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
黄沙漫天，尘烟袭地。
此处本应荒无人烟，而却多出了一家小小的酒招。
一栋用白色岩石搭成的酒招，附带着一个小小的马厩。
它怎么看，都不像一个酒招。
但红色的旌旗上书写着它是一个酒招的事实。
酒招四角垂着风铃，风吹过，铃音起。
清脆悦耳的铃声仿佛把人带回了江南。
春水碧于天的江南。那里有声音如铃音一般清脆的女子。
为什么忽然提到了女子?
因为此时的酒招前，也有一个女子。
荒野中，有人本就稀奇，更何况是一个孤身女子。
但她就这样来到了这里，来到了塞外，来到了荒漠，来寻这酒招。
风沙里，她依旧干净整洁。
紫色的长发一丝不苟的被银簪盘起。
蒙眼的蓝色菱纱纹丝不动。
华贵的蓝色广袖曳地长裙上甚至没有粘上半点尘埃。
她与这胡塞格格不入，她甚至是不该存在于这个尘世里的。
她的美，美如幽灵。
这个美如幽灵的女子漠然的站立在酒招前，紫眸凝视着酒招，似是在心中挣扎着某个决定。
最终，她举步，迈向了酒招。

诸侯争霸，群雄逐鹿。
江湖与朝堂一样混乱。
乱世里出英雄。
这个道理谁都清楚。
于是乎世道上便多了很多英雄。
但他们大多都没有好下场。
有些死于江湖纷争，有些则死于朝堂斗争。
江湖中有这样一个人，他成名的很早，在十五六岁时就已经名满江湖。
和话本里的大侠一样，他的敌人很多，都是恶人，他的朋友很多，都是好人，他的女人，准确来说是仰慕他的女人，也很多，而且大多都相貌不俗。
照理来说，这样的人应该死的很快。
但他没有，他是个异类，他的敌人都死了，死于他手，他也没被他的众多朋友拖累，他也经常对他们施以援手，所以他赢得了一个好的名声。
至于那些仰慕他的女人，有些已经嫁为人妇了，但依旧还是仰慕着他。
但这样一个人，却忽然在大秦一统天下之后消失了。
他没有在乱世归隐，反而在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里消失。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传奇而古怪的人。
但江湖里的传奇还少吗?他的经历，最终会留在故纸堆里，渐渐被人遗忘。
偶尔还有人来找他，找他帮忙，找他学艺。
那些人问来问去。
最清楚的回答，也就是这样：“你说的是叶明?早就归隐山林了，据说，最后看见他是在边塞吧，你去那边找找吧，兴许会遇到。”

酒招的门是生铁铸成的，时逢九月初秋，铁门坚硬而冰冷。
月神伸出手，推开了门。
铁门并没有上锁。
酒招内的布置，相比于它的外观，更像一个酒招。
有几张桌子，有几张凳子，还有一个柜台，只是柜台里，并没有掌柜，一进门，也没看看见侍应的伙计。
整个大堂里，只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很英俊的男人。
有着栗色的头发，碧绿的眼睛，以及略显得苍白的肤色。
他穿着粗布麻衣，拿着粗瓷海碗，身边堆着数坛酒水，斜着身子喝着酒，这种姿势并不雅观，即使放在江湖侠客身上也有些粗野，但在他的身上却显得很合适。
“你就是月神?”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好听。
“本座月神。久闻一笑公子叶明俊美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叶明放下瓷碗，将身体正了过来，抬眸看了两眼月神，“你实力很高，又身居高位，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什么需要我来替你做。”
“人总有力不从心之时，”月神自袖中取出一物，扣住掷向叶明，“好好看看。”
那是一卷竹简，叶明展开竹简，逐句阅读。
片刻后，叶明面色冰冷的放下竹简，只见残影连连，他已越过数丈距离，手中多了一把刀。
一把横着的刀。
一把原本应该架在月神脖子上的刀。
但是因为一层无形的气劲，这把刀没有再推进分毫。
“你是在找死。”叶明的额上青筋鼓起，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扭曲。
叶明很少发怒，脸上一直都是带着笑的，仿佛天下所有的事情都让他欢喜。
可如今他怒了。
因为一卷竹简而发怒。
那么那竹简里写的究竟是什么呢?

