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是外面栽种花果的，今儿房门的告假了两个，人手缺了才应了奉茶的差事。可到底能在主子跟前走一走，她大约也是乐意的，凭这皮囊样貌，较之一众宫人，亦为佼者，不愿整日锄草捉虫，与尘泥为伴，平白落了这一身艳骨污陷沟渠。早前嬷嬷来吩咐，她便作了打算，换了午茶前的差，换了粉蓝宫装，又从妆台取了茉莉花香粉匀面，用铜细簪挑了些玫瑰膏子润唇，又研碎了桂花蕊，再添上菊花叶儿，兑了热水浣手，待得红香粉面，卷了绣帘出了门，摘了朵碧桃花簪在髻上，等到使唤房中，钟敲了两声，计算着时间到了，跟着进了茶房）
（她头回进主子屋里，险些被花团锦簇，四壁窗槅雕镂晃了眼，心上羡慕，手上越是轻柔谨慎，总归是见过好的，也不愿回自个儿的乌巢了。并柔情绰态，媚于言语）
阿哥，今儿的茶好了，奴婢头滤了三回，余下的放温了，正合适。

（逢着春，枯枝抽了新绿，正是春和景明的时节，便是连宫里豢养的猫，也动了凡心，夜里头哀哀鸣叫，其声之哀婉，其情之热切，叫人只想含着泪，把它们给炖了。）
（夜里没睡好，白日难免没精神，懒得出屋，又不想显得太过无所事事，遂展了宣纸，提笔练字。写的是个困字，因还不得要领，故而写的歪七扭八，笔锋不明，偏偏自个儿还挺满意——好歹能认出来不是？）
（宫人给进了茶，按往日的习惯，茶上了桌儿，不必多言，这人也就低眉顺眼地退下去了，今儿个不同，话忒多，禁不住多看了两眼，见十分面生。）
“没见过你，新来的？”

（她打听过的，自家主儿是没有个贤良人的，凭的自己怎么做不得一室半妾的，寻常人觉得下作，自个儿到觉得平白羁縻，就说这手上的填漆茶盘，捧内小盖钟，主子任一摆设都够上她半月的钱儿，更不比那屋内的粉光脂艳，插金戴银，她愿赌上一赌，拼个姑娘的名头也是好的。）
奴婢今日第一次进殿内侍奉，也不是新来的，原是外面侍弄花草的。
（回毕，递近身子，欲把茶盅递上，却不想豁朗一声打个粉碎，泼了阿哥一身的茶水，忙跪下请罪，道是不防头，边拿了精心预备的绣了荷花的青帕子来抹净褂子上的水渍，故作姿态，战战兢兢道）
阿哥饶命，奴婢不是成心的，奴婢……帮您把这衣裳换下来吧

（我惯不是以势压人的这么一个，总觉得他们在宫里为奴为婢，本就辛苦非常，自个儿又何必还要摆出一副款儿来，苛待了他们呢。故而，在大多数时候，我更愿意得过且过，而非不依不饶。）
（就如眼下，她早已言明，今儿个是头一次进殿，一时紧张失了手也是有的，横竖碎瓷片不必我来收，衣服不必我来洗，便是换下湿衣也自有人伺候，斤斤计较，挟私报复，不是君子之道。）
“无妨，叫她们进来服侍就好。”
（见她紧张，开口复添一句。）
“你这方帕子别致，心思也细巧，自个儿绣的？”

（她没有十成的把握，也怕阿哥怪罪她毛躁，直接打发撵出去，一面心里打鼓，至阿哥说了无事才稍舒缓了，暗忖如何再开口，正犹豫间，又聆后言，禁不住欣喜，忙接口道）
是，这青帕子是奴才绣的，从前听人说喜欢什么便在帕子上绣什么，菩萨见了，兴许见你虔诚，就能应了心事。
（稍侧身，让了进来递换衣裳的宫女，扭头却把捧来的衣裳接了，欲上前帮主子换上，又妨刻意，只接着说）
奴婢小时候最喜欢荷花灯，荷叶为器，点烛为灯，随波逐流，甚是好看，想再放一次，故而绣了荷花，裁了青绸为衬，作了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