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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 山月不知心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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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如梦,回想起来叫人分不清梦里梦外..
他踏进小坂田的院子,就像昨日来过,现在这一跨,倒觉得过了恒久的岁月似的;他回忆起曾经的那些事儿,隔了七八年的光阴,他却又恍惚觉得,不过发生在几日前...
【...爷】
【给爷请安】
霎时,这屋子的阶前跪了一片人。他梭巡一圈,一个个脑袋都垂得低,妾室、子女、丫鬟奴仆、都在这儿跪着。从前小坂田的院子,热闹归热闹,却没这么多人..
【..都下去吧】他冷淡了声音,【别在这呆着.】
他脚又重新抬了起来,既沉既缓。那次他随着陆儿后头来,远远得就听见声音里的愉快,只见她坐在窗子下的软塌上,逗着廊下笼子里的鹦鹉,眉目盈盈,满是欢愉神色..
【玖儿,快教它说夫人最可爱~】
【您还是让陆儿来吧,奴婢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那你说一句】
【...夫人最可爱】
【再说一次.】
【夫人最可爱】
【我还想听~】
【.....奴婢还是教教鹦鹉吧~】
【............】
有了身子的她,倒不像刚刚嫁过来端持着几分仪态的样子,时刻都透露着几分娇俏、顽皮、烂漫,一如没嫁人前的模样..
他心头带了几分松快进了屋,小坂田瞧见他,目光一怔,露出几分惊喜,嫣然而笑,【我屋里来贵人啦~】
【什么贵人..】他走近,抬手敲了敲她额头.
【刚刚喜鹊叫了,夫君可不就是贵人嘛】她摸摸头,挪出一方让给他坐.
他扫了一眼窗外,没好气道,【它就挂在你廊外头,还能不叫给你听..】
【鹦鹉就不叫】她撇撇嘴,不高兴地数落起来,【画眉啊九官鸟啊黄莺啊都安安静静的~ 就这样表哥还在信上说给我解闷..】
他着她的抱怨,有些哭笑不得..
廊外挂了一排的鸟笼,这里头的鸟都是迹部景吾送来的,就为了她有了身孕,给她逗趣解闷。会说话的、声音清脆响亮的、会报喜的;七八只鸟就属其中一对名唤血雀的最为珍贵,雄鸟通体鲜红,羽翼羽尾淡黑色,雌鸟却是幽绿的羽毛,翼尾乃浅浅的杏黄,可以说是相当漂亮,血雀一般栖息于山区森林,不易捕捉,迹部景吾却有本事弄来给她当个解闷的..
还有一对送来的海东青.
她院子里头的树下,栖息着梧州送来的孔雀..
因她怀了身子的好消息..
南边的成林家送了几株千金牡丹,别人千金难得一株的花,她却得了几株,见到的那日高兴得跟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千叮万嘱吩咐人种在花坛里,一定要心细培养.
而远在凉州的大舅子,则给她打包了一只凉州厨子送来
*********
踩着银丝长靴,踏入落地长窗内,屋里虽开着窗通风,淡淡的草药味还是逃不过他的鼻子..
脚底下的地毯踩得人腿脚发软,直到他双眸里映出那躺在床上的人儿,他才晓得,不是地毯软得过分,是他心里的慌乱漏了出来..
香荷守在边上,大概是动作惊到了她,阻止了她行礼直接让人下去
..
【..你们也下去.】他说的是屋里守着的陆儿玖儿.
待人一齐退出屋至了外头,他弯腰伸手拾起一小块被褥坐在床沿上.
才六岁多的阿鸢,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她的母亲身旁,如玉细致的侧脸上瞧得出------睡着了也显露出的不安,估计也哭了很久,眼角都通红的;而她的母亲则弱气地微微呼吸,惯来娇艳的粉唇发白微皱,她看起来很痛,一双眉怎么也替她抚不平。眼眸望向盖着她的被子,倾过身子小心翼翼得用手轻轻揭开,目光一触及她左肩白色里衣浸染出的血红,他心里一颤,手也抖了..
他自己无论是习武,还是后来围剿逆贼,都受过或轻或重的伤,每次龙崎樱乃给他换药,都是一双水雾的眸子,心疼得不行。
小坂田朋香更是 怕疼,生孩子的那年她哭得竭力,天昏地暗地哭喊着,只要有力气就没停过骂他,哭得他心焦也骂得他郁闷。自那以后,他不自觉地就不想在她面前露出伤疤,受了伤的日子要么宿在别人那儿,要不睡在书房;每次与她欢爱的时候,她的手都会摸上来,柔软的指腹在伤疤处细细摩擦,密密麻麻的触感在他的肌肤上游走,每当这个时候,小坂田温暖馥郁的身子都会拱向他,两人贴合得紧密无间。可随着受伤的次数多了后,他便不喜欢了,欢爱时他会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摸乱碰,不愿她紧贴上来露出这默默无声的心疼.
小坂田怕疼,他知道,所以他总是在她起身前就起身;所以他不再在她面前袒露身子,床笫之欢后他也会合上里衣再入睡..
他在一点一滴中,顾虑她的感受、在考虑她。大殿之上,不二与他说话时,他拿出小坂田家的女儿也不过是借口,内心之中,他不由自主地,就偏袒了她...
----可是小坂田朋香,却是半点也不喜欢他
【真是..可恶的女人!】
一直蜷缩的阿鸢似乎被这一声吵醒了,她长长的眼睫轻轻睁开,小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爹爹在说话吗?】她坐起身子,然后软软地扑到越前龙马的怀里,【爹爹,阿鸢害怕.】
他抱着小女儿,安慰【爹爹在这儿.】
【可娘亲..】
【娘亲只是病了,她乖乖吃药休养就会好起来】
【不骗阿鸢吗?】
【不骗阿鸢】他眸光细致地凝视着阿鸢的小脸,指腹摩擦着粉粉的脸颊,【现在叫玖儿姑姑带你下去睡,好好睡一觉,到了明日,娘亲就会醒了..】
【那爹爹你累不累?】一双小手抚上越前龙马的脸,又软又热,【眼睛都不好看了,红红的..】
【爹爹无妨,爹爹再坐会儿就去休息..】他笑了笑,拿开女儿的手,将她放到地上,【去吧..】
肉粉的唇翘了翘又扁了扁,走了两步又跑了回来,【今天怀弟被吓得大哭,英弟被文姨娘抱在怀里哭...樱姨娘似乎也吓坏了,后来好多人围着她...娘亲也受伤了,好多好多血...她让我不要问,告诉我没事儿了..】她揪着越前的衣袖,嗓音都带了哭腔,【爹爹..真的没事儿了吗?娘亲、娘亲会不会丢下阿鸢不要阿鸢了..】
越前龙马将鼓了一包泪花的阿鸢抱在怀里,哄道【你娘亲不会有事的.爹爹也没事、弟弟们也好好的....想一想阿鸢,你娘亲今天是不是超级厉害?】
【嗯嗯...】
【阿鸢也会这么厉害的.】越前龙马疲累的双眼弥了点笑意,拍了拍小女儿的肩,【去吧..】