英雄难过美人关。
自古以来，不知多少英雄好汉倒在了这一关面前。
叶明闯荡江湖之初，年少英俊，武艺高强，侠名远扬。
这样的男子，岂不是武林中怀春少女的倾慕之人?
叶明不是滥情之人，也不沉迷女色。
因此过了很多年，叶明都没有娶妻，甚至连红颜知己都没有。
但有一天，当叶明遇到一个女子时，一切都变了。
那个女子是当世隐世仙宗第九山海的人间行走。
直白地说，就是某个大宗门在天下的代言人。
此女名为路迷妆，生得美貌无双，武功已臻化境。
尤其是为人性格温婉，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叶明对她一见钟情。
只因叶明乃胡人与中原人的混血，母亲早死，自幼跟随胡人父亲在大漠长大，对于母亲的概念模糊。
但在叶明的记忆里，她是一个温柔的，会弹琴的女子。在叶明眼底，路迷妆的身影逐渐和母亲的影子重合，逐渐变成他心中那个最重要的存在。
虽然此情缘起于此，并非完全是男女之情，但对于一向寡情少欲的叶明，这些，就够了。
于是乎，叶明苦追路迷妆。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路迷妆以门派振兴为己任，淡看男女私情，严词拒绝了叶明。
自那日起，叶明消失在江湖中。
而此刻此时，那卷竹简里，写的都是月神所属的阴阳家的一连串已完成了的计划。
全部都是针对第九山海展开的，一步一步的，剪除路迷妆的羽翼的计划。

月神的嘴角不知何时带上了一缕微笑。
她是个很美的女人。拥有和她年龄不符的娇美的容颜和窈窕的身材。
她的笑自然也很美。
但估计没有多少人会喜欢她此时的笑。
她的嘴角微微上挑，那种柔美的弧度更像是讥笑。
她带着这样的笑看着对面的叶明，他依旧保持着持刀的姿势，依旧发力，脸上的青筋和鼓起的肌肉让他像一只发怒的狮子。
她轻蔑而肯定地开口，“你杀不了本座，也不会杀本座。这一点，本座很肯定。”
在听到这句话后，叶明身体微颤，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他身上的暴怒和威势一瞬间散开。
“你说得对。”叶明收刀，转身，继续喝酒。
他的头微微低着，栗色的碎发遮掩着碧绿的眸子，眼底浅泛着忧愁。
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少年，可此时的他像个孩子。
一个能让女人着迷的，英俊而忧郁的孩子。
一瞬间，月神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武林中会有很多女人喜欢他。
叶明喝了很多的酒，酒坛空了不少。
他在喝酒，月神捏诀默立，平静如雕塑。
太阳西下，明月升起又落下，已是第二天。
叶明早已喝完了酒，但他没有醉醺醺的入眠。
他彻夜醒着，眼眸清亮，看上去没有醉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喝酒吗?”他转头，问月神。

人为什么要喝酒?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无非借酒浇愁而已。
再多悲痛，痛饮一番，半醉半醒之间，也能落得个短暂的自在。
月神眸子扫过那些酒坛，“或许是因为，酒能使人忘忧。”
她是心如铁石之辈，心底眼里，无非天下风云，指点河山。但她从不否认，七情六欲的厉害。
叶明笑了，他一笑，眼睛似乎变得更亮了，像沙漠夜空里的星子，“你说得对，酒能忘忧。”
“喝着酒，身体就会慢慢暖起来……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呼吸屏住了，血流得很快，身子也是暖的。”
“慢慢地酒劲上来了，人就昏昏沉沉的，会忘掉很多很多东西。”
“那个时候，我心里会好过一点，但也只是一点，没有她的我，心是空的，空荡荡的，很难受，但说不上痛苦。”
“她是个善良的人，不想看见无辜的人因她死去，所以她让我好好活着。”
“因此我喜欢喝酒，但我不能总是喝酒，喝酒喝多了也是要人命的。我答应过她，我会好好活下去。”
叶明说道，眼眸依旧清亮，话语清晰，看上去没有丝毫醉意，脸上也没有多少悲伤，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是经历过多少痛苦，才能如此风轻云淡?
“叶先生何必为情所困。”月神看着眼前的叶明，语气复杂。
她现在才意识到，眼前的叶明，真的醉了。
“我可以失去一切，但不能没有她，可惜，她永远都不会属于我。”
“至于你，算的很准，我唯一的软肋就是她。”
“所以，你赢了。”
“你可以，说出你的条件了。”

