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名称的重量（一）

2015年9月1日.杭州
　　夏季的余热还未消散，心中的烦闷亦如此。9月1日真的不是一个令人期待的日子。
　　林嗣音那天很早就起来了，还是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宿舍看日出，平息了心中莫名的激动和怅然后，她提笔写下：“
　　如此一个伊始，是该忘掉那些不堪回首却又珍贵的回忆吗。来自各个学校的一群人相聚在这里，又是带着怎么样的期许或是遗憾呢？”
　　似乎又很多的故事等待着被挖掘，很多的秘密等待着被揭开。
　　突然地，耳边想起了“老母亲”在林嗣音出门前的再三唠叨：“高中了，要像个高中生的样子，把心思都花在学习上，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林嗣音苦笑，自从中考失利后，家中爸妈和各路亲戚对自己的态度是180大转变。世态炎凉，世态炎凉啊。林嗣音一阵感叹。
　　“想什么呢?”何俟端着餐盘走过来，静静地坐在林嗣音对面。
　　“想你啊！”林嗣音嘻嘻哈哈一笑。
　　何俟似是被愣住了，脸微微一红，目光移向别处。
　　林嗣音见此，贼贼一笑，眼疾手快地夹走了何俟菜中的肉片，砸吧砸吧地品尝起来，津津有味。
　　“唉，你呀。”何俟见惯了调皮的林嗣音，却总是无可奈何。
　　“毕竟，抢来的好吃嘛。”某人理直气壮，继续埋头吃饭。
　　边吃着，边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大哥哥存在着的男孩，林嗣音心中万分庆幸，甚至她觉得如果高中生活注定是黑暗的，那么何俟一定是照亮黑暗的那束光，他不一定必须闪亮温暖，但一定能照耀前方。
　　“哥！”一个朗朗女声打断了林嗣音此刻的胡思乱想。声音中带着些许差异。
　　林嗣音也很奇怪，与何俟相识十余载，却从未听说他还有一个妹妹。抬眼望去，那个高挑的女孩缓步走来，在何俟身旁坐下，
　　“你好，我是何偲。”
　　“我是林嗣音。”转而向何俟说，“兄弟，你不够意思啊，认识那么久，怎从未听说你还有个妹妹啊。”
　　“没有必要。”何俟的声音兀的冷了八度，转身离开了。
　　林嗣音被何俟的冷淡尴尬到了，很抱歉地看向何偲，她却十分淡然：“没什么，我都习惯了，也怪不得他。对了，你在哪个班我们一起过去吧。”
　　“九班。”
　　“哇塞！”林嗣音突然被熊抱，只听到何偲继续道，“咱们是同班的好姐妹啦，天助我也，以后多多关照啦！”
　　“嗯。”
　　

　　那日的插曲过后，林嗣音就很少见到何俟，似是在躲着什么人。想到这里，林嗣音看了看在身旁悠然自得吃零食的何偲，倒是好像丝毫不关心自己的老哥对其的不理不睬，顺口一提：“
　　九月的运动会你打算报什么项目啊?”
　　何偲狠狠地往嘴里塞了一把零食，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我这辈子和运动绝缘，要是啦啦队缺人，我倒是可以考虑下。”
　　“不会吧，”林嗣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把何偲打量了一遍，“你一米七的大个，修修长长的一双腿，就算跑不快，立定跳远什么的总该是强项吧。”
　　“喂，你对我们长得高的人是不是有偏见！”何偲佯装要去打林嗣音。林嗣音哪能让她得逞，赶忙逃跑，一转身，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这是一张林嗣音最害怕又最希望看到的面孔，面色黝黑却又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柔柔地望向他。林嗣音却觉得这视线在灼烧她的脸颊，要不然为何自己的脸通红滚烫。
　　他笑道：“小学妹，世界真是小，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还和从前一样冒冒失失的，没个小大人的样儿。”语气中没有一丝责怪。
　　“对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学长。”林嗣音脑中一片空白，说什么话都是条件反射，一时间竟有些口不择言，心中暗悔：年年三好学生的完美学长沦落到和自己一个学校还能为什么，考砸了呗。林嗣音啊林嗣音，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抬眼间，面前这个大男孩眼底闪过的一丝黯然尽入眼帘，心中更加懊悔。
　　某人识相的转移话题：“以后看来是要常常见面了，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能这么巧一直在一所学校，也是..也是..”
　　“缘分?”
　　“嘿嘿嘿，对缘分。所以说，之前没机会，一直想问学长叫什么名字来着。”林嗣音从出生到现在的十五年终于第一次解锁了自己的搭讪技能?
