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
我叫汤小米，爸爸汤沐阳是个下海经商的商人，妈妈米蓝是部队中为数不多的女军官。印象中我有一个幸福的家，有一个爱我的爸爸、和一个爱我的妈妈。可是事情在我6岁的时候全都改变了。只记得那晚，爸爸和妈妈激烈的争执后，第二天妈妈就离开了家，然后再也没回来过。记得那时，每天晚上妈妈都陪着我画画，当时，我正在画一幅有爸爸、妈妈、和我的全家福，可是妈妈的脸却怎么都画不好，总觉得画得好丑，一次次用橡皮擦掉，一次次返工重画，妈妈一直陪在我身边，笑着对我说，“小米，慢慢来，一定会画好的”，然后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不画了 ，不画了！”我耍赖地拒绝继续画下去，拽着妈妈的衣角，让她抱着我，给我讲故事。那时候 ，我总是跟在妈妈身后，甜甜地叫着“妈妈，妈妈”，好像永远都不会厌烦，妈妈也总是将我抱在怀里，满眼宠溺。那一晚之后，妈妈离开了，只留下我和那一幅并没有完成的画。爸爸告诉我，“妈妈回部队执行任务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看我”。我不知道爸爸口中的很久是多久，大概等我将那幅全家福画完，妈妈就会回来了吧。不知道那幅画改了多少次，才将画中的妈妈画得美美的，可是妈妈没有回来；我又将全家福涂满颜色，可是妈妈依旧没有回来。我一张接着一张地画，总以为画完这张妈妈就会回来，可是直到画纸摞满整个书架，妈妈也仅仅是打回几个电话。我好像已经渐渐忘记妈妈得长相，可是手中的画笔却能毫不费力地勾画出那美丽的容颜，看着那既亲切又陌生的脸，记忆一遍遍回放那温馨的最后一夜，只是不知道这个人现在在何方。也许是一年后，也许是两年后，爸爸有一天告诉我，妈妈要回来了，当时尚年幼的我只是好高兴，激动地不知道要如何欢迎妈妈。我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裙子，找出那幅已经微微褪色的全家福，将我的小屋收拾得整整齐齐，等待着妈妈归来，可是那天，妈妈只是去了我的学校，开了小半天的家长会，就匆匆离开了。妈妈走之前，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抱我在怀里，宠溺地揉着我的头发，让我努力学习，做个乖孩子。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那幅画早已画好了，她就已经转身离去了。我多想再甜甜地叫一声“妈妈”给她听，但外面的风好大，大到淹没了我的声音，那天并没有下雨，可是妈妈转身的时候，有一滴水飘落在我的脸上，“啧”，是一滴有点咸咸的水珠。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房子也越搬越宽敞，但那幅画我始终像宝贝一样留在身边，我依然幻想着有一天，能让妈妈欣赏一下我的大作。我在学校里成绩还不错，可老师们并不喜欢我，大概是因为我总是在课堂上说话，扰乱课堂秩序吧。同学们和我的关系倒很融洽，我经常能想出稀奇古怪的玩法引起大家的兴趣，而李木子是我的铁杆粉丝，永远是以一脸崇拜地眼神看着我。突然有一天，爸爸公司里的叔叔来学校接我，急急忙忙地带我去医院，说爸爸发生了很严重的车祸。我守在爸爸的病床前，看着头上缠满纱布的他，一时间泪流满面。爸爸中间清醒过一会，他攥着我的小手，他说爸爸爱你，并嘱咐我去找米蓝。我知道，米蓝，那是我妈妈的名字。然后爸爸就再也没醒过来。在医院的走廊，我又一次见到妈妈米蓝，只是我却不想说什么，我不知道，眼前这位，还是不是小时候陪我画画的人。料理好爸爸的后事，我面临两条路，一个是跟妈妈走，另一个是去寄宿学校。我记得爸爸临终的嘱托，可我还是毅然选择了去寄宿学校，妈妈多次想说服我，我却坚定地不给她机会。那一年我十三岁。

2.自从老汤的离去，我觉得自己的生命仿佛没有了根基。米蓝不在的那几年，老汤几乎是我的全部，他满足着我的种种小任性，容忍着我的诸多小叛逆。我清楚自己应该跟妈妈一起生活，可是我没缘由地将老汤的离世归咎在她身上，即使我知道这跟她毫无关系。我曾幻想着妈妈可以体会我的绝望，抚平我心中的悲伤，甚至能抽出一点时间，再陪我画完一幅画，但老汤冰冷的墓碑埋葬了我对妈妈最后一丝幻想。我不知道她还是不是如记忆中那般爱我，只是我不清楚要如何去爱她。于是在我和米蓝之间，只剩下恭敬、咫尺天涯的疏离。开学第一天，米蓝过来帮我办好了入学手续，在班级门口，米蓝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我笑着对她说，“请母亲放心，也愿您身体健康…”我清晰得记得，米蓝在听到我对她的称呼后，呆滞了几秒钟，然后硬生生地将准备抚摸我头发的手收回去。她大概是听出了我声音中的疏离，尴尬地咧了咧嘴，转身离开，我说着“母亲再见”，并面向她的背影恭敬地鞠躬。我实在是叫不出那个会勾起我无数怀念的称呼，“妈妈”这个称谓连藏在记忆深处都让我觉得异常痛苦，所以干脆抛弃了，大概也不会再用到了。
初中的寄宿生活既忙碌又乏味，凑巧的是我的铁粉—林木子同学依然和我同班，准确地说是同桌。每天在学校里，我除了恶作剧，偶尔地逃课外，几乎没有其他恶习，因为成绩总是稳定在前三名，老师也将我的举动看作是这个年纪应有的小叛逆，总是宽容地原谅我，毕竟，在他们眼中，成绩才是第一位的。或许只有我最好的朋友木子，才真正见到过那个并不阳光甚至带些阴郁的我。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烂醉如泥地从酒吧出来，就算是木子也不会相信我是那个虽然调皮但却单纯的汤小米吧。在木子面前我不再掩饰自己，我们的关系更近了，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木子试图去分担我的苦楚，可即使语言相通，也有无法言说的痛苦。