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逻辑在刑事案件中的运用——以“于欢案”为例
作者：法理
本文基于以下前提条件：
1、作者并非上帝，无法探求“于欢案”的事实。本文仅“假设”网上流传的判决书事实部分为真。（查阅判决书请点击文末“阅读原文”）
2、本文的分析对象是判决书的认定事实、理由和判决结论之间的关系是否符合法律规定和逻辑法则。
3、不探讨伦理道德。
一、关于正当防卫
在进行逻辑分析前，首先讨论一下该案最大的争议，即于欢捅人是否属于正当防卫。
讨债方是否有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网传判决书中的证据并未直接反映事发的情况，双方证人证言也存在矛盾。但根据第6项鉴定意见显示，于欢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鉴定意见中“左颈表皮剥脱”“右肩多处皮下出血”与于欢本人陈述“扣着我脖子...”、刘付昌证言“要帐的人围着于欢，有人拿着椅子朝于欢杵...”等等似乎能够相互印证。而讨债一方说没有殴打行为，与于欢身上有被打痕迹的事实似乎不相符合。当证据之间存在疑点时，如何认定事实？
《刑事诉讼法》第四十九条规定：“公诉案件中被告人有罪的举证责任由人民检察院承担...”
《刑事诉讼法解释》第六十四条规定：“应当运用证据证明的案件事实包括：...（四）被告人有无刑事责任能力，有无罪过，实施犯罪的动机、目的；（五）实施犯罪的时间、地点、手段、后果以及案件起因等；...（七）被告人有无从重、从轻、减轻、免除处罚情节；...”
《刑事诉讼法》第五十三条第二款第（三）规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符合以下条件：...（三）综合全案证据，对所认定事实已排除合理怀疑。”
根据上述规定，被告人是否有罪、犯罪动机、犯罪起因、有无罪轻情节等等举证责任由检察院承担。当证据之间存在矛盾时，疑点利益应当归属被告人于欢。再结合讨债方有侮辱和限制人身自由的行为，应推定存在不法侵害，防卫（过当）成立。但因于欢造成一死二重伤一轻伤，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不成立正当防卫，但成立防卫过当（本文认为防卫过当不属于正当防卫）。
下面进入正题：对于欢是否构成故意伤害罪进行逻辑推演。
二、案件事实归纳
本文参考张明楷教授的二阶层理论（将违法性和有责性分别讨论），对该判决书的相关事实进行归纳。
（一）违法构成要件事实：
1.主体：自然人于欢；
2.行为：于欢持刀捅人；
3.客体：讨债者的生命健康；
4.结果：讨债者一死二重伤一轻伤；
5.因果关系：伤亡是于欢捅人造成的；
6.阻却事由-正当防卫：于欢不构成正当防卫（而是防卫过当）
7.阻却事由-紧急避险：于欢不构成紧急避险
8.阻却事由-不可抗力：讨债者受伤并非不可抗力
（二）责任要件事实
1.主观状态：于欢故意捅伤人。
2.阻却事由-责任能力：于欢不是精神病人，满足十四周岁。
3.阻却事由-意外事件：讨债者受伤并非不可预见
4.阻却事由-违法性认识：于欢应当认识到捅人是违法的。
5.阻却事由-期待可能性：有可能期待于欢实施其他适法行为。
四、对事实进行符号化
符号逻辑中，大写字母为谓词符号，表示性质或状态，本文表示为罪名和犯罪构成要件。
小写x、y为变项，表示未经解释的对象，本文表示为不确定的判断对象。
小写a、b为常项，表示经过解释的对象，本文表示案件当事人。
___表示空位，指满足性质或状态的判断对象
下面用字母表示判断对象、故意伤害罪和构成要件：
（一）判断对象
x：不确定的人
y：不确定的人
a：于欢
b：讨债人
（二）罪名
Z：___构成故意伤害罪
（二）违法构成要件
A：___是一般主体；B：___有伤害行为；C：___的生命健康（客体）被___侵犯； D：___轻伤以上；E：___的伤害行为与___轻伤以上有因果关系；F：___有正当防卫；G：___有紧急避险；H：___受伤是不可抗力。
（三）责任要件
I：___是故意；J：___有责任能力；K___受伤不可预见：L：___有违法认识；M：___有期待可能性。
五、建立法律和事实的符号表达式（合式公式）
（一）逻辑常项符号的意义：
∀：对于所有...；
∧：...并且...;
￢: 并非；
→：如果...则...
