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实验情况如何？”予玄进入了一个大厅，里面各种仪器运转着，不知名的液体在管道里进进出出。
“看呐。”助手将予玄带进一个房间内，有一些兴奋，他打开了一个展示柜的灯光，里面的一个生物受到了惊吓，正拍打着一对翅膀。
生物看起来是一种啮齿动物，十分的平常，灰色的短毛，露在外面的门牙，常常的尾巴和警惕的小眼睛。唯一的特别点就是背部长了一对有些令人恶心的肉翅，上面也稀松长了一些毛。显然肉翅让这只小老鼠很是不适，拍打时因为扯裂而流出血液，将展示柜的底部染红。
“这……这是“诺尔灰鼠”吧……成了这个样子，注定是个失败品了。”予玄看着，摇了摇头。“我的实验结果呢？”
“不愧是予玄教授，能够认得出来。”助手并没有回答，而是在赞美之中继续自说自话地介绍着这只灰鼠。
“但我觉得它不是失败品，请看。”
他将灯关掉，房间暗了下来。予玄接过助手递过来的能够夜呈像的眼镜，显得有些不耐烦。可怜的灰鼠终于度过了“白天”安静下来，回到了自己的“家”，安心养伤。
“它会飞？”予玄有些戏谑地问。
“不会，但它的伤口现在就已经愈合了。”
予玄笑了笑：“好吧，这个……这是灰鼠和鸽的基因混合产物吧，可是他们两个的真正有用处的性状并没有在它身上表现出来。”
“我们还是聊聊数据的事吧。”予玄的声音冷淡下来。
“可是……”助手焦急道。
予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道：“即使异化出了新的性状，也是在其他动物上已有的性状。这些都可以通过更多动物的基因聚合达成目的。我们需要的进化是将不同生物有用的性状结合在一起，我们要的是可以控制的进化。我一再要求按照我的方向进行实验，就是为了约束进化的方向。”

他说完以后拍了拍助手的肩头，走向了自己的研究室。
予玄的研究室简洁的不像话，柜子里有他自己的试验品。那是一只蚂蚁，比普通蚂蚁强壮的没有边际，正在不断地将柜中那平常蚂蚁连掘一个凹陷都不可能的泥土刨出来，建造着自己的家。
予玄如日常一般讲口粮中的一角捏碎撒到柜子中，之后走到一个检测屏幕前端详起来。
“仅仅数个基因的加入，就能获得如此强化……人类一共有三十对基因，可控插入基因节点数不胜数……”予玄看着被他标记出来的几个闪光点，自语道，甚至呼吸都变得有一些粗重。
予玄这边的研究紧锣密鼓，予空这一边就有些一筹莫展了。予空并没有成熟的一套前沿理论体系，他的贡献全部集中在对于生物技术上。予空整个人都有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看起来有一些瘦弱，脸上戴着标志性的方框眼镜。不过他接受了高级的生物性强化，身体素质比训练有素的普通斗士还要强上几分，不能被他的外表欺骗。
一个人穿过了众多实验场所，径直向予空的实验室走去，虽然从等级上看这是不被允许的，但周围的人似乎司空见惯，没有理睬，继续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说起来，道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进行过实质上的生物性实验。”予空对那人道。
而那个人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面容，竟然是予玄的助手。
而那个助手长呼了一口空气，道：“予玄的想法激进，做事太看重自己的那一套理论，不论他人的建议是否正确都不肯对自己的理论有半分的修改。他那样的心理和对理论中对于基因的无止境添加，我很担心合成之后基因的稳定性。”
“所以你帮助我们？是因为我们没有进行相关实验，看起来比较‘稳重’？”
“噢，空兄。”助手道，“是因为你们掌握了生物破限的钥匙。”
“艾程……我佩服并仰望你高远的目光并且不认为自己掌握什么钥匙，你的理论成果相对于予玄来说也不遑多让，我相信你。但你不接受我的建议，为何你不加入我们这边，领导我们，却要道予玄那里，做一个助手呢？”
对于这位“助手”，艾程。予空给予了他百分之百的信任与最大的认可。他三番五次想请他为自己指导工作，甚至公开申请由他带领自己一方进行破限，但他全部拒绝了。
这一次他依然摇了摇头，道：“我的理论终究是理论，我不希望由理论去引导技术，尤其是生物科技，自然选择才是它的信条。”
“可没有理论的技术将如何运作呀！”
沉默。
艾程并没有回答，避开问题道：“我会继续在暗中援助你，而且这一次，我需要你的技术来搭载我的理论了。当然！”艾程打断了予空闪闪发光的眼睛，“在你的技术仍然保持自由运转的基础上。”

