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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手一起长大(文)作者:王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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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81年夏天出生的。据说那年重庆发了几十年难见的洪水。又据说大凡天赋异禀之人诞生时,总会有些奇特的自然现象。比如武媚娘的七星连珠。就算是人家郭小四出生时,据说屋后也是“霞光满天”。于是我便固执的觉得那洪水与我肯定有非一般的关联。
  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洪水代表什么呢?虽然以后的事实一再的想证明那水与好哭的眼泪和到初中还尿床的尴尬绝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我更愿意把它想象成红颜祸水之类风尘暧昧的字眼。
  托“计划生育”的福,我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为孩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典型中国式的爸妈疼我疼到不知该怎么疼的地步。
  曾经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偶然发现爸爸的手臂上有一块小小的疤痕,于是就问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摔过“嘣嘣”(方言:摔跤),他摇摇头,神情竟有些悲伤——当然这些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描写很有可能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总之,他覆到我耳边,神秘的说道:“那是你妈妈趁我睡着的时候用烙铁烙的!”
  大家尽可试想如此血腥暴力的场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产生了怎样的风暴。我只依稀记得当时震惊害怕得连话都抖不清楚了(虽然那个时候我本来就口齿不那么灵光),我恐惧的,愤怒的纂紧了小拳头,战战的问:为什么她要这样啊?爸爸不回答了,只是幽幽哀哀的再次摇摇头。
  自那以后,我至少有半个月没有和妈妈亲热,甚至一看到她就赶紧躲开脸。怕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恨。我捏紧拳头噙着眼泪一门心思想要为爸爸报仇。我恨妈妈恨到连她的东西都不愿碰的地步。终于有一天,妈妈找了个时间把我叫我跟前,非常困惑非常严肃的问我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我恨恨的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把爸爸的话一古脑的全说了出来。我义气的决定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再用烙铁碰到爸爸一丁点。
  然后,妈妈压抑着濒临爆发的情绪又叫来了爸爸。再然后,在妈妈愤怒的咆哮声和爸爸唯唯诺诺的解释中,我终于明白了那个疤只是“打一种针以后留下的”(牛痘疤),而且每个人或大或小都会有一个。而爸爸如此天马行空的谎言只是想争得我多一点的亲近。
  这件事因为其营造的血腥气氛和荒唐的原由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以至于多年以后朋友们笑我单纯,好骗,缺心眼等等之类的时候,我总会第一时间想起这件往事。三岁看老,古训使然啊!
  虽然父母爱我如斯,但,我还是寂寞。每天早上爸妈上班前总会在我床头堆满了小人书和玩具,并第一千零一次许诺星期天带我上动物园,即便如此,我还是总会哭个风云变色。我小,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每当他们关上房门,屋里只剩下滴答滴答的钟摆声时,我总会升起无端的恐惧。那恐惧是没由来的,因为直到我长到十岁都还没任何人有兴给我讲过鬼故事,连狼外婆吃人的都没有——我父亲坚决抵制向我灌输任何儿童不宜的内容(他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那恐惧是天生的,人是社会性的动物,离群索居的生活即便是个孩子也是惧怕的。我只有一遍遍的翻着那些被我的口水,午饭,橡皮泥弄得污七八糟的书页,一次次的辨认那几个仅有的我所知道的汉字。
  也正是因为此,关旭的到来得到了我热烈的,衷心的欢迎。
  那是一个星期天,爸爸请了单位的同事来家里做客。一客厅的叔叔阿姨吵得我没法玩。忿忿的丢下小沙铲,我走到一边捞起一本书拐进了厨房。那时候的房子也就一室一厅,厨房是用阳台改造的,烧的是煤气炉,锅碗瓢盆泡菜坛把小小的空间挤得只有转身的缝隙。妈妈一个人在那巴掌大的地方挥汗如雨。爸爸则在客厅陪客人海吹。我挤到妈妈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角:“妈妈。”
  妈妈回了回头,“月月你跑这里来干嘛?快出去,油烟呛人呢!”
  我扬了扬手里的书,继续扯着衣角:“妈妈,你给我念故事听。”



1楼2009-05-03 21:25回复

      妈妈擦擦汗,温言劝道:“妈妈现在正忙着呢,月月先出去跟叔叔他们玩,等下妈妈出来再给你念故事好不好?”