（二）大前提：法律规定
合式公式：∀x∀y(Ax∧Ay∧Bx∧Cyx∧Dy∧Exy∧￢Fx∧￢Gx∧￢Hx∧Ix∧Jx∧￢Ky∧Lx∧Mx →Zx)
读作：对于任何不确定的人x和y，如果x是一般主体，且y是一般主体，且x有伤害行为，且y的生命健康被x侵犯，且y轻伤以上，且x的伤害行为与y的受伤有因果关系，且x没有正当防卫，且x没有紧急避险，且y受伤并非不可抗力，且x是故意的，且x有责任能力，且y受伤是可预见的，且x有违法认识，且x有期待可能性。则x构成故意伤害罪。
（三）小前提：判决事实
合式公式：Aa∧Ab∧Ba∧Cba∧Db∧Eab∧￢Fa∧￢Ga∧￢Ha∧Ia∧Ja∧￢Kb∧La∧Mx
读作：于欢是一般主体，且讨债人是一般主体，且于欢有伤害行为，且讨债人的生命健康被于欢侵犯，且讨债人轻伤以上，且于欢的伤害行为与讨债人的受伤有因果关系，且于欢没有正当防卫，且于欢没有紧急避险，且讨债人受伤并非不可抗力，且于欢是故意的，且于欢有责任能力，且讨债人受伤是可预见的，且于欢有违法认识，且于欢有期待可能性。
六、演算
（一）推演公式
【∀x∀y(Ax∧Ay∧Bx∧Cyx∧Dy∧Exy∧￢Fx∧￢Gx∧￢Hx∧Ix∧Jx∧￢Ky∧Lx∧Mx →Zx) ∧（Aa∧Ab∧Ba∧Cba∧Db∧Eab∧￢Fa∧￢Ga∧￢Ha∧Ia∧Ja∧￢Kb∧La∧Ma）】→Za
读作：
如果：（一）对于任何不确定的人x和y，如果x是一般主体，且y是一般主体，且x有伤害行为，且y的生命健康被x侵犯，且y轻伤以上，且x的伤害行为与y的受伤有因果关系，且x没有正当防卫，且x没有紧急避险，且y受伤并非不可抗力，且x是故意的，且x有责任能力，且y受伤是可预见的，且x有违法认识，且x有期待可能性。则x构成故意伤害罪。（二）并且于欢是一般主体，且讨债人是一般主体，且于欢有伤害行为，且讨债人的生命健康被于欢侵犯，且讨债人轻伤以上，且于欢的伤害行为与讨债人的受伤有因果关系，且于欢没有正当防卫，且于欢没有紧急避险，且讨债人受伤并非不可抗力，且于欢是故意的，且于欢有责任能力，且讨债人受伤是可预见的，且于欢有违法认识，且于欢有期待可能性。
则：于欢构成故意伤害罪
（二）利用归谬法（假设推演为假）和逻辑树检验推演是否正确。下图为逻辑算法的检验结果，打x表示树枝是闭合的，如果全部树枝都是闭合的，则表示所有分支是无效的，说明假设是错误的，推演是有效的。
七、结论
如图所示，由于全部分支树都是闭合的，推演是有效的。因此，基于判决所认定的事实和法律规定，于欢构成故意伤害罪。
但由于成立防卫过当，根据《刑法》第二十条之规定应当减轻处罚或免除处罚，在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范围内量刑。
作者：法理
本文基于以下前提条件：
1、作者并非上帝，无法探求“于欢案”的事实。本文仅“假设”网上流传的判决书事实部分为真。（查阅判决书请点击文末“阅读原文”）
2、本文的分析对象是判决书的认定事实、理由和判决结论之间的关系是否符合法律规定和逻辑法则。
3、不探讨伦理道德。
一、关于正当防卫
在进行逻辑分析前，首先讨论一下该案最大的争议，即于欢捅人是否属于正当防卫。