予空的眼神黯淡了一些，但仍旧问道：“做什么？”
“做保护。”
艾程离开了。周围的人依旧见怪不怪，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有一位学者正在考取精通资格，从39.7至40.2级。这是身为生物学者在当时进军世界行列的敲门砖。40级之后，便可以称作是一位世界级的生物学者了。也有人在一旁观摩，不断地发出一些讨论声。
当予空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是一群学者讨论的最激烈的时候，他走到近前一直观察了十几分钟，也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人的思路十分的清晰，而且在理论的研究角度也十分独特。又过了几分钟，才有一些人发现了予空的存在，并意识到他很可能已经在这里关注了很久了。这毕竟不是在“工作”，有些人低下头不做声了，而有些人则开始提醒其他没有注意到他的人们。
“你看啊……在这个地方运用的理论十分独特，但是呢，想要验证它就不能使用这个技术。如果这样……”
在一群人惊愕又意外的眼神之中，那名学者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开始修改自己的文章，手头也开始一连串地操作。予空面对一群人诧异的眼光，他咳了咳。
“我只是个技术人员，也就只能在技术上提供一些见解了……”
四周彻底炸开锅来，欢笑声此起彼伏，有一些人依旧在这里帮助这名学者，更多的人回到了岗位上奋力工作去了。听着四周不住的议论声，不仅也有一些莞尔。没想到自己的“闭关锁国”竟令其他人认为自己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予空的闭关锁国是有原因的，他自己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予空一路走去，拐了几个弯，走廊尽头，一个门上写着“心理室”三个字，予空推开门进去了。
破限之地，其实大环境是十分阴暗的。受命的科学家们虽享受着五星级的待遇，却与外界几乎完全断绝联系。他们只有局域的游戏和众多其他科学家们的陪伴，几乎不能和外界有任何交流。破限时产生的分歧更是在两派科学家之间竖立了一堵高墙。这让心理疾病盛行于此。
他已经来这个心理室许多次了，驾轻就熟地就来到了咨询平台，在自动饮品机那里接了一杯热咖啡。
一个少女从平台后的门中走了出来，她也眼熟了这位常客，将他带到治疗室中。
“这里的环境如此压抑，你们却主动跑来当心理医生，而且也只有你们这一处，真是难为你们了。”予空用勺子加了一些糖，说道。

少女笑了笑，向着门里看了看，道：“虽说这里的人大都状态不佳，但很少有人愿意来这里主动咨询，基本上只有你经常来找我们聊天。”
说着，她将房间里的一名少年喊了出来。
“艾格！予空教授来啦！”
“知道了，你先陪他聊一会儿，我要破纪录了！”
“不要紧的，艾歌小姐，让他先玩吧。”予空笑着坐在沙发上，享受那杯咖啡。
“噗，叫我艾歌就行啦。”似是对“小姐”这个称呼有些不好意思，艾歌脸色微红道。
“艾歌小姐！我来啦！”刚才的男声响起，一位看起来非常开朗的青年走了出来。
“你走！”
这两人是主动来当心理医生的，由于根本没有其他医生愿意来到这个地方，本着“找一个能够陪他们聊天的人”为目的，这两位谜之青年便被联邦接收，同意他们做这里的心理医生。联邦原本不怎么看好他们心理治疗能力，意外的是，两人不仅颇有一首心理疏导的套路，还会不少内外科医护知识。
“有你们在，我也不至于和那些怪胎一样自闭。不过说实话，我只是个技术工，真不明白那些理论家为什么要孤立我，执着于我，我明明已经将技术毫无保留的贡献出去了……”说着说着，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算了。”
“或许他们就是太重视你的技术，才怕你以技术制导，若是无法使用你的技术，那他们的理论就只能是徘徊在空想阶段咯。”艾歌说。
予空听到这一段话时眼中闪过了一道光芒，有些惊诧地看着两个人，而后再次笑了笑。
“算了，不聊这个了。”
停止对话，他打量着两人。虽说已经是习惯，但是不得不说这两个人的着装甚是随意。一身医用工作服愣是被两个人穿成了睡衣款式的衬衫，在工作时也不会去可以穿的很正式，这样倒确实令人感到放松了。
“嘿！看什么呢？看不到的！”艾格打了一个响指，将予空的神勾了回来，而后又以一副戏谑的眼神看向艾歌：“可惜你都快20的人了，这里还和你老哥一样。”
说完，艾格用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膛处。
艾歌瞬间就理解了她哥哥的意思，一下子就脸红了，恼道：“什么嘛！明明都有轮廓了！”
而予空也闹了一个大红脸，原来艾格也把自己调侃了一番，不由得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你们所处的环境明明和我们一样，不但心态这么好，还能够辅导他人，怎么做到的呢？”
予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让艾格笑出声来。