“还请叶先生加入阴阳家。阴阳家愿以长老待之。”月神道。
“就这些?”叶明此时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卷竹简，正在翻阅。
“无他。”月神道。轻轻地摇头。
叶明将竹简放在一边，“那我在阴阳家需要干什么?”
“以实告之，叶先生仅在阴阳家震慑足可。”
“震慑?”叶明无声地笑了。
月神顿了一下，“若是愿意的话，叶先生可以教阴阳家弟子刀术。”
“成。记得你的承诺，停止对迷妆的一切计划。”叶明不知从何处翻出一个包裹，斜挎在肩上，准备出门。
“叶先生，可否等上一等，”月神微微皱眉，“阴阳家的车马随后就到。”
“你是独自穿越沙漠而来?这里离边塞，可不近。”叶明停住了，转身问道。
月神点头道：“昔年冷月霜刀一事，本座曾独行大漠，阔别八年，再来关外，犹生重游之意，故独自而来，未曾乘坐车马。”
“冷月霜刀?当年胡人耗费无数炼制而出的惊世宝刀原来被你得到了，”叶明微微挑眉，“那到了巫山，你可要拿出宝刀，和我比试比试。”
“胡人当时以为宝刀铸成乃是天命所归，狂欢七日，本座才得了机会。至于比试，月神不敢托大。”月神微微一笑，道，眉眼间却显出些许骄傲。
“现在就走吧，我有点等不及看到那柄冷月霜刀了。”
“车马未至，叶先生不妨……”月神话还没说完，叶明就走了过来，牵起了月神的手，向门外走去。
“我有一匹马，虽不见得是什么千里名驹，但乘我们两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月神平静端妍的脸上显示出些许错愕，手心传来的是叶明的体温，因修习功法而长期冰冷的身体许久未感受到热度，致使这温暖变得有些不真实。
月神略微顿了顿，想挣脱，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但叶明却感受到了月神的手略微挣扎了一下。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唐突。
“抱歉，有点喝多了。”叶明松开手，挠了挠脑袋，显得有些尴尬。
月神的表情依旧淡然，但显得有些僵硬，她习惯于博弈谋略，却不知该如何应对此时的窘境，所以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直沉默。
看着沉默的月神，叶明更加无措，“月神姑娘，你的手挺冷的，是病了吗?”
“没有，是修习功法的原因。”月神轻声说道，面颊微微泛红。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酒招里的气氛沉寂而压抑。

月神睁开眼，却发现了自己身上盖着一件漆黑的貂裘，貂裘出乎意料的干净，甚至带着淡淡的熏香味儿。
对面的叶明也睁开了眼。
两人的目光接触，又迅速挪开。
“马车到了。你睡得很沉，所以没叫醒你，”叶明说道，递过一个陶瓶，“解酒的药，吃了会好一点。”
月神犹豫了一下，可是看见叶明带着明净如孩子般笑容的面庞，她还是接过了药。
入口微苦，随即转甘，带着一丝丝的凉意。
“桑葚，葛根，枳子，草果……还加了冰片和蜂蜜来调味……”月神说道，眼底闪过一丝调笑，“听闻叶先生原是贵族之后，千金子坐不垂堂，叶先生还是很重视享受的。”
“我不过一胡人之子，那称得上贵族。这解酒药，不过是和迷妆当初赠给我的一样罢了。”叶明说道，眼底流露出一丝怀念。
月神也是扶额。但当她想起那个叫路迷妆的女子时，她也是理解的。
身为一个女人，尤其是美貌的女人。她很难去认同另一个女人的美貌。
但当她真正的见到了路迷妆时。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的魅力。
“我们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把冷月霜刀了。传说中的妖刀……想起来就让人兴奋。”叶明隐藏起眼底的情绪，洒脱地说道。
是因为自己已经完全空虚了……才会对能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如此急切吗？
月神看了看叶明，举步跟上叶明。

