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的梨花谷正值早春,天气却骤然回冷,春雪暴起,绵绵而下。一时间竟分不清铺天盖地的是谷中梨瓣或是雪花。
寒风针砭入骨,路上并无行人。
她立在雪山之巅,远远眺望这满目苍茫,觉得一切是那样虚幻而扭曲。
所有凄清温凉,大概都会陷于渺茫。
她终于看见策马奔腾而来的人,如是而想。
寒风凛冽,偶尔吹落山尖上的积雪,除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她分不清任何呼喊。
拍马而来的人许是十分焦急,马未停步就急急下马,厚重的冬衣勾住马鞍,令他整个人酿跄扑在雪地里。
衣襟上的残雪来不及拍,他颤抖着起身,满眼皆是哀伤与祈求。
“淳儿,求你,别…”
她看见那双如碧湖冷月的眸子微微发冷,她记得从前那双眼睛胜骄阳,而今全不见当初的热烈与光芒。隔那么远,他的眼神都能让她心间打颤。不由自主想去拍去他衣襟上的残雪,手往前伸,只有那刺骨的寒风。
大风吹散积云,这样厚重的雪竟然还能看见阳光。
她微微笑,脱去身上雪白的狐裘。
漫山皆被白雪掩埋,日光却只洒在她立着的山头。在这银白如霜的世界里,她宝蓝的衣袂成为唯一一抹颜色。
那是一件极简的嫁衣,大魏的婚服皆是正宝蓝。颜色显得山头的人更是苍白,身形太过孱弱,像极了戏中的纸片人,易折易碎。
她笑得极美,却无一丝温度。
燕洵哥哥,淳儿可美?
她纵身而下,决绝而惨烈。
燕洵在她落地的瞬间心神俱裂。
他还记得嫁衣上的花是她一针一针自己绣上的,那样生机勃勃的开在她的裙缦上。而今,就在她跳下来的瞬间,那些曾经鲜活的明媚的花朵开始大片大片的死去。
他想快步跑过去抱抱她,脚下却像注了铅块般难以移动。
鲜血渗透在梨花和雪白夹杂的地面,缓缓渲染出一片瑰丽的月。
梦君结同心 比翼游北林
既觉寂无剑 旷如参与商
她看着上空飘飘洒洒的雪白,喃喃出声。
一身疼痛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燕洵哥哥,如今我将这份惨烈还你,可好?”
我知你爱极了我,可我这后半生被欺被瞒被弃被辱,国破家亡全因你而起,我舍不得伤你分毫,却不得不要一个了结。
这是她平生最狠毒的决定。
惟愿你后半生家庭和睦,妻贤子孝,但想起一个人便也不能寐,痛之思之。
“我可真恨啊,燕洵哥哥。”
她想对他再笑一笑,像当年那样。
眼前一片模糊,抱着她发抖的那人的眼泪落在她脖子上比身上的伤痛更痛。
其实我最恨的还是自己,燕洵哥哥,我盼你思我痛我,却又盼你能少想我一些,如今把这份惨烈还了你,我再不怪你。
惟愿你后半生家庭和睦,妻贤子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