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da y Pues Nada.”男人说“格林,一切都结束了,可对于你来说一切仍是新的。”
战争开始时男人丢掉笔丢掉孩子去为他奉为圭臬的而战,现在战争结束了,他回来了。
“这场大战把一切都毁了,我们赢了战争却输了人性,这是代价,格林。”男人喝了一杯螺丝起子,那是他以前最爱喝的。“就像那些小说里写的一样,高层军官腐败无能,他们永远不会计较那些数字,他们在意的是胸前有几枚勋章以及明天该如何安抚群众。你无法想象那些士兵们是怎样死去的,为了忘记恐惧,他们喝酒,大声唱歌,他们清楚有时死亡很简单,它可能坐着马车,也可能是个流浪汉,任何东西都可以用来形容死亡。早早死去的人往往都是最勇敢的,我知道,即便那些最低俗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也会闪现人性的灵光,战争就像万花镜一样,透过战争我们看到现实变得一团糟,一切都变了样。”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我谈论战争,也许他说得对,一切都变了样,包括他。
回来后,他失去了一只手臂,也失去了写作的才能,我常常看到他抱着酒瓶入睡,或许对他来说生活只是某一天的重复一样乏善可陈,我常常看到他把一切都弄乱然后坐在地上注视着什么,周而复始。
有一天清晨,他大喊:“格林,过来”我推开门,看见地上摆着小刀和杂物袋,他正坐在旁边鼓捣一支竹竿,在注意到我进来后他便把竹竿递给我。
“还记得那片湖吗?”
“当然。”我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于是帮他把鱼钩和尼龙线系在一起,他向我咧嘴一笑。
“那我们赶紧走吧,趁着太阳还没晒热蚱蜢。”
我们从小镇出发沿着西边一条小路走,路旁的红松和栎树恣意生长,你可以听见鸟的鸣啭,风摇曳着树叶,不时有花香扑鼻而来,一个令人心情愉悦的清晨。
“我很高兴。”我说。
“噢,我也是。”男人从茎根上抓起一只蚱蜢放进瓶子里。
一路上我们没有太多的话语,只是自顾自的做事,但可以看出我们的状态都很不错。越过隘口,视野变得开朗起来,映入眼帘的是白晃晃的一片,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不再刺痛后我定晴望去,那是一片湛蓝纯净的湖泊,阳光随着波浪徐缓而动,天空明朗干净,没有一丝云絮。较之春季,夏季的天空仿佛少了一层朦胧的介质,湖边长着多的出奇的冷杉。我和他挑了两块不错的位置并排坐下,洗好双手防止被鳟鱼身上的白色真菌感染,然后开始了长达一天的比赛。中午我们吃备好的鱼肉三明治,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十分适合钓鱼,你能看见湖面上不时泛起同心圆,仿佛下了雨般,那是鳟鱼在吃虫。待到黄昏,夕阳把湖面涂得通红,我们收拾行李和战利品回程,果不其然胜利的仍是他,大战后还有些东西留了下来,我想。在回去的路上,我们踩在蜉蝣的尸体上,他出奇的健谈,他谈到在路上见到和听到的各种轶事,还谈约翰多恩和济慈的诗,他大声诵读:“永生的鸟呵,你不会死去!”他和我说他还知道许多有意思的事,今后要如何把它写下来。
后来男人死了,我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他的笔记,里面被撕掉了很多,他还写了有关那次钓鱼的事,只是里面的故事永远不会完结。我想,他大概是想借此机会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如计划好的运行,就像火车走在铁轨上般理所当然,可现实再一次把他打倒了。我看见他的鱼竿上刻着“Nada y Pues Nada”手掌的触感告诉我这上面还有东西,我把鱼竿转了转,果然这上面还刻着几行小字,假若仅凭肉眼寻找的话是很难找到的。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