两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伫立在酒招外，六匹健马不时甩动鬃毛，仰天长嘶。
两个身穿黑灰衣服，面色死灰的仆从从马车上下来，恭敬地打开车门，示意月神和叶明两人上车。
叶明看了一眼那黑灰衣服的仆从，眉头微微拧起，“这就是你们阴阳家用秘法炼成的尸仆？”
“他们身体里锁着的，都是流连世间不愿离去的残魂，虽然这样有伤天和，但有大秦国运为基，并无大碍。”
“或许吧。看着怪吓人的。”叶明用手摩挲着下巴，说道。
在这时，天空上累积的乌云中，飘出了朵朵雪花。
“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好早。”叶明感叹道。
“这才九月时分。”月神亦是感叹。
“巫山常下雪吗？”叶明问道。
“会下，但不多，只是薄薄一层。”月神的眉间发间，不知觉间夹杂了不少六角形的雪花，因她体温极低，竟没有融化。
“这雪，倒像是为我送别。”叶明笑道。
“叶先生倒也风趣，”月神转过头，“叶先生先前不是还对冷月霜刀感兴趣，若是如此，不如及早出发，巫山虽无雪景，亦有满山幽碧，想必叶先生一定会喜欢的。”
“不是有句话叫欲速而不达吗……”叶明无奈地摇了摇头，上了其中一辆马车。
马车里装饰华美，铺着软垫，架着暖炉，一些精美的食物也预备好了，甚至还熏着香。
“阴阳家傍上了大秦，看来骗了不少银子……看来我加入阴阳家，是个不错的决定。”叶明自言自语。
“不过即使我人脉广，武功不弱，阴阳家也不会派出有着国师身份的月神来见我……真是越想越怪……”叶明喃喃道。
“而且我怎么感觉月神会有点眼熟……莫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叶明挠了挠头，让那柔顺的栗色头发变得有些蓬乱。
按理来说月神这样的女人见过一面应该就不会再忘。
但他分明不记得月神，可是看见了月神，总觉得有点熟悉。
不是多年好友，但也绝不会是陌生人。
真是因为这种熟悉，叶明才会那种态度对待月神。
“不想了，越想越烦，诶，居然还有桃子……唉，好久都没吃过了，不过阴阳家的术法还真是神奇，可以用来保存食物……”叶明也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他加入了阴阳家，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他查清楚，何必急于一时呢。

马车已经行进了半日的路程，然而，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人声，马嘶声。
是沙匪？叶明拧起来眉头。
叶明推开马车的门，却发现月神早已下马车。
“给你们一个建议，马上离开这里。”月神淡淡说道，不顾那些在她身上游走的淫亵目光。
“离开？哈哈，老子在这西北闯荡这么多年，就没人从老子刀下离开过……尤其是你这样的大美人儿，老老实实从了老子，说不定……”沙匪舔了舔嘴角，“还能让你当个压寨夫人，好酒好肉的供着！”
其他沙匪纷纷爆发出笑声。
月神平静地抬起右手，五指微微弓起，无形的波动出现，刹那间，沙匪的头颅像西瓜一样一个个爆裂。
唯独剩下沙匪头领。
月神看着两股战战的沙匪头领，平淡的说道，“聚民为匪，祸乱边境，当处重刑。”
过了一会儿。
叶明微微挪开视线，不去看那一团红色的人形物体。
“这些沙匪，罪有应得。”月神瞟了一眼叶明。
“不过月神姑娘，你这样，可是会很愁嫁的……”叶明双手环在胸前，啧啧道。
“不劳先生费心。”月神刚刚转身准备离去，听了这话，背影明显僵住了。
“哈哈，”调戏了一番月神，叶明的心情莫名也好了一些，“月神姑娘，开玩笑的，你这么美，怎么会愁嫁。”
“如果你实在嫁不出去了，那我俩凑合凑合也成啊。”
“油嘴滑舌，”月神说道，顿了一会儿，“不过叶先生说的话，可不要反悔。”
“那是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好。等本座嫁不出去之时，就和你来大漠，你当店小二，本座算账。”
“你是当真的啊？”
“当真。”
“喂喂……我是开玩笑的，别走啊……”

