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靠近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陛下，你那样爱她，为什么方才要如此伤她？”
邝露一脸的不解，她在润玉抚上&门上血迹的瞬间，分明看到了他眼里的哀痛。
那样强盛，那样清晰。
“我沉沦黑&暗，她属于光&明。如今，我满身尘垢，还如何去拥&抱她。那些苦痛，我来承受就好。这么多年了，我早已百毒不侵了。我用了五百年才等到她，我只愿她一世安好。若她因我而伤，因我而苦，我将一生难安。”
润玉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疼，他不由弯下腰，将其用&力地按住。这种姿&势，使他看上去，那么的无助。
邝露站在原地，长久地失语，最后，她选择了默默离开。
她将整一个黑夜，都归还于他。
在往后的几日里，润玉除了上殿，便是把自己关在省经阁查阅妖兽的相关记载，他翻了一卷又一卷的竹简与画轴，去只找到了一张泛黄的画，上面不过寥寥数语，却让看得人，眼眶欲裂。
“此妖善读心。六界之心，皆可看透。”
恍惚间，润玉又想起了那一句，她爱的是你！
想起了他的赤霄剑，贯穿了旭凤的身&体。
血，他的眼前都是血，铺天盖地。
他几乎无法喘息。
他的心里有什么情感在下坠，不断的下坠，直至被黑&暗所吞噬，再也触&碰不到。
他将画卷用&力地丢弃在地，就像是要甩开庞大却痛苦的记忆。
后背满是冷汗。

而锦觅在魔界，不眠不休地寻找旭凤。
她的身&体越发虚弱，甚至差点失足坠入忘川，最后她病倒在了街头小道上。
等她醒来时，眼前是水神爹爹担忧的模样，她不由心生愧疚。
“爹爹，我怎么回到棠樾居了？”
“是我去接你回来的。”
“对不起，是我害你担心了。”
“傻丫头，爹爹为女儿担心，那是自然的事。”水神用手，温柔地摸了摸锦觅的额头，他的掌心很暖，有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爹爹，旭凤死了。”锦觅攥着被子，轻轻地说。
“嗯，这事我已经知晓了。”水神又轻轻拍了拍锦觅的手背，“我知道，你很难过。”
“旭凤死了，我真的很难过。”锦觅望着水神，几乎就要哭出来了，“我亲眼看着赤霄剑刺入他的身&体，我看着他的血不断地涌&出来，我害怕极了。”
“觅儿，有爹爹在，别怕。”
“爹爹，可我最怕的并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不相信小鱼仙官，所有人都在怨他，恨他，唾弃他。他们都认为他坏透了。可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锦觅把被子拉高了一些，遮住了流泪的眼，她哽咽着继续说，“我怕我找不出真&相，我怕我拯救不了他。”
“觅儿，真&相从来不会缺席，它早晚都会出现的。”水神心疼地看着锦觅，抬手替她擦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爹爹，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苦了小鱼仙官。”锦觅的眼里都是疼痛，一想到她的小鱼仙官，她哭的更凶了，“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去。他若不去，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觅儿，爹爹问你，若当日&你不去找他，你是不是还是会因为担心旭凤的生死，而执意跑去魔界？”
“嗯…..”锦觅点了点头，继续说，“我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和凤凰说。”
“那么爹爹告诉你，即使你不去找当今的天帝，他也还是回去魔界的。”
“为什么？”锦觅眼里有了困惑。
“因为，他是那样的爱着你啊。他怎么会任由你置身危险，不管不顾。”水神笑了笑，替锦觅理了理乱&了的额发，“起初，我也认为，他当初只是利&用你。可那日他来送你出嫁，眼里的哀痛是骗不了人的。明明那样痛苦，他还是来了，只为见证你的幸福。他说，他比这世间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我看得出，他说得是真的，他很爱你也是真的。”
水神的语气很温柔而平缓，可锦觅的心像是被刀锋划过一般疼痛起来，她又想起润玉的眼，千年如斯的温柔，只是那里总是长满了哀伤。

“那爹爹你相信他吗？你相信他不是真心杀死旭凤的吗？”
“我相信觅儿你所相信的。”
“爹爹，你这世间上只有你信他。”
“傻姑娘，你不是也相信嘛。”
锦觅被这句话逗笑了，这么多天来，她难得露&出了笑容。
可很快，她又陷入了哀伤，她小声地说，“爹爹，我想，我是爱上小鱼仙官了。可大家都说，这样不对，都说我不能爱他，不该背叛与旭凤的爱情。”
“这世间万事都可以分出个黑白对错，唯独感情不能。”水神拉着锦觅的手，柔声回道。
“可为什么上一世我还爱着旭凤，这一世就变了。”
“或许，是因为上一世爱得不够，又或者，上一世是自是以为那就是爱情。”
“或者是因为时间？时间冲淡了我对旭凤的感情？”锦觅眨着大眼睛问道。
“不会的。”水神笑了，“真爱从来不会败给时间。”
“可当年，我是恨过他的。”锦觅垂着眼，呢喃道，“我从未那样恨过一个人，就像是…….”