IP属地:浙江26楼2019-03-23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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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日已过.
    【夫人还在睡着,不方便见人】越发沉稳的玖儿规规矩矩地在屋前头福身,挡了两位妾室的路,【请见谅.】
    【我二人啊~】为首的妾室,一张柔和的面庞显者关切担忧,【不过是瞧瞧夫人,这都多日了..】
    【捞二位忧心,夫人那一剑受得伤极重.】玖儿头未抬,语气里的焦急却是泄露了,【前两日刚醒,却是昏睡时多,少有清醒.】
    里屋内清净幽暗..
    小坂田微微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一口一口喝着陆儿喂给她的药,一面听着玖儿在外头的周旋。等了会儿,玖儿便盈然进了屋,抬手撩了一把水晶帘,那幽幽晃晃的光芒掠了她的心神..
    【小姐,都打发走了】
    屋内只有玖儿陆儿,还有圈在她身上的阿鸢,玖儿唤起往常的称呼。私下里,她带过来的人都这么唤.
    【..嗯】
    【娘亲.】阿鸢的小手爬上她母亲的眉间,【你为什么又皱眉?】
    小坂田低首笑笑,瞧着阿鸢一双圆眼睛,【因为娘亲伤口疼啊~】
    【那阿鸢帮你吹吹】
    【这可不行~】她摸摸那颗抬起的小脑袋,【娘亲怕冷得很呢~ 】
    阿鸢又俯到小坂田腰腹处,嘟嚷着【娘亲真娇气.】
    陆儿将一碗药喂了个干净,药汁不算苦,但陆儿还是给她家小姐塞了蜜饯在口里,又喂了她家小小姐两粒,【小姐,为什么你都不问问候爷?】
    陆儿好奇极了,这侯爷来了不少次,次次她家小姐都睡着,不可谓不巧;而她家小姐,自从醒了过来,问了府里的情况几句,就没再问过一句关于侯爷的话..
    【他忙..】她嚼着蜜饯,蜜饯酸酸甜甜,曾经吃了不少,却没觉得这么苦过,【我知道他忙..】
    ----新朝啊.
    ---很快就是新朝了.
    ----百官呼他万岁
    --天下是他的
    --百姓也将是他的.
    ---一切的一切,都将是他的..
    ---而自己....
    【你能起来了?】
    小坂田乍然抬头,眸中有微微惊愕,又带着难以描述的情绪。小坂田看着他又垂了眸,微微点了点头.
    她连他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察觉,玖儿她们行礼的声音都没惊到她.二人临行前,她自己说的话此刻浮现在了脑海里,一时竟不知该露出何等表情来..


    IP属地:浙江27楼2019-03-23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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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丫头行完礼,低眉垂首地退了下去.
      越前龙马一把捞起趴在小坂田身上的阿鸢,把女儿抱到自己的膝上,他则坐在柔软的床边,浑然不觉微低着头的小坂田朋香有什么不妥..
      【前几日来的时候,你都睡着】他说,【今日倒是凑巧】
      【现下好了许多,总算能清醒些】
      小坂田跟后答了一句.
      隔了半晌,两人都没说话,外头安静,里头更是安静。阿鸢抬头瞧瞧自己爹爹,又瞧了瞧自己娘亲,哧溜一下就从越前龙马膝上滑下,引了两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阿鸢圆圆如新月的眼睛弯弯.
      【娘亲,我去给你摘花来】
      也不待人答,径直跑了出去.
      此时,小坂田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我听陆儿说,樱乃和有怀都已无事了.】
      【嗯..她母子俩没什么事】
      【那便好.】小坂田点点头.
      越前龙马踌躇了一会儿,问【..你呢?】
      【我还好..死不了的.】她唇上扯出笑,心里又记挂起那日的事【.事情有查到是谁做的吗?】
      她可不信没人预谋会那般凑巧,挑着府里守卫最薄弱的时候来刺杀,而且还是她将府内女眷全部带到大厅内时;并且政变的事该是极为机密的,除了亲近之人能有多少人知道?又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如果走漏了风声宫内的警戒又怎能让越前龙马等人杀个措手不及?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迫切认真,倒教他移开了视线.
      【...你知道,那些刺客都被当场伏诛了.】越前龙马斟酌了一下,【想必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的..】
      【蛛丝马迹也总该有的吧?】小坂田追着询问,想了想那日情形后道,带了思索道,【那日刺客们最先攻击的便是有怀与樱乃..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如果政变成功了..有怀便是皇长子,樱乃一直也得你欢心..这些,总是碍到了别人.】
      她忆起当日刺客的来势汹汹,若不是她反应快,用越前龙马送她的那把明剑格挡住,龙崎樱乃母子三人怕都要命丧当场,想想也是后怕..
      【为什么你觉得】越前缓了缓还是问道,【刺客的目标不是你?】
      【!!】她震惊地望着越前龙马,心口针扎了似的收缩,【什...什么意思?】
      越前幽幽吐露查到的线索,【.....刺客脚上的靴子绣着你家族徽..】
      不知为何,隔了半晌听到这句,小坂田刚刚攀升到胸口的惶恐一下消散了。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她死盯着越前龙马的脸,死盯着那双眼,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辩驳什么,十分无力..
      确实..
      这后宅的女人里,只有她最具有动手的理由.
      她只有一个小小的女儿阿鸢,空有正室名头,越前龙马对她不过敬重多些..
      而龙崎樱乃完全不一样.
      她有长子傍身,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若这一个还是个男孩,再加上男人的心,威胁得便是她这个正室地位..
      【...你在问我..】她觉得心里苦得不行,受了伤的肩膀更是隐隐作痛.
      越前龙马在怀疑她.
      他不信任她..
      【那个算不得什么证据..】他挨着小坂田近了些,眸中瞧着的人似乎在微微发抖,【伤口在痛吗?】
      小坂田没答他,她觉得好冷,太冷了,怎么会冷到她无法承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怎么还像当初听到龙崎樱乃有孕那会儿,似走在茫茫大雪的天里,连心跳都无法听见..
      算不得证据..?
      如果算得上证据了呢..
      心底暗自发苦。锦被上的祥云纹都给她看得模糊,她捉住越前龙马想揭开衣裳查看伤口的手,越前龙马被她捉得一愣,终于注意到小坂田的不对劲..
      【怎么了?】
      【..登位大典快到了吧...】
      他略一迟疑,【..还有段日子.】
      【能不能....?】
      嘴里还含着‘什么’没问出口,他看到她抬起的那张苍白的脸满是惶然、不安,水雾遮蔽了那双眸子,胸口募地一紧,像被谁猛地锤了一下,不能呼吸..
      他瞧见那张微颤的唇说了几个字..
      越前龙马想---
      ....小坂田朋香,真的是半点也不喜欢他...


