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光暖，小憩醒来，懒懒在榻上翻了个身，揉揉眼睛，摆摆手唤停舟，撇了撇嘴，道
“想吃冰镇梨球。”
待后厨将水晶碟取来，缀着莹莹水珠，牙白的梨球圆滚滚堆叠，引人垂涎。眨了眨眼，自己端来小碟，并不教人随侍，也不着人通传，偷偷溜进立政主殿，遇她阖目，眼疾手快地拦住了打扇的侍婢说话，把碟子捧到她面前，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

【帐中无香，敛目蓄神，却并无睡意。睁开时仍双目清明，眉间有温，伸手】过来。
【冰碗剔透，触之生寒，是大周祛暑小食。低头点他眉心，隐隐含笑】送来给阿娘吃的？
【银签先插一球，送他唇边】来，啊——

依言靠过去，咬下半颗，顺手接过银签，待咀嚼殆尽，也喂一颗给母后。眉清目秀的侍婢打着扇，自盛冰的盘中袭来阵阵凉风。
尚无知懵懂，不知自己身处何种境地，只是有童稚对父母的依恋
“我好久没看到父皇了，他不常来立政的。”
眉眼稍垂，有些寂寞的样子
“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耐心听他将话说完，脸上的笑也不曾动，很温和地】阿耶不常来，是因他有旁的要紧事做。宣儿是懂事的孩子，不扰阿耶，对吗？
【指腹自他眉间划到眼角，小人吃不住痒，往后边躲边笑。招来左右吩咐两句，弯身托他后臀，将人抱上坐榻，凑趣问】着急着长大，莫不是要变和阿耶一样，忙得日日不见影。【抚心口，做出伤神的模样】小没良心呀——

被抱上榻，偎在阿娘身前，怀抱温暖，熏香安神。闻言，连着摇头
“才不是！”
眨眨眼，盯着殿内夜明珠
“长大就可以上朝，就可以天天见到阿耶了。”
拉住母后纱质的袖子，轻轻拽了拽
“长大了，我也会常来看母后的，定不叫母后伤神。”

【童言无忌，却也足够窝心，低头亲亲他的脸】好孩子。
【侍婢复返，奉一盏甜香白酥，缀以花瓣彩树，散着白气。银挖了一小勺，送去】这是酥山，宣儿尝尝，小心冰。

握着银勺，含在嘴里，冰凉消暑。炎炎溽暑，春过花残，森绿浓荫之外皆是灼目日光，实是漫长无趣。
“儿臣那天见钟夫人来探望钟婕妤。”
望着她，凤袍逶迤曳地，乌发金钗，姿仪端庄。瞧得出来，母后的贵气与他人不同——停舟说，母后是昔日宗室女，是曾经最尊贵的血脉。脱口而出
“母后其实很孤独吧。”

【一直以来悬垂的心事，在这一刻终于磐石落定。】
【眼睛隐隐发酸，默了片刻，再扯出一个笑来】阿娘未曾说过，先朝怀帝，是你的舅舅。【捉起他小手，以指在掌心书了一个“霁”字】楚家男子都以雨冠名，意思是皇恩如盛雨，泽被四方。宗室凋零，阿娘是这一代唯独的女孩，就从了水……
【旧事重提，话音难免端不稳，说着便低下去了。垂眼落酥山，很轻】你几位舅舅在时，尤嗜此物。【温笑】你若喜欢，就似楚家人了。
【并非无枝可依。】

【他眉目间依稀有故人的影，再仔细看，就更像他阿耶了。】
【自惠安年见卫跃，便知他不会囿于珍池。如今他成为了好君王，却并不是好父亲——无妨。宣儿肖他文韬武略，至于进退人情，自有我教。两代帝王之家，焉能不出龙子？】
【他尚稚嫩——掌心合住他双眸，只有一贯柔声】不必思虑……甘露是你父，立政是你母，记着这点，已足够了。【便不再提此事。留他休息一个时辰，再亲送他去弘文馆习课。】

我想不太明白。只是又舀一勺碎冰，喂到母后口中
“可是我姓卫呀。”
怀帝，楚霁，我曾听停舟提过，在他们宫人茶余饭后的消遣中，先帝是一个顽劣不知国事的孩子，在二王叛乱中仓皇逃出，死于叛军乱剑。
似楚家人，是一件好事吗？
眸中不解，望着母后，看不穿低垂的眼帘中晦暗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