      我丝毫不为所动:“不嘛,我就要现在听故事!你念给我听!”
      妈妈转身拿出酱油:“月月乖,先出去。妈妈现在没空!听话!”
      多年以后我问起过爸妈,小时候他们最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孩子。他们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说:“听话的孩子。”原来这就是他们对我最大的期望。只可惜,从我有记忆起,这个形容词就鲜少用在我身上。
      所以当时我对妈妈的解释根本充耳不闻,坚韧不拔的持之以恒的扯住妈妈的衣角:“我要你给我念故事!我要你给我念故事!我现在就要听就要听嘛!”
      真的,我是从小就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不是象他们后来所说的粗神经。
      于是,五六分钟后,客厅的各位嘉宾有兴聍听到了秦家有史以来最最振聋发聩最最绕梁三日的打雷声。用打雷来形容我的哭声一点也不为过,当初我呱呱坠地时,一干亲友在产房外听到我的哭声都笑开了眉:生了一大胖小子!
      当脆弱的窗玻璃都不自禁的战抖了一下时,鼎沸的客厅迅速没了声响。爸爸在第二个惊雷响起前冲进了厨房。
      场面是惊人的。妈妈高举着锅铲,愤慨中带着惊愕。煤气炉扑扑的暴着火苗,那通常是气用光前的信号。锅里的炒肉丝硬硬的贴着锅底,渐渐散发出焦焦的味道。我两手自然下垂,脚边躺着一本可怜的《安徒生童话》,小脸呈45C角上仰,眼泪蹦豆似的汇成蜿蜒的小溪在我脸颊上欢快的流淌。我哭得那样尽兴,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爸爸的出现。我只知道胸口闷得好慌,我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喘气,而呼吸却因为剧烈的悲恸显得愈发艰难,每吸一口气,胸腔带着后背都会引起强烈的震动。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妈妈她,她吼了我!
      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开天辟地的我被大人吼了!我不记得当时妈妈说了什么,但我清楚的记得在那盏昏暗的15盏的灯泡下妈妈倒竖了眉毛,鼓大了双眼和她那尖锐的强烈不满的嗓音,以及高高举起的粘着一条肉丝的锅铲。
      那一刻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真真实实的害怕。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那么生气,而那油腻的锅铲和似有似无的焦臭味让我第一时间想到了爸爸那个关于烙铁的事件。其实我那时并不认得焦味,只是本能的联想到记忆中最恐怖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后,我渐渐没了声响,因为我哭累了。透过泪眼慢慢的我看清楚了,原来我已经大人被带到了卧室。这时我感到有人在戳我的肩膀,动作很轻,似乎怕弄疼我。回过头,那是一个跟我一般大小的男孩。如果要我用小说里的那种种优美的字眼去形容这个男孩的外表,那就是屁话——我是六年纪以后才知道什么是双眼皮什么是单眼皮的人。事实上我只记得他当时看我的眼光有一点复杂,同情怜悯中带着一点畏惧。
      然后他开口了,小心翼翼的:“要不要手绢?”
      之所以会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他,当时,说的,是一句,普——通——话!我们重庆人除了在生死攸关的场合平时是绝不会打死也不会不会就是不会那是能力上的不会而不是单单意愿上的不会用普通话交流,而那时候我才黄瓜刚发了点芽,自然不知道以后那些攸关生死的场合是怎么回事,也就是完全没在生活中听过一个人说普通话。所以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在他身上,基本上在十秒之内把刚才惊天动地的豪哭忘得一干二净。
      我吸吸鼻子打量着这个操洋话的异种,以纯正的重庆话问道:“你是哪个?”
      可能是因为我的声音已经完全哑了,也可能是他没听懂我的方言,他自顾自的掏出一方手绢对我说:“擦擦吧,你掉了好多的眼泪哦。”
      我严肃的盯住那张手绢,脑袋由于长时间的缺氧弄得有些反应迟钝。
      他看我没动,就自做主张的展开手绢,轻轻的,慢慢的,在我脸上擦拭起来。
    


    2楼2009-05-03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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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些飘忽了,当然这与他的动作无关。我哭久了就会累,就会想睡觉。这一特性保持到我成年,并有相伴终生的可能。而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缓慢,更让我有些迷糊了。
        这时候他又向我走进了一步,白衬衫的领子很干净,脖子上也没有可疑的“黑色项圈”。我眨了眨眼,头更重了……
        “你,你想睡觉了吗?”