“就像是你从未那样在意过一个人。”水神接了这句话，又继续说道，“或许当年你就爱过他，才会造就出那样的恨意。”
闻言，锦觅沉默了，她又想起了，当日得知他欺&骗自己时的那种心痛，那是将心一刀刀割裂的疼痛，与错杀凤凰的痛苦比起来，不遑多让。
可当时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因为爱，她也根本不敢这样想。
“你当年爱得究竟是谁，你可认真问过自己？”水神淡淡地说了一句，却拨&开了锦觅心中的疑团。
水神的这句话在锦觅的心里掀起了巨浪，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去正视自己当年的感情。
她想起，陨丹破裂那一刻，她见到了霜花，那个女子和她长得很像。
霜花告诉她，她们本就是一体的。
霜花说，她一直深深爱着旭凤。
她说得那么坚定，自己也就深信不疑了。
可现在想来，在霜花出现前，她究竟爱得是谁？
她的意识与真身的意识，真的是统&一的吗？
她不断地问自己，她闭上眼，试图回忆过去。
在那些久远而泛黄的回忆里，有个身影格外清晰，那人总爱穿一身白衫，总爱任由孤独熏染眉骨，总是在看见她时温柔了眉眼。
那个人，等了她很久很久，却从来没有离开过。
时隔五百年之后，她的心，终于给出了答&案。
她爱过的人是润玉，她的小鱼仙官。
那个温柔唤她觅儿的小鱼仙官。
当年以身止战，她想要拯救的，究竟是六界？是旭凤？还是他？
她猛地坐了起来，抱着双膝，将额头抵在膝头，从默默流泪到失声痛哭。

哭到嘶声力竭的锦觅，在满心疲惫中又沉沉睡去。
梦里，她看到看到了很多人，却独独见不到想要见的那个人。
她在人海中，茫然地走着，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却无人应和。
她从梦中惊醒，心里一阵盖过一阵的慌乱，冷汗浸&湿&了衣被。
她要去找他，去九重天的璇玑宫找他，去问问他为什么在梦中不肯见她。
她想去见他，她一刻都不能再等，若见不到他，自己怕是注定夜夜无眠。
她走得那样急，甚至都没注意到，院子里的凤凰花，还没过花期，就已经悉数枯萎了，败了色的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寂寥。
这花不是慢慢枯萎的，而是在方才，她终于明白自己心意的瞬间，突然凋零的。
一同枯萎的，还有栖梧宫的凤凰花树。
缘起，花开。
缘灭，花败。
而璇矶宫的昙花，在月色中绽放，花开正盛。
来到璇矶宫门外，整个宫殿空无一人，在月光清辉下清冷到了极致。
就连魇兽的身影也没见到，想来是又贪吃了吧。
锦觅突然有些心疼了，堂堂天帝，明明拥有整个九重天，却还是活得如此孤冷。
她坐在门外的石阶上，头倚着门框，远远望着润玉的归途。
可记忆里的那抹白衫，迟迟没有出现，她又不知该去哪里找他，更怕错过他，便只能耐着性子等。
这时候，魇兽倒是先回来了，一见到她，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围着她绕圈，看样子是高兴极了。
她摸了摸它的头，笑着说，魇兽，你想我了吗？
魇兽不会说话，却反复做着装死的动作，锦觅笑了，夸它这些年进步很大。
魇兽似乎知道她在等润玉，便趴在她身旁，陪着她一起等。
锦觅一只手揽着它，一只手放在膝上，又过了很久，她等的人依旧没有出现。
她满眼的失落，她对着魇兽说，魇兽，原来等一个人是那么孤独又难过的事情，我才等了几个时辰便觉得难捱了，他却等了我五百多年，他该有多难受啊。
魇兽没有回应她，它已经睡着了，锦觅强打着精神，可今日哭了一场又一场，终究还是累了，靠着门框就沉沉睡去。

当润玉从省经阁，踏着晨曦而归，远远就望见了璇矶宫门外的一人一兽。
