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日总让人昏沉，闷声叫的蝉屏着相同的鼻息，一恍惚日子便蹉跎。若不是阿秋警醒着，将疲怠点醒，我定忘了香炉中缺了一味合欢。）
（香是能舒缓人的。几缕灰白烟丝兜兜转转向四维溢开，如同一张雕花锦被，将我包裹在极温暖的怀抱。而各种香料丝毫不能少，这是轨迹，也是一种不可缺一的境遇。）
（由此我知道，我缺失的不只是合欢，还缺了是生命的天空启明的长庚。没有这颗星，我陷入的是混沌，是无边的黑暗。而如今，在街的另一侧，我看见我的星来了。）
（明眸里仰望星空似的光已掩藏不住，唇角眉梢染了光彩，步子也变得轻快。有些急不可耐地往人身边挪，却红着双颊碍着步子。轻拉人的袖子，娇声埋怨。）
：来京城以后，我好久没见你了。

（迁宅兰陵，与永和相隔。将亲缘的灯火通通隔绝开了，窗台几净，空晃晃的。我捏一片纸帖，寥寥数字，勾折转横，自有她的大气婉约。遂出门，她便从街那头里，转绕出来，立在我的面前。揉一揉她的发。）
“不比往日。兰陵府邸里清冷，政务繁重，一时也抽不出时间来去永和寻你……们。恰逢休沐，就接了你的帖。”
（她清丽，眉梢浅淡，却又飞扬着，动人。）
“还是你贴心。你说缺合欢香？”

【自迁宅兰陵，与永和相隔。亲缘的灯火在这之后齐刷刷地为这一遭所隔绝。窗明几净，极空。】
【倒不如说，孤零零的偌大，竟剩了空荡。】
【我抄起一纸帖，寥寥数字，勾折转横，自有她的大气婉约。提靴出门，她便从街的那头里，转绕出来，轻轻地，立在我的面前。我静默了一刻，抬手揉上她的发。】
“今次不比往日。兰陵府邸清冷，我近日政务缠身，一时更抽不出时间去永和寻你…们。恰逢休沐，才接了你帖。”
【她清丽，眉梢浅淡，却又飞扬着，动人。】
“是缺——合欢香？”

（低了眼睫，顺着投下的黑影看他如今气派的装扮，心窝里酿了蜜，梨涡怎么也收不住，自在地深旋。我想，我的心思是飞扬的，正如我第一次看见他迎风猎猎的红披一样。迎着头，轻轻蹭过他的掌心，柳叶眉扬起，一双杏眸漫溢着欢喜，如引人醉的第一坛春酒。）
：早知道我就去兰陵坊寻你了，难得休息一次，还劳动腿脚。
（话这么说，可他不来我却不依，肯定要在心里得噼里啪啦燃上一通，再灭下去。再怎么做我没想好，他这不是来了，也就不必想好。）
：现在想想缺的可多了——丁香也少了不少。
（拉着他往香料铺子走，一路没忘了踮脚在他耳边絮叨这些日子又添了些什么事，家长里短，吟来都是趣味。）

【我想说的话吞在喉里，似是横着，说不出来，复又将它妥帖的放在心里。我是要夸她一句
“此时光景甚好，有你。也不辛苦。”】
【由她欢欣地环着我的胳膊，眉宇舒展，将端着的气也松懈了，松松垮垮地笑着，随着她身后。】
“上次我见你用的头油，那个味儿好闻，也一并买上。”
“家中孩子多杂，观音如今入了明宫，家中事宜，该有你操劳，那些个皮孩子不该纵着的，小归。”

（听这话愣了一愣，也是没有想到他能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的。随后笑是掩不住的，从心底一直晕开到面上。）
：那你要陪我多走几家店，头油可不在这儿买。
（观音入了宫，这些天就没了音信。我想知道她如何了，却又不敢递家书，我怕说错什么，误了她。——这是我对明宫的印象，一个黑洞，一个有点可怕的狮子口。）
：我尽力吧。（眨巴眨巴眼，趴在耳朵边上，又跟他开玩笑。）要是真管不住了，我就学观音姐姐，也去宫里躲着。
（看他垮了脸，笑眼弯弯，像是得了什么便宜。又讨好似的拉着人袖子，转身去挑香料。）

街上熙攘，来往人潮之间，却只是如同只我二人一般。大多世间之事，讲究一个“独有”我二人独有，血亲，难舍。
我小心将她护在里头，留三分警觉观四方，其余七分都落在她身上，
“脚程力而已，何足惧？”
她的香扑在耳边，绕到鼻尖，下颌抵在肩头，酥酥麻麻的。却又在她下一言“顽笑”时垮了面，
“何须你去争这点儿荣宠，又何须叫你去里头躲着！”
叫她牵了袖子走，面色稍霁，却也不愿再说话，随着她在后头走，半晌，顿住了脚，
“小归，别去……”