      IP属地:浙江28楼2019-03-23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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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生不会相思—终》
        小坂田朋香病了.
        自从那日同越前龙马说了话后,打夜里便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又是噩梦又是惊醒,病情不见半点好转,便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小半月.
        十来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天下人还是那些天下人,天下的主君已换了人坐.
        阴雨绵绵,一场寒意压一场,雨水将屋前的花枝树木洗得透亮,却是清冷得很。陆儿打着伞,疾步匆匆屋前小径跑来,杏色的裙边沾染了点点污水.
        【荷姨,我从厨房那儿拿来了碗小米粥】陆儿将木盒轻轻放在桌上,小声说,【我先放在暖炉上热着,待会儿小姐醒了可以吃点.】
        【嗯..太医的药熬好了吗?】
        【玖儿刚去取,怕是要一会儿才回.】
        香荷探了探床上人的额头,陆儿凑了过来,【小姐退烧了吗?】
        【摸着似乎好些.. 你去把灯点上吧..屋里怪暗的.】
        【哎..】
        白玉勾兰花纹灯被点上,香荷的眼前亮了几分,床上人的病容也瞧得清楚些,似乎睡得不安稳,眉头紧蹙.
        香荷是伺候小坂田家的老人了,却不是从小陪在小坂田朋香身边的老人。她年轻时候被指给了小坂田家的二管事,丈夫也是府里的得力人,本不用承下这下差事,只是因为老爷夫人十分珍爱这唯一的女儿,夫人私下也说了几次,她便承了下来跟到这边指点帮衬帮衬.
        香荷从不曾忘记过,那个刚回京骑着马肆意飞扬的姑娘是她家的大小姐。往往话还没说出口总是先能看见她的笑,玉靥生笑似一朵承了朝露的木槿花,一双眼睛清亮盈盈望着你,真真是教人心软;更是常常为了出去玩缠着夫人老爷左一哄又一哄,哄得人好不开心.
        她跟在夫人身边,不仅听在耳里还看在眼里,所以夫人一开始让她跟来侯府时,她虽嘴上没答应,心里却软了几分.
        ----她家大小姐,是个多温暖的人啊.
        可就是这样的人,嫁进了侯府,七八年的光阴消磨,磨了那份动人的光彩,磨了她的笑,给了她很多不想要的,最终成了夜空里远远望着的清月,不再可及..
        ---她家大小姐啊...在这里,又不在这里..
        香荷回忆着,眼睛里渐渐起了温热。没一会儿,她的手背覆上来一份轻暖的柔软,模糊的视线一怔,向上一抬,只见睡了十几日的人,朝她露了个极浅的笑..
        【可算是醒了!】香荷喜极,才想唤陆儿却见里屋没了人影,扬声喊了几下也没应答,【刚刚还是在的,估计是去隔院里阿鸢小姐那儿了..】
        小坂田朋香轻微地点点头,见香荷眼眶红红的,心里头更是酸涩不已,却也暗自庆幸爹娘大半年前就去了外祖家长住,若是她现在这模样给爹娘看见,指不定爹娘心里怎地难受.
        【我是不是..】她刚张开口,声音喑哑,【..是不是睡了很久】
        【是..】香荷忍着泪,起身到圆桌旁倒了杯热水来,【足足有十三日.】
        在香荷的支撑下,她扬起脖颈喝了大半杯水又重新躺了下来,她定定地望着人,对香荷说..
        【..帮我找他来】
        这个他,自然是越前龙马..
        香荷愣了愣,目光停留在刚刚初醒的她脸上,抿唇道,【我们先吃点东西.】


        IP属地:浙江29楼2019-03-23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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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天上露出一抹月牙的弦月,清清淡淡;院内的小径亮着莲花石灯,窗户上映着屋内点亮的烛光,站在月洞门这边远远望着,让人心头乍暖..
          水野给他递来消息,他先忙着处理手头上的事才匆忙赶来,还先回了寝殿换下从前的寻常衣裳,却也是月从西山升起时。来得路上赶得急,此时近了内心陡然又生了怯意,他没忘那天小坂田说的话.
          所以他知道她病了,十来日里只瞧了一回,后指了两位太医来府里就诊,日日回禀他时都战战兢兢,只因她一连十多日都高烧不退.
          小院内经过几番冷雨,湿漉漉地更添寒意。越前龙马眼匆匆一扫,便觉得这院里有些萧索,曾经爱在那树下的孔雀早已死了,花坛内她种过的红禧落满了残红,连一向珍之爱之的各色牡丹都蔫哒哒的,廊檐上挂着的都是空着的鸟笼,里头的鸟儿也早被放飞走..
          跟来的内侍内心忐忑,,瞧着这新上任的主子站在屋头外愣是不进去,踌躇了会儿上前扬手想击掌以作传声,却被前头的越前龙马抬手止了,遂垂首退了下去..
          她坐在床头,披着碧色云纹袍,手上正挑着线似乎是要做绣活;水晶帘发出清脆的声响,引得她抬了头,瞧见来人是越前龙马,还是旧衣裳,她先是一愣,后微微露了笑,温暖而柔和.
          越前龙马看了她一眼便垂了目光,走到圆桌边坐在绣凳上.
          原本在小坂田跟前伺候玖儿即刻从炉上取了温着的茶壶,给越前龙马奉上茶,见她家小姐对她点点头,无声地福了一礼,合上门退到了屋外头.
          越前龙马这才认真看了她,粉面苍白,是一朵栀子花的颜色,从前几分玉润的脸削瘦多了,披着的袍子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瞧着真真是娇软无力胜似弱柳,轻飘飘的..
          【不想你晚上还过来..】她露了今晚的第二个笑容。这段期间他该是最忙的.
          越前龙马收回视线,将身子又偏回去,道【听说你找我..】
          【嗯..】她应了一声,手指摸着刚绣了几针的地方,【上次...说放我走,是我太不自知.】
          听得她这一句,从来的路上一直悬着的心似是悄悄落回了原地------ 越前龙马心里松了口气,手上执起的那杯茶也送到嘴边,淡淡地嗯了一声.
          【还请夫君休妻.】似乎是斟酌了很久,她还是脱了口,可斟酌了很久的话到底还令她心尖发颤起来..
          ----从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越前龙马手中的茶泼洒,溅到桌面上成了一朵深色的花,半晌才找回心神.
          【...你..你刚刚说什么..】他恍惚地没听清.
          【索要休书】
          这一句,让越前龙马脸色沉入深渊.
          砰的一声,摔在墙上的茶杯立时四分五裂,只剩一清脆妙音。她屋里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便是一只茶杯,也是出自艳丽绝伦钧窑的品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他怒极反笑.
          越前龙马的声音很可怕,小坂田却有点无畏,她兀自理着手中的绣线
          【..那是我外祖家送来的新茶,现在品不出味道,往后却能品出不同】她意有所指,知道他动气却也兀自说着.【当年我任性要嫁你,如今求去也是我的任性。当年几位哥哥都劝我,我也任性要嫁你..】
          【他们成全你,为何我也要成全你?!】狭长的眸子浸染了数道寒芒,钉在那个毫无知觉的女人身上.
          【成全我何尝不是成全你..】手指间的针又重新在绣棚上游走。临近那个位子,小坂田心里越发地明白,事无两全。早在今年年初,她就时常感到不安,不然哪来的那一句‘若是死了便好’.【这段日子高烧,我时常噩梦,梦里不是大哥被削权遭人谋算惨死,便是阿爹阿娘那一双悲痛的眼睛.....】
          越前龙马想要那个位子,他要小坂田家的势力与人脉.
          越前龙马坐上那个位子,他自己要小坂田家的势力与人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他要一个掌握在自己手里、安稳的江山.
          她要保家族在新朝延续无虞.