他站在原地， 凝住泪眼看了许久，才敢确认，他的觅儿真的就在眼前。
那一刻，他朝着她狂奔而去，心几乎要跳跃出了喉&咙。
可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他停了下来，怕脚步太重会吵醒锦觅，他慢慢走向她，见她睡得安稳，可眉头却是皱着的。
他伸手想舒展她的眉心，却又怕惊扰到她。于是就这样盯着她，看了许久，像是要将这样的画面刻进心里。
魇兽闻到熟悉的气息醒了，可眼前的人却蹲在它面前，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然后它就见这人将锦觅轻轻地打横抱起，它觉得这人看锦觅的眼神，就和看着稀世珍宝一样，动作又轻又缓。
它很识趣地跑开了，将时光留给他们。
润玉将锦觅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自己就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守着她。
锦觅在睡梦中呢喃，可润玉却不敢凑近去听，他很怕，怕她在梦中都喊着旭凤的名字，就和当年一样。
他只是轻轻&握住了锦觅的手，跑了一段路的他，手心很热，而锦觅受了一夜的冻，手心很冷，他一触及，就皱了眉，他怪自己回来得太晚。
他手心的温度，将锦觅从梦中唤&醒，她一见到他，就生怕是自己在做梦，拼命地揉&着眼睛。
眼看着她快把眼睛都揉红了，润玉赶忙抓&住她的手，满眼心疼地喊了一声，觅儿。
听到熟悉的呼唤，锦觅莫名觉得莫名的委屈与难过，她咬着下嘴唇，眼眶通红。
她带着浓浓的哭腔说道，小鱼仙官，原来等一个人这么苦，可我却总是让你等。
润玉笑了笑，他说，不苦，我等你从不觉得苦。
锦觅一听这话，心里更痛了，她将自己藏进被子里哭了起来。
润玉担心她是在门外睡了一晚哪里难受，便隔着被子问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锦觅在被子里摇头，润玉怕她把自己闷出病来，便掀开了被子，却见她哭花了脸，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抱她，却想到了月下仙人的话，手悬在了半空，还是垂了下来。
润玉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恍若看见了满手的血，那样鲜红，那样灼眼。
他们之间，始终隔着旭凤的惨死。

锦觅翻过身，转向润玉，见他眼神怅然若失，心下生疼，猛地坐了起来，扑向他的怀中，她环抱着他，他的怀抱却不似从前温暖，可她依旧听到了慌乱的心跳声。
润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给惊到了，在他记忆里，觅儿几乎没有主动拥&抱过她，她的怀抱居然那样的暖，差一点自己就要沉沦。
锦觅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闷闷地说，小鱼仙官，我是不是还在怪我那日没有与你同归。
润玉笑了，抬手抚过她的发&丝，温柔地说，没有，我从未怪过你。
锦觅闻言又落泪，冰冷的泪，打湿&了润玉的颈窝和领口，她闷闷地说，小鱼仙官，我只是想找到旭凤，为你找出真&相。
润玉说，我知道，是我让觅儿费心了。
锦觅回说，可我依旧没有找到旭凤。我是不是很没用。她的声音里满是懊恼。
润玉笑说， 怎么会呢，我的觅儿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锦觅闻言抬起头，凝视着润玉的眼，那里有她看不腻的温柔，看得久了，她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
