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孤语〉
白天海里那一遭,令我夜里发起了高烧。
烧到迷糊之际,浑身酸痛的我意识朦朦胧胧地回到了还扎着羊角辫的孩童时代,我们还住在朝祥巷的平房里,而爸妈,也都在。
在我遥远的有些模糊的记忆里,总是有着这样一幅画面。望不到尽头的长街上,我坐在爸爸厚实的肩膀上,手里攥着的柳枝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爸爸握着我的脚,嘴里唱着一首永远不在调上的童谣,昏黄的夕阳将我俩的影子拉得很长,我们一直向前走,像永远也不会停下来。
妈妈在家中等着我和爸爸回去,等到走进家中总会念叨着爸爸袖口未擦去的墨渍,和我嘴角残留的辣酱。她会在晚饭时跟我们父女俩絮叨隔壁家的新生儿多么可爱,以及那楼上夫妻白日里的争吵。
也许他们俩都没有想到,有一日他们也像那对夫妻一般,吵的不可开交。我攥着妈妈的衣角,泪眼朦胧地看着妈妈收拾东西带我走出温暖的家,带我离开爸爸那张胡须拉碴但异常熟悉的脸。
我记得我一直说冷,妈妈就用她并不有力的手臂抱起我,瘦弱的手上硌起的骨头弄得我很不舒服,又吵着要下来,妈妈只好无奈地把衣服披在我身上,牵着我的手走了好远好远……
耳边一声鸡鸣打断了思路,眼睛虽是闭着的但也被微微亮的天空刺痛,索性翻个身,再次睡去。
约莫是八点多钟,我迷迷糊糊听到门被轻轻地推开,手脚很轻。我也感觉到床柔软地塌下去一角。接着,清淡而熟悉的墨香味中,带着凉意的手捋过我的刘海,抚上我的额头。我哼了一声,翻身抱住爸爸的腰,头搁在他怀里。他身子一僵,没有动静,当时那个心理年龄状态的我,自小就对爸爸特别依赖,生怕哪一天他厌烦我便不要我了。他一不理我,我就如临末日。吸了吸鼻子,往爸爸怀里凑近,紧紧抱着他的腰,害怕地哭起来。他终于有了反应,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揽着我的肩膀替我顺气。我从他怀里爬起来,刚想同他说话,就被他一把按回怀里,半晌,他拥了拥我,沉着嗓子道:“好好睡觉。”我觉得爸爸今天的嗓音特别好听,兴许是他最近吃多了妈妈给他炖的雪梨糖水吧,想到以后亲子会上,爸爸一展歌喉时再不会魔音穿耳,甚至还会赢得小伙伴们的掌声和喝彩,我觉得很开心,也很欣慰,就连他一勺一勺往我嘴里喂药,我都配合地吞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