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春，一个人就算再强大，不懂谦卑，终将也会被天所毁灭。”
我记得我与阿翁的最后一面，他曾这么说过。
彼时，我正在一片翠绿葱葱的竹林里，收竹笋。南山上的竹有很多，芳草如茵，翠绿葱葱；但山上的活物却实在太少，一老一少，一驴一狗，还有两只老母鸡。一滴汗顺着额颊轻微地滑下，我提镰的动作稍微有些迟钝，很快横向一挥，一颗白白嫩嫩的竹笋掉进背篼里。阿翁拄着拐，压住我收割的手。这下子我没办法动弹了，只好停下手上的动作，挺直背，极为诚恳地说：
“阿翁，这样的话，今天中午是吃不上竹笋肉片的。”
阿翁的两瓣白胡子微不可见的抖了一抖，好像在权衡着什么，但我想竹笋肉片一定占了风头，他渐渐松开了压制我的手。每回酩酊大醉，他必要颠一两步，那神情如梦初醒，甚至，展露了丝毫的赧笑，好像对我很是抱歉。
“小春啊，今天就不吃竹笋肉片了。”
我想了想山上没有别的素食，有些疑惑，“阿翁，是要杀生吗？”并且，已经在心里算好：后院的两只老母鸡是要留着下蛋的，驴嘛，得留着扛货...这样，只剩大黄较惨，毕竟看家这样的力气活，好像已经有我在做了。
阿翁摇头，他又在笑。龟裂的皱纹已经爬了上他的脸颊，扯动的笑容，还能感到星点的黏稠，像和面时放入的必不可少的碱粉，岁月这把杀猪刀在阿翁的脸上可真没少沉淀下泥沙。但我不嫌弃他，甚至有点倾慕：这一横一撇，蕴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阿翁可真是个有故事的人呀！

【二】
南山上的竹有很多，芳草如茵，翠绿葱葱；但山上的活物却实在太少，如你所见，如我所言，一老一少，一驴一狗，还有两只老母鸡，就尽数如此了。
我遵从教训，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每日只砍十株。等最后一颗竹问问落尽背篼里，衣服已经尽数被汗水浸湿。但那日的竹不同，它们实在都小，往往没刨几下便自己露出头来。现在想来，那日的阿翁也是不同的，每回菜不上桌他便能寻香而来，而那天的菜都要凉了，最后是我摇醒树底下打盹的他。
砍竹，习武。砍竹为了做饭，习武亦也是为了生存。
既然都是为了活，我便经常用武伐木，后来阿翁知道了大发雷霆，那是他第一回儿冲我发火，白花花的胡子气的都要竖起来了。阿翁说，习武要敬武，不敬不学武。
我在罚站之际问阿翁，我的武功如何？
阿翁答，一言难尽。
他这一声一言难尽，实在伤我的心。但我又很快谅解：这山上再没旁人，没得较量，难道还能打老人？
于是我又问，如若我的武功很烂，如何？阿翁想了很久，弯了弯他的眉，说，幸而你懂得认输。
武术之道，实在难懂。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用武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