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锦觅也在叩门声中醒了，一睁眼就见润玉往门口走去，她以为他又要丢下自己先走，便猛地坐了起来，喊了一句，“你别走。”
润玉顿足回眸，见她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眉眼还是未褪尽的睡意，不由笑了下。
他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却说，“天后，你的睡品可不是太好。”
锦觅被他说糊涂了，来不及细想，这时候门开了，邝露见润玉还穿着昨日下殿的朝服，心里不免有些惊讶。
“邝露，你们先下去吧，今日我自有安排。“润玉淡淡地吩咐道。
邝露便领着仙娥们退了下去。
润玉把门一关，回身看着仍旧坐在床%上一脸茫然的锦觅，说道，” 天后，收拾一下你自己，准备上早朝了。“
“你心里只有朝政与天下。“锦觅低着头，小声地埋怨。
“身为帝王，心里除了该装天下，还该装什么吗？“润玉反问。
“当然还有其他的。“
“比如?“
“比如…….”那个我字在锦觅喉%咙里转了千百回，还是没被说出来，转而变成了沉默。
润玉见她不说话，就不再追问，他靠了一夜，除了衣摆有些皱之外，其他都完好，所以他只是用擦洗了下脸，撑直了衣摆就好了。
锦觅整理起自己来，则有些手忙脚乱，润玉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让她坐下，亲自为她梳头，一边梳，还一边说她，“我还是那句话，你缺人照顾。这次给你派几个机灵的仙娥，你不要再说不需要了。”
“昨日不知道是谁忘记给我取下这些金钗？“锦觅不满地说道，”不然，我今日也不会如此难以梳发。“
“那就要问问是谁，练字练到一半就睡着的。“润玉反唇相讥，可在头发打结处，力道明显轻了下来，”天后练字没有长进，多半就是因为这个吧。“
锦觅气得要命，可又不知道要反驳什么，只好对着铜镜生闷气。
“你以前给旁人梳头过吗？”
“没有。”
“那我是第一个？”
“是。”润玉点了点头，见锦觅那样欢喜，便偏偏要加一句，“但未必是最后一个。”
果不其然，锦觅的小%脸皱在了一起，不快地说，“你为什么这么说。”
“日后，万一我纳天妃了呢？”润玉嘴上这么说，可不得不承认，内心至今也没起过这个念头。
“我不许。”锦觅转过头，紧紧地盯着润玉，眼里的不满，已经满出来了。
“天家的寻常之事，天后未免太小气了。”
“如果我小气，你是不是就不娶别人了。”锦觅低下了头，声音都带着哀怨。
“好了，别说孩子气的话了。”润玉帮锦觅将金钗带好，“九重天，只有一个天后。”
“是。”锦觅站起来，转身，仰着头看着润玉，目光灼灼，“可天妃一个都不许有。”
润玉没有接话，只是径直出了门，往九霄云殿走去。
锦觅提着衣摆在后面追，嘴里念念有词，“你心里还是只装天下就好了。”
润玉走在前面，忍不住笑了。
今日的晨光，似乎也比往日更暖了些。

好不容易忍到朝会结束了，锦觅抢先挡住了润玉的去路，仰着头问他，“你今日还和我一起回璇玑宫用午膳吗？”
“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吃饭这件事？”
“当然不是啊！”
“那还有什么？”
“有你啊！”
这话一说出口，锦觅的脸就红了，她恨自己嘴太快了。
润玉不自然地将视线偏到了一边，他的心口又起了阵痛。
“你先去仙膳房选几样你爱吃的吧。”
“那你呢。”
“我去下七政殿再过去璇玑宫。”
“你真的会回来？”
“君无戏言。”
“好。”
锦觅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往仙膳房的的方向去了。
润玉去了七政殿，青凤已经等在那里。
“穗禾昨日可再度现身过？”
“并未。”
“她所求之物，理当远不止鸟族族长之位。”
“陛下的意思是？”
“眼下我还没想到她究竟为了什么，可你加强鸟族的守备，总归是没错的。”
“是。”
“如若穗禾再现身，你定要及时来报，你也要密切留意鸟族中的异动，很多时候，巨大的祸%乱都是起于某件小事。”
“谨遵天帝教%诲。”
“恩，你先下去吧。”
青凤闻言便告退了，这时候邝露进来了。
“邝露，你选几个机灵的仙娥，送去璇玑宫，照顾天后起居。”
“可是….”邝露有些为难地开口，“以往派去的，都被天后以不需要为理由，遣回来了。”