数日后，马车顺利地抵达了巫山。
果然是山明水秀，一片幽碧。
初秋时节，天气并未有盛夏那般燥热，更是宜人。
山上分布着精致的宫殿建筑，想必，那就是阴阳家。
月神转头看着叶明，微笑道：“这便是阴阳家的驻地了，如何？”
“挺不错的。就是太幽暗了一点。”叶明说道。
那些黑灰衣服的尸奴，以及来来往往眼中阴暗的阴阳家弟子，并没有给这如诗如画的景致增添色彩。
“哦？何来幽暗之说？还请叶先生赐教。”
“这里已经不需要我再多解释了。”叶明摇了摇头。
月神已收敛了笑意，在弟子面前，她还是要保持左护法的威严的，“或许吧。但你要清楚，进入阴阳家，是他们自己选择。”
“选择？这样说确实没错。”叶明看着那些弟子，如湖水般清澈的绿眸中映出那些冰冷刻板的面孔。
他们的身体里，究竟还有没有灵魂的存在？
亦或是，他们是否已经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
但叶明并没有这个资格点评。
这与他无关。
而且，正如月神所说，这是那些弟子自己的选择。
他们选择进入阴阳家，选择得到力量，就要付出自己的梦想与尊严。
那在这样一个阴阳家里生存并且爬到了高位的月神，她的内心又会是如何？
叶明不知道。
所以他很想知道。
或许，这将会是他在阴阳家待下去的又一个乐趣。
“不带我去见见你们的东皇阁下？”叶明看着月神将自己领往别苑，问道。
“你是阴阳家的客卿，并非新入门的弟子，而且阴阳家的多外扩张，是由本座麾下月部全权负责的。”月神解释道。
“冷月霜刀？月神姑娘你可要记得。”叶明说道。
刀和酒。或许是他最后的乐趣了。
“以后叫本座月神大人。不要再以“月神姑娘”称呼我了，”月神说道，“本座有一别名，乌断，你也可以称我乌断。”
“乌断，乌鸦的乌，断裂的断？”叶明问道。
月神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但随即被她掩盖，“对。”
“那我以后就叫你断姑娘了。”叶明笑道，他并没有将自己一次认对月神的名字这件事放在心上。
“冷月霜刀本座已差遣弟子前往月神殿取来，本座会在你的住处和你比试。”月神这才把话题回归原来。
“那就好，对了，阴阳家有酒吗？阴阳家的阴阳术那么神奇，会把阴阳术用在酿酒吗……”
“断姑娘，你倒是回句话啊……”
“聒噪。”

叶明的住处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装饰典雅，花木随处可见而毫不凌乱，如龙点睛，如锦添花，别具一格，妙趣横生。
“倒是一个好住处。”叶明眼睛亮了起来，尤其是院子外有一片宽敞的空地，可以用来练刀。
院子的外面，一个挂着紫绶带的尸仆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月神，行礼后，恭敬地向其献上一个紫檀木匣。
“冷月霜刀，刀长三尺三寸，重七斤八两。”月神打开盒盖，刀光乍露。
那把刀很美，刀身清亮如雪，刀刃的弧度浑然天成，好似流云海浪，连血槽的线条优美而玄秘，刀柄嵌着一颗月白的宝石。
这把刀，却是当得起它冷月霜刀的名字。
哪怕是不懂刀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此刀的价值。
“好刀！”叶明赞道，自自己的包袱里取出了自己的刀。
那是把弯刀，细而长，弧度恰似一只风中飘舞的柳枝。
这把刀也是名刀，刀名“舞柳”，虽不是冷月霜刀的天外玄铁
，但也是百锻精钢所制。
“刀名舞柳，长四尺二寸，重十斤四两，”叶明郑重地说道，“请断姑娘赐教。”
月神广袖泱泱，身上配饰繁多，叶明故让月神先出招。
月神薄纱下看似散漫的目光凝聚了起来，执刀，起刀，一气呵成。力如千钧。势不可挡。
叶明双手握刀，自下而上格挡，舞柳刀与冷月霜刀相触碰，摩擦，溅出火星。
一击不中，月神纵越，她宽大的衣裙竟成了遮盖视线的法宝，让叶明难以判断她的进攻方向。
来来往往间，二者已交手了数十次，其中数次，都是险而又险，生死关头。
月神刀法清灵妙曼，师承蜀山巫族祭天之巫刀。叶明刀法凌厉大气，是从命悬一线，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磨砺而出的刀法。
依二者内力来看，月神反而比年岁要大的叶明高出一筹。
但从生死搏杀，刀法技巧来看，叶明则高月神一筹。
如此优劣互补，二人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叶先生刀法高超，本座自愧不如，本座便拂了叶先生兴致，请叶先生就此收手如何。”月神侧身避开叶明一招“回风舞柳”，还来一招“月横江心”，说道。
叶明也知，打到最后或许会分出胜负，但那也一定是更有耐心的月神会赢，但他却不想占这个便宜，便道，“今日算平局如何，来日方长,我和断姑娘还有很多机会可以比试。”
“好。”月神撤刀，比试中，她竟是连一滴汗也没出。
“断姑娘，你们阴阳家的法术，练了之后，人都是冰肌玉骨不成？”叶明笑道，眼尖的他看到了这个细节。
“登徒子。”月神轻斥道，眼底却没有多少怒意。
她是恪守礼法之人，遇见了叶明这个奇葩……正确来说是生着一幅好皮囊的奇葩，却是无论如何都保持不了那种冷漠的清贵。
更何况，当年……思及此，月神眼神飘忽，但随即收敛了情绪。
“阴阳家不会限制叶先生的自由，每月有月俸，由专门的尸仆送到府上，”月神说道，“阴阳家内，除东皇阁下以及右护法叶先生尽可以结交。”说完后，转身欲离去。
“不留下来多说几句话？我感觉和你挺投缘的。”叶明说道。
月神的身体一僵，随即恢复正常，“阴阳家公务繁忙，本座空闲之时，自会拜访。”
“好吧。对了，你以后不要叫我叶先生叶先生的了，我字朝曜，你以后叫我朝曜便好。”
“好。”月神应道。
朝为早晨之意，曜为日光之意。
岂不是和月神的封号相互映衬？
或许，他们的命运，冥冥之中，就有了交集……