一天，木子不知怎么惹到了2个高年级的学生，我自然是挺身而出，和那两个人打了一架，赢了却是惨胜，我的左臂被棍子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下，当时只是有点木，可是到了晚上却疼得无以复加。我又出现在酒吧，盼着酒精能缓解疼痛。几杯喝下去，额头上的汗还是止不住地留下，这时一个并不眼生的酒吧常客过来，递过来一支烟，“试试，也许管用”，我顾不了那么许多，点燃，猛吸一口，伴随着激烈地咳嗽，再吸，又是一阵咳，几分钟过去，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谢了。”我对这男子说。男子从怀中铁盒中又拿出几只白色的烟，并附上一张名片，“阿志，需要找我”，然后留下座位上的我离开。我并未多想，收起那几只烟和那张名片。那几天，我在手臂疼得凶时才会偷着吸一根，还好伤很快就好了，只是我发现自己有点想那烟的味道。我曾跑去街边的超市买回盒装的烟，但吸下去的感觉并不一样，我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把自己的推测告诉木子，木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木子上网帮我查了很多资料，结合我的种种反应，结果一致认定我误吸食了毒Pin，还好量比较少，瘾并不大。木子劝我不许再碰，我满口答应，这个不过是软毒Pin，我有自信可以摆脱掉。几天之后，我发觉自己头疼得厉害，伴随着轻微呕吐感，我请了假没去上课。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如果能吸上一口…我使劲儿地晃了晃头，试图将这想法丢出去，或许只是一小口就好…我翻箱倒柜地寻找着那张名片，手指颤抖地按下名片上的号码，“喂！阿志吗，我要几支…”拿到货后，我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头疼缓解了，同时也看到了一些幻象，有早已不在的老汤，甚至那个我并不愿想起的人，对我百般呵护的母亲。自此，我和自己约定，头疼时才能吸，其他时候不许碰。虽然我只是在头疼时才会点燃一支，但那时开始，我就已经开始放纵自己，我甚至开始怀疑，是自己为了重温那一幕幕曾经温馨的场景，而让身体伪造出那阵阵疼痛。

3.近来我的食欲越来越糟糕，什么也吃不下去，身子也渐渐消瘦。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眶凹陷，颧骨微微凸出。我一直对自己说着，想戒随时可以，对着自己说着那不过是用来镇痛的，自己不会沉迷的，但终究是陷得有些深了。我心中深深地生出一种对自己的厌弃，恨自己的不坚定。我撕掉了阿志的名片，扔掉了余下的烟，发狠要戒掉。幻象，又是幻象，米蓝蹲在地上，向我招手，叫着“小米！小米！”，然后张开温暖的怀抱…我一连几夜失眠，头疼如影随行，戒断反应就这样降临，比我预想地要快得多，也剧烈地多。身体上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爬，抓心挠肝地煎熬。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然后在周身蔓延开来。我在嘴里咬住了一条润湿的毛巾，死死地咬住，手抓着床上的被子，拼命抵御着疼痛。也许是过了一天，也许仅仅是几个钟头，于我来说，却像是几个世纪之久。我想着自己大概就要死了罢。我拿起电话，按出了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数字，“喂？你好”电话那端传来米蓝的声音，“怎么不说话？”我有气无力地回答，“母亲…”长长地呼着一口气，“我在XXX，请您过来…过来一趟，我有话…要跟您讲。”昏昏地睡过去了，再一次睁开眼睛，米蓝已然坐在床头。我缓缓拿出嘴里叼着的毛巾，唤着“母亲”，米蓝欲言又止，继续等着我的解释，“母亲，对不起…我，我…吸毒了”。“什么！你！你！”米蓝的声音都变调了，扬起的右手却始终没有落到我的脸颊。我甚至希望巴掌可以落下来，或许米蓝的责罚可以带我逃离内心的愧疚，能让这熬人的苦楚削减一星半点。米蓝注意到我嘴里拿出的毛巾，上面赫然一排牙印，十分扎眼，米蓝有些动容，“小米？疼得厉害吗？非要咬着毛巾…才能挨得住吗？”说到后面，米蓝有些说不下去了。我本不想让米蓝知晓我所忍受的痛苦，可既然被看出，反倒轻松了些，不用再苦苦强忍。“头，疼得厉害，已经，几天睡不着觉了。”我忽然胃里一阵恶心，竟然吐了出来，几天来没吃过什么东西，只是吐出来一些酸水。米蓝扶我起来，轻轻地敲着我的背。我不敢注视米蓝的眼睛，或许是怕看到她充满嫌恶的表情罢。那是米蓝的手吧？我伸出手想试探下她那只手是否一如从前。我的指尖刚刚触及到她的掌心，就迅速地抽离开，即便是蜻蜓点水的一碰，也依然体察到她的手温暖如前。不知道这样的小动作是否被米蓝看穿，只是下一秒，米蓝让我的头枕在她的腿上，而她用自己有力的双手覆在我冰冷的手背，那一刻，全身像笼罩在阳光之下，温暖异常。冷汗一滴滴落下，湿透了床单，浑身不自觉地抽搐，不禁蜷缩成了一团，沉沉地睡去，隐约感觉到旁边有人不停地为我擦拭额头的虚汗。当我再次转醒时，戒断反应也渐渐消退，只是身子仍旧虚弱。“母亲！让您担心了。”刚有些恢复精神，我又迫不及待地竖起心中的藩篱。“小米！跟我回家吧。”我愣住了，以为米蓝不会原谅我，可她的这句话，好像漆黑的屋子中，蓦地点亮了一盏明灯，米蓝还是爱我的吧。我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在心底，应该感到温暖吧，可是如果我没有沾染那些烟，这一刻米蓝会不会守在我身边？米蓝看着呆滞的我，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我贴在她柔软的胸口，听着她略有紊乱的呼吸，真真实实地感受到，我与米蓝，血脉相连。

