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窝了一个冬日避寒，好容易等到了开春，褪去厚重棉袍，换上俏丽的春衫，本该是郊游踏青的好时节，却逢春雨连绵了好几日，捱到这日放晴，早在家中闷得不行了，一出了家门便往热闹的地方凑。报国寺逢五的庙会，游人若潮，自人群中挤开一条道儿，一路沿街随意地逛着各色小摊，挑拣时兴的钗环相逢，又路过了上次书店，想起闷在家中时候翻烂了的几册话本，便信步入内，翻检起各色小说杂记。】
【埋首书中，不知时光飞逝，忽地听到淅沥的雨声打在瓦檐，夹了铜制的书签在方才看到的一页，方才搁了书卷，挑开店门前的珠帘，往外探看，这雨势来得迅猛，一时半刻也不见停的趋势，出门时候见天色晴好，也未带雨具，便也只好在此处避上一避，待雨势小些了再做打算。】
【幸而时候尚早，也并无旁的要紧事要做，便是被困在此处也不觉烦扰，没准等自己看完一册书，这雨便能停了也未可知，便反身又回到方才看书的书架前，一低首却不见方才自己看了一半的那卷，柳叶细眉也因困惑稍稍少挑起来，指尖抚着雪腮，慢慢悠悠地思索。】
哪儿去了呢？方才分明就搁在这儿的，怎的一下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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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场春雨。
是仙子拗断了珠链，无休无止的落下来，温柔的唤醒生机，于枝叶间点缀清圆的泪痕。合该感谢彼苍无私的厚赐，却在两河奏报来时，生生蒙上阴霾。今年雨多，入春的桃花汛便格外的汹涌，数处坝口冒雨抢工，心绪浮散处往北京城书市，来寻一本治河著作。天阴沉，坐在柜台后的人也不精神，敲了敲柜台。
：店里可有前朝潘季驯的河防一览？

【若我的记忆不曾有偏差，那便只可能是店内伙计收拾东西，太过勤快了些。绕着这层书架周围转了两圈也没寻着。一转身，眼尖地瞥见隔壁书架顶层，突兀地横放了一本在码好的书堆上，斜露出一角来。定睛一看，不正是自己苦寻不到的那一册么。】
【我身量不算高挑，严格来说，是有些过于娇小了，这七层的书架对我而言着实太高了些，踮了脚也仅仅只够摸到七层的边儿，伸长了指尖摸索地艰难，只抚到了压在底下那册书的书脊，透过指缝间隙看到了河防二字，只觉得有些耳熟，仰起头仔细念过这书名。】
河防一览，潘季驯著。
【细一思量，好似方才是有人问询过…书肆不大，店内人也寥寥，那头柜台传来的声音，这头听的也清楚。自博古架旁探出小半张脸来，细软的眼睫小扇似地轻眨，倒是好心冲人出声示意道。】
您要寻的书在这儿。

柜台后的人迟钝的抬起头来，是一双惺忪的眼，几乎要清楚的写着迷茫，混混沌沌的朝着旁边一指。罢了罢了春困秋乏，不值当较真，起身往那一溜儿书架去，先被这浩瀚的书海震了一震。
：这不是大海捞针么……
话音里也带着无奈，若不得，索性重寻一家书店吧。于是那清越的话语，不啻纶音，眼睛一亮，果是河防一览，喜随礼。
：多谢仙子指点。

【怕人瞧不见，还特意招了招手，踮了脚食指寇丹点了点摆放的位置。一偏头，一张年轻公子俊朗的面孔撞入眼帘，也撞入心间柔软的一角。他生得极好看，眉飞入鬓，鼻梁高挺，面如冠玉，眸若寒星，尤其一双明亮眼眸，因为欣喜而熠熠闪着光华，被他面上笑意感染，不禁牵动嘴角，两颊上露出浅浅的两个梨涡。】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也是凑巧，我方才在找一本看了一半的游记，就正正好好压在这本河防著作上。
【抬手同他指了指上头露出的一角书册，蹦了两下去够，每回都差了那么一点，依然是徒劳无功，拧着眉不自觉抱怨出了声。】
也不知是谁这么缺心眼，给收在了这么高的地方，存了心不让人拿下来……

她自有一种不胜袅娜的风流，眉眼楚楚，颦笑皆可怜。一手握着书卷，另一手越过她头顶取下那本游记，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手，凝脂暖玉，于温润里生香。游记递去时扫了一眼扉页，寻常罢了。
：或许是受这本河防一览牵连，前朝的书，总有些忌讳。
往偏僻处藏起来也不稀奇，自南巡一回，才发现这种忌惮，存在于老百姓的生活中，已经根深蒂固。
：这本游记算不得上品，我那儿还有更好的……唔，不过要说最好的游记，什么都比不过自己去踏遍九州山河。

原是如此么，只是这店家也忒小心了些……我还以为是店家小气，嫌我滞留多时只看不买，不乐意让我看白书了呢。
【哀声叹惋一句，也不再做无用尝试了。却有一双手越过头顶，十分轻巧地便将那册，于我而言遥不可及的游记取了下来。他掌温微凉，拂过手背，如一石激起圈圈涟漪，撩动起本就荡漾的心弦，只觉得脸颊一烫，下意识缩了手回来。急忙接了书册，翻至方才书签夹的那页，用书页半掩着脸，好不让人瞧见自己漫上的红云。】多谢您了。
【先前我还笑塔塔，遇见了神仙哥哥，便将心魂皆系在了人身上，而今看来我也不比她强上几分。借着书册遮掩，贪看他垂眸间温柔，目光触及他肩上洇湿的水痕，指尖触上一抚已是半湿，眉心一蹙，自袖中抽了一方丝帕予他，温声出言关切。】
这则河防一览，看来对您十分重要。应是冒雨出来寻觅许久了吧，这儿衣衫都打湿了，都没注意到，小心着了寒，快擦擦吧……
【一系列动作过后，蓦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对着一个初回见面的陌生男子，好似亲昵过了头，落在他眼中不知又会不会觉得这女孩子家的，也太不矜持了…心中一番胡思乱想，眉目也浮上些许轻愁。】
说的真好，写得再好的游记也比不过自己亲身游历过。这天下的江河湖海、崇峰峻岭，我自然心向往之，只可惜生作了女儿身，经年累月待在这闺阁内，只得读一读这游记，想象一番那九州山河的壮阔景象……

诚然如此。
若有鸢飞戾天，踏遍山河的志向，自然只能趁年少自由，去走一走看一看。这世道对女子的苛求总胜过无数男子，而即便有怜惜之心，却不能有违势之举，否则，最终只能害人害己。
：听闻拜佛要去普陀，五台，峨眉，九华。敬道须往青城，武当，齐云，龙虎。
：求神拜佛这样的事，是正事，也是大事，想来如愿不难。
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停了，天色仍阴着，阳光却从云缝里透出来，清晰的金色。目送她离去，才结了账，带着河防一览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