若终有一日得了那人的真心，之后呢？他想了又想，不得其解，只好小声答道：“我……我不知道……”
月老又问：“那你想同寸心做些什么呢？”
杨戬这回答得很快：“我想和她好好在一起，我不走了，她也不再伤心，我们可以一起周游三界……我想给她讲母亲的事情，我想抱着她，我想……”他顿了顿，迎上月老鼓励的目光，眼睛亮亮地说出了心底的梦：“我想跟她生儿育女，永不分离。”
月老看着眼前人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欣慰地摸了摸胡子。
杨戬经月老的一番点拨，顿时有醍醐灌顶的通透之感，他反复回忆着和寸心过去点点滴滴的快乐时光，只觉得心中暖暖的，但又想起了自己千年来的那一点执念：可她一点也不像母亲……
“而你，也不是你的父亲。”
杨戬一惊：“您怎知我在想什么？”
月老眨了眨眼：“情念一动，小老儿便了然于胸。”说完，也不等杨戬答话，转过身哼着小曲又去阳光下种他的花了。
杨戬看了月老忙忙碌碌的背影好一会儿，嘴角渐渐露出了笑容，他回到树下，伸手握住了寸心木牌上绑着的同心结，悄悄地对着木牌说：“寸心，你说错了，我们还有弥补的机会……”

“寸心，你说错了，我们还有弥补的机会……”穿着薄衫的杨戬看着眼前握着木牌的自己，不由得低声跟他一起说着。
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吹得参天榕树上所有的枝叶一起在风中狂舞，遮住了杨戬的眼睛。别吹了！杨戬心里想着，他心念一动，风居然真的停了下来。等挡在他眼前的枝叶全都重新垂了下去，杨戬惊慌失措——银甲的自己、月老、寸心的木牌、整个小院，都不见了！他又站在了一片虚无中间，这跟二十年前不一样！
“二哥！”这时背后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杨戬回头，哪吒手拿火尖枪、腰缠混天绫，正直直看着自己。
“哪吒兄弟？你怎么在这？你……看得到我？”
哪吒却像没听到他的问话一样，径自说道：“听东海的人说，寸心公主她……她死了……”
“死了？她明明在西海……”不对，这话不是几百年前哪吒兄弟误以为寸心死于弱水时对自己说的吗？
他到底在哪？寸心呢？
这时哪吒身后凭空出现一个白衣少年，护着一片龙鳞对他怒目而视：“少拿你的脏手碰我妹妹！”说完甩袖就走。
敖烈？他不是在大雷音寺吗？怎么会……
忽然，弱水河畔的记忆如潮水般灌进杨戬脑中，他顿时觉得脚下一空，向一片黑暗中坠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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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走！”杨戬大喊一声从噩梦中醒来，冷汗淋漓，愣了一会，才发现眼前是黑色的床帐，床帐一角隐约挂着一串玉风铃。
他怎么会在自己床上？杨戬茫然四顾，发现屋子里所有窗帘都被拉了下来，十分阴暗，只有门缝透进来的几缕光线让人可以勉强视物。杨戬闭了闭眼睛，适应了黑暗，掀起被子刚要起身，寝殿的大门便被人一把推开，一个黑影冲了进来。
杨戬被突如其来的日光晃得睁不开眼，看那黑影径直向床上扑来，举起右臂下意识一挡，那黑影顺势抱住他的手臂跪坐在地，带着哭腔喊道：“主人！你总算醒了！”

第五章：我们回家
哮天犬抱着杨戬手臂，带着哭腔喊道：“主人！你总算醒了！您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杨戬坐在床边，看着地下已经开始舔他手心的黑狗，只觉得恍如隔世，迟缓地问道：“……怎么回事？”哮天犬从主人手中抬起头，摇着尾巴答道：“主人追着广利菩萨离开蟠桃宴，我担心主人，就也跟了出去，谁知道出了园子就不见你们人影。主人你也知道，我闻不到菩萨的气味，但居然连主人的气息也若有若无，我闻了好久才想到，主人一定是在水边，就沿着天河一路找了过去。结果就看见您倒在菩萨脚下，还……还吐了血……”
哮天犬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杨戬的脸，才接着说道，“菩萨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您一直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他掰不开您的手，却就那么眼睁睁看您趴在地上，也不扶一下……我想带您回来，但菩萨却说什么都不肯来真君神殿。我们就一直僵持到蟠桃宴散了席，我去叫了三圣母和四公主来帮忙，四公主劝了广利菩萨好一会儿，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让我们把您带了回来。我们谁都不知道您是怎么了，三圣母让沉香去请了太上老君来，老君看了，说您是情绪大变之下魂魄不稳，也没用药，只点了一柱安魂香，说您自己会醒。安魂香燃了一半，您才渐渐睡了过去，放开了菩萨……”