（我走过的春秋岁月太过狭窄，细细翻阅，不过一个霍字，再往里想，这霍字瓦甍上的烟雨霏霏，也不过一个他。只有在他身边倚着，我才能感觉到漂浮的灵魂落了地。）
（没想到一句话的玩笑换来他严肃而沉闷的样子，恋恋不舍的那一句，确实又让人翻捣出淤积多年的心思。我知道我们是一样的，都是偏航的船，逸道的马。）
：那你怎么舍得观音姐姐去？
（这话半是埋怨，半是想他承认，在他心里我与他人不同，我可以高于她的功名利禄，可以高于霍之一字的荣耀。）
（尽管我也知道，这毫无可能。故而不待他答，摇一摇他的衣袖，用哄惟惟他们的语气笑道。）
：好了，我不去，谁请我我都不去，哪儿也不去。——你笑一笑，我就陪你一辈子。

我咂舌，这分明是要我为难。我知道霍氏一族的荣光之于我们，以及我们之于这份荣光。
我凝重起来，避开她的眼，转身去挑她要的香，是合欢还有丁香。
“观音，她有志；而你，志不在此。你的心，不是那里。而我，只想要，竟只要你珍藏在心底，做的海底里的明珠，高山之上的红花，而不是囿于围墙，你自该要活着你的快意恩仇。”
再转过身来，望她一眼，我是欢喜的，以至于眉头稍稍舒缓，却又拧起来，古板而搞怪。
“谁要你陪。”

（他说志，何为志？我常常看男儿志在四方，却从来不知道我的志向该托于何处。我觉得如今便是好时光，任风回云转，也不想有丝毫改变。混混度日就是我的志，我非明珠，亦非红花，只不过一片风鹞。）
：那你陪我吧。
（低头抿着唇一笑，云淡风轻地带过这段，去挑拣香料。优质的香料不能有潮气，味道要淳正。在鼻尖嗅过，将认可的一一挑出来。正待掌柜的算账，一旁摇着扇子的老板娘感慨道：“二位夫妻感情可真好。”）
（算是霹雳火燃烧了离离原上草，脸腾地红起来，慌不择路地拿起一块香料细嗅，以掩盖嘴角的轻扬。偷着看他一眼，见他打算开口，忙抢话。）
：您可弄错了，这是我哥哥。（犹觉话少，欲盖弥彰补上一句。）亲哥哥。

那店家的“断章取义”一番而来，竟像是冷光刀影，哐当落在我头上。再叫她一句“亲哥哥”噎得我喉根发紧。
我不敢忘，从来不敢。
“便也只陪你，这一遭了。”
再对店家，递了银钱过去，目光却不移，盯着她的眸子，盈盈一汪秋水。见她羞，留我乌云鬓环，扯了扯嘴角，接一句：
“是一母同胞，若不小心护着，便也心疼。他日若是要叫哪家小子迎了，若是同我这般小心护在心头，也算好事一桩。”

：你便这样想把我嫁出去吗？我偏不依，你得陪我调香作画、练字读书、喝酒问月、避暑吃瓜（微哽。）还要告诉我，雷雨天别怕有你在，就像小时候那样。
（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劲儿冲头，怪恼人的。鼻尖略有些酸，眸子盛了星，亮晶晶的，仰头看他。）
（极畏惧突然有一天，我将告别霍之一字，走向未知的长途，这一路，无他的身影。那是于我而言，无论何时而至的暴风雨，想起便战栗。）
（颇孩子气地去拉他的衣袖，不管顾老板娘略有些尴尬的表情，道。）
：我不嫁人了，你不许离开。

我只当她玩笑，因她是笑着的。我又极其真切，不希望是个玩笑。我在触及她的眼时——没了声响。
那是一整个天空，是有星云，还有无尽的苍穹。我抬起手，抚在她的头上，而后稍稍用些力，拉她至胸前，不轻不重地，缓缓地，拍了两下，叹气
“好，依你，不嫁。”
我说过了，只当是玩笑。而我此时，却不情愿当作是个玩笑的。下巴搁在头上，发香悠悠，笑了。
“养着你，砸锅卖铁也要养你到老。”

（望在他眼里的时候，不忍言其他。那是一片深邃的、无人可渡的海，我想去试那水温，却被柔软的泥沙裹住，越陷越深。）
（我在他的怀里听见了宿命的声音。扑通，扑通。从刚出生就开始勾连的命运，此刻缠绵在一起。阖了眼，又笑着抬起头。）
：哪要砸锅卖铁这么多，（踮脚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便把心分我一半，就足以了。
（足让我在暖风里睡一辈子，无论往何处走，都是花团锦簇，徐气拂人。）
（手从他的袖管里伸进去，寻他温暖的手。悄悄地，将攒着的香囊放在他手心，如同传递了温香软玉的一个心意。）
：听说你睡得不好，里面是安神的，我备了好些日子都没来得及给你。（一笑。）拿好，别丢了。
（就当是我伴你，在夜里，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