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开春了,凌冽的风便渐渐和暖。
人族的领地虽在森林以南,高山以东,却仿佛为神明所遗忘,蒙福浅薄,寒冷干燥鲜得甘霖。
这儿的冬太长了,多少人都熬不过。
第一场春雨后是人族全年最宏大热闹的盛典,因为这代表他们挣脱死亡,又获新生。往昔四族都会不远千里而来欢聚于王城,载歌载舞,篝火美酒不息。
现在,唯剩灵族了。
晚宴上王公贵族例行繁礼,桑未拨弄着银箸,突然想起钟窈的话。
此时灵君已赠了礼,并不与众人嬉笑奉承,只默默饮酒,喧闹之中显得分外温和沉静。
酒尽,他放下金杯,有意无意的向桑未看来,目光交汇,她仓皇地垂下眼。
“江芷,你看灵族尊君,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江芷俯身斟酒,余光留意着四周席座:“夫人何出此言,尊君同我们素不相识啊。”
“记得吗,钟窈出了事以后对我说的。”
“她疯言疯语,奴未在意,提起来好像是让夫人细细看看——奴多嘴一句,夫人的眉眼与他竟有些相似。”
“尊君相貌清俊罢了。”
江芷见她无波无澜不甚在意,暗自握紧了酒盏,不再开口。
照例过了夜半,红烛才陆续撤下,众人喝得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地被扶上马车,明黄流苏被震摇得乱颤。
桑未茫茫然随着人流向外走,不偏不倚地撞上端着残酒的小侍女。
江芷欲伸出搀扶的手倏忽悬在半空,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小姑娘清瘦干净的脸颊沁出细微冷汗,杏目涟涟,看素白绵软的纱裙,大抵是灵君身边的。
从未亲近过的灵族冥冥之中让桑未萌生好感,她只摇摇头说罢了。
“这夜间湿漉漉的容易受凉,夫人屈尊,奴带你去换身衣裳吧。”
桑未含糊应着,走到一处偏院,任由她摆布罗裙流袖,向铜镜无意一瞥,一袭月色迷离中恍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这不像她,反倒像是……桑未尽力思索着,记忆却空白一片。
是梦吧,梦里的她有着森林深处的气息。
“夫人丽质,换上灵族的衣饰尤为绝尘脱俗,或许本就属于它们吧。”温厚的声线还是让桑未一惊,发觉身旁的侍女不知何时已离开了。
“是你引我来?”
灵君默然淡淡一笑,后退了几步:“我没有恶意,不过宴席上匆匆一眼,莫名熟悉——夫人可有耐心听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