润玉由着她，笑得宠溺，他没来由地问她，觅儿，你会害怕黑夜吗？那种没有热闹的星空，只有孤月的黑夜。
锦觅在认真思考，所以陷入了沉默。
可她的沉默，却让润玉瞬间清&醒，他的眼中有大片大片的阴影，呼啸而至。
他回抱了一下锦觅，轻轻地说，觅儿，你再歇息一会吧，等我下了殿，再来看你。
说完他便起身朝门外走去，锦觅却突然出声，朝着他的背影说道，我害怕黑夜。
这话让润玉心开始坠落，不断地&下坠，可他又听见身后的人说，可是如果有小鱼仙官在，黑夜再长，我也不怕。
语气是那样稚&嫩又坚定，逼得润玉停下了脚步，缓缓地转过身，很久后，他在逆光中展&露了笑容，声音温柔了夏日的清风，“觅儿，那此生，就让我们这样相依为命地活下去吧。”
阳光洒落在锦觅的脸上，照出了斑驳的泪痕，可她却笑了，她说，“好。”
门外，夏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声，连绵不绝。
润玉走向锦觅，走得比以往都更坚定，他想再抱一抱他的觅儿。
他们的距离，不断地靠近，再靠近。
终于，只有一步之遥。
他张&开了怀抱，眉眼带笑，身后却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了邝露惊慌的声音。
“陛下，魔界传来消息了。”
“何事？”
“火神，不，是先魔尊旭凤，出现了。”
“是生是死？”
“一息尚存，却未苏醒。”
……..
那个怀抱，终究是落了空。
润玉看了一眼锦觅，见她慌张无措地看着自己，双手紧紧&抓着裙摆，太过用&力而皱了一大片。
他不由内心轻叹了一声，他说，觅儿，你先去看看旭凤吧。
锦觅没有动，依旧拼命盯着润玉看，她心下害怕，她想去看看旭凤，希望他早些苏醒过来，那这样，真&相便会大白于天下，可她又不想走，甚至有些害怕离开。
可润玉看出了她的担忧，温柔地对她说，觅儿，去吧，去看看旭凤，你该去看他的。你也找了他那么久的时间了。
锦觅低着头，沉默不语。
良久，才缓缓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擦肩而过的瞬间，锦觅故意停住脚步，想等润玉说些什么，却听见他轻声地说，去吧。
那声音明明近在耳边，为什么却犹如从遥远地地方传来。
锦觅走了之后，邝露忍不住问润玉，陛下，她并不想走，你为什么不留住她。
润玉笑着说，旭凤并没有做错什么，爱一个人怎么会有错呢。她若不去看他，良心就会永生不得安宁的。我相信，旭凤会醒的，我也相信，她也会回来的。
邝露又问，那如果她没有回来呢？
润玉的眼神望向了远处，他说，那我就一直等下去。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邝露却无端地难过起来。
烈日被悄然飘至的云层遮蔽，整个天空都暗淡了下来。
润玉抬眼去看，突然间，有很旧很遥远的心情从心底升起，那样哀伤那样不完整的感受。
若命运不可阻挡地风起云涌，那深陷其中的人，终究是在劫&难逃。
无一例外。
——————————本章完，待续————————————
作者有话说：
昨天实在是回家太晚了，还有半张没写，我就懒得分上下发。还是习惯一次性一章。
早上开会偷偷摸摸写完了。来不及检查一遍了。
这章算前期难得一见的小甜吧，虽然夹着玻璃渣。
顺便把五百年前的霜花的意识和锦觅的意识拆分开了，虽然两人是一体的，是同一个人。
水神在我心目中就是那种是分得清是非的爹。
故事总是这样，命运也总是这样，相爱不易，相守更难。
最后还是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多多点赞吧，更文动力，我觉得我简直已经称得上勤快了，每章都算是满满当当了，突然有些想要懈怠一下，每天少更点了，望天.........
