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昨日得扬佳邀约，既已禀双亲，自得于府中小候。素来上元佳节，与家中姊妹共赏，今长姊出嫁已久，弟妹也自有邀约，终是再不同于往昔。女自为悦己者容，对镜描眉梳妆，着裙佩环泠泠，竟也上几分心思。】
【自有外院小厮通传，方再望向铜镜，镜中女子眉眼盈盈，蕴柔情无限。弄月取斗篷来系，戴兜帽围狐脖，依稀记得这是他自木兰秋狄后，送来府中之物。逢月初上银光点点，接过知棋递来的花灯，领着二女而出。】

【上元之日，府中张灯结彩，门窗檐廊俱挂彩穗巧灯。花厅中摆了数十席酒，各案上均设炉瓶三事，焚御赏重迈香，插缀梅、兰等鲜草。又向瑞和楼定了一班戏，命在水坊设台。】
【是日酉时，传府中子孙女眷列宴。着锦服狐氅，与含月坐一席，正设于东上席之旁。凡菜馔来了，先送上首过目，再撤放于二人席上，其余席次皆在之后。两人不免频频谢恩领食，待斟过几巡酒，已颇觉乏味。所幸宴席阑珊，用过漱口茶，便遵祖母之命，离席往富察府去。】
【门外垂手待半晌，方见主仆三人绕行过照壁。奴才已打起轿帘，看女侍扶令娴上轿，从旁关护道】天色黑，小心些。

【自青琴出垂花门，绕廊而行，途见姊妹皆着华装，便知是邀约往灯市去，眼下既已应承扬佳，只得同她们说笑几句，又匆匆往侧门去。他候于府邸侧门，亭亭玉树临风立，忽忆起诗经上的一句诗词，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若说昨日相遇是意料之外，今夜便是有幸相邀，平日里也常得邀约，可他一句平淡相请，便得心上一喜，平白生了许多旖旎。清风拂面而过，拢一拢身上斗篷，手中花灯随之摆动，暗黄的光晕轻轻晃动。檐轿备在角门处，见他迎上自颔首见礼，再得关切一句，敛眉低声道】有劳。
【轿由角门处，透过纱窗往外瞧，月至中天如水如练，街市夜色融融华满襟袖，梅香拂清风。闹市爆竹声喧天，街头巷角皆是一片喜庆之色，烟花映天如霞照锦，小贩叫卖声夹杂其中此起彼伏。】

【一行轿马转出巷陌，复行片刻，已临近灯市。高树上饰花系绦，悬灯万盏，城河中亦浮荷游灯，流光错彩。加之烟花漫天，一时水天辉映，乾坤如昼。路上行人越来越多，言笑喧阗，将御街堵得水泄不通。】
【车马容与不前，二人便下马下轿步行。将手炉递给她，才觉察眼前人华服珠翠，明艳照人，与以往有大不同。面上不动声色，低头看了看她，似玩笑道】
这里人多，仔细跟着我，别走丢了。

【至闹市方自檐轿而下，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都是平日里难见的。他捧了手炉过来，笑着接过其后，又从荷包里取了块香饼，将手炉掀开焚上。侧目瞧向他，方才觉察到不妥，平日里习惯与兄弟如此，眼下竟忘了是与他在一道。本有些腼腆，现下未语先红，怯怯羞羞低下眼眸。】
【旧年与府中人同游，瞧见了喜欢的花灯，还可央求兄长买上一盏，无论是小兔子，还是花样的皆栩栩如生。他做打趣道似近亲许多，本就念着往年之事，与家中姊妹兄弟同游时，也具是欢颜笑语难歇，笑盈盈的说道】就算走散了，你总会来寻我的。
【话音将落忽旁侧有摊贩陈珮列环，不由停下脚步，细细瞧着那些饰品，心中几番描摹。摊铺里的钗环成色虽不见好，道也有几处细节做工精致，挑挑拣拣也寻得几样好的，只想着回府后描出样子，再作几处修缮，便可差工匠打造成喜爱之物。】

【闻身旁几声叮当清响，便见炉中徐徐吐出一缕薄烟，气味温甘微腥，是熟识的海南沉。见其人低头不言，衔笑看着她，温声应道】好。
【话音未落，远处忽传来一阵爆竹声，循声举目望去，却见一双小儿女掩耳匆匆行过，年岁与两人相近，模样亲密无间，已逾越了礼数。素来鄙薄闾里小民，此时竟有几分羡慕。】
【不知过了多久，回神过来，才觉察身侧空落，忙四下一顾，路人摩肩接踵，早望不见令娴身影。心中稍觉焦急，扬声道】意欢？

【爆竹喧闹声不绝，街旁有摊贩支起锅，白烟袅袅香气扑面，虽不谗食现下也竟觉得有些饿意。将目光收回再至饰摊上，琳琅满目五彩斑斓，知棋在身侧低声一语，听得并不大真切，手略作一顿，侧目望着身旁两位侍婢】怎么了？
那便走散了，他会来寻我的。【又逢烟花在天空绽开，暮色迟迟春已晚，茫茫岁月哪知何人能伴一生。将手中择好的饰物递过，嘱咐弄月付钱收好，四周环顾一圈，垂首不语，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半响方才轻声道】若是不来，那也是我们的命定。
【晚风轻轻越过街市拂面，花灯闪烁如天上明星，可是那众星所绕的那轮明月，眼下已不知所踪。轻抚着手中暖炉上的描纹，盈盈一笑指向不远处花灯簇拥处】走吧，去前面那热闹处瞧瞧。

【没有人回应，适时东风临夜，吹散了天顶的烟花，纷纷扬扬，如灵雨，如落英。玉壶流光，鱼龙偕舞，一路寻至明灯最盛处，途中多是钗金佩玉的妇人，繁花缭乱，看着却全无分别。记起刚才出神缘由，心中愧悔，莫名觉得自己待她亏欠之至，六礼将完满，却疏忽到了这般地步。】
【身后人声喁喁，回首去看时，正见她端然独立灯下，青色暖兜覆顶，间于芸芸万生之中，更衬得玉琢雪就，眉目盈盈。如此安稳，如此静好。心下滋味难辨，不由记起一句“恰逢其会，悲喜仓皇”。与其相视一笑，提步近前，伸手将人紧抱进怀中。】

【尽头有戏台做搭，一班小戏正开锣，人群涌至一处，欢呼喝彩声不绝。四周挂着大小花灯，坠着字谜供人猜解，五彩灿灼各有姿态。抬手扶正一纸，细细品读着谜面，上面大多都同幼时闺中玩闹时，供姊妹间猜解的字谜相仿，时感无趣便松了手再往前去。】
这些谜面还不如府中的难，你们俩也是可轻易作解的。【又摘下一谜面，递到知棋手中，唤她去将彩头换来，那盏宫灯精巧极了，否则也不会将时辰花在这上。倏忽之间，弄月在身旁轻道一声，回眸望过他正立于不远处，抿唇一笑待他行近。还未来得及开口，已被他揽入怀中，熟悉气息迎面拂来。】

【上元节是夜，帝京千门开锁，远处传来报更钟声，街上游人仍络绎不绝。桂华流瓦，戏台上箫鼓齐鸣，乐伶击板行歌，热闹非凡。觉察其人温顺倚在怀中，亦是一语不发。沉吟半晌，只低声道】对不起。
【笑语喧天，一波声浪涌过，已将几字尽数淹没。无奈笑了笑，倒觉得听不见也好。月明灯如昼，欢庆盛宴似乎永无绝止，缓慢放开手，替其拢了拢斗篷。握住她左手，两人并肩一同往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