　　她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血色欲滴，但面前这个男孩在自己的生命中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他的闪耀和荣光总是让林嗣音却步。但如果有一天天使堕入人间，就是给了凡人接触的机会不是吗?她已经在犹豫中错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的重逢，总是不想留遗憾了。
　　其实连林嗣音也没有想到，内心深处的自己是畏惧这样的重逢的。在心中纠结了这么多年的些些情愫，应该在中考结束的那瞬间断了赶紧的。一切都是新生，却偏偏有些旧缘藕断丝连，猛然间那些安藏在心底的某些情感翻涌起来，不受控制地似乎要把林嗣音噬没。
　　“贾振理。”他的声音把林嗣音从千思万绪中拉了回来。
　　“嗯?”
　　“悠悠苍天兮，莫我振理。《楚辞》里的。”
　　“我是林嗣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的嗣音。《诗经》里的，不过读音有些不同。”说完林嗣音开始傻傻地笑起来，因为她不知道此时除了笑该是怎么样的表情。
　　“好，我记住了。”贾振理笑意满满地看着她。
　　不过这种笑意多年以后林嗣音回想起来，竟与自己看着自家小狗的眼神有些类似。
　　不过那时的她确实是心花怒放了，还有些花痴地想：“大人都说取名嘛，男《楚辞》，女《诗经》，我和帅气学长，可不真真巧巧地凑了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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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林嗣音满眼星星，巴巴地看着贾振理，没了半点淑女的样子，何偲赶忙把她拉走，也免得她丢脸丢到外婆家，一发不可收拾。
　　相比于林嗣音的桃花运满满，何俟最近似乎遇上了点小麻烦。一个已经快被淡忘的存在突然又出现在自己的生活圈，而她又是那么的耀眼，使何俟根本无法忽视。何俟无论走到哪：食堂、操场、体育馆还是教室，每一个不经意的回眸或转角，总能看到何偲的“高大”身影。
　　何俟嘴角抽搐，暗叹自己这个小跟班智商感人，明明长得很大只，偏偏就喜欢忘狭小的角落钻，这种一叶障目的隐藏真真让何俟汗颜：太不走心了！
　　何偲这般“小心翼翼”地穷追猛打，看穿的可不止何俟一人，林嗣音也好几次问何俟为何不理睬。可何俟这等腹黑老狐狸总是言简意赅地搪塞过去。要不是早知道何俟与何偲之间的兄妹关系，林嗣音都要怀疑何俟摊上了**粉。
　　不过旁人可不知道这些，那些关于“双何恋”、“女追男”的梦幻桥段层出不穷，版本稀奇古怪。林嗣音不得感叹：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
　　何偲这阵子很忙，除了没日没夜地追着老哥，还要时不时敲打一下那些小碎嘴。当然，她还要躲开来自两班班主任的“追杀”。
　　“何俟这颗优质纯洁的大白菜可不能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野猪拱走了。”来自大部分吃瓜群众的心声。
　　“你为什么不解释呢？”
　　“在面对如狼似虎的大众面前，我弱小而苍白无力的辩解是没有用处的。”某只小野猪无辜道。
　　而何俟终于终于在老班欲言又止的神情中，在版本翻了第十八翻时嗅到了一丝丝的不寻常。他决定采取措施。小野猪成功被大白菜诱拐到了体育馆门口，这个点人少。
　　“说吧，什么事。”
　　“哥，老爸他很想你，你就随我回家看看嘛。”何偲撒娇地拽住他的手。
　　何俟的脸冷了三分：“那是你的家，你的父亲。我也不配做你哥。”
　　他的每一个字都让何偲心寒半分。一个多月的苦追，换来一句不配，呵，真的讽刺。
　　何偲收回了被“哥哥”甩开的双手，一字一字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当年的事是误会，你应该给他解释的机会。”
　　何俟冷笑：“何大千金用‘误会’二字就想轻飘飘地抹过这七年来每日每夜重复的噩梦吗？我不能像你般轻易忘记老妈那一夜增生的华发。”
　　“老妈她..还好吗？”何偲直直地盯着何俟，眼眶中噙满了泪。
　　何俟一怔，见惯了泼皮般的何偲，竟一时忘了这个女孩最初的模样：那个会拉着自己小手撒娇，受了欺负依偎在自己怀里哭泣，将一个女孩最柔软最脆弱的一面尽展现给自己一人的小妹妹。在她眼里，哥哥曾是天，是永远的守护神，是永远的避风港。可是从何时起生疏至此的呢？
　　何俟纵然有一瞬的失神，但很快就缓了过来（他自认为很善于情绪的管理），握紧了双拳，冷冷道：“不老您们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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