国庆事情很多，也不知道能不能日更，心累

今晚来更，还没写完。

第十章 暗涌
【在某种情况下，一个人的存在，就要伤害另一个人。】
锦觅踏上忘川彼岸的刹那，鎏英已经在那等候多时。
“锦觅，我们找到凤兄了。”她的笑容僵在嘴角，眼神冷了几分，“我本想第一时间去棠樾居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可你却不在那。”
锦觅没有说话，她知道还有一句话，鎏英注定要问出口。
“你去了何处？”
五个字，意料之中的询问。
鎏英的眼神里，有探究，也有恼怒。
“我去了天界。”
锦觅直视着鎏英的眼，说得直接而坦荡。
“去那做什么？”
明知故问的提问。
“去找小鱼仙官。”
意料之中的回答。
“锦觅，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鎏英的眼里有了无奈和忧心，“为什么总惦念那个杀&人凶手。”
“鎏英，等凤凰醒来后，一切自会真&相大白。“锦觅上前了一步，平静地开口，”而我，始
终相信小鱼仙官是清&白的。”
“你这种毫无根据的相信，到底打哪来的？”鎏英有些生气了。
“这里。”锦觅按着心口说道，“我的心，给了我答&案。”
“你莫要忘了当年种种。”鎏英的眼神凌厉起来，语气不善。
“往事休矣，恩怨两清，何必多提。”
“锦觅，你说得未免太轻巧了。”
“鎏英，是你太偏激了。”
“我偏激？”鎏英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她大声质问道，“当年你不是也恨绝了他，如今倒是处处为他说话，处处为他着想，你不觉得这有些滑天下之大稽么？”
“如果我告诉你，当年刻骨铭心的恨意，皆是………”锦觅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偏过头，看着忘川的河面，轻轻地往下说了一句，“皆是因为我爱过他呢？”
“你说什么？！”鎏英瞪大了双眼，拔高了声音。
锦觅笑了笑，可笑容里有太多鎏英看不懂的东西，有遗憾，有后悔，却也有喜悦。
她愣在原地，想来注定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消化今日所听到的这番话。
原以为那日夜里锦觅说的是胡话而已，可现在看来，并不是如此简单。
她眼前的人，究竟爱的是谁？
鎏英是真的彻底糊涂了。
“你先带我去见凤凰。”
锦觅再次开口，将话题拉回眼下最要紧的事上。
鎏英闻言，也决定暂且先把弄不明白的事情放在一边，领着锦觅就往旭凤养伤的地方走去。

推门而入，锦觅终于见到了旭凤。
他躺在那里，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鎏英在后面对她说，凤兄形魄尚在，精元也完好无缺，只是内有异动，虚浮不稳，才一直未能苏醒。
“精元完好无缺？”锦觅疑惑地问道，“那日，小鱼仙官分明刺中了精元所在之处啊。”
“凤兄的精元，应换至了他处。”鎏英回道，“也还好是这样，才能留住一命。”
“也对，当年之事，纵然是他，也理当无法彻底释怀。”锦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手中空无一物，可往事却历历在目。她转过头对鎏英说，“鎏英，我留在这里照顾凤凰就好。魔界现在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处理。”
“也罢，想来凤兄醒来，想见到的人，也定当是你。”鎏英转身出门，却在跨出门槛前停了下来，回头问道，“只是……..你不会还想着去看九重天那位吧？”
“我是很想他。”锦觅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涩然，“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凤凰，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早日苏醒。”
“我现在都不知道，对凤兄来说，苏醒过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鎏英看着旭凤，叹了口气，“所爱之人，心许他人，对他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利剑穿心。”
