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衔赋

【时值十一年之际，上言王公臣子与之木兰秋狝。秋狝者，家法相传，肄武习劳，意至深远。跋涉道途，冲履泥淖，行至营寨。木兰之景，实与京中迥异，天高地阔，别样的风情。春风送爽正是围猎的好时机。同瞻机弟弟分至一行，不知今日会碰到怎样的猛禽，此处地势纷繁复杂，实在难测矣。尚在京中之时，听闻木兰围场中的猎物大都具有野性，凶猛无比，更是难以驯化。生在京城，也少有机会碰到猛禽。想到此，心中便没了底。从前练过骑射，可真要同猛物博弈，不知胜算几何，一切都还是未知数见二十三弟已行至一侧，准备着出行。】
不知二十三弟此行可有把握？
【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断没有因此抗旨的道理，大抵要硬着头皮上了。不过有他在旁，心里便不再那么恐惧。】

【戎装铁马，少年轻狂。千羣卷围，并驾翠毡。】
【万泰十一年木兰行围，八方朝谒踵集，军卒随扈四面环布。亵原横千里将围场环抱，林麓葱郁。放目远眺，与天际相融不见尽头。疾风逐草，马蹄没豌蜒河道，溅起一方清水。骑兵合围，清兵密林鸣长哨，鹿集群兽随之。侍举纛徐行，汗阿玛伫看城上张弓发矢殪兽禽，围猎因而始。】
【数人傍公狩，或奔列八方。驾铁驖，左持马辔右擎苍，弓弢附背，火铳固在马身。与十八兄缓行，亲卫从于后，行人直驱林莽间。甫一入林便闻窣飒，目瞰一狐藏于葱茏矮草，右手一扬雄鹰即飞，取弓揽矢，厉风劲镝一啸逐狐而去，未伤其身。翻手收了弓，一手再擒缰绳，自有秦谌下马拾狐。遽然聆声，偏首往侧方一觑，笑答人话。】
机觉己还尚娴于弓矢，非珍禽猛兽想来还是不在话下。
【昔箭亭肄射，似不闻十八兄所况。再观他眉目神情噙几分勉强，心有一猜测，即问。】十八兄不善骑射？
【秋狝行围，既裨戎伍。汗阿玛当先，宗亲策马行，官侍随扈，亲兵圈围而猎禽。事一为肄武、二为绥藩、三为弛乐，以发起志、以威其邦、以健其身。若十八兄不善于之，以此猎温禽，权当习射也不失为宜。】

【眺望天穹，威远辽阔，是从前未曾见过的景致。骏马驰骋，马蹄没青草。因着不甚喜爱骑射，平日里与这些都接触甚少，所以这回心里才没了底。而今在工部行职，更是没有多少机会能够接触到。这么一来二去，时间长了，便也就生疏。眼下攥着缰绳的手不由得握紧，被紧张肆意充斥着。】
却也不怕二十二弟笑话，我已是许久不曾触摸过缰绳。像我从前皆是同笔墨打交道，这骑射围猎也不是擅长的。
【虽说这江山是祖先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可如今过了这么久，这样的技艺也在潜移默化中淡漠。也不知一会儿该面对怎样的猎物，听闻这林子里的东西凶猛得很。】
不知二十二弟是否擅长？
【听闻二十二弟政绩显赫，更是得皇阿玛的喜爱，想必还是文武双全的，不过我就不是了。】

【苍鹰疾驰，翠林惊风。矢没茵丛，揽弓逐宍。】
【骋丰草驱往深林巡，适野林中谈、蹄声渐稀，不见鸾镳輶车。丛林蔽日，剪出斑驳碎影。金沙罩林麓，阵风轻拂引木叶簌簌。一路行来，除却初入林时遇到的狐竟到现在也不曾碰到旁兽。聆声而低笑，答。】借秋狝多肄骑射，想来十八兄也定能熟练。
【目眺四周欲寻兽禽，猝识一禽背伫前方，身长约三尺。谈噱声一止，待窥清其形，心下一阵骇然。与十八兄对视，扬手命众人离。甫驱驖欲退却已不及，豹性机警，只轻微一举便有察觉。目睥金钱豹适与之相视，心中一沉。】这凶兽机敏，十八兄需小心！
【扬声。】退离不及，杀！
【伸手速取马身际连珠火铳，扬枪对豹。数声枪响震四方，鸟禽惊飞，其形迅敏连枪尽数避开，唯有一枪击中左侧后腿，令它身际卒然倒于丛草滑出数长。趁此之际又补一枪，豹似警觉拖着受伤翻身一躲。似惧于火铳，其起身立于原地未动，举铳与之对峙，额际冷汗不停。未几，金钱豹逃匿在深林中。】
【甫松口气，倏闻惊恐声，只觑左方一影乍然朝我扑来。瞬时伸臂一挡，利爪自臂从上至下划入，甲胄被撕地碎裂，腥血与疼痛迸发，近乎无了知觉，咬牙坚挺。】
【我命自由我，何由这牲畜来掌握！】
【同那凶禽一同倒地，马匹惊得四散，背脊擦地引来一阵疼痛。深呼吸凝神，未伤的右手扬铳朝凶兽脑上开枪，然它疾迅躲避只擦过其右侧一腿未及重伤。但见凶禽右脚一滑，踉跄几步立时又立在不远处。脸色发白，左手近乎麻木。艰难地用右手撑地起了半身，仰头觑向众人处。】秦谌，去叫人！

