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往行过，南方却未，比去赏园游林一事，一介武夫自然更喜刀戟剑阵，以致对石门营心存耿耿。随舟行不过几日，就着晨曦薄寡，已望见了个影影绰绰的模样，这样的兴致自观过一遍之后再无提起。蹬马坠地，箭不入靶，南巡乃是大事，年前便一应置办下，练到来年二月竟还是这副光景。领头一人面上无光，抻臂便要拎鞭打杀，先指了唤人将他拿下去。】
【机弟此回同我先来检阅一二，然这样子怎能在汗阿玛面前操练？】
当日箭亭历历在目，皇子尚日日勤练不啜，他们倒偷起懒来。

【惊蛰时节，万物皆复苏。汗阿玛欲摆驾南巡，诸事皆需先督察。二月始发自京出，除赴新疆理叶尔羌事，再未出京。此番，倒是见长阅历时。一路南下，多番赏下看倦南方风景。行至嘉兴，督察阅兵事。行不成，骑不行，射更是不堪入目。只寥寥几眼，便眉宇叠成山。与十哥相视，摇首回道。】散不成行。
【聆声，观领头动作，嗤笑。】我等有汗阿玛督事在前，尔等只幸天高皇帝远。【拂袖背在后，目光冷凝，朝十哥道。】汗阿玛南巡在即，此番阅兵这般散乱，岂能短期而成，当何如？

何如？
【我瞧着权是欠打，将骁骑营铁律在此一摆，不说接下来两月，就是一个月也能将人好好收拾了。但好歹按捺下来——此处也不是我的一言堂。】
【斜风骤起，旌旗猎猎作响，卷起沉云略过金乌，投下暗沉沉的黑影。指节一个个捏过去，半晌才挤出声来。】
万里挑一也得给我挑一个百步穿杨的人出来，余下的挨个甄选，能上一个是一个，哄老爷子开心也就是了。唤我亲兵先挑几个不老实的杀鸡儆猴，且看强龙能不能压过地头这条螣蚺。

【烈风起，引乌云遮日，透半分阴暗。骑射天下，侍兵角弓不得控，岂非可笑？柳营试马，边营散漫不成形，堪能御敌？聆他所言，目光一一掠过面前兵士。许是因他二人看着，稍有了形态，嘴角弯嘲弄。】如今是你我督察，他们若敢犯上、不服教，来日便是汗阿玛亲临。
【偏首觑他，平添一笑。】难不成他们还敢作乱？
【整一整衣袖，朝人再道。】十哥从骁骑营，治军的本事自是高于我，这些日子还得有劳十哥出力整治。

以利诱之，一时之工，不堪长远。【十哥言下之意，岂有不懂不理。低了目，掩去眼底讥嘲。风吹袍起，随手一抻。】不过若为一时之计，倒也未尝不可。
【循他目光放目远眺，偌大校场，一览无遗。行军之列松散，并无应有气势。聆他长叹，目光微动。】先祖马背上得天下，如今大清四海升平。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人耽于逸乐，长久以往，与汉人书生之流，焉有不同？
【整顿军纪该提上日程，只八旗溃烂，非一日能成，非我二人能成。】

【自嘲一笑。】
我如今也就只能管一管自家门前的小事，旁的有心无力。
【自二月一路行来，各地滞窒问题诸多，但两月时间委实太短，粉饰太平已经不容易，要做到根除恐怕更是要个成年累月的过程。】
剔骨削肉之毒，哪能如此简单？
【七年六月箭亭查观骑射，他尚有不俗的表现，二人间虽文武不并行，但从言中也能听出热血三分，目中愈有赞赏之意。】

【疾风飒飒引天地之云，作势欲吞山河，旗帜飘摇，莫自动荡。负手于此，远目窥之诸人操练之景，闻十哥言，不由深思。】虽不是一日之功，可只若用对了法子，终究会将毒瘤剔除，焕然新貌。
【江南素来于汉儒，满于酸腐，其旧疾犹如血中而出，难以根治。且南边儿局势复杂，不可一日之为，疏不可轻举妄动。可这天下到底为爱新觉罗氏，于他们眼皮底下，又岂能纵之乱过。目视他，笑道。】再深的潭，也该有穷尽之时。

除去腐肉固然重要，也得斧正新貌。行了，再说下去你我还能道朝中何人布兵，何人操练，可就空想了。
【言语道尽未再接后话，只重提原本话头。】
练兵一事我择人吩咐下去，你同应休皆是文员，便暂且与嘉兴官员周旋，我与觉纪届时整理个章程出来。
【此事非一日之功，然越早越好，而整肃军纪一事，去岁今时已看良多，便要搜集举例也有不少，南巡归后商议后便能提上日程。】

【垂眸一笑，自是明白，有些话说再多，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不足以论。故而对他前话不置可否，谈与不谈，左不过论与不论。结果如何，素来非一人能控。再及后话，思忖一二，方颔首应下。】此事自然。各司其职，各尽其责，方能人尽其才，才尽其用。
【屈指弹袖。】如此，我便先离，不扰十哥办差了。【话落，与他颔首一笑，这才施然而离。督办一事，既是几人间相辅相成，亦是人与人间能力较量。能者，多劳，赏功。反之，唯叹一声时不与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