“如果所有人都能这样，那我们就要失业咯！”艾格开玩笑道，“好吧好吧，我们可以和外界交流啊，玩玩游戏什么的就非常舒服了。”
予空的心情现在好了不少，虽然有很多心结在，又不能和他们细说……他们又不懂。予空使劲摇了摇头，喝完咖啡后就告别了。
回到工作岗位，办公桌上，艾程在临走前还是留下了一大叠文件，予空先大致浏览了一下，是有关予玄的翻盖以及艾程的针对性方案。理论家总是通过针对别人来提高自己，予空想着。不过艾程的层次拿捏的太到位了，予空一下子就深入其中。不一会儿，他就看出一些异样来，若说针对别人是为了成全自己的理论，那这一套文件的针对性实在是太强了，目的根本不是提高自己的理论——甚至根本没有提到自己的理论在针对的方面有什么优点。
予玄的方向是通过并入越来越多的基因组合达到效果，而艾程则主张通过加深基因性状的表现程度来强化生物。

予空也有自己的想法，现如今他研究出的技术就是依据那个想法出现的。将基因连接起来，就能整合它们，从而控制生物的进化趋向，达到控制生物的目的。控制生物的目的有没有实现，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塑造基因的技术真的实现了。
不知不觉就想了这么多，予空揉了揉太阳穴，继续研究这份方案。
“申请实验舱？好吧，看来要有正式的动作了。”予空在文件上签下了批准的字样后放下文件。
实验舱是一个集制作，培养，运行模块于一体的房间，整个地下设施之中也就十几个。一个团体最多也只能同时进行两个目标的实验舱实验。
夜里，予空躺在床上，无法入眠。
那份文件中艾程也明确提示了予空要着手自己的实验了，可他哪有什么想法呢？或者说，那个想法真的可行嘛？予空翻来覆去，失眠对予空来讲是常有的事了，但这次连静心做不到了。晚上能去麻烦心理医生嘛？只有两个人，应该做不到全天营业吧。
大概晚上11点左右，予空站在心理室门前，等待了一段时间后，敲了敲门。他还是去了。
笃笃。
甚至比预想的等待时间要短，门开了。开门的是头发凌乱，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衣，一只手还拿着手柄的艾格。予空还没来得及问候，就被艾格风一样地拉过前台和若干病床，进了里面的房间。
之间房间里，艾歌正躺在床上，身上也只是一件睡衣，正在不断地用手柄操作。屏幕上，一个小人正在暴打另一个站立不动的小人。
“喂！犯规了！”艾格连忙拿着手柄进行操作，虽然他力挽狂澜，一顿操作，但是奈何在刚才的挂机中被艾歌打掉了过多的血量，还是在一次拼招的过程中死亡了。
“耶，我赢了。”

虽说是在玩游戏，但是从各个角度来看，予空都不认为这是在打扰自己。他们将声音调到一个非常适宜的响度上，至少予空是这么认为的，屏幕的闪烁和亮度也十分柔和，艾格侧身看去，似乎是一款音乐游戏。两个人正不断地点击下落的短条，其中不乏两人熟练地配合。
“喂，你漏键啦……”艾格的声音很轻很柔和，然而所谓的漏键仅仅是指艾歌某一个键的判定出现了一个档次的下降。
“啧，没有掉键就继续叭，我会谨慎啦……”
侧过身来，床依然能够贴合自己的姿势，不一会儿，伴随着两人柔和的声音下，予空睡着了。睡着之前，他一直在想，他们陪着自己，根本就是一种非常有效，非常高明，非常强大的治疗方案。他深信不疑。

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无数的基因链衬托在茫茫宇宙中，像天上的星辰。逐渐地，它们开始聚合，不是两两配对，而是三个四个聚集在一起，形成无数的螺旋，一串dna上，上半段和一串dna形成配对，下半段又连接了另一串dna，这样形成的螺旋组数不胜数。有一些稳定下来，闪闪发光，有一些围绕着闪闪发光的螺旋，成了它的卫星。最后，它们在某个慵懒的女声中组合为一个星团。唯一有一些违和的地方是，他似乎看到这些星团组成了一个游戏手柄……
他知道自己的研究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