讨债方是否有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网传判决书中的证据并未直接反映事发的情况，双方证人证言也存在矛盾。但根据第6项鉴定意见显示，于欢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鉴定意见中“左颈表皮剥脱”“右肩多处皮下出血”与于欢本人陈述“扣着我脖子...”、刘付昌证言“要帐的人围着于欢，有人拿着椅子朝于欢杵...”等等似乎能够相互印证。而讨债一方说没有殴打行为，与于欢身上有被打痕迹的事实似乎不相符合。当证据之间存在疑点时，如何认定事实？
《刑事诉讼法》第四十九条规定：“公诉案件中被告人有罪的举证责任由人民检察院承担...”
《刑事诉讼法解释》第六十四条规定：“应当运用证据证明的案件事实包括：...（四）被告人有无刑事责任能力，有无罪过，实施犯罪的动机、目的；（五）实施犯罪的时间、地点、手段、后果以及案件起因等；...（七）被告人有无从重、从轻、减轻、免除处罚情节；...”
《刑事诉讼法》第五十三条第二款第（三）规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符合以下条件：...（三）综合全案证据，对所认定事实已排除合理怀疑。”
根据上述规定，被告人是否有罪、犯罪动机、犯罪起因、有无罪轻情节等等举证责任由检察院承担。当证据之间存在矛盾时，疑点利益应当归属被告人于欢。再结合讨债方有侮辱和限制人身自由的行为，应推定存在不法侵害，防卫（过当）成立。但因于欢造成一死二重伤一轻伤，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不成立正当防卫，但成立防卫过当（本文认为防卫过当不属于正当防卫）。
下面进入正题：对于欢是否构成故意伤害罪进行逻辑推演。
二、案件事实归纳
本文参考张明楷教授的二阶层理论（将违法性和有责性分别讨论），对该判决书的相关事实进行归纳。
（一）违法构成要件事实：
1.主体：自然人于欢；
2.行为：于欢持刀捅人；
3.客体：讨债者的生命健康；
4.结果：讨债者一死二重伤一轻伤；
5.因果关系：伤亡是于欢捅人造成的；
6.阻却事由-正当防卫：于欢不构成正当防卫（而是防卫过当）
7.阻却事由-紧急避险：于欢不构成紧急避险
8.阻却事由-不可抗力：讨债者受伤并非不可抗力
（二）责任要件事实
1.主观状态：于欢故意捅伤人。
2.阻却事由-责任能力：于欢不是精神病人，满足十四周岁。
3.阻却事由-意外事件：讨债者受伤并非不可预见
4.阻却事由-违法性认识：于欢应当认识到捅人是违法的。
5.阻却事由-期待可能性：有可能期待于欢实施其他适法行为。
四、对事实进行符号化
符号逻辑中，大写字母为谓词符号，表示性质或状态，本文表示为罪名和犯罪构成要件。
小写x、y为变项，表示未经解释的对象，本文表示为不确定的判断对象。
小写a、b为常项，表示经过解释的对象，本文表示案件当事人。
___表示空位，指满足性质或状态的判断对象
下面用字母表示判断对象、故意伤害罪和构成要件：
（一）判断对象
x：不确定的人
y：不确定的人
a：于欢
b：讨债人
（二）罪名
Z：___构成故意伤害罪
（二）违法构成要件
A：___是一般主体；B：___有伤害行为；C：___的生命健康（客体）被___侵犯； D：___轻伤以上；E：___的伤害行为与___轻伤以上有因果关系；F：___有正当防卫；G：___有紧急避险；H：___受伤是不可抗力。
（三）责任要件
I：___是故意；J：___有责任能力；K___受伤不可预见：L：___有违法认识；M：___有期待可能性。
五、建立法律和事实的符号表达式（合式公式）
（一）逻辑常项符号的意义：
∀：对于所有...；
∧：...并且...;
￢: 并非；
→：如果...则...