“你倒是个妙人……我想如果你把你的全部心力放在学武上，成就绝非如此。”大司命看着面前半挂在树枝上喝酒的叶明，感叹道。
“那是我十四岁之前的事情了……当刀术达到一定的程度，苦练对提升实力的效果只会微乎其微……”叶明灌了自己满满一口酒，道。
到阴阳家已经三个月了，他交下的第一个朋友，就是这江湖人尽皆知的毒辣残忍的夺命使者大司命。
大司命执行任务的手段确实毒辣残忍。
但叶明自诩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大司命其实是个个性爽快利落的女子。
而且，没有什么心机……
更重要的是，她也爱喝酒。
“或许吧，”大司命捋了捋头发，“你之前问我关于月神大人的事，我说我回答需要考虑一下。”
“虽然我在阴阳家比较倾向于星魂大人一脉……”大司命的嘴角勾起，“但这样做，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月我的丹药归你了。”
“成交！”
“我是进入阴阳家是在七岁，那时候月神大人已经在阴阳家了。她是姬姓，血脉高贵……”
“月神大人平时喜怒不形于色，最喜欢的是蜀山舞舞，因为十几年前……”
叶明一边喝酒一边听。
慢慢的，一个女子的轮廓在他心里构成。
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女子，由四处躲避的亡国公主，慢慢成长为一代国师。
“真是传奇的一生。”叶明抹了抹嘴边滑落的酒水。
“羡慕吗？纵横天下，捭阖六国，这些是一些所谓的男子汉大丈夫的志向。”大司命依靠在院子的墙上，说道。
“不羡慕，我的一生还算有趣。”
“结交了一些有趣的朋友，有一个能托付的知己，遇上过一个自己爱的人，我就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足够了。”
“前两条去掉。”大司命吹了个口哨，引来一只红色尾羽的鸟儿。
叶明尴尬地挠了挠头。
“你问我这些，是别有用心。你先前和月神大人套近乎，也是别有用心。”大司命逗弄着鸟儿，说道。
“你就是想问出，几个月前阴阳家关于第九山海的任务。”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想问问你的那个意中人，路迷妆的近况吧。”
叶明喝了口酒，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去亲自找她？”大司命轻抖手臂，逐走那异鸟。
叶明眼神幽深，“我害怕再见到她。”
“相思却害怕相见？”大司命轻笑着摇了摇头，“这话可说不通。”
“相见却不能相守，那又何必相见？”叶明重重地喝了一口酒，却被呛到了，一阵咳嗽。
“那为何要打探她的消息。”大司命拧起了眉头。
“不能相见，得到她的消息也是好的。”
大司命扶着额头，一脸无奈，“之前的第九山海的任务，我并未直接参加，只知道剪除的都是路迷妆的羽翼，其实这些任务都是每年都有的，第九山海是知道的。”
“这些任务大概就像是第九山海和阴阳家的比斗，不过这次是月神大人下重手，并未点到而止，都是死斗。”
“其实我也不明白，一向冷静的月神为什么会作出这个决定，因为你的价值，比起第九山海的友谊来说，差的不止一点儿。”
“越来越奇怪了……真是想不通，”叶明跳下树，“多谢你了，大司命，丹药就放在桌子上，你自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