4.我随米蓝住在了她的部队寓所，两室一厅，虽然没有老汤的别墅宽敞，却很温馨，屋子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像极了米蓝一丝不苟的风格。我没有太多的行李，仅几件衣服和两双鞋子。进到米蓝为我准备的卧室，床、书架一应俱全，家具绝不是最近购置的，大概在米蓝心里，一直期盼着这一刻的到来。我注意到书桌上那一块画板和一旁整齐排列的画笔，这么久，她竟还记得我是喜欢画画的，心底最柔软的那处被碰到，眼中瞬间噙满泪水。折腾了一天，我已经是精疲力竭了，草&草吃了口晚饭就睡下了。这一晚睡得安稳极了，因为在梦里，米蓝一直攥着我的手，叫着我，小米！小米！我睁开眼睛时，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进卧室，温暖而舒适。米蓝坐在我的床头，轻轻拉着我的手。我忽地闭上眼睛，又快速地再次睁开，米蓝居然还在，原来梦中的那些场景，并不是梦。我和米蓝四目相对，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右手轻轻抬起，抚摸着她那微蹙的眉，“母亲，您一夜没睡吗？”米蓝点了点头。“您真的一直在这儿，坐了一宿吗？”“是啊。怕你夜里醒了身体再难受，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听说在戒毒期间，最怕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妈妈不…”米蓝突然停下，改口道，“我不想你害怕。昨天，就是因为害怕，才给我打电话吧？”米蓝的善解人意，米蓝的体贴，让我心疼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小米，是我对不起你，没有抽时间多陪陪你。在上学的问题上，竟也由着你的性子，没将你待在身边…”米蓝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不过，以后不会了，我们好像小时候一样，一直呆在一起，好吗？”幸福来得太快，让我觉得这一切太过美好而不自然。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安静地流出。这样絮絮叨叨的米蓝，让我没办法控制内心的脆弱。米蓝应该和我一样，也会害怕，怕我们彼此之间的纽带断裂，怕我们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感情。我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是一位那样好的母亲。她会很耐心地给我讲故事，认真地带我画画，即便后来的几年没有伴在我身边，却也总会在重要的日子打回电话，询问我的近况。我在这种不易察觉的关爱中，过了很多年，却丝毫没有感到到米蓝的用心，只是独自一人不断地回想着那段她不在的日子，迁怒她离开我的那些岁月，一次次品尝着我所谓的痛苦，直到让自己深信不疑，米蓝已经不爱我了…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尽力表达却哽咽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可是我知道，米蓝她读懂了，她知晓了我诚挚的歉意，米蓝用手擦干我脸上的泪痕，刮了刮我的鼻子，轻轻地说着，“傻孩子！”我一直以为软毒品很容易戒掉，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却万分艰辛。米蓝每天早晨都叫我起床，带着我去外面跑步。我经常因虚弱而摔倒在地上，有时候甚至连站起来都很困难。米蓝会在边上陪着我，短短的一段路程，我们都要耗费很长的时间。米蓝在我摔倒的时候，会拉我起来，陪我一点点跑到终点。米蓝从未责备过我，只是从旁鼓励我，称赞我。毒瘾发作的间隔越来越长，可我的胃口依旧很差，经常是吃完就会呕吐。米蓝总是变着花样给我做各种饭菜，即使我吃不了几口。米蓝对我的关注是如此的无微不至，绵延、周到的爱，让我每天都如沐春风。

5
我的毒瘾基本已经不再发作，身体仍旧时好时坏，经历了这么许多事情，我和米蓝的关系似乎已经缓和，我了解她的心意，她也懂我所想，只是，我依然不愿改口，内心深处最后一道防线其实早已名存实亡，我只能归咎于自己那偏执的自尊心。米蓝并不强求，一味地迁就我，包容我，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前段时间，米蓝替我跟学校请了长假，见我身体逐渐稳定下来，开始和我商量复课的事情。“小米，我打算让你下周开始回学校上课，怎么样？ ”米蓝坐在沙发上询问我的意见。“好啊，我也想木子她们了。”我高兴地回答，离开小伙伴太久，真是想念大家了。“我想征询下你的意见，是回原班级，还是…留一级？”米蓝似乎深思熟虑过才提出这个建议。“留级？我不要。”我想都没想就回绝了。“我是怕你课程耽误太久了，回去吃力，毕竟，再开学就是初三了。”米蓝将利弊分析给我听。“额，母亲，我…还是想回原班级，行么？”我知道米蓝只是给我个意见，决定权依旧在我，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寻求她的应允。“嗯。可以，但我希望你考虑清楚，到时候再想变可没那么容易咯！”“哎呀，知道啦，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孩子，您可是双学位硕士，学习这点事儿难不倒我！”我信心满满回应着米蓝。“那就好，这几天看看书，下周准备上课吧”米蓝又接着说，“哦，对了，住校就算了，以后我接你回家住”这回米蓝根本没问我意见，只是通知我…“噢”我其实是高兴的吧，毕竟，我也不希望跟米蓝再分开。当我在次坐回班级的时候，还是很开心。课间同学们都围着我，问东问西，“小别胜新欢”大概说得就是这样吧。我只说自己病了，大家也没怀疑。倒是木子，看我的眼神透着小小的担心，“小米？真的没事了吗？”“嗯。没事啦。”我尽量回答的轻松，木子心很细，我怕她担心自己。