“这次她会留下的。”润玉笑了笑。
邝露看着润玉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她已经很多时日未见了，可如今再现，始终还是为了那个人，从前是，现在是，想必未来也定当是如此。
她不再去看，低头领命，退了出去。
安排好所有事情，润玉便朝着璇玑宫走去，在危%机解除之前，他还是不能放心锦觅一个人呆着，即使他加强了结界，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安。
到了璇玑宫门口，就见锦觅坐在桌子前，望着什么东西，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润玉不由放缓了脚步，直觉告诉他，这怒气是冲着他而来的。
等他慢慢走近了，发现锦觅看得正是自己早上画的那张睡姿的图，他想起自己当时还心血来%潮在旁提笔，九重天睡相第一丑。
“天帝，你要不要给我解释下这张图。”锦觅的余光瞥见了润玉的到来，举起左手拎着纸，右手点着那行字，不满地质问，“第一丑？”
“实话实说罢了。”润玉心里有点慌张，可脸上却是从容不迫。
“好啊，很好啊。”锦觅将画纸放到一边，又取来一张空白的宣纸，提笔画了起来，润玉也不急着看，就在对面找了个椅子坐下。
过了会，锦觅放下笔，站起身，催动法术，将润玉画的那张与自己画的那张，一同贴在了门口，如同民间的门神。
润玉走过去，准备细看一番，就见那画中的人，从眉眼轮廓中依稀可以辨认是他，但细节部分依旧粗制滥造，而旁边那句九重天脾气第一臭，分外醒目。
“你就这么放在门口了？”润玉摸%着自己的画像，问道。
“避邪。”锦觅顺口回答。
“随你喜欢。”
“我挺喜欢。”
“随你。”
“客随主便，理所当然。”
“何时璇玑宫，你成了主人了？”
“从你不回来的那日开始。”
“哦，是么。”
气氛又有些许的冷， 还好端着膳食的仙娥，在门外打破了沉默。

用完了午膳，润玉骗锦觅有事处理，实际上是去找老医仙了。
他将这昨日的病症与老者说了一遍，问起了缘由。
老医仙替他把脉，气息尚算顺畅，似乎并无大碍，可吐血之症何来？
忘情，情%动吐血，他一遍又一遍的想，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来，朝着一堆医书走去，抽%出了一本落满灰尘的书籍，上古医术，书页已经残破不堪，翻了一半，他的手停了下来，将那页呈到润玉的眼前。
心蚀，忘情，世间无解。
而后还有一行小字，
对所忘之人动%情，情及至深时，记忆归位，心脉俱损，精元俱裂，神形俱灭。
“世间无解？“
“我行医数万年，还未见过此毒。现在想起，当年尊师曾提起过，可时隔太久，老朽也记不清具体的了。眼下只能找到这个了。”
“若无爱，便无事，若有爱，则身死。”润玉笑了笑，许是重新爱上同一个人的机会太渺茫，所著之人才会当成不重要的注解，可偏偏他的心，始终只走向同一个人。
“陛下，你还是忘情为好。”老者合上了书卷，好言相劝。
“心之所向，半点不由人。”润玉回答得坦然，“只是要再深爱，也不是易事吧。”
“对陛下而言，只是早晚的事。”老医仙据实说道。
“你也觉得，到最后，我还是会深深爱上她？”
“论用情至深，数万年，我只见过一人。”老医仙摸了摸胡子，指了指润玉，缓缓说道，“那个人，如今就坐在我对面。”
润玉笑了，没有说话，倒是老者又开了口，“陛下或许可以避而不见，时日一长，或许情会转淡，最终会消散。”
润玉还是沉默，许久以后，才开口说，“这话，我记下了。”
说完他便起身告辞，朝着门外走去。
老医仙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还有后半句没说，那就是，可我做不到。
就在润玉要走远的时候，老医仙追出了门，朝着他的背影喊，“陛下，我定当尽我所能的为你寻得解法。”
“希望，我等得到那一日。”润玉的回答散在风里。
等他再回到璇玑宫的时候，锦觅正趴在石桌上，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圈，还不停打着哈欠。
等一个人的滋味，很苦。
可等一个会来的人，再漫长也不觉苦。
“天后，你的仪态，当真是不要了？”
润玉的声音响起，锦觅下意识地坐直了，随后意识到自己怎么如此听话，便懊恼起来。
“你怎么不去歇息一会？”
“我不困。”
“刚才哈欠连天的人是谁？”
“……..”