锦觅低头望着旭凤，沉默不语。
鎏英也不再多说什么，走出了居所。
世间神兵利刃，都敌不过一个情字，来得伤人诛心。
“凤凰，你究竟何时会醒？”锦觅坐在床边，轻轻地说呢喃，眼里看见的是旭凤，心里却莫名惦记起另一个人，她的小鱼仙官，也不知道他现在正在做什么。

九重天，九霄云殿上。
气氛凝重。
旭凤尚未寂灭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苏醒，也害怕他的苏醒。
他若苏醒，自然是真&相大白。
可这真&相是什么呢？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就是天帝因妒生恨，以剑伤人。
所以他们也害怕旭凤醒来，会挑&起另一场天魔大战。
想到这里，众仙看润玉的眼神里，自然是带了鄙夷和恨意的，可他们也不敢表露的太过火，
谁也不敢忘记，润玉是如何登上这帝位。
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痛，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关键时候又是那般杀伐决断。
若论心计与胆识，这位新帝远在先帝之上。
可他们不说，润玉却心如明&镜，可他也不点破，他在等，他知道总有人会摒不住气。
比如，破军星君。
此刻他就站在殿中&央，问出心中所想。
“陛下，若火神苏醒，挑&起战事，我等当如何应对？”
“以战止战。”
润玉回答得干脆利落。
“可说到底，理亏的是我们。”
“我伤他，问心无愧，何来的理亏。”润玉依旧波澜不惊地开口，“倒是各位仙家，又何苦非要执迷自己所信的真&相。”
“陛下，其实，还有一法，或许可以避免战祸的发生。”这一次是太上老君开了口。
“何法？”
“陛下若能像当初一样，写下罪己诏，或许可避免一战。”太上老君回道。
“或者，陛下不妨直接去向火神致歉，他念在与你兄弟情分上，理当会不再追究。”破军在一旁附议道。
“荒谬！”润玉的眼神阴沉了下来，整个大殿，寒意四起，“我问心无愧，何错之有！尔等不信自己的君王，却想出这等可笑至极的办法，想来是这五百年的安逸日子，让尔等都忘记了何为法&度，何为尊卑了吧！”
一字一句，惊得在场的仙家，都后背发冷。
齐齐跪地，异口同声地回道，“吾等不敢。”
平日里温文儒雅的天帝，一旦发&怒，便是这等的雷霆之怒。
见殿下鸦雀无声，润玉便继续说道，“众仙家与其操心大战，不如想想，若旭凤醒了，真&相大白之日，尔等该以何面目来见我！”
不等众人开口，他便广袖一挥，留下一句，我言尽于此，都散了吧，就顾自转身离去。
他走得决绝，等众仙反应过来时，连衣角都来不及看到。
帝心难测，大抵如此吧。

等下，还有一半，百度测试器卡了，等下再发

旭凤苏醒之日，距离锦觅离开璇玑宫已有十日了。
以前，在棠樾居的时候，一心入魔，没心没肺地活，从没觉得日子漫长过。
可现在，心里住进了一个人，便觉得思念编织成网的日子，压得她无法喘息，难捱至极。
“锦觅。”旭凤轻声唤她，将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彼此都有凉意。
锦觅瞬间清&醒了过来，她对着旭凤笑了，“凤凰，你终于醒了。”
旭凤昏睡太久，此刻猛地睁开眼，还未适应光亮，只好半眯着眼看，只见锦觅双眼布满了血丝，心下有愧，若不是为了照顾自己，她也不会如此劳累了。
可他从未想过，眼前的女子，是因为太思念一个人，才会长夜难眠。
旭凤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有些吃力，最终还是锦觅扶着他半坐了起来。
他望着锦觅，长久地凝视。
他说，“锦觅，我差点以为自己杀死了你。那一刻，我只觉整个天塌地陷。”
“你杀死我？”锦觅不解地问道。
旭凤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只记得自己想杀死你，我控&制不住自己，再后来，就感觉到有什么刺穿了我的胸口，再后来我就不记得了。等我醒了，就看到你了。”
“所以……所以…..他是为了救我…..”锦觅说着说着，就流泪了，“他是为了救我，才刺出那一剑，我就知道，他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
