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涯是我们这片新来的快递员,年纪很小,大概二十出头。但因为我近期没有快递要收寄,只从隔壁家还在上学的小姑娘口中了解过一些,并不太在意。后来有一次,我因为开会没接到电话,回去后也不知道家里寄的快递被放在哪了,门卫师傅说你别找了,这片快递容易丢,指不定早被人拿走了。我有点沮丧,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追究。但就在我走到家门口,准备掏钥匙的时候,他从楼道口探出头来喊了我一声。他或许怕吓到我,忙把脚边有他半人高的快递箱推到身前,说:“您的快递。您没接到电话,怕放在门卫丢了。”快递很沉,而高级公寓的电梯不让进大件,我又住十一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搬上来的。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七点了,于是开了门把快递箱往里一塞,向他道谢,又问他要不要进来吃个便饭。他赶忙拒绝,但话还没说完,肚子率先叫了一声。我看见他窘迫地点点头就要走,理解他不愿进单身女性的家门,怕惹人非议,只得迅速地把门一关一锁,好说歹说才将人拉到距离社区不远的一家餐馆。我挑了二楼的小包厢,招呼服务员过来点菜,他局促地坐在对面。为了维持身材我晚上基本不多吃,但我想他这么个大小伙子应该挺能吃,就毫不顾忌地报了一长串菜名。菜一样样地上,我们一边吃一边聊,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讲工作辛苦、嘴碎的同事实在讨人厌、更年期变成工作狂的上司。他偶尔附和两句,被问到的时候,会放下筷子很认真地回答问题,看得出是个教养很好的人。出乎意料的是,他的食量并不大,桌上的菜每样都才少了几口,就停了筷子。我有点惊讶:“这就饱了?这个年纪不该是特别能吃吗?”他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习惯了,不饿就行,没必要吃撑。”我点头表示了解,尔后又打趣他:“一直都是我在说,都快把家底掏空了,怎么不说说你自己的事?”他沉默良久,才低低问道:“什么都可以?”我当然好奇:“什么都可以,我会保密。”他不擅表达,把陈年伤痛都沉在心底,早已溶于血液,抑或是化为覆盖在骨骼上的青苔。直到此刻,在这个光线昏沉的包厢里,面对一个认识不过两小时的陌生人,他才敢攥着那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将往事全盘托出。他坐直身子,说,我有过一个男朋友,比我大五岁,是个警察。祁涯是在重点高中上的,成绩很好,但是他没参加高考,因为家里的情况不允许。他小时候家境富裕,父亲的工作很成功,但是在他初二那年公司被查出账面有问题,还牵扯出偷税漏税。职员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巨额债务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不上。父亲一下想不开,趁他们睡觉的时候跑到大街上,让一辆司机疲劳驾驶的大货车撞死了。他和母亲实在没办法,左右的亲戚都唯恐避之不及,只能宣告破产。之后母亲只好白天在外面做短工,晚上用电脑写东西赚十几块的稿费。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原本温和的母亲变得喜怒无常、面目可憎。祁涯每天都要等到她睡下,才敢点灯写作业,因为母亲要是失眠,就会非常暴躁易怒。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数着日子过,他进了本地最好的高中。母亲也高兴,说等他以后考上大学,拿到奖学金,他们就不用活得这么艰难。但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刚升上高三,母亲就被查出肺癌早期,实在没办法兼顾,只能申请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