          IP属地:浙江30楼2019-03-23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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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可以迟疑的事,不止他盯着小坂田的名望权势,别人也盯着......轰然倒塌的小坂田家,怕是所有人都乐意见的局面..
            所以阿爹不同意,哥哥们都不赞成,他们想要家族远离越发汹涌的皇权博弈,好好避开,安安稳稳地...再徐徐图之;唯有她被迷了心窍,偏要往里头闯.
            【......】越前龙马缓了一缓,神色晦暗不明..
            【从前你喜欢我大哥的消息,等你坐稳了天下,你还会喜欢我大哥的消息吗?这次刺客的事即便你心里真的愿意相信不是我家所为,那以后呢??】她静静地问,目光幽幽不去看坐在桌边的人,【天下之主会喜欢我这个家族强大的人吗?人心与感情经不起猜疑的,现在已经撒了怀疑的种子...等我真入了后宫,我们会有更多的分歧,届时会有更多的猜疑算计;宠爱、地位、权力、储君,我们之间这点薄弱的信任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她提了口气,叹息一声,【小坂田家贵为名门世家,荣立世间千年光阴,它真的不能在我手上毁于一旦..】
            【....不会走到那一步..】
            【不...我不能拿我全族性命与荣耀去赌你那一点的不会】手中的针又停在绣棚上,她垂首,咬住下唇压下心里的悲痛,【龙马你明白吗?我不想到了最后,几位哥哥恨我,阿爹阿娘失望他们这个女儿,还有我的两位幼弟..】
            ----甚至是她恨自己.
            她说到这里,已经哭了出来,【其实我是在求你。曾经我想着...嫁进来好好相处,咱们总归会好的...,现在我想明白了,人生总是如意少....不如意多.】
            许是第一次听见她的哭腔,他的心竟被针扎了密密麻麻地疼,又苦又酸,好似又回到孤苦伶仃一人的那时候..
            小坂田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却没说到点子上,但越前龙马心里明镜似的清楚..
            她所说的 ------- 是皇权与外戚.
            历朝历代,皇权与外戚此消彼长,两虎争权弱则死;强大的外戚不争是罪,争是死罪.
            他要稳江山、集皇权.
            她要保家族、护亲人..
            他想要的,是小坂田要守的,一样的心志坚定,会是一样的不死不休,最终落个两败俱伤.
            曾经小坂田家是他手里最锋利的剑,也是最稳的盾,如今旧朝推翻,最好用的小坂田家已经插在了他心上,是新生的刺,现在不拔,以后却不能不拔;可无论她求不求去,小坂田家已经无法置身事外,只能说她自请求去,小坂田家的危险少上了几分,于他来说,也算合了一部分心意..
            屋内吹来几丝寒凉的风,吹得烛光隐隐遥遥,落在越前龙马眼前,成了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像极了当年拂过柳梢满眼笑意的人..
            【...你说过你要当皇后...】
            【..我不要了.】
            她不要了..
            越前龙马盯着桌上泼出来的水渍,脑袋是一阵阵发胀.,太阳穴是突突地跳.
            她竟然不要了..
            她曾经最想要的,如今却不要了.
            【...阿鸢.】
            【留给你.】
            闷声闷气地嗓音带了一股子决绝,叫人听得心里一颤,生出无数无望感来..
            ..可谓心痛难忍.
            【............】
            没有东西可以留住她,没有任何东西能将她留在他身边;唯一能将她留住的,是正在让她远离他身边的东西..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麻木的身子恢复了一点知觉,【你...很讨厌京城..】
            虽说问她,却是肯定,因为越前龙马了解..
            人在京中的她,心在凉州城.
            她怕冷,从来都是畏京中的冷,凉州冬日风雪她也有闲情以雪煮茶.
            她怕热,从来也是怕京中的热,凉州艳阳悬空她也能在外头策马.
            她也不怕疼,听她阿爹说从小在军营学武切磋,从不喊哭也不喊疼也不喊累,她只在这里才会感到疼,疼得受不住.
            【..没能喜欢上..】
            没能喜欢上..
            他恍惚,将这句话咀嚼在口中,尝了几分不是滋味的滋味,【...要回凉州..】
            【若允的话.】
            听此一句,他心头苦笑,小坂田是个厉害人,拿准了他权衡利弊后,有极大的可能会允了她;因为比起夫妻道义,这万里江山、辽阔疆土、至高皇权都要来得诱人,便是他也不例外.
            【既是求我休妻.】越前望向坐在床上正企盼他的人,甚少表露笑意的脸意外地勾了笑,【你这辈子,......只能是我休掉的人.】
            小坂田走线的手一顿,轻轻点了点头,【....嗯.】
            ------他知道,自己真的是很卑鄙,但又有什么办法,不爱他...恨他也好..
            这辈子,直教眼前人,不可忘了他..
            不能让她忘.


