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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花开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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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9-06-17 19:25回复
    1. 
      大约是在父亲去世以后,宇铭开始对寝室里的电话铃声有一种下意识的恐惧。 
      有时是在午休的钟点,铃声咣啷咣啷地闹起来,把整个宿舍的人都吵醒了。重点中学里的休息时间本来就金贵,宇铭带着些歉意,急急地从床上爬下来,眼睛还迷迷糊糊地眯着,接了电话,果然还是母亲打来的。 
      “今天太阳很大,晒了被单没有?……这个周末会回来吧?舅父送了几只鱼胶过来,我炖给你喝。……今天去市场买菜,肉价又贵了,现在是什么都涨价,只有工资不涨……学校里的伙食怕也不好吧?还是回家来吃的好……上次给你的零用钱,还够用吧?……” 
      这样没完没了地说着,声音有些暗沉无力,却绝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宇铭只一路嗯嗯啊啊地答应着;末了,总还是他先开口说还有事情,结束了谈话。 
      就为着这些零零碎碎的无聊的琐事,也可以隔三差五地打来讲个不停。从父亲去世以后,她就变了,神情有些呆滞,话反而出奇地多起来。少年虽然明知道其中的缘由,时间长了,心里还是免不了要不耐烦起来。终于有一次他在电话里对她随口说了一句“妈你能不能别老是打过来了,我不用休息别人也要休息吧!”女人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又说了几句,才把电话挂上了。宇铭对着电话里的忙音,想想她仿佛有些心虚和歉意的语气,又隐约有些怅然。 
      这句无心快语造成的结果,是宇铭在两个星期内都没有接到母亲的电话,然后某天在寝室里看书的时候,室友突然走到他面前说道:“能不能叫你妈别再打电话来过问你的事情,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你喜不喜欢食堂的饭菜,在和哪些女生来往?” 
      宇铭只好无奈地对面前神色厌烦的室友道歉,过后放下书走出了宿舍,刚踏出门口,隐约还听见对方对另一个室友嘀咕了一句:“这么不放心,怎么不抱回家喂奶?” 
      声音低低的,怕人听到,又怕人听不到。


    2楼2009-06-17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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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是在春天,位于亚热带的棉城这里,木棉花茫然而热烈地开了。走在校道上,时常也能听见红艳而粗糙的花朵“啪”地掉下来。那样多的花,簇簇地堆在枝头,花期又那样地短,开放仿佛只为了凋谢。宇铭每次抬头看见那一树一树的红花,整个天空着火似的,一种结局渺茫而短暂的热情,心里不知怎的就有点伤感。 
        在学校里,他总是很少说话。内心的一点杂乱无序又剥离不去的心事,有也是藏在那沉默寡言的背后。 
        但他总是个好学生,是老师年终奖金的希望,需要时刻锁定关注的对象。女班主任在察觉出少年上课经常性地走神,小考成绩也开始不稳定的时候,把他叫到走廊上讲话。 
        “宇铭是不是心情不好?” 
        “听说你家里最近出了一点事情?” 
        其实父亲去世也有一段时间了,宇铭不知道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看上去很慈祥的女老师是否就真的知道事实,或者知道了等到现在才提起,也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 
        而在得到两个弱弱的“嗯”的回应之后,女老师接下来的一个疑问句则是: 
        “不会影响学习吧?” 
        …… 
        “嗯。” 
         
        看着女老师摸摸他的脑袋,露出和蔼可亲的标准微笑转身离去,宇铭听见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莫名其妙地“呵呵”了两声。 
        宇铭扭过头去,这才发现日光就靠在自己身后的栏杆上,看着他笑;大约因为阳光照着的关系,好看的眼睛有点眯起来,凸出一点情深款款的卧蚕,半长头发的轮廓边缘,也在光线下绕着朦胧暧昧的金毛衣子。他高高瘦瘦的身子往后仰,挤推着栏杆上种着的一丛花草。 
        宇铭不觉心里一动,马上又回过神来:“站没站相,花都被你压死了啦。” 
        日光一挺身,顺势就揽住宇铭的肩膀,整个身子也直挨过来,隔着薄薄的校服,宇铭简直感觉得到对方热热的体温。 
        “又怎么啦?” 
        “没什么,老师说我上课走神。” 
        “那成天都在胡想些什么了?” 
        “想你啊……”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 
        “说话不要靠那么近好不好,头发痒死了。” 
        “你不是说很酷吗?” 
        “下次教导主任要拿剪刀来了,剪你个稀巴烂。”


