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正月华如霜，皎色临阙。鸣虫嘶嘶，聒噪不安。 
 执玉笛，倚窗棂。望太液池，湖波潋滟。抬头望月，微阖双眸，唇角略勾弧度。 
 身后清音，如珠迸玉，珠翠铿锵，环佩叮当： 
 “公子，您交代的事完成了，” 
 依旧是个背影，没有任何情愫流露。许久，转过身来，淡淡抬眸，凝视面前女子。 
 琉璃白的缎袍摇曳着月华，拿起那柄湖光秋月扇，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扣住扇柄，轻轻扇动，青丝飘动。 
 淡笑，一旁鎏金大鼎簌簌焚着笼蜒苏含香，丝丝缕缕飘升至三尺处散落。 
 星眸微眯，声色淡淡：“喝茶么？”未待女子回答，径直走到桌前，缓缓执起青瓷茶盏，斟起两杯清液。烛火影影绰绰，映出男子眸子中的寒意。 
 “这茶是明前茶，品种么，想必你听过迎霜的名字。怎么，要我递给你？” 
 白衣男子轻笑，却带了些莫名的寒意。青葱玉指拈起一朵无名野花，略一用力，荡然无存。 
 轻轻从袖口拿出白锦帕，擦拭了手掌，薄唇挑起一抹淡笑，冷冷视之。 
 见其一饮而尽，挑眉，缓缓一字一句道：“尔可知这品茶，要一审，二观，而后三品，品着茶色、茶状、茶味，” 
 话锋一转，又道：“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么，你现在不觉得体内有些异样么？” 
 话未说完，那人已颓然倒地。取一白瓷小瓶，倒于其身上，雾气顿生，散开后，只见一滩秽物。 
 “我本应该再干净利落些。” 
 抛下这句话，大步走出屋内。还未走远，已经起火。 
 今晚的月色，不错呢，染上了些血色，尽是诡谲之色。

白衣男子看着手上的秽物，剑眉一颦，忽而平复，薄唇一勾，轻笑，似是散漫，随意开口，声含戏谑之意：“北逸殁驾到，我刘谦自会迎接，何必藏头露尾，像个小贼？” 
 深冷一笑，凤眸不觉溢出一抹冷然之意，北逸殁亦随口答道：“莫不是你这儿有什么宝贝？不然为何小心翼翼？抑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北逸殁，堂堂天子，九五之尊，会跑到我这乡野匹夫家，仅仅是为了说几句闲话？”把玩着腰间的碧色玉箫，似笑非笑的望着眼前人，星眸一凛，剑眉斜飞，淡淡道。 
 “还是，为了送这个？”扬了扬手中秋香色的请柬，微阖星眸，像在示（百度抽）威什么。 
 北逸殁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似是无意的笑笑。 
 “我不认为你放得那么明显的请柬有什么难偷，”勾唇一笑，其眸中寒意渐闪，“明天晚上么，好，我知道了，请回吧，” 
 星色渐暗，勾月无神，黑影一闪而过，除了仿佛被惊扰泛着涟漪的湖，似乎什么都没发生，除了男子脸上荡漾着的诡异的笑容

【贰】 
 浴池。雾气升腾，水汽絪缊。满池的桃花瓣随波逐流，玉指拈香一瓣，捏碎，手上染了绛色，也染了那淡淡的桃花香。 
 出浴，更衣。随手挑了件曜黑锦袍，袍身上隐隐约约绣着兰花，并不显眼，却添加了几分淡然。随意抚了抚略显凌乱的衣装，赴约。 
 斜卧在马车中，一路颠簸。握紧折扇，翡翠扳指抵住扇柄，些许寒光泻出，泠然视之，诡谲的笑容仿佛泄露天机。 
 菊纹雕花的窗外，醉生梦死，纸醉金迷，半眯的星眸把这一切都尽收眼中，薄唇轻勾，一丝说不出的讥诮之意顿出。 
 淡淡把玩手中的请柬，呵，西湖之约，此次前往，应该能得到我想要的。车夫勒马停车，起身，略整衣装，下车，踏上那画舫，人未至，清泠笑声先出。 
 一旁清秀婢女揭开门帘，微侧首，一抹俊秀身影立于如水月华中，轻摇手中的湖光秋月折扇，朗声道：“北兄邀我前来，到底有何事商议？” 
 北逸殁端起青花釉凤纹瓷杯，勾唇浅笑道，“刘兄一路奔波，吾应当尽地主之谊，请，”说完，一饮而尽，落座。 
 “这酒，是好酒，可我不胜酒力，还是不饮的好，”摇晃着手中的玉酿琼浆，并未抬眸，只是淡淡一笑，缓缓道。 
 画舫中一片死寂。 
 刘谦只是勾勾唇，遂，薄唇轻启：“不是我不给面子，怕酒后再冒犯了北兄，请见谅。”片刻，又道，“北兄唤我前来，到底有何事宜？不只是品酒，这么简单吧，”淡淡一眼，仿佛看穿一切。 
 北逸殁起身，玩味一笑，道：“如今天下不平，南有蛮夷，北有翟狄，刘兄是有才能的人，不打算出山从政么？想必刘兄，定能大富大贵，” 
