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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居在水，是为学规矩。在此前，我从不知道，一座青楼，繁文缛节竟比一般富贵人家都要多，好在，住这儿的姑娘都颇自在，便是丫鬟——唔，这里该叫她们萱草，处处透着雅致，几乎让人忘了这是烟花风流地，红粉销金窟。我疑心进了书里，太虚幻境，情天孽海，痴男怨女，相酬风月。】
【 不过俩三日，又进了几个姊妹。虽无人很催，也不愿太落人后，无事时，展卷将那四训诫读来，越发觉得有意思。素闻青楼有清红之分，这里摈弃旧俗，一个清越无双，一个娆矜琼妍，似我等，就是难拾昔杯的昔酒了，难舍么？唇轻一笑，又覆过一页。】

这日无趣，只在坊子里瞧话本子顽，间或听两个流萤碎嘴。忽闻她们道在水一方有诸芳新绽，手快的娘子已拐走一两个了。
闻言耳尖一动，怪道常嫌无趣，竟是少了个徒弟。于是披衣趿鞋，往在水一方，悄悄儿地往里来，正瞧见一位娇娘花阴下正垂首细嚼文字，口齿噙香。
放轻了脚步溜过去，及挨着她了，才轻启朱唇，戏谑一笑：
“小美人瞧什么呢，瞧得这样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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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也罢了，独记账最为琐碎，也是我最头痛的，便先看它——我想先难后易，再看其他，总会轻松一点。捧卷读了半晌，日也西斜，余霞过处，什么都渡上一层金边。渐觉腰困眼涩，正要看茶，忽闻背后娇娇一笑，倒将我唬了一跳。】
【 回身看去，好个柳亸花娇的仙娥！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今日见她，妍姿更媚，万千风流莫可学。然则又比日前更添一重威仪之态，正自不解，已有流萤奉上茶来，见了她，恭恭敬敬行一礼，口称西子。原来这俩日楼里一场热闹的擂台，竟是她魁夺头筹，使君亲点，当届绀黛。】
【 本想跟她见个礼，又不忍因那繁琐礼仪，破坏这美好的气氛，何况她这样娇憨。因将书一合，芊指圈四训诫，不是不恼人。】
：“——叫你失望，实在没什么趣儿，正学记账呢。真真琐碎，往后可怎么好。”

一端详人面庞，正是于隐香坊、香雪厅所见的娇娥，花签珊瑚的便是。暗自道巧，接过茶来向流萤一颔首。
茶只吃了一口便不吃了，实在这粗笨流萤煮得淡而无味，虽有苦香，却非所爱。见她有些倦意，倒也好心问一句：
“妾不爱吃茶，你若渴了，聊作解渴倒还好。”
挨着她坐下，踢着一双绣合欢花红锦睡鞋玩。凑过去看那规矩册，虽也忘了些，但棠盏一事上是精明的。见她这样愁态，免不了想调笑：
“有一样妙法可不琐碎，你猜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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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居之处，茶叶自非上品，解乏罢了，她是惯来享用过的，由奢入俭，你道如何？也不过是个礼儿罢了。】
【 那流萤知趣退去，留我与伊人得趣儿，方才笑道：】“听闻姊姊魁夺西子，还未及道一声恭喜呢。”
【 听她说有妙法儿，我本不信登云捷径，然理账一事，实在教我头痛，不由星眸一亮，秋水濯濯望向她来，殷殷道：】“姊姊东风正好，何不指点妾一二？”

闻她道喜，便从容谢过，仍叙原话。瞧她这般殷殷模样，虽有些不忍，却谑笑道来：
“若是望穿秋水而无客，紧闭门牖而不出，镇日无事无财，自然轻松。”
往上一指，说的是灼华群芳，忆仙娇客。
“那些姊姊呀，正是能把几千上万的隋珠红豆理得高明，才能得此殊荣。”
纤指在她鹅腻也似鼻尖一捏，又对揣着袖子老神在在叹口气。
“小娘子要是想偷懒呀，就享不得福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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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本无平步登云的好事，与她逗哥趣儿，自己掌不住也笑了：
“ 倒是个好法子，只是既入红尘，不历练一番，白走这遭，岂不遗憾？”
灼华榜上，秦楼翘楚，无限风光，似乎离我都是极遥远的事。大抵懵懂，尚能秉持一颗不动心。
那记账，说难也难，说易也易，不过是细心些罢了，偏我又是万事不上心的性子。且不去想，留待他日再烦，与她闲叙：
：“姊姊不会无端来此，想是瞧在水这几日热闹，想收个小徒弟回去解闷儿？”

被她一句说透了心底话，弯起两只眼似月牙儿，拍拍她细嫩白皙的手背：
“你呀，心里边算盘打得响呢！”
虽不曾看见其他几个姑娘，想或是伤春，或是恋秋，不是逞游兴，便是为冗务所困，故而也就不必在怀。这一趟既然乘兴而来，便也该兴尽而返。
“妾这回来不过是略一掌眼，待挑好了个聪明伶俐的，再做打算。”
话是这么说，其实只想要个好玩的，斗草打秋千，天然风趣不俗才最自在。瞧她这兰心蕙性的标格，怜香惜玉、爱色贪花的本性就又出来了。将手拢了拢团花靛蓝的外氅，拿话试她：
“想必你这样机灵的，已有姊姊看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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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交错，已会其意，正是俩心相合，你情我愿，何劳再打机锋？柔声笑开，将肺腑倾诉：
：“隐香赠茶，香雪新簪，皆是卿卿。妾何以为报，投身门下，结个桃李，或可少效涓埃。”
余霞照她满头珠翠，耀光夺目，一时让人不敢直视。又提醒我，眼前是新晋西子。若日前结缘也罢了，偏偏是这个当儿。语含忧，娇声俏：
：“只一样，妾此时投你，不免让人觉得，妾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说是担忧旁人，却偷觑她神色，旁人怎么想，实则与我无干的，我忧心的，也只是她罢了。

闻言心喜，连说三个“好”字，声儿脆亮。灿金华胜压乌云鬓发，珠翠招摇。闻言嗤了一声，眼尾一抹蔑色。
“她们怎么想，管咱们什么事？”
抬手抚上蝉鬓，红艳艳的丹蔻将耳边几缕一理，扣着鬓发。转首望天，一只孤雁儿低飞长叫。
“你要想明白了，就来请妾喝酒。咱们对酒当歌，疏狂一醉，岂不逍遥？”
叫宵小搅了兴致，眉目间生疏懒，将口脂一抿，踏花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