      3楼2009-06-17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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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和日光这样毫无顾忌地开玩笑呢?全然没有共同之处的两个少年。沉默寡言的他,遇到一点小事小故总喜欢搁在心里耿耿于怀;脑袋瓜明明不见得比别人好使多少,在考进重点中学以前和考进以后都感到十分吃力,但还是很不甘心地一心向学着。而对方则是成天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好看而有钱的富家少年,为了打球和玩游戏可以随时翘课,简直什么事情也不会在意,在刚认识的时候突然不识好歹地过问他“嗳,小孩,你是考进来的还是买进来的?”而遭到一个白眼的回应和一句负气的“你才是买进来的,你们全家都是买进来的。”而对宇铭的情绪毫无反应的日光仍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一笑起来卧蚕就有些凸显)答道“我是买进来的呀,你怎么知道?” 
          “不用看都知道。” 
          之后或许正出于同样的原因,他反而时常希望看见日光;和日光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可理喻地有一种放松感,仿佛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微不足道起来。 
          “你怎么老是跟‘那种人’来往呢?” 
          和蔼的女班主任有一天突然也神色严肃地这样告诫他,而宇铭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竟也一反常态,没有礼貌地回应了一句“老师,不要连我交朋友的事情也管好吗?” 
          在走出教师办公室的时候,还听见班主任在背后叹了一口气果断地预测道“你不听,以后你就知道了。” 
          只是在宇铭的眼里,日光渐渐地变成一个简单透彻的独特少年,仅仅出于这个原因他就很喜欢跟日光在一起。 
          后来,不再是仅仅了。 
          会在独自一人呆着的时候,突然想起日光笑眯眯的样子来。 
          会在课间绕过教室后面的时候,在日光的空位上翻他的作业本看那些潦草的字迹。 
          路过球场的时候,也会不自觉地停下来,远远地看见日光的身影,就在尖叫的女生堆旁边呆呆站一会儿。 
          还会在对方散发清湿汗味的身体热气蒸腾地挨过来的时候,心里突突地跳一下。 
          …… 
          “以后你就知道了。” 
          心里也略有些怀疑地响起这样一句话。 
          仿佛巫婆的咒语,在不可感知的空间里逐步应验。


        4楼2009-06-17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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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当天晚上他有点睡不着,房间一侧的墙壁上轰轰地响着,偶尔听见几句哇啦哇啦的女孩子唱歌的声音。是隔壁的周吉儿,深更半夜还开演唱会——永远也不会为别人想一想的。 
            他和吉儿是三年的同班同学,去年一同上了住宿高中,好在不同校——宇铭有时候挺烦她的。但两个人住得这样近,他免不了要时常遇到她。 
            比如这个周日的傍晚,宇铭照例早早吃了饭准备回学校,才走开家门一小段,远远地听见吉儿尖细的嗓子在身后叫道:“哎,宇铭,等等我!” 
            他回过头去,看见吉儿的发型又变了,大约为了衬那身新衣服,扎了两条辫子垂在胸前,越发显得趣致可爱——她是圆脸颊,尖下巴,眼睛大而炯然,大多数高中小男生的梦中情人,大约也就如此了,但宇铭总觉得那只是一种千篇一律的漂亮:十几岁的女孩子,好看点的都是那个样子……他等她走近了,就重新迈开了步子,被吉儿拍住了肩膀问道:“你说我这条新裤子怎么样?” 
            宇铭看了一眼,随口说:“好呀。”然而他几天不知怎的又多嘴了一句“好像宽了些,显胖!” 
            吉儿马上停了下来,低着头左顾右盼,疑疑惑惑地问:“真的吗?”说话间,其实已经抬脚准备往回走了:“你等我,我马上回来,等我哈!” 
             