说到这，哮天犬还是没忍住，小声地哼了一声：“我听广利菩萨跟四公主说，要不是那衣服是他龙鳞所化，他立刻就一把火烧了，不要您碰过的东西；要不是他已皈依佛门，当时他就是把您手剁下来，也不来这儿。他他他……他怎么能这样说主人！”哮天犬边说边观察着杨戬神色，似乎只要主人皱一下眉头，他就即刻冲出去为他出气。
杨戬却一直怔怔地盯着地面，似乎在想着什么，对哮天犬的话毫无反应。哮天犬扁了扁嘴，又说道：“对了主人，您睡着的时候，仙子来看您了呢！您高兴吗？”说着尾巴摇得更欢了些，期待地看着杨戬。杨戬心不在焉地问着：“哪个仙子？”哮天犬谄媚道：“嫦娥仙子呀！她听老君说您病了，马上就来看您了呢！”杨戬“哦”了一声，仍旧对着地上的一块青砖发呆，过了一会儿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广利菩萨呢？他走了？”
哮天犬歪头想了想，回答道：“本来他被四公主抓着说您醒了要问他话，硬留在殿里的，结果仙子刚进门，他看到就十分生气地挣开四公主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此时还在不在天上。”
就在杨戬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了几个人，见他已经醒来都面露喜色，叫着“二哥”、“舅舅”、“二爷”围到了他的床前，正是三圣母一家并梅山兄弟几人。
杨婵最先开口：“二哥，你这次可把我们吓坏了，就那么倒在天河边上，若是一不留神掉在弱水里，可怎么办！”
“是啊！”沉香附和道，“舅舅，您是不是开天神斧的伤还没养好？我这就再去找老君要些仙丹！”还没等三圣母拉住沉香教育他不准胡闹，就听门口有人“哼”了一声，众人寻声望去，见一个白衣少年立在门口，一脸不屑。哮天犬见到此人，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敖烈站得离这群人远远的，心里想着，这些全是欺负过妹妹的人。他磨了磨牙才答道：“我来看看这狗|贼死了没有！”
哮天犬听了这话犬王风范尽失，汪了一声就要扑过去咬那白衣少年，旁边的沉香也一副要上前理论的模样。三圣母急忙一手拉住一个，对敖烈说道：“广利菩萨别急着怨我二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都很确定，丁香她并不是三公主啊。”
梅山兄弟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菩萨，二爷命我们查过的，丁香只是个凡人女子，魂魄也已经转世投胎成了赵小姐啊！”说着看向杨戬：“二爷，您说是不是！”
杨戬却仿佛并没听到梅山兄弟的问题，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敖烈因为提到寸心而又红了的眼眶鼻尖，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果然是一卵双生，都这么爱哭……龙族一哭，天地有感，当年她因为我，搞得灌江口一千多年来都阴雨蒙蒙的...…”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出神地看着敖烈。哮天犬看到主人这样，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在杨戬眼前晃了晃爪子，见他毫无反应，不由得哭道：“主人！你傻啦！”
而站在屋子另一边的敖烈听到一句“爱哭“，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才怒道：“关你什么事！你这狗|贼别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我！”
话音未落，门口快步进来一个身着金色铠甲的女子，挡在了他和杨戬中间：“敖烈！你答应我什么来着？”小白龙深吸一口气，默念了两遍师父新教的经文才压下了心头怒气，不情不愿地对那女子说：“听心姐姐，我好好和他说话就是。”
杨戬本来正呆呆对着那张和寸心七八分相似的脸出神，忽然被敖听心挡住视线，他迟钝地认了半天，才记起这是东海四公主，还在他的殿里住过一阵呢……