        他的声音从耳朵上方传来,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牛奶味,淡淡的……他的身体热呼呼的,软软的……恩……就这样,别吵我了……
        “秦月……秦月……哎呀……”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了床上,右手紧紧拽着某人的衣袖。一抬头,就看见那个陌生的小男孩恬静的睡在我身边,左手还色胆包天的放在我的小肚皮上。
        情况似乎有点……有点……恩……我那迟钝的,一直到初潮以后才慢慢苏醒的女性知觉在那时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打瞌睡呢,所以以我当时的阅历跟智慧是想不出有哪点不对劲的。于是我打了个呵欠,翻了身,努力朝他怀里钻了钻,恩……暖烘烘的,还有肥皂的气味……舒服……呵呵……
        二
        自那次以后,我们家的常驻人口就多了一个姓关名旭年龄5岁籍贯北京的汉族小男孩。他的爸妈都是北京人,才调来重庆工作不到一周,而那天我们家的大宴宾客就是给他们一家的洗尘宴。虽然由我弄出了点小插曲,但在把我们两个小孩丢到卧室之后,大人们还是非常之尽兴的闹到了半夜。中途我爸进来把我和关旭抱到了床上,并嘱咐那个誓用生命捍卫大人命令的胆小鬼好好看着我,别让我踢被子或是滚下床。于是关旭就一动不动的坐在我身边看着我睡觉,直到他实在熬不住才才倒下来和我一起睡的。
        很多年以后我还会拿这件事来笑他:“你是猪啊,叫你看着你就看着,也不嫌无聊!标准的狗腿子!”
        他就好脾气的笑笑,漫不经心的状似玩笑的答:“我从小就听话呗,再说看你是一辈子都看不腻的。”
        那晚宴会结束时苏阿姨——也就是关旭的妈妈,他爸爸已经醉得人事不醒了——和我妈妈来到卧室。看到我们相亲相爱的睡姿,妈妈立刻眉开眼笑的对苏阿姨说:“呀,看来小旭跟我们家的小月很投缘呢!别打扰他们了,今天就让小旭在这边睡吧,反正明天你们俩都要上班,把孩子一人放家里还不如让他们在一起有个伴呢。”
        苏阿姨沉吟良久,实在不舍得叫醒睡得正香的儿子,只好一个劲的说麻烦你们了。
        之所以我能知道得如此详细,源于我妈后来不止一次的向我表功:“看吧,若不是你妈手腕高明,你怎么可能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把人家小旭攥在手心里了?”
        有没有攥在手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从那天起,我的生活不再象以前一样单调寂寞。多了一个关旭,对于我,就象多了一个世界。
        在他与我同床共枕的第二天,我就迈出了走向那个世界的第一步。
        清晨醒来,爸妈已经上班去了。他坐在床尾,看到我醒来,立刻讨好的笑了笑:“你醒啦?秦叔叔和方阿姨叫我留下来陪你玩。我们先吃早饭好不好?”说着眼睛向客厅瞟去,油条和豆浆的香味正浓浓的从那边传来,我也正是被这股香味唤醒的。
        有吃的总是令人高兴的,我点点头,翻身下床。客厅一角的脸盆里有打好的洗脸水,牙膏和漱口水也都准备好了。刷完牙,我转身去取毛巾,就看到他规规矩矩的站在我身后。思想斗争三秒钟后,我非常非常大度的把自己的小牙刷递给他:“给你用!”
        他似乎吓了一跳,迟疑的摇摇头:“不……这,这是你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认真的恐吓道:“说了给你就给你啦!早上不刷牙就吃东西会长虫牙的!看过‘小白兔’儿童牙膏的动画吧,那些小虫子会把你的牙齿啃出好多小洞洞!以后你喝水都会从那些洞洞里流出来,你就再也喝不进肚子里,然后就死掉了!”(我不得不再次非常无奈的插花:秦月所说的动画,就是那个牙膏的广告。内容是一个小白兔从来不刷牙,结果有一天牙疼去看医生,一张开嘴,牙齿上面有好多黑色的狰狞的小虫,把牙齿啃了很多的小洞。由于从没得到过正确的解释,从没得过虫牙的可怜作者,直到大学都还以为虫牙真的就是被一些小虫子啃出来的-_-|||最经典的一句话,就是我问一个有虫牙的同学:那些虫子只啃牙齿吗?他们不咬你的舌头吗?)