            这一天在公车上,两个人拉着吊环对面站着,吉儿照例没完没了地说起话来。宇铭不明白她怎么就成天有那么多的心事可讲,而且还非得讲给他听不可,更而且这无数的心事常常听起来是那么微不足道,让人不屑于回应也没法回应。他一向只默默地听着,就连有一次在背后听见吉儿跟别人说“宇铭很会听别人讲话”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也还是不置可否。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固定在地上的搪瓷马桶,被一个醉酒的人扶住后没完没了地呕吐。 
            车子拐了个弯,吉儿一时站不住,一只手就抓住了宇铭的胳膊,另一只手也搭在他肩上,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松开去,话题也转到她新近的“小男友”身上。她上了住宿高中这一年多,局部脱离了家里的管束,就多出了许多“恋爱烦恼”来。宇铭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这个,却也不好意思打断,只嗯嗯地答应着。隔一会儿,吉儿就先他到站,下了车回头来灿烂一笑:“下周见。”宇铭也笑着和她挥挥手,车子突突开走了。


          8楼2009-06-17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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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然而不等下周,第二天的傍晚宇铭又看见了她。 
              那时宇铭正给日光勾着肩膀走在校道上,远远地看见吉儿迎面走来,穿着极短的一条棉布裙子,被风轻轻抚着,很有一种危险性。 
              他隐约记得吉儿正和他们学校一个小男生来往,也就猜到来由。正考虑着要不要先和她打招呼,日光倒已经发现她了。他拍拍宇铭的脑袋,嘴巴也直凑过来,简直吹着对方的耳朵说话:“看见没,那女孩子,太可爱了!”果然还是高中小男生的品味。 
              “嗯。” 
               “真让人蠢蠢‘欲’动”…… 
              被对方的头发挠得晕晕乎乎的少年却没有及时领悟到这个超水平发挥的一语双关:“那过去搭讪嘛。” 
              宇铭一向觉得日光是有色心没色胆,所以这话也纯粹是开开玩笑。在他说话间,吉儿已经在岔道上急急拐了个弯,走了,没有发现他。 
               
              然而年轻人的事情往往出人意料,周五的晚上他没有回家,坐在学校花园的角落里,对着路灯吃力地看一本英文书,隐约记起有四条腿刚刚从眼前走过去,抬起头来,就在微弱的光线下一眼认出了日光的背影。而被日光轻轻捏着小手的那个女孩子,宇铭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就已经知道那是吉儿。 
              “居然没看到我,真是××××”这么赌气地想着,却又有点惘惘然。


            9楼2009-06-17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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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第二天他改变了主意,一大早回了家里。 
                “怎么又回来了?” 
                “不要是和人吵架了吧?” 
                母亲看见宇铭,有些出乎意料的高兴,虽然还是放心不下,几句之后也还是不再多问。 
                而或许正因为受了儿子之前那句话的刺激,当天晚上宇铭逛街回来,母亲居然不在家里。越发显得屋里空荡荡的,安静得让人感到陌生。隔壁倒似乎很吵闹,隔着一堵墙听见一群女人的笑声和打麻将的声响。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书看了有一个钟头,起身走了出去,进了隔壁虚掩的家门。 
                大厅里开着几盏新换的白炽灯,光线亮得很有些刺眼。四个师奶围在麻将桌上,八只手唰唰地洗着麻将牌子。他母亲正坐在对着门口的位置,一看见宇铭就朝其他的师奶笑道:“唉哟不早了,宇铭找我来了。” 
                其实他也不是要来催他母亲回去——就是确认一下他母亲是不是在这里——反而他是很乐意看见母亲找到一些消遣的。而且看上去似乎她的心情也不错。但邻家的主妇周太太马上有点担心和揶揄地说道:“一刻也离不开的呀……还早着呢,再打完这两圈嘛,打完这两圈再走,啊?” 
                他退了出来,却撞见吉儿也在家里——大约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所以她第二天还是回了家——正从浴室里热气蒸腾地走出来,看见了宇铭,马上把他叫住。 
                在吉儿的房间里说了一会儿话,宇铭却没有听吉儿说到日光的事情。大概她也有点难为情,怕人家想“哎呀这么快又换人了”,也就没有提。 
                隔了一会儿,宇铭说:“吉儿——” 
                “嗯?” 
                “你最近常常——” 
                房间里的红木摆钟当当敲起来,打断了少年的话。吉儿立刻兴奋地叫了一声“来了来了!”起身跑到大厅去打开电视机。 
                两个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了一刻钟的肥皂剧,旁边一桌女人热火朝天地搓着麻将——她们的“这两圈”倒是永远也打不完的。到了进广告的时间,宇铭站起来说要走了,吉儿却突然转过头来:“什么?你刚才想说什么?” 
                宇铭本来想问问她是怎么认识日光的,却只说了一句“没什么”,转身走了。