            IP属地:浙江31楼2019-03-23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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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崎樱乃-------番外】
              【小姐命格贵极,亦有贵人相助,观其手掌纹路不过是前程略有磨难,待到来时便好.】
              布衣相士的话听在年幼她的耳里,却是不大懂,但祖母与阿娘的神情却还是较为满意的,龙崎樱乃瞧了一眼低低地垂了目光,小手缩回衣袖里。她呆着正无聊,藏在袖里的手指绞着袖角,却听见阿娘唤她行礼.
              她抬首只瞧见那张熟悉的面庞,原来是武阳王王妃,乖巧地见过礼后,视线恰好回落到了对面那锦衣小公子的身上,一颗心砰砰地被提了上来,待对方捕捉到她的视线看过来,淡淡颔首,她拘谨又像从前一般着了羞,直往她阿娘身后躲去..
              那时她年纪小,不太懂自己为何每回碰见他都是这般怯怕又脸儿红,喜他的注目又不敢回看.偶尔过府碰上,面对他的回话都说的结结巴巴;但阿娘与王妃每每看了都满脸笑意,她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失礼之处..
              只是到了后来,都变了..
              父亲也好、兄长也好、绫罗绸缎与翡翠朱钗也好,都没了.
              她只剩祖母与阿娘,还有....他.
              可随着年月往复,直到了十二三岁,从前的拘谨成了女子的羞涩与温婉,只盼着她能多来,每见一回,她便能高兴一段时日,噩梦一样的夜晚离她又远了些;待他要回府去,她才懂了什么是不舍、什么是情愁、什么又是相思..
              她欢喜越前龙马,十四岁的她欢喜十七岁的越前龙马.
              她还记得她欢喜的人说,【你挺特别的..】
              ............
              【娘娘,娘娘,】哒哒哒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快看,这是陛下赏的...琬贵人那儿都没有呢】
              她撑在小几上,浅浅睡意被奔进殿的绣书惊跑,眸中还残留着回忆的余韵,那一莲花青瓷盘上盛着金灿灿的蜜瓜捧到她面前.
              【..搁着吧】她抬眸一瞧有些意懒,揉了揉略感疲乏的额角,问了边上扑着扇子的绣心,【有怀与长德在哪儿?】
              【大殿下自然在他的殿中温书,四殿下刚刚吵着要找三殿下玩,绣蕊带他去了兰嫔娘娘的宫里.. 】
              龙崎樱乃点点头,发髻上的步摇发出清脆的声息。长德自打会下地走,便极爱亲近他的三哥,反倒与同胞的有怀有几分疏离,她眉头轻蹙,似是思虑了些,【过会儿便把长德接回来。】
              这日日跑的,倒像是别人生的儿子.
              绣书眼角瞧了一眼自家的主子,见她神色不愉,知她又是为了四殿下的事不快,宽慰道,【娘娘勿忧,四殿下是再欢喜,也越不过血脉相连.】
              立时招了龙崎樱乃一记横眼,随后又温言,【绣书,你也算在我身边伺候几年了..该知人言..】


              IP属地:浙江32楼2019-03-23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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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她说,【我会..会一直在您身边.】
                越前龙马一愣,安抚道,【....有怀他们都需要你..】
                起初她没懂这句话,在她觉得夜晚越来越长,锦衾更寒时,她渐渐懂了;在她听了他许给小坂田家的小姑娘自由婚配时;在她注意到后宫里来向她这贵妃请安的女子,这一双眉、那一双眼、爱笑爱娇的模样又像了谁,她真的明白了..
                他说的只有一层意思.
                他需要的东西里面,可能曾经有过她,但现在,真的没有她..
                这份需要,都是她自以为的需要,是她的一厢情愿.
                越前龙马刚成婚不久,她听过他夫妻感情不合的消息,听得多了,越发觉得是个真的。那是她第一次瞒着祖母,做得最大胆的事。借着中秋还礼,自己则做了喜欢人爱吃的月饼,她揉着面的时候,心里都泛甜,那般地甜丝丝.
                她想起那日来看望祖母,他语言上的沉闷与迟疑;记起那一句夸她特别的话来.
                ------越前龙马需要她.
                -----所以她主动走到了他身边.
                【娘娘,您可别再掉泪珠子了】
                原来,不知不觉,她又哭了啊..
                缓缓抬手,摸上了脸颊,温热的泪水濡湿了指腹,龙崎樱乃呆了呆,耳边又是绣心的劝慰的嗓音.
                【太医可再三叮嘱,您得少哭些.】
                龙崎樱乃是愣然不语,绣心含了担忧的眸瞧着她主子的魔愣萧索样子,有心再安慰最后也囫囵吞回肚里,只柔声道,【今日小厨房那儿有霜片糕,今日这么久该进点东西才是.】
                【今年仁元九年吧?】她突然问.
                【...是】
                【阿鸢都到了要招驸的年纪了呢~】
                【娘娘何苦挂心这个】
                【她母亲当年救过我母子一命】龙崎樱乃垂着眼睫,隔了会儿还是说出了心底话,【其实我讨厌凉州来的东西,可是陛下喜欢,有怀也喜欢..我也不得不喜欢... 我要是有个女儿..】她说着说着,眼眶又沁出点点晶莹,把头摇了摇,吩咐绣心,【去取些来..】
                绣心去了不大一会儿便返,呈上一跌霜片糕、月华酥,还有一只碧玉碗里盛着燕窝蜂蜜粥.


                IP属地:浙江34楼2019-03-23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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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春去秋来,又一个三年.
                  春和宫的月季翻过了红墙,延绵成片,一朵朵一枝枝,漫漫而娟娟
                  龙崎樱乃躺在长椅上,长椅上铺着厚厚一层雪白软和的兔毛皮。她近来身子不大好,人总是虚着.
                  【儿子给母妃请安.】
                  玉阶下,十五岁的有怀行了叩礼,抬起的脸与他的父皇十足地像
                  【快起来.】龙崎樱乃面露喜色,细细瞧着儿子的面庞,仿佛是瞧见当年的心上人,【难为你日日来.】
                  【母妃身上可好些?】
                  宫婢端来瓷墩放置在长椅旁,有怀敛衣坐下,问得关切.
                  【比昨日要精神.】龙崎樱乃温和地笑笑,抬手指了小几上的茶碗,【那粳米粥一刻钟前还吃了大半碗呢~】
                  有怀随着那手的方向看去,看那碗里还盛着一小半米粥,脸上露了笑,【是好些。四弟今日来了吗?】
                  【还没,怎么了?】