【疾风劲草，皆在一瞬。待出发过后，便往丛林深处。树木葱茏，瞻机在前头，我紧随其后。只是他较我愈发快速，似飞驰出去。因着手下的生疏，不由得落后几分，也努力缩短着间距。尚未看清，便觉得眼前跑过一兽类，不管是什么，都将成为手里的猎物。待我反应过来，只见瞻机已先发制敌。随着几声枪响，闻声而动，鸟儿惊觉。】
二十二弟当心，恐怕那猛兽还未咽气，切莫掉以轻心。
【再看时，恐怕为时已晚，那猛禽直接朝着瞻机扑了上去，生怕有个意外，便赶紧带了火铳上前察看。】
二十二弟你伤势如何？
【只见了那猛兽，原是一头金钱豹。在京中哪里能见着，方才也先愣了会儿，而后便反应过来。瞻机身负重伤，我又如何能够回去和皇阿玛交代。如今那畜 牲已被射中了前爪，却仍旧能跑着，怎可让这到手的猎物脱了手。待看准时机，朝着后腿补了几枪。火铳鸣发，更是惊着周遭的静谧。见那处已没了声响，不知那豹子是否就断了气。】

【腥血染丛，火铳连鸣。困兽犹斗，暗藏杀机。】
【木兰围行引百兽逐鹿，煦日洒光辉，透过顺风轻拂的树影映在深林中。单手撑身半坐在驖马阴影之下，不远处即是伤了左后腿的金钱豹。秦谌应声而去寻人，未几聆声侧目往旁一看见是十八兄，身后跟随着亲卫。眉间一片惨淡，唯嘴角勉强一弯，可谓是一声苦笑。】
【由人扶着站起了身，一手捂着涓涓流血的左臂。目光掠过身际衣裳，朝旁人道。】撕下一角，先粗略替本王包扎。
【葱郁草丛早已被血腥造就一片片血丛，起至此颇有些失血过多致脑中有些昏涨，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失去意志。身上甲胄在利爪之下早已破烂不堪，不曾再有防护作用。忽闻枪声自耳边乍响，艰难一动目正觑见十八兄举铳击出。连枪而出，但见那凶兽四处躲避，却因受伤及擦伤两脚不曾有全胜敏捷。】
此番，当可成乘胜追击。
【火铳后座已是我如今不能掌握的，遂将火铳往亲卫处一放，取了自身腰间匕首。片刻，那金钱豹在枪声之下了无声息。见凶兽无了反应，有侍大胆往前。眉山紧折，方才不曾看清火铳是否当真打中了金钱豹。当人靠近之时，凶兽乍起，狠扑向靠前的侍卫，紧接着便是十八兄方向。】十八兄，当心！
【推开扶着我的人，用尽力气往十八兄身上一扑。幸好二人离得近，不曾花费我太多气力。扑倒后就势往侧边一滚，却觉腿际忽然疼痛袭来，偏首低目一觑右腿已被凶兽利爪划过，此番正向我二人扑来。眉峰一横，手中紧握着匕首。在它靠近之时，半伤的利爪高抬正往下挥。厉声一吼，用尽余力迅捷地将匕首插进凶兽脑中。】
牲畜该死！
【兽血迸发，目顺势一闭，近洒在脸上，顺着脸不停往下滑。鼻尖尽是铁锈腥味，便连嘴中因避之不及也进了些许。松手一擦脸，兽身倒下后尽压在身上却无力再将它推开。目半阖着正要闭上，似听见秦谌高喊之声。】