“没事就好，你瘦了好多”，“嘿！瘦还不好哇”，我忙岔开话题，“你最近好不好？真的想死你啦”说话间给了木子一个大大的拥抱…一天学上下来，除了语文还能听得懂以外，其他科目真是有些费劲儿，数学听着听着干脆放弃了，艰涩难懂的公式，让我觉得头大。放学前，班主任宣布了下周月考的通知，班级里一阵哀怨的叹息声。回家坐在米蓝的车上，我情绪不太高，米蓝看我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一二，“小米，晚上想吃什么？”“随便”我说得无精打采。“肯德基？”米蓝一般是不赞成我吃这个的，今儿倒是破天荒。“啊？好哇”听到肯德基，我眼睛瞬间亮了，上次吃还是一个月前，磨了米蓝好久她才勉强同意。还没到地方，我就已经开始盘算一会要点些什么吃了。米蓝看到我态度的转变，笑着摇摇头。孩子大概就是这样好哄吧，一顿好吃的，烦恼什么就统统忘掉了。坐在副驾驶的我，解开安全带，身子往米蓝的方向移过去，轻轻地在米蓝脸上啄了一下，“嘿嘿！你真好”，“快坐好，开车呢…这孩子！”米蓝一脸无奈。看着小米的吃相，米蓝不忘在一旁唠叨，“这个少吃点，你不能吃太多油腻的…”，“那个不能吃了，已经吃太多凉的了”，“…”饱餐一顿，我心满意足，和米蓝回到家中。我坐在书桌前，看着崭新的教科书和练xí册发呆，也不算是发呆，是无从下手…我耐着性子一页页翻着，开始还好，越看越烦躁，不懂的越来越多，不知道怎么就将书重重摔在地上。恰巧米蓝进来，她弯腰将书捡起来，重新帮我放在书桌上，鼓励我说，“慢慢来，我们小米最棒了”。我又看了一会儿书，始终是静不下心来，还有些担忧过几天的考试。月考如约而至，几天的复习，多少也有些用处，可是成绩发表的时候，我还是很失落，排在班级第二十五名，而在这之前，我从未跌出过前三名。当然，这么久没上学，如果还能考进前三也不现实，可我就是好难过，即使在这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但现实真正摆在面前时还是让人难以接受，毕竟，心里还是存着一丝侥幸。课堂上，我感觉老师不再像从前关注我了，眼睛似乎都不会在我身上过多停留，一扫即逝…唉，也对，谁会在一个中等生花太多心思呢？晚上，我坐在书桌前，看着发下来的试卷和成绩单，心里特别扭。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我迅速用课本将卷子遮挡好，装作在认真看书的样子。米蓝送过来一杯热牛奶，“小米，来，把奶喝了！”“噢！”我有些心不在焉，手中一个不稳，奶洒了些在书桌上，米蓝赶紧帮忙收拾，然后，理所当然地看到了我压在书下的成绩单和试卷…

6.当我想将成绩单夺下来时，米蓝已经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小米，这是刚刚考的？”米蓝询问。“嗯。”声音压在喉咙里，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米蓝放下成绩单，又开始看各科的试卷，偶尔会皱一下眉。米蓝将试卷整理好，搁在了我的书桌上，然后坐在了我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小米”，“嗯…啊？”我正想着要如何解释，就被米蓝的声音拉回现实。“你有什么想法么？”米蓝点了点桌上的试卷。“我…没考好，我不想在…这个年级了。”我说的很没底气。“并不是考的不好，而是落下的太多了。我刚才看了看，之前的知识掌握的都挺好，到这块就不行了”米蓝指着卷子大段的空白处，“不过也并不是很困难，中考还有时间的，我知道你没问题的，不是么？”米蓝向我挑了挑眉毛，笑着安慰我。“噢！”虽然米蓝鼓励我，我还是心里没底。米蓝接着说，“你刚才说你不想在这个班级了？”米蓝的态度有点严厉，不如刚才温和的神色，“在你复课之前，我让你自己选择过，现在就因为眼前的一点点困难就退缩吗？”，我低着头，不敢看米蓝的眼睛，也不说话，“头抬起来！”米蓝厉声道。我缓缓扬起头，忍不住想哭，眼泪已经在眼里打转，“不许哭。遇到挫折不去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而是轻言放弃，有说错你吗，嗯？”“没有…”眼泪并没有留出，我却还是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这样威严的米蓝我还是有点怕怕的。“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一条道路，就要坚持走下去，准备好可能要承担的后果…”米蓝说着我并不是太懂的话，但我知道，她说的是对的。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当时的我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番话，一直被牢牢印在心里，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我日后的生活。“离期末还有段时间，这几天你先把落下的课程整理一下，从本周末开始，我们每天都补习点，到期末应该就可以全部撵上进度，嗯？”米蓝看向我。“您教我？”我咽了下口水，“对啊，怎么，不需要？”，“不是，不是，我就是有点，意外…”我用手搓着微皱的衣角，其实，除了意外，更多的是紧张。之后的几天，课堂上我认真地听讲，尽量弄懂老师新教授的知识，虽然这次考试让我自尊心受挫，可我依然骄傲，老师们的忽略，更激起我心中那股冲劲，我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时间飞快，终于到了周末。米蓝一如往常，带我出去跑步，给我做早餐，然后开始了我们的课程补习。米蓝拿出我的一个笔记本，在上面写着各科计划。