                  我看他早下了上书房,以为他是来看母妃,想来又是去找的三弟.】
                  【长德与你三弟年岁相差无多,自小亲密,你别放在心里.】
                  【我省得.】
                  【母妃心里啊,最挂念的就是你兄弟二人,盼着你二人好.】可事实不如愿,长德从小便不爱亲近有怀,有怀又与阿鸢这个长姐走得最近。她看着这个儿子,柔柔地眯着眼,【去给母妃摘朵月季来.】
                  【是.】
                  月季茎有刺,花瓣珊瑚色,柔柔嫩嫩,有些微香。有怀从绣心那儿接过银剪拔除尖刺,才递于他的母妃.
                  龙崎樱乃将这朵月季轻放于鼻前,清香拂来,【你那母亲最喜这些花儿草儿的.】
                  她曾经偶然去她院落,撞见小坂田朋香将一朵红色月季拿在手上,用她的唇扯下一片花瓣,然后笑着将一朵花送到越前龙马的唇边,不大听见二人在说什么。只是这幅嬉闹的画惹了她心中不快,撤身离去一瞥,却见她的夫隔开那只月季,去抢那人唇上的一点殷红...
                  有怀心中一怔,不知她母妃何意。旁人不懂,他却是知道的,他的母妃,并不喜欢那个女人,前几年更是厌恶笃甚;----那个将他养在身边却不拘束他,让他称呼亲母为阿娘的人,他喜欢唤那人为母亲。
                  【是.】
                  【不必紧张,事到如今..】她恬淡地笑笑,【我哪还会计较那些个事儿..】
                  【是儿子多想了】
                  【怪不得你。她待儿时的你极好不过,又救了我母子】念到了从前,她目光悠远了些,【只是近来无事,便有了几分净思。从前还在侯府时,偶尔从外头望见皇宫大院,只觉得它巍峨,宫室走也走不完,等我住了十来年,却觉得原来它这般小。我想你母亲,大概早就看懂了...】
                  【母妃,慎言.】
                  合宫不闻半句那位言词,只因他的父皇不想听,不想听,旁人便不能提一字一句.
                  龙崎樱乃幽幽叹息,是说不出的酸涩意,目光落在手中的月季花上,缓缓扯下一片花瓣揉搓在手指尖.,汁液湿了指腹,迎在风头添了丝丝寒,她感到凉意,更是心尖尖上的凉.


                  IP属地:浙江35楼2019-03-23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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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怀坐了会后便行了礼告退,耳边听着默书从绣心那儿听来关于他母妃病情的回话,一直背在后头的手握得紧了.
                    【兄长.】
                    回神一看,是站在宫道上的常德叫住了他.
                    【四弟.】
                    【兄长这是往元明宫去?】
                    【嗯,我刚从母妃那儿来,有些事想请教长姐.】
                    【噢... 那兄长慢走,我瞧瞧母妃去.】
                    兄弟二人分道而行,一贯的话语没有熟稔只有客套.
                    冬日寒风冷冽,梅园的红梅辍了一个有一个花苞,龙崎樱乃的所在的春和宫,却是推了门窗扑来得便是苦药汁味儿.
                    绣心从外头一路奔进来,手上动作极快关上门,面上又喜又泣,朝着内室奔,直扑到龙崎樱乃的塌上,【娘娘大喜、大喜啊!殿下是太子!】
                    【是...是谁?】她干瘦的手抓了绣心问.
                    【自是大殿下.】
                    龙崎樱乃心中甚是明白,可一听还是同失了力往后一倒,难过地别过脸,泪珠子一串串从眼角滚落,她哭道,【真是命苦啊.】
                    储君之位,他那些个儿子哪个不想?有怀常德更是她心头肉,只是论偏爱她自是更喜欢从小养在身边的常德些,她自己生的儿子哪有不清楚的,只怕天长日久...兄弟阋墙,一个死....一个活..
                    【好主子,这话不该您说,现下除了陛下,还有哪个尊贵过您?】绣心取来绢花手帕替龙崎樱乃压着眼角,【太医吩咐过,您的身体啊可得得小心养护,少些忧思才是】
                    龙崎樱乃摆了手让绣心停下,她心里的苦旁人怎会懂?
                    自己亲生亲养的孩子,在他跟前,又何曾及得上在那位身边养过的有怀?
                    便是再尊贵,也越不过去他放在心上的人.
                    她这一生,临了走到尽头,还是争不过..
                    ...明明....明明是她先来的.
                    那日隔开月季去抢红唇上一片花瓣------她的心上人,映在她眼里的侧脸有着白霜化了的温色,是那样的轻柔,一个小小的笑.
                    她呀...真糊了一双眼.


                    IP属地:浙江36楼2019-03-23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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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前龙马---- 番外 .
                      晚间起了风,略带些水气,添了寒穿户透窗而来,殿内烛火摇摇晃晃隐隐灭灭,拖曳着剪影不肯熄去.
                      四下里安静,宫侍们各司其位,无一不是战兢垂首,屏息以待,只听得殿外树枝沙沙哗哗。观言觉得今日格外不同,陛下贯来治下严厉,往日跟前侍奉,只要谨慎些规矩不错上半分也无大碍,可今日暗卫这一趟来递上消息,他有些心惊,胸口上一股被压着穿不过来的气,现下后背汗湿的衣裳亦紧贴得难受,直觉得颇有些风雨欲来..
                      【父皇.】
                      这一声远远的清脆,让观言浑身一松,心中暗喜。不管陛下是生什么大气,只要毓央公主一到,陛下总会散去一身煞,与天下疼爱子女的父亲无二致.偷偷往上抬了眼角,只扫到上面的人将暗卫诚来的纸用奏章压下.
                      还没等收回眼,眼前一团赭红色的花影略过,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听见毓央公主软软的甜嗓.
                      【爹爹你用晚膳了吗??】
                      【呀...给忙忘了..】
                      【阿鸢就晓得,所以特地来陪爹爹用晚膳】
                      那仰着脸小小的娇俏神色,让越前龙马暖了心田,伸手勾了勾阿鸢的俏鼻,朝下吩咐道,【观言,让下面人去备些公主爱吃的来.】
                      【是.】
                      【走,陪爹爹去暖阁】
                      他笑着,从龙椅上下来双手插过阿鸢的胳膊下,抄起女儿抱在手上,只是今日瞧着她一身赭色的衣裳有些碍眼,眉头微蹙,只是很快舒缓下来,温声道.
                      【朕瞧你这颜色的衣裳有好几套啊】
                      阿鸢咯咯笑着,双手圈在越前龙马的颈项,显得十分开心 ,手指拨着冕冠,【对啊,我喜欢它像娘亲的眼睛、像娘亲的柔发~】
                      孩子这般直白的话在他心里晕开一层涟漪,汹涌成溃堤的洪水,他喉间一动,细细瞧着女儿问,【阿鸢....想她么..?】
                      阿鸢侧首,直勾勾的眸子地凝在他的眼里,点头【想.】
                      【那要一直想她,想她梦里就来见你了】
                      似是他的声音不如往常,又勾起阿鸢的思念,有点怏怏的靠在他肩上,【父皇呢?娘亲来父皇的梦里吗?】
                      【你娘亲不会来..】
                      【那父皇想娘亲么?】
                      ........................................................


