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悠悠，更漏沉沉，一声接着一声，因着是冬日的夜，半点雾气也无，靛蓝的夜穹里缀满明亮的星子。殿中一灯如豆，绘着山水的琉璃盏后，飘曳着明亮的烛光）
（罗汉床上坐，就着那一线烛光，正绣着一件香囊，肘边案上置的除却黹筐，还有油纸包着的那几味中药。针线穿来往复间，锦绸上朵朵团团，殷粉艳红的线绣着瓣，翠绿丝作青嫩的枝，几小簇的鹅黄则是点在正中的蕊，经纬间，栩栩而现的正是承乾的杏花）
（已近子夜，绿翘忙来劝：娘娘还是早些歇息，明儿再绣也不迟。螓首一摇，指间动作半点未停）早些绣完，也早些送过去。
（绿翘劝不得法，又碍着身份，索性也不再言，只拿着银簪子剔亮灯芯。可当烛光乍明的一刻，门外的黄门高唱道：皇上到——）
（针尖一错，冷不防扎在指尖，边将雪指尖在唇间一抿，边下榻趿履，福身而道）臣妾见过皇上。（他来的意料外，我又起的匆忙，那枚香囊便仍握在搭在腰间的手中）

【杪冬的夜难捱，前临着母亲忌日，因脱不开身不得亲祀，就此成了一道坎。理毕政务已近子夜，却觉心内压着大石，如何都不痛快。这壁唤曹进喜提灯，夜游抒意。偌大宫禁，除却翊坤几星灯火，阖宫闇暗。离近了，睨得源出兰晖，反勾出些旧忆】
【茶茶去后，恐对面神伤，我许久不曾踏足此处，细想来，颇有些冷落了昭妃。提步进宫苑，任凭洒扫奴才报御驾幸临，眄得她手上正忙活的物什，辗然再道】
给海都预备的？
【知她这拳拳一心尽扑於子嗣身上，纵然颇有怜意，仍随她去了。撩袍入座，指尖点着桌案，当先一叹】都这么晚了，仔细伤着眼睛。

（待他撩袍入座，这才也落座，雪掌一摊，那枚香囊安安静静陈在他眼前。抿唇一笑）
臣妾绣的是香囊，图样又是杏花，俱是女孩子家才喜欢的东西，海都哪里肯要，怕到时候要被别的兄弟笑话的。
（桌案上，辛夷与薄荷散出清清淡淡的药香，随着他的叹，柔声而应）倒非臣妾不顾着自个儿身子，只是淑颐的病还未见好，她又厌吃苦药，这才不得已，和太医琢磨出了这个法子。
小孩子怕苦，这总是难免的，还记得茶茶小时候——（笑意滞在偃弯的朱唇间。下意识而道，竟忘了，再非宝王府时亦或是万泰元年，时移事易）
（自淑孝逝后，从不曾在他面前提起她。不愿提，因着淑孝是潜邸时膝下独女，难免伤怀；又不敢提，至如今，玉牒上已有二十位公主，各有各的娇俏，紫禁城里，新旧更替，从非只限于君上对嫔妾的宠，君父待女的宠亦如是。总怕终有一日，只我记得淑孝了）
（思及此，长睫轻垂，香囊扣在阖拢的掌心间，一殿的静默里，惟更漏一声接一声.......）

【恍然忆起她赠我那荷包，上亦绣着合欢花卉，这壁正要取来证趣，却於蹀躞带上扑了空子。讪讪将手一收，继而故作理着衣褶。后句入耳怅然，一时不知如何自处，只拍抚着她手背】
你有心了。
【茶茶已逝年余，原先便是枚触不得的刺，如今也能提、能看了。宫禁从来不养人，无论天灾人祸，生死这道关，凭坐拥四海亦无可奈何。手下着力几分】往者不谏，来者犹可追。咱们好好的，淑孝没准在哪处正瞧着她阿玛额娘。
【此情此境，倒教我想起潜邸的夜。不过逝者已矣，生者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