锦觅哑然。
润玉发现无话可说的锦觅有种说不上来的可爱。
是生动活泼的美。

进了门，润玉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门上的贴画。
想伸手去撕下来，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
润玉来到桌前，桌上已经堆了几本书籍，想来是邝露送来的，都是他之前放着还没来得及看的那些。
他端坐在那，翻看起来。
锦觅百无聊赖，便凑到了润玉身旁，她不想练字，也不想画画，就想这么坐着。
“要我分你一本吗？”
“这些书有趣吗？”
“无趣。”
“无趣你还看？”
“有用的书，大多无趣。”
“要不你读给我听听看？”
“我没这个爱好。”
“可我有听的兴趣。”
“你不如还是自己看。”润玉顺手就拿了一本，递给锦觅，可对方迟迟没有要接住的意思，他只好放下眼前再看的书，偏过头去看她，却见身旁的人，一脸的不悦，他不由出声问道，
“你又怎么了？”
“书好看，还是我好看？”锦觅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句话。
润玉不由愣住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等他完全听懂了的时候，锦觅的脸已经比落霞还红了。
“你和书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书让我心静。”
“那我呢？”
锦觅不自主地往润玉眼前凑，她的脸在他面前不断的放大，距离越来越近，她的鼻尖几乎碰到了润玉的鼻尖。
这样的距离，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都如此清晰可闻，润玉的心，刺痛起来，血气上涌，他伸手捂住了锦觅的眼睛，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你，让我心乱。”
而一张口，血迹就这样滴落在了地上，他伸出脚遮住了那一方刺眼的鲜红。
他想，日后锦觅如今看不到颜色许是好的，日后骗她是水迹或者墨迹便好了。
能骗一时是一时。
锦觅听到这句话，红着脸却笑了起来，她想伸手抱润玉，却被他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她的笑容也慢慢消散了。
或许，他说的心乱，是麻烦，而不是喜悦。
只是，她并不知道，此刻的润玉，禁不起一个拥%抱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沉默下来，锦觅悻悻然地回到了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润玉顾自看书，可看一个字忘一个字。

后来，时光波澜不惊地到了深夜。
魇兽也归来了，趴在锦觅的床边就睡了。。
昨夜它贪吃，吃得太饱，在南天门就睡着了。
今夜它倒是乖乖回来了。
锦觅也早已睡着了，可她的手一直拉着润玉的袖口，生怕他会不告而别一样。
润玉想掰%开她的手，可她拉得太紧，若是执意掰%开，许是会疼，所以他思量了，还是算了，就任由她拉着。
后来锦觅的手，渐渐没了力气，只能抓%住了最外面一层。
润玉在这安静的氛围下，望着跳跃的烛火，也慢慢就要睡去，突然之间，窗外有人影闪过，润玉蓦然清%醒，又怕惊醒锦觅，只好脱%下她扯住的那件外衣，然后便追了出去。
“是你？”
“你竟然真的会再次爱上同一个人。“黑影走到了月光下，那双眼里写满了嘲讽，”天帝陛下，你终究逃不开一个情字。“
“穗禾，你总该不会就来为我感叹的吧？”
“我只是来看看，我所下的心蚀之毒，是不是物尽其用了。”
“如你所愿。”
“那你有告诉过锦觅，你现在所受之苦吗？”
“与你无关。”
“看来，你是没说。”穗禾的视线越过润玉的肩膀，看到了倚在门框上锦觅，“你果然没有告诉她，如果你若当真再次深爱于她，便会寂灭于天地之间。”
说完，她便看到了锦觅捂住了嘴，整个人都无力地瘫%软在地，门发出吱呀的一声，润玉猛地回头，就看到了一双流泪的眼。
“看来，现在她都知道了。”穗禾往旁边移了一步，盯着锦觅，隔着面纱冷笑，“锦觅，到最后害死他的人，还是你，始终还是你。你这一生，都要活在悔恨中。”
这时候，她感受到了突入起来的剑锋，是赤霄剑的剑气，狠辣凌厉。
穗禾的修为与昔日相比，早已精进了许多，足够与润玉不分伯仲。
可谁都不知道，她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她不再用羽扇，而是提剑而上，那是一把通体和忘川那般幽绿的长剑。
