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日沉西阁，月上柳梢时。其实此夜不是十五月中，要说月色最好，自不在今夜。可清光穿户落在眼中，早已远胜那样一种团圞】
【太安静了，静得偶现不寻常的声响，那对高照的红烛因之倏忽明灭都清清楚楚。呼吸也在这一瞬急促屏住。放一双眼露在缀诗的罗扇外，却赧于有什么大张旗鼓的动作，只微微扬颈探求着动静。是，有人来了吗？难道是……】
【没等到料想中的答案，却也在片刻的留白中得到自发的开解。仗着四下无人，未加掩饰地嗤嗤笑出声来。想什么呢，时辰还早着。刚才那声，大概又是窗外风动】
@殷宓-

明月夜。
我来时也好似渡一座梦魂难抵的关山，贺她不贺，都很窝囊。不过想得倒十分清明，只须作个偃旗息鼓的阵仗，权且“饶”她半日，实则数载恩怨，意平与不平，在我而匪她；而一入此门，又是另一番话了，我不提剑却提酒，还能做甚，－－顶多惊一惊枝头探身的鹊罢了。
至于眼下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倚她的窗，则属其中最易，敛影半晌，复权衡一二，力也不费，“登堂入室”－－
“你竟也有嫁人这一日。”

【青君现身的一瞬，因惊诧不经意松开手。扇将脱手落地时，及时发觉将它捞住，避免了发出不必要的声响而引人进来查看。对她，实在有满腔难以言说的情愫。那日在家中被她一击得手，醒转后也曾怨忿不已，甚至想过翻遍整个长安也要寻她出来报得此仇。但时移世易，这会儿不期再遇，许是因她未再兵刃相向，竟也心生得见故人的欢愉，舒了眉】
你也难得不那么剑拔弩张啊。
【此时始恨一身的花钗礼衣太过繁复，一动一行皆声势浩大。未起身迎她，只扬颔示意不远处的椅】
来者是客。这回可愿意坐坐？

【并不能清楚探知这样态度陡然的反转背后的确切缘故，然而结果已着实是我所期。或许不用细究，在这样的日子里，只信一回天眷顾就好？总之从善如流抛下扇来，小心提裳踱过去，并且诚挚绽出个笑来】
谢谢你。
【她递来的酒坛是已经封好的，转了一圈看，也无甚记号可循，只觉托在手中颇有些分量，是以轻轻搁在桌上问】
是什么酒啊？看起来真不错。可惜我今天这样是没法同你出去喝一杯。或许，【瓠齿覆唇，忽然心生个主意】或许下次有机会，我们一起喝酒？

万分乐于目睹她为我的话而动身。
但我祝愿她无可窥伺端倪，甚至无暇顾门前雪、瓦上霜，明哲保身，不外如是。是以兰陵二字止于喉舌，浑不吝一句：
“在山上那时候偷师来的，没甚么名字——”
她谈起机会，字里句中的平润无刃，是能与皎月比真的。这是一个好夜，我须说，不为她，而为我困顿的终极，毕竟大约真有这一日，一把剑穿到底，再没能杀的敌、能剖的心，惟余晚来欲雪的乌天，与只替绿蚁而庀的红炉，便不必问，值不值得。
“……行罢。”
“哪一日，不许诓人。”

【嗳，什么时候好呢？这还真是件为难事。要是选得太近过于仓促，太远就好像提的是句敷衍的藉口，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这个日子好】
不然，下月的十五？那时候花都开好了，不像现在，院里我只看到几朵桃花。那天的月亮也是最亮的，从早到晚都很好很好。【却不知她想去什么地方】你想在哪里？我都陪你。
【其实还有一事，她既不提，这样囫囵揭过也不是不可能。但若真不提，于我，其实是有鲠在喉的。偏颐觑着她的面色，怕又因之陡变】
当年的事，是我无心之过——不是给自己辩驳，我知道，总该说声对不起的，不论你接不接受。

我贯与凛冬共处，长此以往，怪受不得一句“雪中送炭”。
“咳……赏花饮酒，何不往春半？”
如何不知她无意？怨她的由头又哪里不难看？自始至终，该愧歉的，为何不是我呢？倘真扪心自问，就知道，自认清白，不过是往泥沼里趟一遭——面目全非之后，只要将黑说成白，这世间就没有甚么黑了。
“今日不谈这些，总之，贺你。”

当真要“春半不还家”了。【眼底的笑是极真又极企盼的】好，那就巳时三刻，园里最大那株杏树下，不见不散。
【伸出手来掌心向她，待与她相击定约。她不是寻常的闺中小娘子，不必要问如今她下山后身居何方，再正经投去封名帖，而该这样即兴地盛情相邀。江湖绮梦于我渐行渐远，可还能看着她携梦前行，多好。这之后，前事她既不想提，也就不必要再挂碍。和悦递一句】
你也要珍重啊。

同故人大梦一场萍水相逢的故事，我这样想着，也探手，沉沉地合她的掌。
“会的。”
人们是如何赘论情感，概括以精准具象的？不及细细思考，扃外有响动，便意识到，该走了。利落支起那扇窗来——来去多亏它，踏时也踩碎一地月色。
“后会有期，小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