      


      3楼2009-05-03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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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忍着痛告诉了关旭怎样跟那些孩子一起玩,怎样发生了冲突,又怎样被推倒在地以至擦伤了手臂。我们都那么小,完全不知道受伤后应该清洗然后上药。关旭只知道依稀想起他被蚊子咬了以后他奶奶总会在小红疙瘩那里涂一点口水,说这样就会不痒不痛了。于是他就要给我涂口水。我想了想也就硬着头皮答应了。
          可是当他用蘸着唾液的食指覆上我的手臂时,我一下大叫着把他推开。他的动作是很轻,可是对于我那已经红肿起来的皮肤而言,仍是痛到钻心。这时,我再也忍不住的泪如雨下,压抑着痛苦而小声的抽泣起来。
          关旭完完全全傻了。他微张着嘴面如死灰,食指上还沾着我的血迹。用他后来的话说,他那一刻只觉得到了世界末日。
          我不停的哭着,无措又无助。手臂的疼痛没有丝毫减轻,我甚至觉得我就会这样死去。那是多么令人惋惜的事啊!花仙子我都还没看完,壁橱里的威化饼干还剩一半,而爸爸答应了我这周会给我买那种金灿灿的象硬币一样的巧克力。就这样死了,我会多么的不甘心啊……
          突然,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触到了我的伤口。我先是下意识的闪了闪,但接下来,那东西象羽毛一般轻轻柔柔的划过手臂,不但不疼,反而激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愕然的看着关旭,他正俯下头,用他的嘴唇和舌头舔着我的伤口!我惊讶得都忘了哭泣。好半天,我终于回过神来推开他:“那里有泥巴,很脏的!”
          关旭吐掉血水,拭拭唇,战战兢兢的问我:“秦月,还痛吗?”
          他生平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唇角还挂着一丝血,我的。
          三
          事后当然被父母狠骂了一顿,并在涂红药水的时候发出了杀猪般的嘶吼。这似乎是我跌跌撞撞童年生活的开始,自那以后,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几乎所有的关节都被我摔了遍,刺辣的碘酒红药水成就了我的梦魇。幸而不是疤痕质体质,加上年纪小恢复得快,并没有留下什么需要遮掩的痕迹。
          在我第N次让关旭待在家里看门自己一个人偷跑出去然后摔个血肉模糊的回来之后,我爸妈认命的意识到:这孩子的本性终于露出来了。我爸摸摸我的后脑,叹气:“没摸到反骨啊?你怎么就从来不会听大人话呢?”然后他们把秦家的亮晶晶的大门钥匙交给了一个姓关的小屁孩,还让我出门后要紧紧跟在他的身边,不然就会有人把我丢去垃圾堆。
          这一举动引起了我强烈的不满。我恨恨的望着那个对大人只会笑脸相迎的胆小鬼,是他,把我爸爸妈妈的爱都抢走了!我不开心,很不开心!我讨厌听他用甜甜的普通话叫秦叔叔,我讨厌他在我不吃蛋白时抿成一条线的嘴,我讨厌他一出门就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跳着下楼梯或是在空地上疯跑。我对关旭的讨厌一天天增长,他说东我偏要西,他说吃饭我便要睡觉,他说看电视我便要看书。总之我就是要他跟我一样不开心,比我更不开心!
          看到我这个样子,爸妈曾想过把我送幼儿园,并且也这样做了。可是当天下午就把我抱了回来,并再也不敢把我丢出去了。因为我在那里整整哭了一天,哭到嗓子不能发音,哭到哭不出来眼泪。晚上我就去了医院打点滴:脱水。因为我的血管太细,又不按照医生说的握紧拳头,所以当关旭来看我的时候,我正鬼哭狼嚎的用我当时最严厉的语言在骂着医生:“哇……臭医生……烂医生……哇……哇……”
          关旭一见我哭就会慌,到现在都这样,于是他赶紧拿出手里的连环画报哄着我:“弯弯,弯弯,我们一起看猫猫好不好?”我从小就认为猫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动物,心情再不好的时候只要看到猫,不管是电视上的还是书上的,我都会傻呵呵的忘记继续生气。所以不到一分钟,我就关上了阀门,撅着嘴挂着泪,和关旭肩并肩的埋首于画报中。
          什么,他为什么叫我弯弯?因为那时候流行的一部赚足了人眼泪的连续剧《星星知我心》里面五个小孩中最时髦漂亮的那个就叫弯弯,而碰巧我们又知道一个词叫月儿弯弯,所以,弯弯,便成了我跟他的暗语。当然照现在的说法那也可以叫做昵称。你问我叫他什么?我才不要告诉你心情好的时候我叫他旭哥哥呢!