“语文呢，平时积累多一些，不会落下太多，每2天背一篇古文，英语也差不多，课文每天都要读，阅读也不能停，单词要继续背…数学、物理以课本为主，定理、公式一点都不能含糊…”米蓝将计划大体跟我讲了一遍，各科的要求也交代清楚，最后还不忘提醒我，“每天要求背的东西我会提问，背不下来呐，嘿，我们就换种方式…”米蓝说的无害，可是听到这样的威胁，我只觉得脊背发凉，嗖嗖的阴风从身后吹过。米蓝开始给我讲着数学“一元二次方程”，她讲得很仔细，一步步推倒着公式，难懂的地方她还会停下来，问问我是否明白，偶尔还会提出问题，看我是不是真正掌握。她的字既工整又飘逸，数字也写得赏心悦目，忽然觉得这样一位女神级人物，居然是我母亲，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米蓝见我走神，一脸花痴样，毫无防备将巴掌拍在我的背上，“哎哟”我吃痛一呼。“想什么呢！”米蓝不满地说，眼风冷冷，我朝米蓝吐了吐舌头。一上午时间，米蓝将数学讲了大半，我除了两次犯花痴，其他时间听得倒也认真，米蓝随手写的几道练习题，我也很快做出来，“挺好。”米蓝满意的笑容让我很有动力，虽然对期末考试仍有顾虑，可是此刻将自己交给米蓝还是很安心。

7·下午米蓝让我自己看看书，背背课文，没再给我讲太多知识点，只是让我遇到问题的时候问她。为了方便给我讲题，米蓝将她工作上要批阅的文件也如数拿到我的书桌上，我在桌子这边学习，她在桌子那边工作。后来我发觉，米蓝在这屋里坐着，不仅仅是为了给我答疑方便，多少还有监督的意味…我会在闲暇之余偷偷看坐在对面的米蓝，她专注的样子真的很迷人，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干练女性的魅力。一般这个时候，米蓝都会用手点点我的头，或者用笔敲敲我的书，示意我专心做题。如果说幸福就是和米蓝坐在一张书桌前一起看书，那幸福对我来说很短暂；如果说幸福是单纯的和米蓝在一起，无论彼此做些什么，那幸福就很漫长。“米蓝，你究竟是不是我汤小米的幸福呢？”我心里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丝毫没有注意到刚才还坐在对面的米蓝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啊！疼…”米蓝拧着我的耳朵，“你这脑袋瓜又再这想什么呢！题都做好了？课文都背下来了？”米蓝假装生气问道。我没回答，只是不作声地瞅着她，“没做完还不赶紧，还愣着干嘛！”米蓝狠狠白了我一眼。我突然大笑出声来，“哈哈！题我已经做好了！课文也早就背下来了…”得意地看向米蓝。米蓝一脸的不相信，我递过习题册给她，耸了耸肩，“不信自己看咯！”看见米蓝吃惊的表情，我心里别提多带劲儿了。“课文，背给我听！”“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一篇《小石潭记》我流利地背出，“用不用我把编书人的名字也背下来啊！”不等米蓝反应，我Blabla将一堆人名说出来，最后连带着还背出了出版时间，看米蓝的表情就知道，我全都说对了，心里一阵暗爽。米蓝的手不轻不重地拍在我后脑勺上，“行啊！我说你，过目不忘呗！还跟我叫上板了，看把你厉害的。”米蓝应该是高兴的吧。“哎，别拍脑袋，会傻的…”我佯装不满意地说，“我看你就是太聪明了，傻点让我省心”。本想着跟米蓝炫耀一番，可是她根本不理会这茬，反倒是重新编排了复习计划，将原本2天背完的课文，全都压缩成1天背好。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8.每天米蓝都会按时给我补习落下的课程，她讲得清晰，我学得认真。米蓝是那种骨子里都透着认真的人，在演算草纸写下的解题过程，比起我的作业本都要工整，有时因为我的字迹潦草，她免不了要训斥几句。米蓝仔细分析过我的错题，往往一句话就能指出我的错误所在，在模棱两可的地方，她也必定要我真正掌握才会往下进行。虽然米蓝很严厉，总是一针见血地戳中我的错误，即使是在母亲面前，我也免不了会不好意思红了脸，可这样一板一眼的练习中，我确实感到了自己的进步。有时候我甚至怀疑，米蓝是一位旧社会的私塾先生…一个月后的期末考试，在我从考场出来的时候，之前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除了两道有些难度的大题耽误了点时间，其他考题答得都很顺手。我在心里盘算着成绩至少是前十名。三天后成绩发表，我除了英语比预计低了些，其他科目都很好，总分也排到了第五名，一个月能有这么大进益，我是真心很满意。放学坐在米蓝的车上，我装作忧心忡忡的样子，也不跟米蓝搭话。米蓝本是知道今天出成绩的，看我的模样就没多问，只是宽慰我，什么“时间还有”，“慢慢来”，“不用着急”云云…我就是不应她，其实我几次都要笑场，还是勉强忍住。到了家，我愁眉苦脸地呈上我的成绩单和试卷，米蓝展开后…“汤小米！你长本事了，我，你也敢骗！”顺势就来抓我，我当然不肯就范，撒腿就跑，可没跑几步，就被米蓝按在床上，挠我痒痒。“哎呀呀…哈哈…快，停手…哈哈”闹了好一阵子，米蓝才不甘心地放过我。“我考得这么好，给点福利好不好啊？”我可怜巴巴地说。“没有！”米蓝回答得很干脆。“嗯～～～”我开始耍赖，就差在床上打滚了…“停！”，米蓝想了想，接着说，“看你卷子上的字，就赏你每天临一页字帖”，“啊？那我不要了…”“不要也晚了，还不领旨谢恩！”米蓝十足的女王范。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是栽她手里了。