剑身相撞，发出尖锐的声响。
数个回合下来，两人依旧不分胜负。
锦觅担心润玉，起身就冲入阵中，穗禾认准了锦觅的方向，挥过剑气，润玉便飞身而去，还是迟了半步，锦觅的手臂划伤了，有细密的血渗出，在黑夜里如此扎眼。
而穗禾也趁机离去，走之前，她留下了一句，“锦觅，这一世，换你得不到所爱之人，生离，还是死别，你倒是可以选。”
锦觅捂住了耳朵，可眼泪却一再地坠落，润玉上前想给她一个怀抱的安慰，却被她推开，她就像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房%中，关上%门。
她坐在冰冷的地上，抱着润玉的外衫，将脸埋了进去，无声地哭了起来。
润玉站在门外，轻轻叩门，却换来锦觅的一句，你走。
他没生气，只是隔着门说，她是骗你的，你先开门，让我看看你伤势。
可锦觅却还是说，你走吧。算我求你，你走吧。
她的态度太坚决，润玉知道今夜他是注定进不了门，只好转身去找邝露带着医仙来看她。
等邝露他们来的时候，锦觅坐在案台那边的污渍旁，问他们，这个是什么颜色？
邝露以为这血是锦觅的，便回说，是红色，是血。
锦觅就笑了，笑出了眼泪。
骗人的，果然还是润玉。
他果然已经察觉了这个毒性了。
可他还是这样义无反顾地走向自己。
邝露上前扶起她，隔着衣服都察觉了她的冷，还好只是皮外伤，包扎好伤口后，锦觅说自己累了，便摒退了众人。
等所有人都走了，她点燃了所有的烛火，可即使这样，她还是觉得自己身处黑%暗之中，无边无尽的黑%暗，将她慢慢吞噬。
她躺在床%上，抬手捂住了眼，却捂不住眼泪。
她的泪，比夜还冷。
她的身旁缺了个空位，她的心也缺了一块。
——————本章完，待续——————————
明日就要上班了，估计要忙了，更文尽量保证隔日更，当然尽量争取日更
字数不会这么多了。
时间有限。

大家先睡吧，明早可以起来看的，我刚回到家，文章上下班路上打好了。
只是今天去看了电影，所以回来晚了。
估计放文要过会了，我要先搞定下其他事情。

十八、无惧
【 思念不重，像一整个秋天的落叶。】
昨夜穗禾之言，言犹在耳，锦觅整夜未眠。
手臂的伤已经止血了，只是动作幅度若太大，依旧有些撕扯的疼。
她努力撑着自己起来，屋外的晨光，依旧很好。
可她心境变了，看什么都提不起劲头了。
眼下，她正想着今日还要不要上早朝的事。
可她还没想出个头绪，门外就响起了润玉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天后，莫要太贪睡了。”
他的影子覆在窗纸上，连剪影都好看的过分，锦觅的眼睛比心诚实，此刻目光就锁在窗上。
润玉见房里没响动，心下有些担心，便轻轻扣了扣房门。
这时候，新派过来照顾锦觅的仙娥们也到了门口，见到润玉，赶忙行礼，暗自心惊，莫不是天帝是来问责她们来得太晚了。
可润玉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去扣门。
“天后娘娘，时辰到了，我等是来为您更换朝服的。”
锦觅心里很乱，可现在看来，要躲是躲不过去了，便硬着头皮去开门。
门开了，光进来了，润玉也跟着进来了。
他看上去多了几分疲惫，锦觅有些心疼，见他皱眉，就忍不住想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心，他的眉眼理当舒展才是。
“你终于肯见我了？”
润玉坐在一旁，看着仙娥为锦觅更换朝服，慢慢地开口。
“你不该来见我。”
锦觅躲过了他的目光，将脸偏向了一旁。
“没有该不该，只有想不想。”润玉的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一脸平静地说，“我想见你，便来见你。”
锦觅穿好了朝服，仙娥们知趣地退了下去，偌大的璇玑宫，又只剩下她与润玉两人。
空气安静得可怕。
“好了，随我走吧。”润玉站起来，朝着锦觅走去，可他走一步，她便后退一步，但他也不恼，也不急，就这样继续向前走，眼看着锦觅退到了墙角，无路可退了，他才笑了，负手而立地站在她眼前，轻轻地说，“现在，你还想去哪？”
锦觅懊恼，这下是进退两难了，不由低下了头，小声呢喃，“都是我的错。”
“你错在起的太晚了。”润玉伸手托起了锦觅地#下巴，逼着她看向自己，逼得她的视线无处可逃，“再不走，我们就要耽误上朝时间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锦觅咬着下嘴唇，眼有泪光，“若不是我执意要你娶我，至少你可以安稳地度过一生。”
