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岁别后，他又得晋封，二人更鲜少见面。）
（昨日得信帖，邀至扬佳府观他所淘得的新鲜物，本懒赴约，又因婚约之事，不得作罢。携绡绡至府，闻九哥哥暂未至，只道无碍，府中我自熟悉，便往后园等他。）
（少时性跃，两府常往来，与扬佳府中的格格，大多自幼相熟。绡绡问可需谁来做陪，摆手做罢，只道又何须添旁人麻烦。未几，有婢女来请，道是梅逸的沈夫人作邀，自不可回拒长辈，遂同行往之。）
（绕廊前引，微风习习，卷起花香一阵。微微偏头，见海棠独秀，沿枝而上，争相绽放。入院，见院中主人，屈膝姓礼）东君见过沈夫人，请夫人安。

【坐于花厅正中的黄花梨交椅上，见人自月洞门入，再盈盈入厅内屈膝见礼。眼神未曾离开她身上，抬手示意其起身，语气尽到和婉，而遣词却不显得亲热】
坐。
【念起都善一族在嘉正、至道的繁盛，再见到如今都善族中的样子，未免有些悯然。方想夸一句“都善族很懂得教女”，一忖，又把话给咽了回去。都善族废后一事并非宫闱秘辛：已逝的恕贵妃，早先也是从大清门迎进的中宫皇后，却以冲撞之罪被废。】
【心思辗转间，不免为觉纪前程添上几分忧虑。略微皱了皱眉，旋即又觉出不妥，只得勉强牵扯出名讳这一话题】
东君，是司春之神啊。如今也正是春日间。

（依言而坐，平日多见年纪相仿的姊妹，年节也是匆忙拜贺，甚少与长辈独处。好在她温婉和气，倒不生惧意，只当作家中长辈一般，多添几分礼节。眼前人虽不为九哥哥嫡亲祖母，如今身份却也不同，想来府中多由其操持，自不可无礼待之。）
是，恰诞于花朝节，额娘便取此名。（提及额娘，亦知不好，又将话引开，笑道）方才来的路上，见院中海棠繁茂，想来夫人平日偏爱莳花草。
（略做一顿，又不免想起那日，觉纪八哥所言。若在从前，二人还称得上天作之合，眼下却已然不同。虽有避讳，但旁人哪会不知，不如由我起话头，也好少添窘态）近年我父母见背，年节也少过府，如今已出孝期，本应亲自来拜访，是东君失仪，望夫人海涵。

“是呢，瞧姑娘的模样，说比窗外的海棠花娇艳也不为过。”【缃月自暖阁过来，端来两盏茶汤沏得鲜亮的碧螺春，只见她一壁将茶盏往矮几上立好，一壁打趣东君。气氛，于是在一时也和缓不少。】
无妨。叫你过来坐坐也无旁的事，只是太阳落山，后园冷凄，怕你一个人待那儿干等了着凉。
【眼前人说话举止端庄大方，不卑不亢，很讨人喜。若说十年之前，不说是一等一的京城闺秀，也是出身够硬的八旗闺阁。只是如今这光景……章焘那样看中觉纪这个嫡孙，怎么肯轻易答应他娶都善家的大小姐过门？】
【只是，我的出身也不高，一个犯事下狱的皇商之女，又怎么有由头看低她。甚至，对她和觉纪青梅竹马般的情意，多出许多同情和祝愿。】
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呢？自小都和师傅们学过些什么？

（接过茶盏，报之一笑，气氛渐渐缓和，将话引于扬佳府中。自幼亲近阿月，话自然不会离了去）不怪九哥哥和阿月总提及夫人，说您待他们亲和，事事都以小辈为先。
我现今无长辈照拂，竟羡慕他们得紧。（这话倒有三分真，许是一人太久，连着亲情都有些忘了。怪不得他说我薄凉，眼下瞧来，可寻不出错处。）
（自小便知，握在手中才叫自己的。那小儿女的戏言，似真还假，本以为今日也将得人从旁敲打，落一句不相般配。茶过一巡，仍未见她提及，只当作是自己多心了，也不再戒备。）
不过认得几个字，若说偏爱，大抵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书籍。（虽都善氏中落，可到底还有几位亲近的皇女，猜不透今日所召何意，是以不敢居于人后。）幼时有幸遴选入宫侍读淑敬公主，跟着宫里的师傅学过些四书五经，却也比不上扬佳几位姐姐。

【伴读公主、奉养宫中，想来她虽然家道中落，幼失怙恃，但也并不缺教养。心头的思虑平复了几分，招手示意她坐到近旁的座儿上来】
来，坐到我身边来。
【待她近前了，才又细细端凝她的脸庞。的确是越看越欣喜的。她比令仪要好看不少，性子也天真洒脱，不似令仪一般拘谨，也难怪觉纪这么喜欢。像是开一句玩笑，也像是不经意地一提】
这么精致的人儿，嫁到我们扬佳来多好。

（风卷珠帘，花香融融，一室安谧似又归于平静。放下手中茶盏，微微抬起眼眸，又不敢多打量，只轻声应承。）是。
（上前于她身边坐下，不由想起额娘尚在之时，也是这样的时节，额娘亲手教我识棋。以棋习运筹，人生亦如此。虽可亲近，仍不敢忘却身份，低眉垂眸，将旁的心思轻掩，只余几分柔顺恭谨。）
（到底是沉浸府苑多年的人，字字句句都值得推敲，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或真假相掺，倒也有几分难辨。）不瞒夫人，从前的确是想过，如今东君德薄福浅，又何能轻易承之。

“不瞒夫人，从前的确是想过。”
【闻言，颇为不可置信地打量了她一巡，侍立一旁的缃月更是一震。如此坦诚的她，倒让自己生出几分激赏之意。我出身汉家，向来的教养是要人含蓄自己的心意，哪怕是面对日日在枕侧的夫君。而她却截然不同。想来，这固然有出身满洲上三旗的傲气，更是她自己的勇气和心意。】
只要是有心人，就不会德薄福浅。
【再看向她时，已蕴好了笑容】缃月，去将我备好的礼物送上来。
【礼物是一柄点翠海棠花纹的头花。头花上用点翠画着凤鸟、葫芦、蝙蝠与双钱纹，中央以红色丝绳编结两长蕊，蕊顶串接小珍珠两颗，是再精美不过的头饰。】
这是我当年入府时最爱戴的花样，现在年纪大了，戴起来不再合衬。前些天我叫人将这枚头花拿去珍宝斋翻新，重新装饰了翠羽。

（这世上从不乏有心人，此话听来虽有些诧然，却是我心中真正所想，且并不为不可见人的事儿，自无需多遮掩隐瞒。说到底，如今确不能相配，是情深缘浅，还是未到修成正果的时候，却无从勘知。）
（闻她提及礼物，心中忽生出几分莫名的欣喜与慰藉，似得到了认可，又像是再得到了长辈的疼惜。那头饰精妙华美，堪称巧夺天工。接过细细观赏过，展颐一笑）的确是件奇物。（起身再作一拜，若初礼是为敬重长辈，眼下更多几分感谢之意）东君谢过夫人。
（得允起身，再闲话数语，得外院小厮道，觉纪已归府，待他前来问安后，方与他一并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