        


        5楼2009-05-03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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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怎样,我仍是讨厌他的。跟他作对是我的宗旨,惹他生气是我的目的。所以,当他长到7岁,告诉我他要去上学时,我的撒混耍赖完全是对即将失去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生活的失落和沮丧。
            “明天我要去学校。”
            那时我俩正在他家外面的小院看一群蚂蚁搬家,看到一半,他突然说了这一句。我想了想,点点头,并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哦,妈妈说要给我们煮银耳汤喝。”
            关旭也点点头。然后又想到了什么,偷偷摸摸的一下又一下小心的偷看我。我们在一起话并不多,除了拌嘴的时候。而拌嘴也是少之又少的发生,因为他总是没我这样能言会道,三两句就以“才不是这样!”或者“我不跟你说”忿忿的败下阵来。所以,在我面前他总有些怯怯的,怕一不小心就惹得我雄辩滔滔的反衬出他的木讷寡言。
            我也抬眼觑了他半晌,把他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娇羞样瞧个够,才懒懒的开口:“好啦,那版‘花仙子’的不干胶就送你吧!”(不干胶:就是N年前流行的背面是黄色可以贴在任何地方的贴画,不知道其他地方叫什么-_-)那版不干胶是我妈妈买给我的,他第一眼看到就喜欢得要命,我当时很不爽看到他两眼冒桃心的痴呆相,所以坚决不让他多看一眼。
            果然,他听得我这样说,眼睛亮了一下,既而又暗淡了下来。终于,鼓足勇气的对我说:“小月,我去了学校,以后就不能陪你玩了。我得天天在学校上学了。上学,你懂吗?”
            我惊讶的抬起头,有些了然更多的是茫然地看着他。上学?……就是我经常看到的那些背着书包,戴着红围脖,吃饭时间才回到家里的那些小孩干的事?……天天在学校上学……天天……
            对我的智商我一向是很有自信的,那一次也不例外。只用了一分钟,我就彻底的想通了什么是上学并接受了关旭要去上学的即定事实,然后用行动表达了我充分的理解以及对此事的感想。
            我眯了眯眼睛,抓住他的衣袖——这个动作让关旭不怎么体面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我也要去。”语气是沉着肯定的,充分体现出说话人的冷静与自信。
            “你,你比我小,没到7岁,他们不会让你去的。”与我相比,关旭的慌乱是多么的缺乏大将风度啊!
            “我要去!”我的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小月,学校不是随便可以去的,而且那里并不好玩。你乖哦,我每天放了学就马上回来陪你玩,再等一年,一年以后我们……”
            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各方面素质颇优,就是有一点:没耐心。所以当关旭一开始唠唠叨叨唧唧歪歪,我也相应的酝酿起了情绪——吸气——go!
            “哇……哇……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哇……我要去嘛!苏阿姨!!哇……”
            接下来的场面热闹而熟悉。苏阿姨连滚带爬的从房里跑出来把我抱到怀里,一个劲的哄,关叔叔搓着手,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而懊恼无措,我爸妈又恰好在这个时候来接我回家,因不能把我从苏阿姨怀里扯出来而焦急的询问着。
            在一片混乱中,我还是看到了关旭。他站在一旁,没有向以往那样惊慌失措,只是微勾着头,眼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个样子的关旭,面无表情的沉默着,压抑着,连周围的空气也似乎随之凝结了一样。那个画面深深扎进了我心里,隐隐的带来疼痛。于是我停止了哭闹,挣扎着离开了苏阿姨的怀抱。
            “爸爸……”我走到爸爸身边,扯着他的裤腿,仰起小脸。我相信我那时的表情一定是肃然且倔强的。因为爸爸马上蹲下身,用最温和的语气问我:“小月啊,我们不哭了哦,爸爸星期天就去给你买那条公主裙!还是黄色的那条!好不好?现在我们回家了好吗?”