 凝眸，噙笑不语，挥扇，寒光涌现，银针破空，钉在北逸殁一旁的窗棂上，“我要什么，就能到什么，北兄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不然，就如被钉在窗棂上你的头发一样，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北逸殁一愣，片刻失神，随即玩味一笑，墨倾门门主，万能的人，要他现在坐的王位都不成问题——如果他想要。薄唇轻抿，淡淡言道：“我当然是聪明人，刘兄，更是。” 
 刘谦薄唇挑起一道绛色弧线，凝然视之，声色淡漠：“北兄的眼睛还不错么，”嘴角浮起一抹泠然，环视四周，角落，尘积琴，“北兄也是知音人么？”俯身拾起，吹奏灰尘，调弦瑟，清音流泻，“这琴，倒是好呢，可惜，碰不上好主人，” 
 “刘兄精通琴艺？” 
 “会弹而已，” 
 “可否弹奏一曲？” 
 “当然可以，” 
 泠然一笑，十指翻飞，天籁之音倾泻而出，蜀琴楚丝，音韵清实，细听所奏，金戈铁马，坲郁慷慨，竟是曲《广陵散》，琴曲终结，若宝剑回鞘，光华兀收。 
 “广陵散？呵，倒是首好曲子。不知刘兄是否有兴趣欣赏曲歌舞？” 
 眸子中寒光闪烁，空蒙淡漠，却又噙着几分冷笑，淡淡抬眸，毫无情愫，薄唇轻启，缓缓言道，“一切听从北兄安排，”言毕，复垂眸，唇角一抹泠意溢出。 
 话音未落，便隐有繁弦之音，刘谦颦眉，随即平复，噙笑抬头，略有些勉强。 
 人未至，闻一莺燕低回绵软锦绣之声。片刻，身着火红纱衣的女子走出，女子勾了勾唇角，一抹绛色的弧度，丝丝曳曵的暖笑，起舞。 
 长袖缓带，绕身若环，曾挠摩地，扶旋猗那，蹁跹起舞，仿佛团跳动的火焰，手中羽扇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 
 音律戛然而止，女子移至屏风后。过了片刻，缓缓而出。一袭白衣，丝丝缕缕，摇摇曳曳摆摆，一抹素色眼影淡淡缭绕着细长的眸子，望之如芙蓉出水，一改刚才的妖冶妩媚。 
 细腻如瓷的素手拖着水袖舞动，曲音由唇间婉转而起，吴侬软语，和着乐声，缓缓吟着，玉词流泻出唇齿，清华跃然，音若天际弯月，万灯余盏，流溢莹莹。 
 女子勾住刘谦的颈，浅笑盈盈，唇角绮丽，麝兰馥郁，半闭碧水双眸，说了句什么。 
 音乐兀然变化，隐隐轰轰，纷繁灿烂，女子勾起一抹诡谲的微笑，水袖中寒光一现，泛着金属光泽的短匕直指北逸殁咽喉。 
 众人惊慌，唯有一人神色淡然，瞬，闻珠翠铿锵，环佩叮当。女子一跃，跳窗而出，刘谦抚着玉箫，不知为何，玉箫稍有破损，缺口竟是圆锥形，北逸殁，毫发无伤，若与之前稍有不同，当数手心点点汗渍。 
 出此事，宴会结束。 
 刘谦淡笑，抬头望月，瘦月清钩，耳边玉碎声，“公子何以安排此事？”“只不过是送他个人情罢了，”夜，黑影闪过，月，诡谲无边。

【肆】 
 桃花落了一地。地上的鲜红仿佛在哭诉白衣男子的暴虐。但男子却飘然若谪仙之姿。手上泛着金属光芒的剑映着男子脸上的肃杀之气，一双星眸中闪烁着冰凌似的寒意，薄唇紧紧抿成坚毅的弧度，这是怎样的反差。 
 男子放纵着手中剑，肆意破坏着这些宣布春天来临的精灵。桃花瓣一片一片落了下来，扬扬洒洒的落在男子的白袍上。男子轻笑，薄唇勾出了温柔姣好的弧线，光华夺目，“以真，你来了，” 
 “谦，你不开心，” 
 声音清澈静婉，如青玉之果含珠墨玉之音。女子一袭白衣，绛色的朱唇勾起条绝美的弧线，琥珀色的瞳子溢出些笑意，青丝如瀑，无一星繁饰。女子言毕，玩味一笑，眼波流转。 
 月华如练，皎色临阙，月下，两人对望，唯有树林深处宛如鬼魅之影的无名之物和着春蝉几声嘶哑的啼鸣，说不出的诡谲。 
 片刻，男子勾笑，风轻云淡般，凝眸片刻，淡漠开口：“我说过，不要叫我名字，公子，抑或主人，”声色平静的不带一丝情愫，不知为何有些发颤。 
 女子的唇边荡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眉也颦了起来，但还是改了口，“公子，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 
 “知道我为什么从鸨母的手中花重金把你买回来么？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器重么？因为你像极了她，” 
 答非所问。女子眸子中却闪过一丝泠意。 
 当初被那个不配当她爹的人拽到妓院，从一个女人手中拿了些银子转身就进了赌场，任她怎样的呼喊只留下一个坚硬的背影。 
