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先前的月落西楼不同,这一首应是舞曲,节奏快而急,声声铿锵有力。那席绛色身段极佳,出袖收袖干脆利落,跃步转身都如画中振翅欲飞的红凤,只是那舞者脸上无半分形容得上的表情,似是清冷,又似是木讷,那双眼睛从不看前,亦未低垂,只是空洞,像是一具没有魂魄的空壳子,美则美矣,却无内涵。
。
待曲子转入下阕,天边突然又起一阵风。
。
但让人意外的是,风声里竟送来了箫声,顾昇立刻意识到是他们等的人来了,他却依旧坐得笃定,一边斟酒,一边看舞。
。
箫声愈近,待下阕舞毕,执箫的人便也出现在了宴席中央。
。
是个蓝衣公子,长发束冠。
。
就看那人颇为随意地一拱手,报了来处:“晏铜门门主韩烨,久仰苏堂主大名。”
。
他感觉到,主位上的苏剑清向他投来了颇有意味的目光。
。
“二位,一道的?”席上一宾客向席中两人发问。
。
韩烨看了眼身边的绯衣:“这位仙女妹妹,本君自是不识的,应是……”
他感受到席上百人又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
“旻音呐,这女娃,是你的人?”苏剑清饶有兴致地问他。
。
他起身,三分笑意不多不少:“是碧仟姑娘的友人。小辈与碧仟也算旧友,这位仙子便也是小辈的朋友。”
。
“碧仟是我母亲带大的,我们情同姐妹。这位萧公子救过我的命,不过一面之缘。”芮璊夕突然接话,虽为女子,嗓音却低缓有力,中气十足。
。
他看向她,微微蹙眉。
。
“救过你的命?”苏剑清沉吟,似是在琢磨着什么,“这事儿倒奇怪,竟从未听旻音说起过。”
。
顾昇连忙替他解释:“帮主一向乐善好施,匡扶正义。那日也是芮姑娘有难,帮主便拔刀相助,将她带回帮内的。”
。
一席话,懂得的人立刻生疑,不懂的人只当是段英雄救美的佳话来听。
——暗月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正派大帮,前身却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暗杀组织,因而帮内在行事上一向沿袭旧制,在留人用人上十分谨慎小心,从没有将来路不明的人救下后又带回帮内医治的先例,最多便是当场施以援手,直至伤者无碍。
。
苏剑清略一沉吟,就再次向他发问:
“这事,你跟你师父说了么?”
。
他并未作答,只垂首站着。
。
韩烨倒颇有意趣地突然插话:“苏堂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些事,问多了不就没意思了么。”
。
他微微愣怔,随后笑了笑,但依旧未说话。
。
苏剑清看到他的反应,一下子来了劲:“这么说,旻音的婚事有望了?”接着又看向始终站着不动的芮璊夕:“还没问你这女娃,叫什么名,来自哪里,家中可有谁?”
他再次看向她,而这次,她也隔着韩烨瞥了他一眼:“晚辈芮璊夕,家住丰原,母亲早亡,兄长在逃难路上被人追杀,现已葬身断崖。家中无人。”
。
“你父亲呢?”
。
“我不知道。”
。
真是意外的坦诚。
。
他暗暗叹了一句,又觉得她全身上下都是他猜不到的谜。
。
他又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她在大雨里拿着赤萱剑对着他,头上的斗笠被他用刀挑去掉在地上,她就浑身湿透地盯着他看,眼神里全是戒备,却在倒下一刻抓着他的袖子反复呢喃“救我”,与前一刻用剑尖指着他的女子判若两人。
。
“也是可怜,可怜啊。”苏剑清叹了口气,又看向他,“人家女娃子不比你幸运,你有罩着你的人,她是真的孤苦无所依。”
。
韩烨则又插了一句:“还不知,芮姑娘佩的是何剑。方才看姑娘舞袖时,腰间有一把赤色长剑,今日能否有幸一见?”
。
他心下一凛,数千思绪飞快闪过。
未等她拔剑,他已离位,快步走至席中,向苏剑清行了一礼:“苏师伯,还请借一步说话。”
。
然而韩烨却在他身后嗤笑一声,道了句:“不过一把剑,拿出来甩两下还怕会死了人?”
。
他未答,只是回身正对着韩烨。
。
韩烨也看着他,嘴角挂着笑:“萧帮主,有何指教?”
。
他亦嘴角一勾,淡淡开了口:
。
“璊夕,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