            先前就说过我哭过以后就容易累,脑子里通常成糨糊状,所以,当时我居然都没有仔细咀嚼爸爸的那个诱人的条件,而是直接的强硬的说出我的要求:“爸爸,明天我也要跟旭哥哥一起去学校!……上学!”
          


          6楼2009-05-03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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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关旭的妈妈给他在少年宫报了一个书法特长班,他每天放学一回家就得在书桌前练半个小时的书法,跟我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直至完全消失。我感受到了空前的失落和愤慨。在这各种原因的混杂下,我人生中的第一顿“竹笋炒肉丝”有滋有味的出锅了。
              那是一个阴郁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教室里的日光灯全都打开了都还是显得昏暗。老师在讲台上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九九表”,我张着嘴无声的附和着,没劲到底了!这时,肖微微悄悄侧过身,冲着我的耳朵呵气:“等会放学想不想去看森林?”
              “森林?”我惊讶的转过头,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童话书里那种种遮天茂密的大树,小矮人,星孩,渔夫等等等等充满着浪漫色彩的角色也一并迸了出来。“哪里有森林啊?”我压低了声音,可眼里的兴奋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肖微微骄傲的笑着:“就在我们学校旁边。出了校门朝左边走,那里有一条小路,就是通向森林的路!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了!”
              “就在学校旁边?”我更激动了,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原来那些神奇的故事就可能发生在我的身边?真让人不敢相信!
              肖微微点点头,悄声叮咛我:“小声点。等会排队出了校门,我们就故意走得很慢,等他们都走都我们前面以后,我们就悄悄跑到小路上去。”
              我正准备叫好,却又咬紧了嘴唇:“关旭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他肯定不会同意去看森林的。”
              肖微微也皱起了眉头:“就是你那个哥哥啊……”沉思片刻,她狡黠的笑笑,“不怕,等会下课我去跟他说!”
              度日如年的等到了铃声响起,不等老师喊完“下课”,肖微微就冲出了教室。不一会,她不动声色的回到座位上,平静的对我说:“走吧,东西收拾好了我们就快出去排队。”
              “去,去哪里啊?”我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她怎么还可以保持如此的镇静?她跟关旭说了什么?是不是我们去不成了?那她的表情为什么又是这样的平和?
              肖微微白了我一眼,“回家啊!还能去哪里?”说完又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就不做声了,拿起书包,乖乖走到教学楼门口准备排队。可是,左看右看,就是没见着关旭的影子。刚才经过二班的时候看到他们明明已经放学了啊?在我左顾右盼之际,肖微微走过来拉拉我的手,把我带到队伍后面,站好。
              “别出声!”她趴在我肩膀上对我说。我立刻停止了张望,跟着队伍一起慢慢的走出了校门。
              我和肖微微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终于在一个拐弯前摆脱了大部队。她立刻拉着我的手,逃命似的朝一旁的小路跑去。学校的左面是学前班的教室,围墙旁边就是那条泥巴小路,平时小孩子都不敢走那条路,因为在路的入口就能看到一些灌木,显得格外阴森恐怖。此刻,我与肖微微正在这条光线极暗的羊肠小路上狂奔。
              “我,我不跑了……跑不动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肖微微也停了下来,跟我一起弯着腰喘气。
              好不容易缓过气,我立刻拉着肖微微问道:“关旭呢?你,你跟他说了什么?”
              肖微微露齿一笑,“我跟他说我们班主任要留我们听写生词,叫他在教室里等等你。他就乖乖待在了教室没出来排队。呵呵,聪明吧!”
              我有些急了,不轻不重的推了她一把:“你怎么能叫他等?那他现在不是还在教室里吗?”
              “不会的!”肖微微有些受不了我似的叫道:“他等了一会就肯定会出来看看啊!看到我们教室没人就会自己回家了嘛!怎么可能有人笨到一直待在教室里都不出来呢!”
              我沉默了,想想如果是自己也不会那么傻呆呆的死等。肖微微重又拉起我的手,无限荣耀的向我介绍:“看吧,这就是我们的森林!”