旭凤见锦觅哭了，就心慌了，他追问锦觅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锦觅哭着把所有事都说了一遍，而在提到润玉所受的种种非议时，她哭得更凶了，他为了自己受尽了苦楚，却还总是反过来安慰自己说一切都会过去的。
旭凤听完后，便回说，“锦觅，你放心，我会向所有人说明原委的。”
闻此言，锦觅便点了点头。
旭凤又喊她扶自己下床，备好笔墨，现就先修书一封，差人带去给太上老君，等日后伤愈之后，自己再亲自去一趟九重天。
当卷轴合上，笔落案台的时候，旭凤握住了锦觅的手。
他说，“锦觅，此后一生，我都也不会再与你分开了。等我伤好了，我再为你补办一场大婚，可好？”
锦觅没有说话，她心里想着的，是五百年&前，另一个许她的一场春日里的大婚。
他又说：“锦觅，你知道吗，我所寻的归隐之处，青山绿水，风吹竹林，四季如画。我们可以在那，做一对人间的寻常夫&妻，与世无争地过完此生，你说，可好？”
锦觅依旧沉默。
旭凤终于从她的沉默中嗅到了微妙的变化，这是令他不安的变化，可他没有着急追问，而是在等，等锦觅自己说出来。
他想知道原因，却莫名害怕知道，就在锦觅开口的瞬间，他突然就心慌了。
可他还是听见了。
他清楚地听见锦觅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说，凤凰，对不起，我不能与你过此生了。
话落，锦觅就将手从他的掌心中抽&了出来，那样决绝。

他拼了命想要伸手去抓，却终究落了空。
他抬起头，凝视着她，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锦觅在心里想了千百种谎&言，可最终，她说了实话。
“因为我爱上了另一个。”
“是谁？”
“小鱼仙官。”
“我不相信，这不可能，怎么会…..怎么是他！你怎么会爱上他？！五百年&前，是你说的，你爱我啊！”
“凤凰，你还记得陨丹吗？”
“记得，可这与陨丹有何关系。”
“当年我错手杀死你，吐出陨丹，真身霜花出现，她说她很爱你，我与她本就一体，我便以为，我也是深深爱着你。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直到前几日我才明白，在她出现之前，我是爱过小鱼仙官的。我的意识，只是沉睡在霜花的意识中了。”
“你是说，你从未爱过我？”
“我不知道怎么说，可….爱你的意识已经消失了，而我，现在的我，这一生想陪小鱼仙官一起走下去。”
“离弃我，陪伴他。这便是你的选择？”
“对不起，凤凰。”
旭凤听到自己内心里的一根弦，断了。
他的心，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绝望在黑夜中露&出了獠牙，扑向他，撕咬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在长长的沉默后，便低下了头，四周安静极了。
过了很久，突然仰起头，狂笑起来，可泪水却漫过了他的双眼。
他像只困兽，发出低吼。
他说，五百年，锦觅，我在人海茫茫中，寻了你五百年啊！
他说，锦觅，你知道吗，那日我骑着马去迎娶你，我以为，我们此生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他说，锦觅，你为何要如此待我！命运，你又为何要如此戏耍于我！
他说，锦觅，我这一生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你，为什么最终我还是失去了你！
最后，他又一次低下头去，踉跄地向后靠去，他需要借助墙壁的支撑，才能勉强站立住。
锦觅站在原地，默默垂泪。

这样歇斯底里的旭凤，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想起了那夜的璇玑宫外，润玉发红的眼眶，极力隐忍的悲伤。
彼时，她也曾说，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凤凰，这样你也不许。
现在想来，当年小鱼仙官所求的，又何尝不过是她的爱与陪伴。
一想到这，她便难过起来。
她从往日的记忆里抽身而出，朝着旭凤走去。
他伤口崩裂了，衣服上多出了大片深色的印记，锦觅知道，那便是血。
锦觅伸手去扶他，却被旭凤一把推开，他如此用&力，像是拼劲了全力，锦觅跌坐在地上，忍不住低声呼痛。