【丛林之中，虎兕成群，更是不敢掉以轻心。从前也并未有这样的机会能够一展身手，今日权当是一场历练。察看着瞻机的伤痕，鲜血淋漓，看起来很是严重。命人速来给瞻机止住血，如今受了重伤，回去我要如何交代。】
二十二弟你觉得怎么样了？你在此好好休整，我去将那牲畜猎来。
【更添了几分怒气，也不曾想过有何危险，便朝着那豹子走去。端起火铳便开了几枪，这牲畜异常凶猛。正要上前去瞧瞧豹子是否断了气，这时原本在树下的瞻机朝着我扑了过来。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愣了半晌。待再回过神来时，他已将豹子斩于地下。此番为了护我，身上亦是多了血痕。】
你怎么这么傻，连命都不要了。

【狼顾鸱跱，铳啸麓林。鱼游釜中，豹口余生。】
【丛林一片血迹，腥红褪去近乎发黑，凶兽高抬的手因乍死而无力地挥在一侧。神色颓唐，眉宇间一片暗澹，脑中浑噩昏昏欲睡。眼前模糊不堪，正欲闭上耳际聆十八兄之声。眼皮费力一动，却无睁开的气力。幸得秦谌携人赶回，立马将身上兽尸搬在一侧，这才将我扶了起来。几番动作之下牵扯伤口，刺痛令脑中一阵清醒。】
十八兄不善骑射，自由机来护。
【正由秦谌扶着站立，小腿立时疼痛难忍，方忆起扑倒十八兄时被那凶兽伤及腿部。身形俱压在秦谌身上，觑了一眼身侧站立的亲卫，勉强朝十八兄弯了弯嘴角，尚有心情说笑。】伤一个也就罢了，若是两人尽满身鲜血的回去，他们怕是难辞其咎了。
【累累伤痕尽在身上，全身已软弱无力不能动弹。这一番折腾引伤口牵动，又令肩膀及腿部伤口血迹汩汩下流，覆盖上本已凝固泛黑的原本血迹，任由亲卫上前处理伤口。因新旧伤结合、腥血不停致衣衫与伤口糅合一体，每每撕扯之下犹如刀割。眉间叠峦，偏首不去看，强制忍下疼痛。】
【目掠兽尸安静躺在不远处，脑际还插着刺进的匕首，火铳击出的伤口仍然流血不止已然窥不出敏捷之形。欲抬手指亲卫，却觉连一动手指都浑然无力。艰难动齿，吩咐。】将这凶兽带回去，记二人之下。

【收了火铳，看着那牲畜已经倒地，原本悬着的心才放下。再去查看瞻机的伤势，因方才扑过来时牵动了伤口，眼下已经是鲜血汩动，急忙换来亲兵包扎。他如此为我，我都看在眼里。】
兄弟能为我舍命，我感激涕零。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操心了，好好躺着，等回到营帐，有最好的大夫为你诊治。
【我是额娘的儿子，他也是愉娘娘的儿子，将心比心，若是愉娘娘知道了此事，不知该有多心疼。】
【这回虽猎到了豹子，却是瞻机用鲜血换来的，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秋风萧瑟，万丛丰茂。肃杀之威，煮鹤焚琴。】
【四野田畴遭血腥染尽，犹如炽火烧丛林。硝烟消散，徒留火药浓味任秋风飘在空中。血汗混为一体，稠粘在全身，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疼痛与不适。双手无力地垂在一旁，衣衫撕碎地声音伴传入耳际伴随着阵阵疼痛，致不能闭目休眠。聆声，惨然一笑，强撑着精神与十八兄说话。】
有劳十八兄了。
【旁人不知我伤势如此重，并未将物什备了齐全，只清理伤口后将之包扎。待亲卫领命上前确认凶兽已死之后，这才多人分立几侧将那金钱豹抬着往回走去。稍动目，便迎上秦谌担忧地神色，嘴角一动却没了力气再弯嘴角。掠过那金钱豹头上仍插着的匕首，吩咐道。】去把匕首给本王取回。
【秦谌应了声，将我交由声旁亲侍扶着。方去将匕首拔回，拿了帕子擦拭干净之后放入了他自己怀中。见凶兽已死，匕首又由秦谌取回，身上伤口亦尽数包扎完全。从这生死一线中死里逃生，紧绷地神思遽然一松，终是坚持不住，彻底昏迷了过去。】
【仿佛在晕厥能听见骤然秦谌高呼之声，正向我奔来，却再没了气力回应。小声一句呢喃，伴随着心中希冀。】裴儿。【自有人送之归营请医救治，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