“那我这一生该活得多遗憾。”润玉笑了，“你就忍心看我独孤终老。”

“你或许能爱上别人的。”锦觅一开口，就哽咽了，“只要不是我，你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天后，你这是让我纳天妃的意思？”
一听到纳妃这个事，锦觅的眼神动了动，刚想生气，却又自嘲地笑了，“其实也无妨。”
“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既然对你心动，心蚀之毒，迟早要发作的。”润玉弯腰凑近了锦觅地耳边，笑着说，“何必另娶她人，连累她人呢。这一生，我也只能连累你了。”
“你….”锦觅的心震动了一下，声音也有些发#颤，“你不要再爱我了，好不好？”
“不好。”润玉回答得利落干脆，“生死从天意，我从心。”
“可我不想你寂灭于天地间。”锦觅艰难地开口，“我要你好好活着。”
“我这不好好活着吗？”润玉揉了揉锦觅的额发，“天后，我意已决，半点由不得你。”
锦觅见润玉如此坚决，心里动了要默默远走的心思，可念头刚起就被眼前的人看穿了。
“天后，不该动的心思别动。”润玉点了点锦觅的额头，笑了笑，“比如离家出走这种幼稚的事情。”
“你会读心术？”锦觅脱口而出，说完才懊悔，就这样承认了自己的心思了。
“何须如此麻烦，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我若是真的走了呢？”
“上穷碧落下黄#泉，踏遍六界每一寸土地，穷尽一生，我都要把你找出来。”润玉的眼神变得严肃了起来。
“可我会害死你。”
“那便死。”
润玉答得云淡风轻。
“如果我分开的话…..”
“相思入骨，愁断肠。”润玉看了眼窗外，便轻轻拉起锦觅地手，带着她朝门外走去，“只怕会更动心。天后可想如此？”
锦觅下意识地跟着润玉往外走，脑子里却在转着他刚说的话，无法反驳，只能顺着说，“当然不想。”
“那便好。”润玉没有停步，继续说道，“我与你，还是就这样纠缠到死吧。”
锦觅低垂着眼眸，没有接话。
很久以后，她仰头看了一眼苍穹，烈日灼灼，她笑得有些无奈。
自从他失忆之后，她当真事事都说不过他。
这一路走到九霄云殿，还算没误了时辰。

下了殿，锦觅说要去趟洛湘府。
润玉执意陪同。
锦觅一再保证，自己会回来的，可润玉一概不闻，铁了心要跟着去。
“你就这么不信我？”
“是。”
“为什么？”
“直觉。”
“我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啊。”
“你是女子，不是君子。”
“所以呢？”
“所以我还是不信。”
“你这样说好没道理。”
“那便当我没道理。”润玉站在阳光笑，“你比道理重要。”
锦觅愣住了，转过身，假装无奈地说，“罢了罢了，随你吧。
想曾经，润玉是对她千依百顺，无可奈何。
可眼下，倒是风水轮流转了，轮到她无计可施了。

就在他们正准备出发的时候，邝露来了，她附在润玉耳边说了几句，润玉的脸色便凝重起来。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锦觅不由问道。
“不是大事，我自能应付。”润玉将眉眼舒展开来，一脸轻#松，“只是，这洛湘府，今日我是不能陪你去了。”
锦觅暗想，我本就打算一个人去的，是你非要跟去啊，当然想归想，一张口却是另一番说辞，“无妨，下次再一起去就好。”
“也好。”润玉点了点头。
锦觅在他的视线中转身远走，走出了一段路，身后又响起了润玉的声音。
他说， “天后，眼下已过春季，陌上无花，不必缓缓归矣。”
世间上，估计也只有这个人，才能把早去早回说得这样委婉了。
“早去早回嘛~”锦觅转身朝着润玉扯了个笑容，“我记住了。”
“那便好。”润玉也笑了起来。
直到锦觅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润玉才转过身，对邝露说，“走吧。”
两人来到了七政殿，一进门就见到鎏英英姿飒爽地站在殿中#央等候。
“魔尊，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润玉没有寒暄客套，直入主题。
在他看来，鎏英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
“所为之事，有三。”
“细说无妨。”
“一是，小女今日从昆仑归来，我方知，穗禾以她心上人之性命为要挟，逼她锻造出了一把灭灵箭。她本是早该告知与我的，却伤重昏迷至今方醒。”