9.期末成绩发表后，随之而来的是例行家长会。米蓝碰巧那天在旅里有会，散会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军装就匆忙往我学校赶。家长们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我接到米蓝的电话，站在学校门口等她。只见米蓝身着深绿色的军装，一双擦得锃亮的制式皮鞋，军帽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之前觉得米蓝很有范儿，可是一身戎装的米蓝，气质真的很特别，有一股隐藏不住的霸气，这一路，所到之处都备受瞩目。“母亲，您这也太正式了吧…”我嘴上埋怨着米蓝，心里其实非常受用。“我这可是散会就赶来了，还算精神吧？”米蓝整理了一下衣领。米蓝你真是太带感了，我心里默念着。家长会上老师毫无悬念地表扬了我，看得出米蓝对于我的进步很满意。回家后，米蓝做了几个我爱吃的菜，说是犒劳我。期盼已久的假期终于来临了，米蓝对我却丝毫没有放松，该做的练习一页都不能少，该背的书也一句不能错。开始几天还好，渐渐地我就心生懈怠之意，有时想到别人可能都在享受假期，而我却要苦B地学习，不禁有些厌倦情绪。恰巧那天米蓝去基层检阅部队，只留我一个人在家。我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写着卷子。不知怎么着，心里特别烦躁，英语卷子做了几道题就再也写不下去了，好在之前其他科目的练习已经写完。反正米蓝不在，我就理所当然地给自己放了假，玩起了电脑游戏。米蓝到家时已经是傍晚，她打包了饭菜回来，饱餐之后就来检查功课，我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英语怎么后面阅读都空着呢？半小时，全做完。”听口气米蓝有点不高兴。我拿着笔准备继续完成，不知道是这阅读生词太多，还是我根本静不下来，看了几行就看不下去了，索性直接放弃，随意蒙了几个Abcd。米蓝掐时间过来，看了我的卷子眉头锁得更紧了。“真够准确…”我腹诽着。“这阅读有点难，做错也不能怪你。不过，这完形填空，我清楚记得上周给你讲过一模一样的，怎么这次还能错这么多？”米蓝生气了，用笔将我写错的划出来，“把错的改了。”我心乱如麻，哪里还能记得曾经做过，反正已经排除了一个选项，还剩下3选项，不至于太惨吧。重新订正后，我忐忑地将卷子放在米蓝面前，发火的米蓝真是有够吓人，强大的气场愣是将一张普通的椅子坐出了公堂审案的气势。“第二遍改，还能错5个！你运气也太好了吧”米蓝戏谑的语气有点慎人。“对不起，我…”，“当时这些个单词都一个个给你讲过，我不喜欢说第二遍，今天就是猜你也必须给我猜对。”然后米蓝随手拿起我书桌上一把画图用的尺子。我愣了一下，然后脸瞬间泛红，双手本能地背到身后…“错一个一下，有问题吗？”米蓝毋庸置疑地口气让我没有反抗的余地，默默地摇摇头。“伸手！”“我…母亲”我惨兮兮地喊着米蓝，又不敢违抗她的要求。“右手！”我只好抽回左手，换了右手。啪！我还没准备好，第一下就毫无征兆抽在手掌。我哪里挨过打，吃痛缩回手，在腿上使劲儿搓着。在米蓝的眼睛的注视下，我再一次伸出手，摆好姿势，一连串的打击，疼得我额头隐隐渗出汗来，手心也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肿痕。“母亲…”我轻声叫着，米蓝不带感情地说，“继续猜！”看着卷子上万恶得题目，我不得不认真起来。笔握在手里，一阵刺痛。更改完后，只错了一个，我以为米蓝会放过我，可她仍然坚持说，“最后一下，伸手！”啪！总算是结束了惩罚。
我低着头，忍住不去和米蓝对视，不知道要如何征得她的原谅。“过来！”米蓝命令着，我却忍不住想往后退，毕竟，这样的米蓝让人心生畏惧。米蓝自顾自地说，“小米，惩戒永远都不是目的”，“我今天打你，也许你会觉得是小题大做，”米蓝摇了摇依旧拿在手里的尺子，“我今天用这个教训你，只是让你知道疼，并不是给你任何的承担与逃避，或者你自以为的其他东西。戒尺不是后果，你的人生给你的，才是后果…”，“看得出来，最近几天你的心有点浮躁了，可能是我逼得紧了些”米蓝语气渐渐回归正常，语重心长地跟我讲着道理，“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情有可原，可那不一定就是对的。既然你要做这件事，就认认真真地全力做好，别敷衍自己，懂吗？”我懵懂地点了点头，走近米蓝，低声地叫了句“母亲”。米蓝拉起我的右手，心疼地揉了揉，吹了吹，“好了，别委屈了。其他的题都再看看，今晚如果全改好，明天带你出去玩…”，“一言为定！”

10·这件事揭过去后，我吸取了教训，每天的生活依旧乏善可陈，可我的态度却端正了，米蓝也不是古板之人，经常会带我到周边“放风”，对，就是“放风”，米蓝总是调侃我，说看我在外面自由自在的样子，总能让她联想到四九年解放的感觉…只是我没有告诉她，我快乐的源泉是因为她—米蓝在身边。
近些天来，米蓝的工作明显更忙碌了，总是有开不完的会，加不完的班，辅导我功课的时间也一减再减，好在我已经全部追上进度，不必再让米蓝费心劳神。不过，我发现，米蓝最近心情有点好的过分，即便是工作到很晚，可她总是面带笑意，偶尔还会发呆傻笑，这可太反常了。我几次侧面套她话，她都不说，总是催我看书，复习。知难而退绝不是我汤哥的性格，我制定了作战计划，决心以身试法…“您帮我看看这个题怎么解，我不会”我拿了一道昨天她刚给我讲过的例题问米蓝。按理，我如果连续两天问同样的问题，米蓝定会又给我讲一堆道理，要用心什么的，可是今儿，她又不厌其烦地给我讲了一遍，竟然还问我哪不懂，要不要再讲讲…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倒是激起我的好奇心。“我明天能跟你去部队看看吗？功课都做好了，在家实在无聊”我出言问米蓝。“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在那你也是在我办公室呆着，不能乱跑，你确定要去？”米蓝问我。“遵命”我学着电视里战士的样子，给米蓝敬了个蹩脚的军礼。以我对米蓝的了解，问题一定出在部队，明天我要实地侦查一番。早上吃过早饭，我和米蓝早早地就出发了。我俩并肩走在部队营区里，路过的战士都会给米蓝敬礼，跟米蓝问好，米蓝都一一回礼。看样子米蓝在部队很吃得开呀，人缘不错，深受广大士兵的爱戴，谁让她是我汤小米的母亲呢，我心中暗暗感叹，得意的很。“副旅长，早！”一个貌美的姐姐路过。“啊，凌云啊”，米蓝转头拽我，“快叫云姐姐”，“姐姐好！”我腼腆地笑笑。“这是…您女儿？”