              五
              那地方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树林,周围没什么住家的,所以格外的空旷静谧。而天色变得越来越暗,最后终于完全黑了下来。
            


            9楼2009-05-03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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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血一下涌上了头,我被妈妈的话震呆了。关旭没有回来……放学那么久了他居然还没回来……“怎么可能有人笨到一直待在教室里都不出来呢!”肖微微的话在耳边响起,让我心惊不已。
                “他,他大概还在教室……”
                “不可能吧,我们刚才去的时候,整个教学楼都是漆黑一片,小旭不可能一个人待在里面吧?没灯没暖气的……”苏阿姨边说边睁大了眼,扭过头望向关叔叔。
                我爸刷的抓起衣架上的大衣,拍拍关叔叔,两人立刻消失在了门口。
                留下两个妈妈,一个捂着胸口瘫坐在沙发上,一个狠狠的瞪着我,眼光几乎能将我杀死。
                我浑浑噩噩的站在屋子当中,不敢说话不敢动。关旭是北方人,所以重庆的冬天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冷了。这不是病句。北方的冬天气温是低,可他们家家户户都有暖气,只要坐在室内不出去,根本感觉不到寒冷。可重庆没有暖气,教室里也不许用电炉,当时是十二月底快过元旦的时节,到了晚上几乎接近零度。关旭这个冬天已经感冒三次了,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听见他咳嗽,还问我要手绢擦鼻涕。
                我搓搓冻得通红的手,打了个喷嚏。
                爸爸再次回到家的时候我已经洗完澡换好了衣服,并在妈妈严厉的目光下交代了出逃的前因后果。还没等妈妈对此次作案做出一审判决,爸爸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嫂子,那个,你跟我马上回你家拿病历,小旭烧得厉害。惠(我妈妈的小名),收拾几床铺盖(被子)赶紧去工人医院,关哥在那边等着的。”爸爸边说边抹了一把汗,喘息未定的样子。
                我们三个全都站了起来,两个母亲闻言,来不及说什么,立刻穿衣服的穿衣服,抱被子的抱被子去了。我楞在原地,只觉得胸口闷得不能吸气了。
                爸慢慢走到我面前,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啪——
                天旋地转。我茫然的摔在地上,只觉得右颊一片火辣。
                “别打孩子啊小秦!”苏阿姨正在门口穿鞋,什么都顾不得的冲过来抓住我爸的手。
                “嫂子,对不起,都是这孩子害的小旭发烧。真的对不起……”
                “孩子还小,能懂什么啊!小秦你别……”
                “秦风!小月这么小你都下得了手吗?她才多大啊!有什么你好好说不行吗!”
                苏阿姨在拉爸爸,妈妈把被子摔在爸爸的头上,妈妈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苏阿姨把爸爸拉出了门,妈妈把我抱上床捂好被子,妈妈叫我好好睡觉,什么都别想了。灯关了,门关了,一切都静了。
                这些我都知道。
                我躺在床上,右颊一片火辣。我静静的躺在床上,右颊一片火辣。
                一滴,两滴,三滴……
                泪水流到耳朵里,流进头发里,流到枕头上。
                对不起,对不起,关旭对不起……对不起……关旭……我真的不想你生病啊……对不起……
                真正的风暴是在半夜来临的。
                “……小月……起来……”
                迷糊间,我被人推醒了。我揉揉眼睛坐起身,是爸爸。
                他坐在床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把衣服穿上。”
                我慢慢的摸出被窝,一件一件的套上衣服。在这期间我看到床头的小闹钟,晚上三点半。没看到妈妈的身影,应该还在医院吧。我扣完最后一颗扣子,突的明白了什么,怯怯的缩到了床边,只睁大眼睛死死望着面无表情的爸爸。
                “你妈妈已经告诉我下午的事情了。”爸爸缓缓的开口,日光灯从屋顶撒下,在他脸上形成一片阴影,让我无法看到他的眼睛。“以前就告诉过你,放学以后要直接回家,绝对不许到处乱跑。对不对?”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颤颤的点点头。
                “也告诉过你,无论做了什么,绝对不可以撒谎。对不对?”