“二是，凤兄自你与锦觅大婚之后，心性大变，体#内邪气日日强盛起来，而凤兄为防止自己伤人，便求我将他锁于魔窟之中，可昨日我再去看他，却发现玄铁链尽断，我只恐他当真彻底失了常性，堕#入妖邪之道。”
“三是，穗禾突现魔界，曾与我言，望我助凤兄夺帝位。想来，她必是知道凤兄的下落。”
说完这三件大事，鎏英便静默在一旁，忍不住去看润玉会作何反应。
却见他依旧长衫玉立，脸上风云不起，还是那样镇定自若。
鎏英也不禁叹服。
她等了片刻，润玉才缓缓开口，“我与穗禾，也已经打过照面了，她倒是大方的很，还送了我一样见面礼。
“我亦听闻，天帝忘情之事。”鎏英将手负在背后，继续说道，“想来，必然是穗禾的手段。不然，以我认识的天帝，那可是至死都不会忘记心上人的。”
“你倒是很了解我。”
“那倒不是，”鎏英摇了摇头，“只是，你痴情得太过明显了。”
“是嘛，我倒是忘记了。”
“所以她送你的见面礼，是何物？”
“心蚀之毒，你可听闻过？”
“闻所未闻，可想来和忘川水、太上忘情丹一样，令人忘情吧。”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不能算得上世间奇毒了。”
“愿闻其详。”
“还是不说此事了。”润玉将话题转到了别处，“还是说说灭灵箭的事。昨夜我遇见穗禾，却见她手中并没拿着此箭。”
“想必，是要留作他用。”
“灭灵箭一出，天魔两界恐人心惶惶啊。”
“若说穗禾最狠之人，怕只有锦觅一人了吧。”鎏英脱口而出，才发现，一向淡然的润玉，在听到这句话是，闪过一丝的慌乱。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一箭下去，灰飞烟灭，反而不是她想要的复仇了。”润玉想起穗禾昨日那番话，很显然，她是要看着锦觅痛苦的活着，好过简单的死去，“可这箭，一日不除，总归是后患无穷。”
“可眼下，穗禾藏身何处，你我也不得而知。”鎏英皱起了眉头。

“何必需要知道她在哪。”润玉反而淡然得多，“无论她在哪，她都会来这九重天的，为旭凤的帝位，为锦觅的生不如死，她都会再来的。”
“听你这么喊她的名字，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何意？”润玉有些茫然。
“你以前都是一口一个觅儿的喊她，这称呼比狐狸仙口#中的小锦觅都还要让人觉得发#麻。”
“觅….觅儿？”润玉将这两个字，萦绕在唇齿间，最后慢悠悠地吐了出来，有些生硬，却依然温柔，“我以前当真如此喊她？”
“是啊。”
“怪不得我现在喊她天后，她总好像隐隐有些不悦。”
“天后？”鎏英一脸的不可思议，“看来你当真不记得她了，连称呼都生分疏离了。”
“对了，旭凤之事，你先不要与天后说，我怕她担心。”润玉一开口，还是习惯性地用天后一词，“眼下，她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再多一桩，怕是更难成眠了。”
“你果然还是很关心她。”
“自然是如此。”
“你们的感情，应该很好。”
“近日转好。”
“你要好好待锦觅，她若不是真的爱你，也不会放弃了凤兄。”鎏英还是不免有些遗憾，“说实话，我是万万没想到，你失忆后，她竟会主动央求嫁你为后。为了你，她当真是勇敢无畏。这些日子我也想了很多，作为旁观者，我或许太感情用事了。锦觅既然选择了你，我也该祝福她的，毕竟爱情里没有对错可言，爱了便是爱了。”
“你该当面与她说的。”润玉笑了笑，“她听见，定当欢喜的。”
“想想之前如此说她，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见她了。”鎏英笑得有些尴尬。
“天后那人，忘性大，不记仇，她断然不会同你计较的。”润玉宽慰道。
“这话听着是安慰我，可细细品来，倒是觉得在说我鎏英小气了。”鎏英忍不住要翻白眼了，“天帝当真是明着捧天后，暗着指摘我。”
润玉也不反驳，照旧若无其事地说下去，“按我所想，旭凤很有可能会与穗禾一同来这九重天，他体#内的邪气，多半源自那场与妖兽的大战，彼时的那半壁精元，理当还在他体#内残存，可说到底，终究是因为意难平所致。”
“因爱疯魔。”鎏英悲叹了一声，“凤兄这一生太苦了。”
“当年他助我炼化穷奇，来日再见，这份恩情，我也定当还上。”润玉将目光投向了别处，摸#着当年剑伤的位置，他想起了很多与旭凤有关的回忆。
“天帝陛下，你若是有需要我鎏英的地方，但说无妨。”鎏英真诚地说道，听润玉这么一分析，眼下最危险的就是这九重天了。

“说起来，还真有一事，想要请魔尊帮忙。”
“何事。”
“还望魔尊派人守着这忘川河，若是天后前去，定不要让她带走忘川水。”