米蓝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眼，我觉得米蓝那神情透着一抹骄傲。“之前总听您提起，没想到都这么大了，长得真像您。”第一次见面，凌云就让人觉得亲切，声音也很好听。“她！可一点不让我省心，人小鬼大，精着呢。”米蓝揉了揉我的头发，我不满地撅起了嘴，偏过头去。“这孩子！”米蓝笑笑，“我一会还有个会，先走了。对了，你给我看住邓业那小子，让他消停地，总也不让我省心”叮嘱凌云后，米蓝带着我来到她的办公室。米蓝整理了身上的军装，拿着会议本就出去开会了。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搜查，期待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11.书架上的书，我随手翻着，里面除了一些写的注解、笔记，没有什么疑点，柜子里整齐的档案袋也不像有什么秘密。对了抽屉？我从上往下翻看着，终于在最底层的抽屉中，找到一个被倒扣着的相框。我拿出来，翻转过来，眼泪就忍不住流出来。相片是米蓝单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拉着在一旁给我们撑阳伞的老汤（场景大家可以脑补一下，应该很温馨）。米蓝和老汤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相片里的我，做着鬼脸，给画面凭添一丝暖意。相框的右侧边框磨得有些褪色，像是经常拿在手中摩挲的缘故。米蓝，你是还想着老汤么？我收拾好心情，继续寻找线索。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米蓝桌上一本书的扉页里发现了两张音乐会的票。这周日？理查德克莱德曼？钢琴演奏会？这是要跟谁一起去啊？问题一定出在这儿。这时门外传来米蓝爽朗的笑声，我快速整理了下桌子，随手拿起一本书，佯装看书。这时，米蓝拧动了门把，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大叔。“小米，过来，这是你郑伯伯。”米蓝招手叫我过去。我打量着眼前这位大叔，四十多岁，头发稍有泛白，精神不错，感觉挺和蔼。“郑伯伯”我注视着这位郑伯伯，“小米？”他伸手要拍拍我的肩膀，我往旁边一闪，让他的手落空，他尴尬地一笑，转而又跟米蓝聊起来，“这个计划还得你主持啊，米蓝”，“这任务也太艰巨了，你又当甩手掌柜…”米蓝摇摇头，“这重任非你莫属”郑伯伯夸赞米蓝，“得了吧你，不过这计划还有些细节需要敲定…”米蓝和郑伯伯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看表情两人关系不错的样子。我在一旁静静地观察，总感觉郑伯伯看米蓝的眼神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关心？亲切？反正我觉得怪怪的，我几乎确定这段时间米蓝的反常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工作聊得差不多，米蓝邀请郑伯伯去家里吃饭，郑伯伯居然没有推辞，欣然同意…我气结，什么人，真好意思，一路上我都没有说话，实在避不过去，也仅仅嗯啊的应和。米蓝亲自下厨，四菜一汤。郑伯伯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坐下，我是左看右看都看他不顺眼，必须要给他点颜色瞧瞧，谁让他心思放在了他不该动的人身上。“小米，帮忙盛饭！”米蓝喊我。“好嘞”我跑进厨房，盛了三碗米饭，在其中一碗加了点“料”。端上桌，把那碗特别的放在了郑伯伯面前，“谢了，小米！”，“哈，应该的。”我又端了碗汤给他，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在我脸上一闪即逝，“喝死你”。“快吃吧，老郑！都是家常菜，别客气。”米蓝招呼郑伯伯。郑伯伯夹了一筷子菜，点点头，“不错”，接着吃了一口饭，“额…米蓝…你这饭？”郑伯伯的五官好像要拧在一起，有点痛苦，“饭？怎么了？”，米蓝尝了下自己的，“没问题啊。”“没事，没事”他扫了我一眼，我无害地笑笑。“伯伯喝汤”我把汤碗往他面前让了让。一勺汤下肚儿，他好悬没吐出来，我体贴地递给他一张面巾纸，“给！”米蓝不解地看着我俩的“表演”，“不好吃吗？”，“好吃，好吃”郑伯伯回答。“郑伯伯多吃点”，“给您这个吃！”，“…”一顿饭吃下来，郑伯伯中途跑了三次厕所，用了一小沓面巾纸…跟我斗！玩死你！哈哈！看见老郑的模样，我简直爽歪歪了！想偷偷跟我的米蓝看音乐会，门儿都没有。米蓝和郑伯伯坐在沙发上，喝着茶聊着天，我在一旁坐着旁听。“老郑，明儿你就回B市？不多呆几天吗”米蓝问道。“不了，要不是想当面跟你探讨一下这个计划，我都不回来”。“我说你啊，就是回来看你那宝贝儿子！”等等！明天就走？！可是音乐会是在大后天，这周末啊！“那音乐会你不看了？”我打断了他们。“什么会？看什么？”老郑不明就里。“啊，没事，我随便问问”坏了，好像搞错了对象…我想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又聊了半天，郑伯伯告辞要离开，米蓝和我起身送他，“下次有机会再来啊，老郑！”，“啊，哈哈”郑伯伯笑得很勉强，尤其对上我眼睛的时候，“小米啊，以后有机会咱俩好好聊聊”，我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陪笑。“走了，甭送了！”