                      IP属地:浙江37楼2019-03-23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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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言所想不错.
                        仁元二年九月,秋.
                        陛下以‘后怀不德,无人母之恩,不可承天命’缴皇后册宝,废至妃位
                        一月后,晋谨妃龙崎氏为贵妃,摄六宫事,三年后行册封礼.
                        随即带着一队人马亲巡永泰山正在修造的帝陵。
                        越前龙马行至半路,扯住了缰绳。暮秋时节,天凉风寒,灌进他肺里的呼出来都不带丝毫热气,心口绞着疼.
                        有多疼?他摸摸心口,摸到那里有个鼓鼓囊馕的荷包,一怔,喉头如鲠.
                        那个女人很温暖,安寝的时候抱在怀里是块温玉,相贴的肌肤发着热,让他忍不住靠过去,多汲一点、再汲一点,就是那么贪婪。他其实知道她在京城不快乐,他其实知道她为什么一遍一遍和他说起凉州自在的事,因为太不自在,才那么想念。
                        她就像那些飞进笼子的鸟儿,苦巴巴地透着金笼望着青空,等人来放她走,可越前龙马舍不得打开笼门,一日复一日,他尝到了她的好,放不下可以汲取的温暖,他想用一辈子来困住她,让她飞不回凉州..
                        【夫君可记着,结发为夫妻】红罗帐,她眉眼含笑煞是可爱,剪下两人一咎头发,用丝缨系之放进她准备的荷包中,塞入了鸳鸯枕下,馥暖的身子贴着他,【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她缓缓念着,转尔嘻嘻笑,既欢喜既甜蜜.
                        【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越前龙马喃喃,神色有点痴狂.【走... 走....回去..】
                        回旧时侯府.
                        他想回到那儿,回到那个院子,恍惚他喜欢的人,还在那里等他.
                        武阳候府.
                        门口站着身穿甲胄的守卫,府内无人居住却干净无尘,一如先前。她居住的院子,枯败的牡丹他又叫人重新种好,细细养护着,小坂田朋香还在,就窝在廊下的躺椅里,把玩着折来的海棠花,念叨着海棠无香,见他来了,杏眸如星,莞尔嫣然起身要迎..
                        户门吱呀,屋内一应摆设都不曾动过,软塌、长椅、仕女福寿纹屏风;妆台上的木梳、各式花样簪子,都是她离去前的摆放模样.
                        越前龙马踏入内,走了两步撩开水晶帘,眼眸环视了空有物什的内室,最后落在桌上。他胸口的荷包,里面装着二人的结发,曾经小坂田朋香视若珍宝将它放在她床头,离去时弃如蔽履丢在了这桌上,他见到时拾了起来,随身携带珍藏至今.
                        不知是什么时候生的感情,他喜欢那人。他们是成了亲的夫妻,除了生死,应该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有时候他那样想想还挺安心,定是能一直到老;可权势横了进来,循着一点儿缝隙在他二人间生出一条鸿沟------她要走、执意要走..
                        拦不住.
                        留不住.
                        一直到那时他知道,这个女人比他想得还要无情.
                        来时义如反顾扎进来,走时头也不回什么也不要,什么都丢给他,小坂田情深义重亦绝情如斯,从来只考虑自己,没想过他如何.
                        所以她刚走时,他心中生了恨意,恨之若狂,又,....相思成疾.
                        想她想她
                        想得快炸了,又恨又想,又念又痛,直教人无可奈何,苦不堪言.


                        IP属地:浙江38楼2019-03-23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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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之一字,任他是苍鹰虎狼之人,再有谋略足智,会痴、会迷、也会怯、也会痛、也会追悔不及.
                          小坂田不喜欢他,他知道的,她没有半分念他,他心里明白.
                          休妻不许她再嫁,是他卑鄙,他想要不忘,她不能忘、他不想忘,则永生不忘;
                          他想要无论她在哪儿,此生都是他的人,他是小坂田朋香一生唯一的丈夫,只有他吻过她的红唇,尝过她的好,与她有过亲密,育有孩儿...休离了别人也不能想,至死都不允许逃开他制的笼子.
                          只因他心里住了她,牵引了他的欢喜.
                          只因他生了私心,瞧着她,只想一生一世.
                          【回去吧..你长姐,朕不能还你们,也不会还你们,我要留她.】
                          小坂田博彦直起身板,额上的红印醒目,拱手而道,【老父有恨不言,长兄有怒不敢言,臣有愤不得不言!】他言辞激烈,字字珠玑,一张玉秀的脸因着情绪过激而涨红,【只问陛下存何居心,长姐心性肆意烂漫,嫁于陛下后是修身敛性,当年侯府更有美妾艳姬、嫡女庶子一视无异,无子善妒休妻是何道理?!陛下说弃就弃、说休就休,如今说留便留,臣长姐是如何的十恶不赦,要得此侮辱?!!】
                          他一番话说完心口起伏不定,眼眶都泛起温热,虽怯却不懦
                          上方的人没说话,半晌才闻,【.......你父亲与兄长都明白,朕知道你心里也是明白的,这次且饶了你,以后莫再提..】
                          小坂田博彦身躯一松瘫了下去,知是无望了,咽声切切,【臣心里..心里头难过,我长姐她...殒身..她还不到三十岁啊陛下..】他知道消息时心如锥痛,想起暗自垂泪的老父,【父亲常言,那年要是没.没...没由着她多好..】
                          越前龙马听得一个恍惚,从脚底生出一片寒,身子忍不住一抖,目光直愣,竟有些听不见耳边的嚎啕声
                          谁殒身.?
                          谁不到三十岁.?
                          没由着谁多好..?
                          他飘飘乎乎的,脑袋发晕发胀,竟有些无法掌控的旋眩感,闷哼一声伸手捂着难受的心口,那里藏掖着的东西是无法禁锢了,挣着裂缝破涌而出,糊了希冀的妄想;他想维持守着的虚妄,被击得粉碎不堪.
                          【不许哭...不许哭!!】耳边的嚎声让越前喊着,顿时挥了桌案的一堆东西,脸色狰狞吼他,【她还活着 !!再胡说朕砍了你!!】
                          她活着的.
                          怎么能死?他都还没死,他比她年长,自己还活着,她怎么会死?!不可能死!
                          只要再等几十年,到那时两人都死了,他们就葬一块儿、死一块儿,同棺同椁,再不分离.
                          越前龙马喘着粗气,血气翻涌,胸口处压着的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双手无力搭在桌案沿边,心中痛极,痛得他想发笑.
                          趴在窗台上那有着一张水眸桃花面,说着【阿爹,哪儿找得这么好看的儿郎来】的姑娘
                          ——是他的心上人
                          捧了月桂侧首微笑的女子
                          ——是他的心上人
                          还他.
                          还他
                          都该还他.
                          她不喜欢他,没事的,他会把她放在心里,好好地放着.
                          她半分不念他,无妨,他念着她就好,他自己念.
                          只盼她..
                          盼着她能笑、能折海棠、能策马.
                          盼她,还与他同在一片四宇下,以后死同归.
                          他发出笑声,脑袋空白混乱,已然不知心上人是死了还是活着。眼前阵阵发黑,景物一时明一时暗,他挣扎着要起身,站立住,可长躯一晃,竟一口血呕出,人栽倒在案桌上.