“你是说锦觅想饮忘川水？”
“不，她不会喝的。”
“那是……”
“只是我觉得她许是想过让我喝，再忘一次。”
“再忘一次？”鎏英瞪大了眼，将此话消化了半天，还是未果，“难道你现在记起往事了？”
“尚未。”
“那为何她要取忘川水？”
“我对她动了心。”
“这不用你说，我方才就看出来了。”鎏英对此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想到忘川水，才露出惊愕之意，“你若再次爱上她，对锦觅来说，理当欢喜才是。”
“原不想与你细说心蚀，可现在看来，我若不说明白了，你怕是要问到底了。”润玉思虑了片刻，继续说道，“心蚀之毒，除了忘情，便是，中毒之人，若再爱上所忘之人，用情至深之日，便会身归寂灭。”
“你是说………”这下鎏英是彻底惊讶极了，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是说如果…….”
“对，不爱则活，深爱则死。”润玉回答地很坦然，像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就算这样，你也还要继续爱她？”
“是。”
“就算寂灭也无悔？”
“无悔。”
……..
鎏英用一种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润玉，陷入了沉默，她不得不承认，她被眼前的人震撼到了，她以前只当润玉的爱是因偏执而起，虽长情，总归带着算计，不够纯粹，所以为此，她也没少冷嘲热讽过他与锦觅的情感，现在想来，当真有些羞愧不已。
过了很久，她方才开口，眼里带着歉意，语气诚恳地说，“天帝陛下，我也理当要为往日之言，向你道歉。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你是当真是一心爱她，别无他求。”
“我想我以前也应当没在乎过你如何看我吧。”润玉随口回道。
“这….也是。”鎏英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笑得有些僵，“你向来只在乎锦觅一人的看法，这一点，真是始终没变过。”
“往后也不会变的。”
说完，润玉与鎏英相视一笑，过往种种不快，也都随之泯灭。
“那鎏英就此告辞了。”
“我就不送你了。”
“这话就不必说出来了。”鎏英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外走去。、
“我所托之事，还望魔尊放在心上。”
“定不负所托。”
“那便好。”

“对了，我还忘了一件事。”鎏英走出了一段路，又折了回来，站在门口，朝着润玉说道，“当日锦觅与你大婚，我未曾上来恭贺，如今便在此补上吧。”
说完，她顿了顿，发自内心的微笑起来，“鎏英恭祝天帝天后白首到老，恩爱一生。”
“白首到老啊……”润玉仰起了头，笑了笑，眼神复杂。
“鎏英相信，天帝所愿之事，定然会实现的。”
“但愿如此。”
鎏英远走，润玉却还在想着白首之事。
他闭上眼，就想起了锦觅，想来分别也没有很久，怎么就会如此想念呢。
一念情起，血气翻涌。
这七政殿的石板上，便多了一滩血迹。
他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缓了一阵，气息渐渐顺畅了。
这一次，恢复起来比昨日多费了些时间，润玉苦笑了下，命运对他总是格外的薄凉。
可他并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哀叹命运。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那就是去接他的天后，不，是他的觅儿回来。
他想她了。
想一个人，就去找她。
时间经不起等待了。
他站起身，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可他的眼神异常的清亮。
他向着门外走去，向着命运走去。
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也是这样，向着她走去。
爱若是劫，她若是劫，那他便去赴劫，绝不旁顾，也绝不后悔。
润玉笑了起来，眉眼比往日更温柔，他的声音，散落在风中。
他说，在一切到来之前，就让我，倾我所有再去爱她一次吧。
————————本章完，待续————————
作者碎碎念：
不会再喝忘川水了，会是HE的，从开篇就定了。
开始往后半段故事走了。争取10月完结掉。

