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瓦那从来不缺少异乡客,只是那边两个人在这南美的夏日午后实在是太扎眼。这里的阳光热情,连茂密的棕榈树都对它没法儿,只得放任它把地面烤的滚烫,热气腾腾扭曲空气。这种阳光不适合他们的肤色——那两个白人,戴着电镀蛤蟆镜、身着正装,浑身湿透像经历过一场拉丁美洲的滂沱大雨——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尼奥/托马斯•安德森*吗?
当然这场景不大像是《黑客帝国3》,而反倒更像《007:大破天幕杀机》。高一点,肤色、体格看起来健康点的那个家伙提着一只正在滴水的双肩包,舔着草莓味冰激凌;而个头矮些,肤色苍白、身材比当地八岁女孩还要瘪的那个正沉默地抽着烟。那两个人大喇喇地走在漫反射刺瞎人眼的,被泥土和树根侵蚀的水泥路上,拽得像人人都欠他们个几百万……用落难的詹姆斯•邦德来形容他们可以说是十分贴切的。他们肯定是异乡人。当地人绝对没有在烈日下闲逛的兴致;游人不会这样古怪;而若是巴蒂斯塔势力*的复燃又不会这般狼狈。这两个怪种吸引了一群无所事事、在街边小店里打着扑克、喝着廉价冰镇汽水的青年们的目光。其中一人懒洋洋地笑了起来,正想与他的同伴分享他对这两个怪种的想法时,却被那个矮个儿的盯住。不知怎的,虽然隔着镜片他没法儿看到那人的眼神,他也感到不寒而栗。
“唉……别这么不友好嘛英|国。我还想友善地把他们请走然后在那儿歇脚呢。”
英|国收回目光,瞥了一眼美|国:“我讨厌这股前西|班|牙殖民地的味道。”
“别抱怨了——只有在这里我们才可能待得久一点。谁会想到美利坚和不列颠的国家意识体竟然会踏上古|巴的土地*!”美|国舔了一口融化流下来的冰激凌,“况且,我也曾是他的殖民地。可你还不是爱惨了我。”
“所以你每次说西语我都想把你和那个西|班|牙**一起痛揍一顿。”
“那你可是相当爱听我的美式英语了。”美|国打趣道。
英|国翻了个白眼,没有再理他。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因为到这本就是临时的决定、亡命之徒慌不择路的选择。他们暂时只求一个歇脚的地方,毕竟没几个人能承受住从伦敦飞纽约七八个小时的航程之后,还要从纽约飞到佛罗里达,继续乘坐颠簸的偷渡破轮船、掮客勒索加价未果被扔下渡船不得不自行泅渡上岸(美|国抢了一个救生圈给英|国)——这样的古|巴之旅。(至于为什么他们是偷渡,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是临时起意的逃亡,他们连签证都没有)
“你就该把那没用的美刀给他。”英|国抽着烟说,太阳烤得他发丝间、衬衫里的海水都要沸腾了,幸好此等惨象没被西|班|牙看见,那不就相当于让他得逞了?西|班|牙一举雪洗英|国舰队大败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耻辱?
“是,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一个子儿没有了,我们怎么过活?难不成到中国城去打黑工?”
“你也不看看刚才你拿出美金时那个卖冰激凌老头仇恨的眼神。”
“那他也已经用十美刀的天价冰激凌报仇雪恨了。”美|国把最后一点蛋筒吃下肚,舔了舔手指。
“……当务之急是快些找家当地的银行换点比索,然后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烟抽完了,英|国啧了一声,他把烟头扔到地上碾熄。
“噢我得庆幸我还带了护照。”美|国拎出一个湿答答的小本子。
他们是从哈瓦那旧城的一处偏僻的海滩上的岸,约莫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达老广场(Plaza Vieja)*。他们终于得以躲进门廊里,没有阳光直射的地方相对阴凉,但海风还是裹着湿热的空气舔得人浑身湿透。当地人在门廊里偷凉,悠闲地在下午一点享受午餐,所以暂时没有古|巴三弦琴、崩歌鼓的声响或是南美人载歌载舞的声音,但进食声与说笑声还是使这个不大的、曾经的新广场闹腾得不得了。
在这里,头顶依旧是纯蓝的天空,但是周身的色彩丰富起来,那像是上帝打翻的调色盘——鳞次栉比的房屋因海风的常年腐蚀而变得斑驳不堪,但外墙无一不刷成亮蓝色、热粉色、嫩黄色或是草绿色。同样鲜艳的颜色也出现在狭窄道路边停着的老爷车上,渲染进当地人的服装里。破旧的白色木制百叶窗在海风中嘎吱作响,老人站在繁复却摇摇欲坠的阳台上享受饭后雪茄……这一切在灿烈的阳光下显露出一种破败的美丽。
不过两人无心坐下来享受。他们把身上仅有的美元和英镑全部换成了可兑换比索(毫不意外地,美元在兑换时课税了10%),然后麻利地整来一套适宜的衣服。身着花色衬衫和休闲裤,脚踩哈瓦那人字拖(美|国还另搞了一条有着沉重金属头的皮带)之后,融入氛围便容易了很多。他们买到了必须用品,美|国用他一口流利的西语成功地让小旅馆的收银员觉得他是个拉美白人或者西|班|牙人(反正不是美|国人),他解释在一旁淡漠抽烟的英|国是他语言不通的旅行伙伴,于是两人还算顺利地订到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