 快要被拖进去的时候遇到了他，一双乌漆抹黑的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角。他好看的眉颦了起来，看到她的时候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唤了她一个陌生的名字，“白烟”，仔细打量了她之后眸子又黯了下去。 
 于是他买下了她，于是他教她武功，于是她爱上了他，于是她为了他一切都愿意做。可他告诉了她一切，狠狠地击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他说他喜欢她扯着他的衣角唤他谦哥哥的时候露出的笑容，却不让她这样做，因为这是“烟儿”的特权——没有人可以取代她，即使是像极了烟儿的以真也不可能。 
 作为他的属下不应该有独占他的思想，因为，永远不可能实现。也许以后的每一个夜都会像今天这般难熬，也许以后的每一个夜她都要对自己说，你只不过是个赝品而已。 
 每一个假设都像是凶猛的野兽，恨不得把她抽筋拨皮一点一点的蚕食干净，她却不能做任何抵抗。 
 若是刘谦不知道这一切也就罢了，偏偏他生着颗七窍玲珑心，把一切都尽收眼中。 
 纵这夜风再凉，也凉不过她的心境吧。飞蛾扑火，注定了要灭亡。 
 “今夜将离，还期他日再叙，” 
 女子抛下一句话，足尖轻点，不见踪影。

兰膏明烛，华镫错些。皎色临阙，恒嫦孤栖。执玉箫，临朱阁，望窗外，正月华如水，金波银汉，潋滟无际。玉箫贴近薄唇，箫声暗飞，靡靡之音四散。初时清音婉柔，舒弛低吟，忽幽隐清越，急转而下，曲阜跌宕，曲毕，薄唇勾起一抹淡薄的笑意，淡道，“听够了么？” 
 男子的一袭白衣染了素色月华，带有丝丝温润之意，夜风吹过一旁的紫旃，氤氲进发梢的淡淡檀香如云气飘逸若月下谪仙，微微弯曲的薄唇却带着些许讥讽之意。 
 “若我说未够，公子莫非还会再吹奏一曲？黯月的面子，怕是还没那么大吧，”女子从暗处走出，细长璎珞在微风中沙沙作响，腰间流苏缎带相映，一袭紫绀衣衫，于黑夜中分外诡秘。 
 女子并非绝色，却叫人移不开眼睛，宛若子夜绚烂在绝壁之上的罂粟，妖冶而妩媚，唇边勾着一抹笑意，略显诡谲。 
 月孤明，风又起，远处湖水泛起涟漪，把玩不知何时掉落在手中的紫旃树叶，掩住眼里的玩味之意，只道：“只知道你爱玩弄些蜘蛛蜈蚣一类毒物，什么时候添了这癖好？” 
 从长袖中取出一锦盒，缓缓打开，露出什么东西的狰狞面目，“公子可是说它？呵，黯月即使添了这本事，也会被公子发觉的不是？公子何必在乎这些。” 
 掌中的玉箫泛着琥珀色的光华，冰冷蔓延，圆润而富有光泽，修长而苍白的手指微微颤动，淡淡垂眸，声色泠泠：“黯月到此，只是来说些废话的么？若是如此，下盘棋好了，” 
 缓步移至紫檀书桌旁，棋盘横放，残局。观其局，白子占尽先机，胜负已定，断无翻盘之机。黯月执起一子，随意一放，既不可扭转乾坤，何必认真。 
 男子拿起白子，落入棋盘之内，清脆之声顿出，片刻，方才启齿，语气淡淡，毫无情愫：“这子，若是放在这里，这片黑子断无生机，若是放在这里，则毫无用处，如同废子，若它突生反叛之心，我便丢弃不用，甚至，断其生路，这些，黯月全都明了吧。”不过几句，平白若水，却暗藏天机。 
 黯月玩味一笑，意味深长。片刻，唇角噙笑，淡然道：“这白子，怎会突生反叛之心？生死全都掌握在公子手里，岂敢反叛？即使它心生反叛，这一举一动，公子都看在眼里，并且全盘掌控，它绝无机会动手。公子怕是，多虑了吧。” 
 怀疑了么？若是轻易叫你看出破绽，也就不必选我来这里卧底，到头来，白费一番心机。 
 男子闻言，唇边溢出一抹泠意，缓缓起身，步至其前，道：“若这对弈的人，有些旁的事，失察了呢？”“依那人之聪慧，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发觉吧。”轻轻笑道，字字如玉珠滚落。 
 “黯月倒是聪慧，”细细把玩其中的深意，望向窗外，淡淡道。 
 “聪慧不敢，只是不笨，” 
 “如此说来，到是我，多疑了？” 
 “黯月不敢。” 
 望向窗外，声色略带倦意：“你退下吧，”此次无功而返，倒是出乎意料呢。 
 “是，”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踪影，只见烛火，摇曳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