12.天阴沉沉的，让人的心情蒙上一层晦暗，我从昨晚开始，就开始失眠了。今天是爸爸老汤的祭日，心情难免沉重了些，米蓝应该也是记得这个日子，难得没有催我起来，任我在床上躺着。我回想着自己十几年的生活，六岁之前，我拥有着一个令人羡慕的童年，随着米蓝那年的出走，在想念与不解中，心心念念米蓝好多年，紧接着是老汤的离世，我又回到了让自己魂牵梦绕的米蓝身边…这一切于我，恍如隔世，我的人生竟是如此“强悍”，一时间悲从中来。我顾不上衣着不整，穿着睡衣，跑到米蓝面前，紧紧抱住她，“母亲，我不难过，我真的不难过…”原来，我是这么的脆弱，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脆弱。米蓝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温暖着我的心。我不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却一直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深知这点的米蓝或许更加心疼我。“小米，乖”，米蓝接着说，“我不仅要你不难过，更要你开开心心地才好。”米蓝抱着我的头，贴在她的身上。不需要我说什么，只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表情，米蓝就会读懂我全部悲伤，默契大抵如此。“就这样抱着我，别放手，永远别…”我呢喃着，好像只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米蓝应声回答，“傻孩子，别怕，我在，我不会再离开，留你一个人。”之后，我跑了比往常都远的距离，而米蓝并未阻止，一直护在我的左右，仿佛只有让自己累到脱力，才能发泄出心中郁结的情绪。初三的生活悄无声息地开始了，黑板上倒计时数字一点点减少，我也开始了一轮轮紧张的复习，我尽情地享受初三繁重的生活，人在忙碌时的好处，很多事情很快就会被忘记，甚至想不起记忆是从什么时候渐渐模糊，又或许是米蓝的陪伴抚平了我心上的伤口，我只记得，像那样狼狈的一天，再没出现过。时间在各种模拟考试中偷偷溜走，而我波澜不惊地完成了人生首次“飞行”—中考，凭借让很多人眼红的成绩顺利升入市重点高中。

13.中考结束，成绩、学校尘埃落定，由班长牵头，说是要组织大家到近郊徒步穿越，我当仁不让地积极响应号召，玩，我最在行啦！米蓝也大力支持这样的活动，毕竟辛苦了初三一整年，孩子们要出去玩玩，放松放松心情，也在情理之中。米蓝帮我打理好背包，吃的，穿的，用的，便携小工具一应俱全，“我们就出去一天，敢不敢不这么麻烦？”我没好气地埋怨她，“未雨绸缪总不会有错，这都是军用小物件，看着不起眼，会派上大用场的…”米蓝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各种工具的用处…“您，不渴么？喝点水！”我笑嘻嘻地递过去一杯水，“哎？我说你这孩子，我这才说几句，你就…！”米蓝气结，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满，“以后可别求我！”我背上双肩旅行包，跟同学们在汽车站汇合了。我们一行十六个人，包了辆中巴车，将我们载到了市郊。班长拿出早已设计好的地图，带着我们开始了探险之旅。大家一路上打打闹闹，叽叽喳喳，所到之处都充满欢声笑语，心情无比惬意。真的是好久没有呼吸到如此清新的空气了，蓝天，白云，偶尔飞过头顶的小鸟，大家不禁感叹着沿途的美景。我们渐渐走进树林，这是一片很广阔的林区，为了避开人群，我们选了一条尚未被开发完全的小路。中午，太阳移到了头顶，周围的温度升高，大家也都走累了，铺开隔凉垫，盖上塑料桌布，席地而坐，开始了野外午餐。大家纷纷拿出带来的食物，香肠，薯片，面包…大口大口地喝着可乐。“木子？干嘛呢？快过来吃啊”我喊着在一旁发呆的木子。“小米，你等一会，这里手机没有信号了！不会…有问题吧？”木子有些不安，握着手机，上下晃动，可是信号框那儿始终是空的。“没事啦，再走一会，我们就返程了，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班长打断木子，拍着胸脯保证。一番风卷残云地吃过午饭，对于路线出现了分歧，有的人提议继续再走一段，有的人建议原路返回，最后大家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决定再深入一程。天色渐渐暗下来，已经走在返程路上的我们不禁有些胆寒，虽然林子不密，可偶尔窜出小动物们的身影，也让这支队伍惊呼声不断。“白天这些小松鼠还是惊喜，到了晚上，怎么都变成了惊吓…”刚刚被吓一跳的木子心有余悸地说。“班长，我们这条路好像刚才走过了一次…”有心细的女同学发展问题。在这样的情境下，一个人提出异议，其他人就会纷纷附和，同时找到错误的证据。这时，班长有些焦躁，额头渗出了汗珠，毕竟一直是他在引路。“大家先静一静，不要担心，我们会走出去的。”我出声安抚大家。倚仗我在同学中的号召力，听我这么一说，大家都稍稍安心些。不过，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旦悲观情绪再次爆发，就不是这么简单几句话可以解决的了，希望在那之前，我们能走出这里，我暗暗在心里祈祷。

14.我原本是和米蓝约好，午后返回时给她打个电话，报告一下位置，她好在家准备晚饭，可如今，号称信号强大的中国电信也哑火了，但愿米蓝能提早发现，展开营救。但在这之前，我们只能依靠自己。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班长彻底放弃了，垂头丧气跟大家宣布，我们可能迷路了。胆小的女生已经开始小声啜泣，其他人也开始互相埋怨，队伍乱作一团。“班长，你不要失去信心，你要是都乱了阵脚，我们可能真就出不去了。”我鼓励班长，也是在给自己打气。这个时候我再一次挺身而出，“大家先都别慌，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要先稳住情绪，等待救援”，“救援？手机都没信号，怎么救！”，“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哪”，“我好怕…”果不其然，大家都不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