四公主！杨戬好像忽然活了过来，从床上跳起来，抓住沉香肩膀问道：“沉香！开天神斧现在在哪？”
沉香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回道：“舅……舅舅！神斧…神斧还在华山啊！”
杨戬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才又有了几分三界战神的模样。他放开沉香，几大步迈到敖烈面前，抓起他的手腕就向门口拖去：“跟我走！”
敖烈气炸了毛：“放开我！你干什么！”
杨戬在清晨的日光下回头，眼里神采飞扬：“我们去带寸心回来！”说完化作银光，拉着敖烈向华山遁去。
真君神殿里的人听那两人说了几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走了，正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还是敖听心似乎懂了些什么，对三圣母说道：“您带上宝莲灯，我们也去华山帮帮他们吧！”三圣母应了，跟听心一起也化光而去，余下的人连忙跟上，纷纷向华山追去。

华山
沉香劈山救母后就带着五彩石上天去了凌霄宝殿，然而华山为五岳之一，南接秦岭、北瞰黄渭，五岳一动凡间地貌必然大变，引起三界生灵无辜受难。是以玉帝在封赏了沉香等人后立刻派了曾助过愚公搬山的夸娥氏两位大力神，将被劈成两半的华山推回了原样，又向观音讨了几滴净瓶里的甘露，命龙族借布雨的机会洒向了华山上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草木，如此一番周折之下才救了这道教的风水宝地。
杨戬到时见华山已经恢复原貌，连他当年设来保护三妹的禁制都在，便带了敖烈仍是从山洞洞口入了华山腹地。过了山洞，眼前是一个烟雾缭绕的水潭，水潭中央，开天神斧静静立在困了三圣母二十年的莲花座上。
杨戬开了天眼看向神斧，果然如他所料，神斧中心隐约困着一道细细的五彩光芒。他不由得热泪盈眶，轻轻叫了声“寸心”，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银色小坛，正是他从太上老君那里求来为敖听心养过魂的乾坤鼎。杨戬运起玄功驱动乾坤鼎，对着神斧说道：“寸心，进来。”
等了一刻，神斧内却毫无动静，杨戬急了，用上了十成功力，乾坤鼎被法力催得嗡嗡作响，他又叫了寸心几声，仍是得不到丝毫回应。杨戬正要迈步上前细看神斧，抬起脚却想起圆潭里是他当年为保护三妹而从天河引来的、鸿毛不浮的弱水。二郎真君这才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忽然身旁伸来一只手，一把夺过了杨戬手中的乾坤鼎。杨戬眼前白影一闪，只见敖烈足尖轻点，几个借力飘过水潭，单手抱着银鼎在神斧前站定，另一只手扶上开天神斧，闭上眼散出神识探了探，片刻后欣喜地睁开眼：“妹妹！”
杨戬刚想开口求小白龙把自己也带过去，便看到少年将手臂狠狠在神斧刃上一划，顿时鲜血直流，他将血遍涂斧身，又滴进银鼎，才施法止了血，学着杨戬方才的模样运功驱动了乾坤鼎，轻声说道：“妹妹，我来带你回家了。”
渐渐，一束五彩光芒从神斧中散出，依恋地在敖烈身上蹭了蹭，便进入了乾坤鼎中。敖烈再没看那盘古开天的上古神器一眼，转身回了岸上。
杨戬想着敖烈若是转身就走，他赖也要赖着跟上去，没想到敖烈主动在他面前停下脚步，朗声说道：“你这鼎先借我一用，择日便还。”杨戬面前面如冠玉的少年浑身戾气尽消，眼神沉静平和，倒有了几分佛祖座下宝相庄严的气韵。未等杨戬答话，外面忽然传来“轰隆隆”一声响，他和敖烈脚下的地面都跟着抖了一抖。
“什么东西？”敖烈刚问出声，洞口便又是一声巨响，随后有喊声传来：“洞里的人听着！不管你们得了什么宝贝，都快快交出来，否则只有死路一条！”话落后整个山洞都震了起来。
“有人在破山洞的禁制！”杨戬明白了是什么事情，立刻祭出了三尖两刃刀，面上隐有杀气，对敖烈说道：“你留在这，我去去就来。”说着转身欲走，心里想着今天哪怕是玉帝来了也休想动寸心一根头发，谁来、他就杀谁。
可还没等杨戬迈出步子，身后便传来一声叹息，小白龙叫住杨戬，走过来把乾坤鼎塞进他手里，犹豫了一下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鲛绡小包，一并交给了杨戬：“他们要找的是我，你别出去，留在这看好妹妹。”话毕，一展臂幻出随身银剑，出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