                          IP属地:浙江40楼2019-03-23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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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仁元十三年春,毓央公主下嫁英国公嫡次子,赐旧邸武阳侯府为公主府,陛下亲送至正阳门.
                            同年五月,贵妃龙崎氏,二十九日,薨。帝辍朝三日,亲临祭酒.
                            直入了九月,晚间风寒,起了风吹得更添凉,是阵阵冷意袭上身,大殿内的灯火虚晃。九盛挥手示意宫婢关上红木长窗,自己则端了托盘将热茶奉上案桌,右手搭着取来的毯子展开,轻手轻脚地覆上那阖目在龙椅上的陛下..
                            没料还是惊醒了.
                            越前龙马睁开眼,幽暗的眸子里映着细微残烛火光,【..蜡烛取来了么】
                            【嗳..取来了】九盛躬身应着。【暖阁里放着.】
                            【嗯...】
                            九盛垂下眸毕恭毕敬侍在下侧,吞下满腹疑思,他不明白,为何陛下定要在此日点一支红蜡?曾跟在观言师父后头习得如何侍奉陛下的他,样样都做得半分不错,对陛下心思变化的揣测不说七分,六分他还能摸清的,只此一件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十分好奇,如何也想不明白,从前师父在时,他问过.
                            师父讳莫如深也不愿提,只是特别叮嘱这一日定要替陛下取来红蜡,余下事不必管,也万不可叫旁人知晓.
                            师父说陛下心里苦,红蜡点了都快七年了.
                            九盛年轻,便说,陛下富有四海、万民君父,怎么会苦呢..
                            观言师父叹了口气,说他不懂.
                            那语气颇为感叹,连眼睛里的水光都像是真的.
                            九盛杵在这儿,胡思想到了从前的这档儿,听见衣服细碎声响,抬首一瞧见龙椅上的陛下要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扶了上去.
                            九盛知道..
                            陛下这是要去点第十一年的红蜡.


                            IP属地:浙江41楼2019-03-23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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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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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宴.
                              是一首妻子对丈夫的情切绵绵,是对忠贞挚爱岁岁长相见美好愿望的唱词.
                              会宴,也是从前贵妃娘娘兴起摆了一次,越往后,成了惯例.
                              风和日丽,酒宴丰盛,春花争艳,争艳得又何止春花?
                              阿鸢坐在她父皇下首,意懒地坐在席上,明眸被微暖的风轻轻一吹,犯困地一合,再睁开也是瞧见三两人作一堆笑闹,阶下歌舞..
                              只听见唱着.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建,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阶下领舞的女子微仰首,纤手执一枝粉白似雪的花儿,正是人比花娇,乌云蝉鬓。容颜妍丽,含春带笑,一双眉眼似曾相识,妙目如水淼淼望向她的父皇.
                              阿鸢眸中凝出冷光,一声冷哼,宴中有一时凝窒,惹来她父皇询话.
                              【阿鸢不喜欢?】
                              她扫了一眼,回道,【女儿是不喜欢她拿着这花儿.】
                              【哦?】越前龙马笑笑,朝阶下的女子道,【阿爹倒挺喜欢的。顺妃过来..】
                              【是,陛下】美人儿纤妍白洁,那一双美目瞥了一眼冷了俏脸的阿鸢。整个宫墙内,谁人不晓毓央公主生肖似父,是陛下掌上明珠,只疼不骂,连着育有两子的贵妃娘娘都让三分颜色。顺妃更喜,虽说这些年宠爱不若刚进宫的头两年,但陛下也少进后宫内院。如今这一声,是拂了毓央公主的意,真叫她有些风光。嗓音四分婉转六分娇柔.
                              【陛下,请.】
                              一双素手递过那枝花.
                              越前龙从观言手上接来,指腹转着乌色枝桠,轻轻一转,花儿便落了几片花瓣,飘进碧玉杯中,泛起水纹,碧玉衬着粉白,倒惹得他有几分失神.
                              【成贵人的曲唱的不错.】他似是瞧着手中花儿,【一曲一武,宁妃也是劳了心力】
                              【谢陛下】
                              被点到的两人也出列,面泛喜色.
                              只是.
                              天子本就喜怒无常.
                              【观言】他叫道内侍,微微闭了闭眼.【去将这些人的鬓角海棠给朕摘下来.】
                              观言称是.
                              原本欣喜的女子错愕.
                              旁观的人也是错愕.
                              【赏,朕还是要赏你们的】他慢慢而道,顾不得她们有些被吓到的苍白脸色,越前龙马抬起的眼角有些殷红,夹着寒芒,【赏你们,褫夺封号,贬为庶人,逐出宫门.】
                              刚刚还娇美纤妍的丽人,此刻都如木胎泥偶,脸色灰败连求宽恕的话都没能说出口,浑身瘫软跪倒..
                              所谓君恩,雷霆雨露皆是.
                              消息传入春和宫,卧病在床的龙崎樱乃内心起伏不平,绣心在一旁犹疑,忽听她冷笑两声..
                              【冷心冷肠..情深难忘,原不过是一人,我早知道...早知道的..】


                              IP属地:浙江43楼2019-04-21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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