再后来，隔了一些时日，等他从南山归来的时候，这九重天已经变了天。
改朝换代了。
新帝居然就是润玉。
旁的仙家，和他说起这事的时候，言语间的震&惊依然明显。
可他倒是不太意外，这个人理当是有那样的胆识和气魄。
甚至，在他看来，与火神相比，这夜神称帝，反而更好。
火神虽活得肆意潇洒，可从小活在阳光下，自然看不到这九重天污浊之地；而夜神则不同，想来这些年断然是尝尽了世间冷暖，自然也能看到更多的不公与阴暗之处。
生于阳光的人，只是享受阳光。
而生于黑&暗的人，才会一步一步走向阳光。
能带九重天走出以往污浊黑&暗的，或许就是此人了。
而最终，他的论断也得到了验证，从称帝至今，润玉基本上没有不愧对明君二字。
除了因一己私欲挑&起天魔大战那件事，可大错尚未铸成，罪己诏也是最好的悔过证明。
至于润玉和锦觅之间的爱恨纠葛，他也略有所耳闻。
只是，他没有太放在心上。
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过是太年少才会如此为之吧。
当时他这么想的。
现在他是断然不会这么想了。
从回忆里抽&离出来，老医仙又继续翻书，可眼下一切都还是毫无头绪，这不免另他心烦意乱。
这时候，一阵扣门声扰乱&了他的专注力。
他只好放下书，对着门外喊了声，进来吧。

门开了，润玉笑着走了进来，指着地上桌上，乱&了一地的书说道，“老人家，你这是要编纂什么旷世巨作吗？”
“明知故问。”老医仙跳过了地上的一本书，走了过来，“我还不是为了治你的顽疾。”
“那眼下可有什么头绪？”
“毫无头绪。”
“你就不说&谎骗骗我？”润玉给自己倒了杯茶，“医者不是都要给病人希望才是吗？”
“旁人可能需要，你不需要。”
“为何？”
“因为你太聪明。”老医仙也坐了下来，看着润玉笑了下，“不过，你也难得有不聪明的时候。”
“何时？”
“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老医仙摸&着胡子，慢慢说道，“明知再往前走，就是死路一条，你却偏要一往无前。”
润玉闻言又饮了口茶，笑着不说话。
“得得得，我不说了。”老医仙摆了摆手，“反正说了也是白说，死心眼子的人，最是不听劝。”
“我知您是一片好意。”
“打住。”老医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你这下半句恐怕就是，可我就是听不见去，是吧。”
润玉笑了，算是默认了。
“天帝陛下，你此番前来，总不至于是为了来看我的吧。”
“那是自然。”
“我说陛下，你也不用回答的这么直接吧。”
“你不对我说&谎，我自然也不对你说&谎。”润玉将整个身&子都转向了医仙，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今日前来，确实有一事相求。”
“所谓何事，但说无妨。”老医仙也收敛住了嬉闹的样子，“我定当竭力而为。”
“这世上可有法，暂时抑制住这吐血之症？”
“陛下为何有此一问？”
“我不想天后她太过担忧。”润玉的眼神温柔了下来，“她这人吧，平日里胆子倒是大得很，可若一见我受伤，那胆量就跟丢&了一样，只剩下哭了。她哭的时候又很难看，我实在不愿多见。”
“陛下心疼天后，就只管说心疼。”老医仙皱了皱眉，“堂堂天帝，连嫌哭的难看这种理由都扯得出来，也实属不易。”
润玉权当没听到这番话，继续顾自往下说，“所以，可有法子？”
老医仙想了很久，才遗憾地开了口，“老朽不才，尚未想到抑制之法。”
“无妨。”润玉一点也没介怀，依然是淡淡地笑着，“我所求之事，本就有些强人所难。”
“老朽愧对陛下。”老医仙觉得心下愧疚，不由跪倒在润玉&面前。
润玉赶忙将他扶起，说道，“不必如此，天命之事，与你无关。你一心为我找寻医治之法，我心下感激还来不及，你又何罪之有。”
老医仙起身，忍不住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心下只想继续找那破&解之法。
润玉也不想继续耽搁，便起身告辞，出门朝着洛湘府的方向走去。
老医仙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喊道，“陛下，请您一定要多加爱惜自己的性命。这九重天少不了你啊。”
润玉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可风带来了他的回答。
他说，可我也偏偏少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