旭凤向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去，他站在那，按住伤口，静静地望着她，眼里复杂的情愫，如云海翻涌。
很快，他的手心便有了潮&湿的温热，低头去看，满手是血，可他却笑了起来。
“锦觅，你当真爱上了润玉？”
旭凤不甘心地问道。
“对不起，凤凰。”
一句抱歉，便是回答。
旭凤缓缓走向案台，他将卷轴握在手上，笑了起来，他说，“锦觅，如果我不想说出真&相了呢？如果我想害死他呢？”
锦觅没有生气，也没有激动，她摇了摇头，很平静的说，“不会的，你不会这样做的。”
旭凤一愣，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凤凰，我认识的凤凰，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永远活得直率坦荡。”
只一句，就让旭凤握着卷轴的手，剧烈颤&抖起来，最终，他还是将它放在了原位，双手按在了上面，他望着锦觅，眼里满是苦痛，他说， “锦觅，你若离开了，我该怎么办！你为什么不能爱我！为什么！”
说着说着，便大口呕出&血来，卷轴上也沾染了血迹，触目惊心。
他就在锦觅惊慌的眼神里，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意识开始模糊，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轻轻地说了一句，“锦觅，若知会是如此，我宁愿身形寂灭，永不复醒。”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在了锦觅的心头，一想起便生疼。
她偏过头，不敢去看旭凤，也就来不及看见他眼底突然升起的异样之光。
后来，她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旭凤扶回床&上，又匆忙去找鎏英，请她赶紧找医者来看看旭凤，并将染血的卷轴交予她。
当她说完原委后，鎏英背过身不去看她，指着门外，厉声让她出去。
鎏英替旭凤不值，更替他委屈。
五百年的等待，换来一场空欢喜。
任谁都难以接受。
那种锥心之痛，怕是一世难愈了。
想及此，她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卷轴，可最终，她还是亲自将此物送到了太上老君府上。

她向老君说了一下旭凤眼下的身&体情况，老君便拿了几颗丹药给她，并嘱托她好生照顾这位曾经在九重天意气风发的火神殿下。
回来路上，她先去了趟璇玑宫，见到了润玉。
润玉对她的出现，显然是有些意外的，可很快他就将错愕之色压了下去，又恢复了平静。
他问她，鎏英，可是旭凤醒了？
鎏英没好气地回说，是啊，凤兄醒了，真&相大白，天帝陛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觅儿她可还好？”
“她？她除了爱上你之外，其余一切都好。”
“鎏英，你过分了。”
“我能有你与她过分？凤兄刚醒，她就那般急不可待表明自己已经爱上你，这般不管不顾地伤害凤兄，害得他又吐血昏迷。真不知道她的心是什么做的！”
“她爱我，便是错吗？！”
“是错！她背弃一个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的人，就是错！她背弃一个找了她五百年，为了她什么都可以放弃的人，就是错！她根本配不上凤兄如此真心待她！”
鎏英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鎏英，你根本不知道！我也是这样爱着她！”
润玉逼视着鎏英的双眼，毫不退让。
“我不信！”
“你信与不信，又与我何干？！”润玉突然笑了起来，语气依旧淡漠，“这世上，我只在乎觅儿怎么想的。”
“你们的爱情，不会得到九重天的祝福的。也不配得到魔界的祝福。”
“那又如何！只要有我在，我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分毫！”
“你能护她多久？！”
“不死不休！”
…………
鎏英被这四个字震得说不出话来，或许是自己错了，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