                我迟疑了一下,想解释,可一抬头看见爸爸那张脸,只得仓皇的再次点头。
              


              11楼2009-05-03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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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你知道自己错在那里了。关旭一直在教室等你,就因为你们告诉他你们会晚点下课。结果他烧到40度,医生说再晚点送过去就可以转成肺炎。小月,关叔叔和苏阿姨有多疼你就不说了,关旭对你怎么样,你也很清楚吧?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不是首先给你,任你打任你骂从来不还手……”
                  我吸了吸鼻子,眼眶就红了。一想到关旭烧得满脸通红的样子,我就想哭了。
                  “……小月,过来。”爸爸的语气始终没有改变过,低低沉沉,不急不许。
                  我下了床,一步一步挪向爸爸……
                  啪——
                  一跟竹蔑子狠狠的落在我左腿上,只一下几乎让我痛得喊出声。
                  爸爸无言的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跟竹蔑子,只小拇指粗,打人时却可以痛到钻心。
                  “叫你撒谎……”
                  啪——
                  “叫你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
                  啪——
                  “你妈跟苏阿姨都急哭了……”
                  啪——
                  “叫你不听话……”
                  啪——
                  啪——
                  啪——
                  我记不得那天一共挨了多少下,只知道第二天妈妈看到我腿上的伤痕后哭着跟爸爸大吵了一架,只知道直到三天后我才能下床去看关旭。
                  两条腿都肿了,一道道细长的血痕。就是那种皮下出血,稍一用力外皮就会被蹭破,血就会流出来那种。我们重庆人称这种伤痕叫“猪儿子梗”。
                  我妈哭了,苏阿姨哭了,我爸,也哭了。
                  可我没哭。真没哭。我爸打我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关旭,想他烧得嘴唇起壳的样子,想他大病一场后风一吹就倒的样子。他比我惨,所以我没哭。从小到大我爸打我的两次,都没哭。
                  只是第四天当我一瘸一拐的走到关旭病床前,看见他扭过头给了我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看见他瘦得快凹进去的脸颊时,我哭了。大哭特哭。埋在关旭的被子里哭了好大一片湿濡。
                  关旭就轻轻的拍着我的头,沙哑的劝着:“弯弯别哭,我没事,一点都不痛,真的,弯弯我什么事都没有……”
                  六
                  那年的寒假却是过得格外的舒心,原因无它,就是我得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双百分!(你管我是不是最后一个!)而关旭的成绩也是相当不错的。于是完全可以用“两小孩的幸福生活”来形容我们的那个寒假。动物园公园随我们去,气球糖葫芦随我们要,平日里眼巴巴渴望的玩具小人书都拥到了怀里,那心情才叫个阳光灿烂啊!
                  也因为此,在我小小心灵里有了第一次懵懂的认知——成绩好=玩得好。在今后的十几年的时间里,为了达到更伟大的目的,为了得到更丰厚的回报,我卯足了劲削尖了脑袋往前冲,近看南开(重庆市重点中学),远望清华,志向之崇高,毅力之顽强,令无数学子竞相模仿,令众多老师交口称赞。而这个寒假,则是一切美好生活的源头。
                  只是在年三十的晚上,叔叔伯伯婶婶阿姨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着团年饭时,一张小小的,不怎么干净的脸蓦的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有时候一个星期都吃不上一次肉丝”
                  过年的时候,她应该能吃上肉丝了吧?
                  回到学校,肖微微满面红光的拉着我得意的向我展示她的新衣,急吼吼的将她过年得了多少压岁钱,买了什么小玩意一古脑的讲给我听。
                  我也笑了,不管是哪个家,过年总是幸福快乐的。这个认知温暖了我好几年,在这几年中,我跟大多数孩子一样,单纯快乐的成长着,剔掉时不时出的一点小状况,我的生活应该算是完美的了。
                  而所谓的小状况,无非也就是摔点跟头,擦破点皮,断断骨头之类的。最惨烈的一次是从三楼的楼梯上滚了下来,还好只有八级台阶,虽然摔得面目全非,折了右臂,但总算没伤到我吃饭用的大脑,去医院打上石膏后就大摇大摆的重回校园。且因为右手不能动弹,笔记作业通通全免,乐得我合不上嘴。只是有一点让我十分恼火——每次我一进教室,那些讨厌的可恶的没品的臭男生们就会阴阳怪气的捏着鼻子冲着我叫:“啊!!鬼子进村了~~!”
                


                12楼2009-05-03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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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第二部吗 我好想看啊


                  15楼2011-04-10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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