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愆厅里夜风似阴风，寒意透骨，生生将我冻醒，揉着眼睛坐起，睡前披上的披风掉在了地上，捡起重新裹住自己，有些恍惚，一次午睡，竟也能睡到日头没落。举目往外瞧去，不见灯光，清冷是月光。熟稔的从挡风屉里抽出个火折子，快速一甩，点燃落地烛台，整个屋子便亮了。）
（思及上次平郡王府一访提及的两人，索性此次已晚，便寻思着留宿一宿也无不可，不慌不忙披衣秉烛往典籍厅，监内四厅中有处小院，四周绿碧成荫，设计巧妙，待我转过一处假山，才发觉露天的石桌旁竟有一人，闻声转头来，原是刚来时见过的司业。）
（秉烛走出阴影，向前几步）
“夜深如此，不知司业还在此地，多有打扰。”

（初入国子监，尚不能对一应事务全数知悉，是以夜幕初上才与祭酒拜别。行到院中，乍见一轮淡白的月牙已斜挂在天边，心生了少许感慨，彼时年幼，曾与瞻梁畅谈他日光景，大言只愿做了闲云野鹤，却不想也有了今日的处境。不觉嗪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往了旁的石凳上落座，只想借着清风缅怀往昔，却又见了观深秉烛而来，不由失笑。）
夜深了，你就无需同我打官腔了。我方才孤零零的在此还觉得破有些可怜见的，但瞧见你才知勤勉之人太多，哎..如此让人心慌。
（因着知薇的缘系，同觉禅关系倒也不错，更何况如今一同在了国子监，更有惺惺相惜之感，于是略有些调侃，无伤大雅。）

“勤勉？我怕说实话你笑话我。”
（我本可以再悄然转身离开，风可以抹平我的身迹，但我没有，而是故意借着月色打扰他的。持烛走近，落座于另一边石凳，有些冰凉，叫我难挨了一阵。烛台置于桌心，月光正正罩着，这点昏黄的光也就不是光了。轻吹灯灭，有一阵烟被风携去，像雾。）
“案牍劳形，我骨头松垮惯了，抵不住诱惑，一觉睡到了现在。”
（他行为自然，我自也不再隔着距离。只之前所想千言万语，临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合适。）
（树叶簌簌，有风穿过，奏乐，是两人沉寂间的调和剂。月色太明，不足以为我壮胆。我最终选了个平淡且无所意义的起头）
“绳愆厅里的两只红条凳落灰已久，生了虫，该换换了吧。”
（低头笑了笑，染上声儿）
“还一事儿，我原还想着，这里该是多宽松自由的环境，才能造就意气风发的学子，没想到，——这里规矩可真多。”
（扫过他一眼，笑意不减，半真半假抱怨道）
“他们太鲜活了，我都舍不得对他们严苛。”

哈哈，你可真有意思。
（我万分没想到，他轻轻几言入我耳，竟是这般的有趣，遂毫不吝啬的扬起了唇边的笑意，完全是受宠若惊的表现。也难怪，有些人，你说上一辈子的话，也不过走个面场，交不到心底。还有的人不过相谈寥寥几句，便已是真诚待之。看来这观深的性子，是极其对了胃口的，我初入此，能结交些说的上话的同僚，也是幸事。只是这地点到底不对，不能同他饮上几杯。）
哎，你这可是变了相的同我怪罪起公务太多？那不若我让祭酒给你指派些轻松的活计？
（夜寒露深，也未妨碍了我一时兴起，忍不住开口同他责难一番，相视却是满眼底的笑意。）
严苛不一定是坏事，兴许能让他们活的更鲜活，观深你觉得呢。

“我可枯燥无趣没意思极了。你才是有趣的人，才瞧着处处有趣。”
（司业为人随和而不拘，是大家里出来的的正经少爷，与我芯子里没根儿是不一样的，我是外来的土人的进了龙王庙，万分不自在，还怕着哪天大水一涨，是尸骨无存的。依我看来，他确实正正经经适合这地儿，这地儿也衬他。）
（作势求饶，三言两语现了原形，松松垮垮的拱拳与他。）
“哪敢抱怨，活计正好，就怪我自个儿不争气，怕浪费您一番苦心。您再给我减了活儿，身子是松快了，可白吃空饷，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耸了耸肩，一摊手，顺着他的话道）
“是是是，玉不琢不成器嘛，他们是璞玉，也不求来日记得咱们的好，别生了怨就感恩戴德了。”
“说起来，倒是您呢？深更半夜，独饮凉风？敬佩敬佩。”