（二）大前提：法律规定
合式公式：∀x∀y(Ax∧Ay∧Bx∧Cyx∧Dy∧Exy∧￢Fx∧￢Gx∧￢Hx∧Ix∧Jx∧￢Ky∧Lx∧Mx →Zx)
读作：对于任何不确定的人x和y，如果x是一般主体，且y是一般主体，且x有伤害行为，且y的生命健康被x侵犯，且y轻伤以上，且x的伤害行为与y的受伤有因果关系，且x没有正当防卫，且x没有紧急避险，且y受伤并非不可抗力，且x是故意的，且x有责任能力，且y受伤是可预见的，且x有违法认识，且x有期待可能性。则x构成故意伤害罪。
（三）小前提：判决事实
合式公式：Aa∧Ab∧Ba∧Cba∧Db∧Eab∧￢Fa∧￢Ga∧￢Ha∧Ia∧Ja∧￢Kb∧La∧Mx
读作：于欢是一般主体，且讨债人是一般主体，且于欢有伤害行为，且讨债人的生命健康被于欢侵犯，且讨债人轻伤以上，且于欢的伤害行为与讨债人的受伤有因果关系，且于欢没有正当防卫，且于欢没有紧急避险，且讨债人受伤并非不可抗力，且于欢是故意的，且于欢有责任能力，且讨债人受伤是可预见的，且于欢有违法认识，且于欢有期待可能性。
六、演算
（一）推演公式
【∀x∀y(Ax∧Ay∧Bx∧Cyx∧Dy∧Exy∧￢Fx∧￢Gx∧￢Hx∧Ix∧Jx∧￢Ky∧Lx∧Mx →Zx) ∧（Aa∧Ab∧Ba∧Cba∧Db∧Eab∧￢Fa∧￢Ga∧￢Ha∧Ia∧Ja∧￢Kb∧La∧Ma）】→Za
读作：
如果：（一）对于任何不确定的人x和y，如果x是一般主体，且y是一般主体，且x有伤害行为，且y的生命健康被x侵犯，且y轻伤以上，且x的伤害行为与y的受伤有因果关系，且x没有正当防卫，且x没有紧急避险，且y受伤并非不可抗力，且x是故意的，且x有责任能力，且y受伤是可预见的，且x有违法认识，且x有期待可能性。则x构成故意伤害罪。（二）并且于欢是一般主体，且讨债人是一般主体，且于欢有伤害行为，且讨债人的生命健康被于欢侵犯，且讨债人轻伤以上，且于欢的伤害行为与讨债人的受伤有因果关系，且于欢没有正当防卫，且于欢没有紧急避险，且讨债人受伤并非不可抗力，且于欢是故意的，且于欢有责任能力，且讨债人受伤是可预见的，且于欢有违法认识，且于欢有期待可能性。
则：于欢构成故意伤害罪
（二）利用归谬法（假设推演为假）和逻辑树检验推演是否正确。下图为逻辑算法的检验结果，打x表示树枝是闭合的，如果全部树枝都是闭合的，则表示所有分支是无效的，说明假设是错误的，推演是有效的。
七、结论
如图所示，由于全部分支树都是闭合的，推演是有效的。因此，基于判决所认定的事实和法律规定，于欢构成故意伤害罪。
但由于成立防卫过当，根据《刑法》第二十条之规定应当减轻处罚或免除处罚，在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范围内量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