像你这般贼胆儿大的，也好意思说了自个儿枯燥无趣没意思？哎，叫我这些老实巴交的人听了去，真是觉得没个天理。
（他这般逍遥，让我不由有些意难平，真想将了那堆成山的公文全数扔了给他。但到底想归想，瞧着他一脸的悠然惬意，好似也全无了烦恼。）
是是是，可不能叫你这觉禅少爷过意不去，便将那饷银折数去个半，叫你开心些啊。
（扬起手臂着了些力道拍向他的肩膀，并沉着一张哀默的脸色边对他点着头边以示安慰。）

（只再说道这国子监，便是将玩笑收了收。）
观深何必觉得为难，秉公执法本就是你的职责。再者既无徇私，心怀亦是傥荡，何有惧怕。
（我先前觉得从政不过是在淤泥中的一番摸爬滚打，瞧瞧谁比谁更黑。如今阴差阳错，终日面对这些纯白如纸的莘莘学子，却有了另外的感悟。这些大清朝的未来顶梁柱，如若有了正确引导，一代更替一代，何愁不能将官场的风气肃清。）
诶，我这听风赏月本是美事一桩，怎么在你嘴巴里就是吃冷风了，看来你缺乏情调是真，我方才冤枉你了。
（只是少许感慨，便又回复了往昔，同他笑着说道。）

（一捉其小臂，情真意切）
“您权当我今夜醉了罢，净说瞎话呢，知您宽量，哪会跟醉汉计较呢。”
（瞎闹一番宽松片刻。）
（耸了耸肩，一摊手，顺着他的话道）
“是是是，玉不琢不成器嘛，他们是璞玉，也不求来日记得咱们的好，别生了怨就感恩戴德了。”
“说起来，倒是您呢？深更半夜，独饮凉风？敬佩敬佩。”

“我性子急，就怕自己感情用事，你知道的，这世间哪来的绝对公平呢。”
“——怕我徇私啊。”
（浸着月色，略有些苦笑。是夜，无酒无才不成席，却因着桌边的两人意趣相投，倒也无甚无聊。只夜已深，忽而想起明日休沐，本计划监内将就一晚，这时却特别想回家了。）
“拦不住您闲情逸致，只是天凉了，可别误了您的身子。”
（起身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搁在灯旁，打着呵欠抻了个懒腰）
“忽然想回去了，这灯便用不着了，就留您啦。”

哎，观深兄果真与众不同——
（我以为大抵这些话都应是藏在了心底的，他却同我这般亮堂堂的说了出来，这番凉薄的世道下，我便觉得他有些可贵。诚然，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这般哪里来的什么绝对公平。遂拿过他放在桌边的火折子，笑着揺了揺头。）
做到无愧于心罢。
（是有些晚了，但下月的月考命题还未拟定，遂不由的微微勾唇，边起身将了烛台点燃边缓缓道。）
哎，不急。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要不一同体验下鞠躬尽瘁的乐趣？

（与众不同？笑了笑也不做声，倘若有天我活成了芸芸众人，怕是心也死了，也要青山绿水作我墓葬，尸骨无存兴许是最后的放肆与自由。）
“鞠躬尽瘁？”
（轻轻重复几字，出口成了实体的雾气，笑弯了眼，低头看他似塑成了灯下美人像）
“行啊，但可不要回绳愆厅。”
（一挑眉，微眯了眼，学那阴测测模样）
“那里，阴风阵阵，不知可是藏了——百年冤魂。”
“我怕啊。”

（这才作了邀约，他便煞有其事的同我说起怕鬼，执着烛台的手不禁抖了抖。原本意也不过揶揄取笑，并不是存了真心要为难他，如今却被他的托词惹的哭笑不得，遂轻叹一声。）
诶，罢了罢了，数你无赖。
（说话的间隙将烛台塞还到他手中，只想这般夜下如若他有所忌惮，点着灯也能壮壮胆。离去之前，还不忘拍了怕他的肩膀，以示鼓励。诚然，这般作弄一下，内心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