              10楼2009-06-17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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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女孩子怎么这么烦的呀?” 
                  两个星期后,剪掉一头长发的日光这样对宇铭诉苦。短发的日光靠在走廊的阳光里,竟也变了一种清爽干净的气质。 
                  “真是好看,好看的人怎么弄怎么好看。”心里这样想,说出来的话却是:“太迟啦,手都牵了,想甩都甩不掉。” 
                  “摸了手就算呀,那我也常常摸你的手,我们算不算呀?” 
                  挨在宇铭背后的阳光少年,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笑眯眯的神情,把手伸到宇铭的衣袋里去,一把攥住了对方的手,好像冬天瑟缩着的脖子突然被滴进两滴雨水,马上又叫了起来:“死尸呀你,手这么冷的?”这样说着,手却仍停留在衣袋里。 
                  “我就是这样的,天气转冷了,手脚就冻起来。” 
                  “那看在我们特殊关系的份上,我再帮你捂一捂好了。” 
                  “你要捂的人可就多了。” 
                  “哦,你吃醋了嘛。” 
                  ……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地融化,之前已经在心里划清的界限,转眼又变得暧昧不明起来。在宇铭出神的时候,对方的脑袋不知几时已经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取暖似的,轻轻吹着他的耳朵说道:“我有时倒觉得你更像个女的。” 
                  但之前一直表现得无动于衷的宇铭,听了这话却突然地变了脸色,瞬间从对方的身体里挣脱出来:“你才像女的,女的大晒,女的有什么了不起?”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气是从哪里来的,这样莫名其妙地朝对方喊了几下,转身折回了教室。课上想想,自己实在没理由这样对日光大喊大叫,连旁边的同学也觉得纳闷,正在心软下来,桌肚里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拿起来看,却是日光的短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不了还是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喽。” 
                  一向大咧咧的日光,居然也会给他发这样的短信,连宇铭的心里也反而愧疚起来: 
                  “算了,我也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生自己的气罢了。” 
                  “就算你不是女孩子,我们也可以在一起嘛。” 
                  什么意思?…… 
                  坐在前排的少年,心里突然重重地跳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知如何回复,轻轻把一片空白的短信发送界面按掉了。 
                   
                  几天后,宇铭在回家的公车上碰见吉儿,听她若无其事地讲起“第三个男朋友”的时候,那条暧昧不明的短信,突然又第N次地窜进脑子里来。 
                  分手了?怎么好像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路胡思乱想到公车到站,被旁边的女孩一句“到家啦!今天怎么老是呆呆的。”拉回现实里来。 
                  “噢,走吧。” 
                  两个人默默地走回家里,吉儿居然没有说话。快到家门的时候,宇铭反而先开口问道:“吉儿,你之前不是跟我那个朋友日光……在一起吗?” 
                  “日光?……你说你那个日光啊?没有啊。” 
                  “没有?” 
                  “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噢……谁呀?” 
                  “反正不是我……话说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来问我?”


                11楼2009-06-17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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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许多事情其实不必追问太多,时间自会给你带来结局。” 
                    若干年后,有朋友这样对他说起,而早已远离自己少年时代的宇铭这样答道:“可是时间也会改变一切。” 
                    那时候他想起自己少年时代遗留的一点故事——在若干年的疑惑之中,他早已不是那个隐忍无用的少年。 
                    这故事还有结局吗? 
                    七年后的春天,宇铭回了家里,下了飞机双脚踏在地面上的时候,突然这样问自己。 
                    这几年他已经很少回家里来,在外面上学直到工作,母亲仍是断断续续地打电话给他,随着儿子年纪的增加,从前那句“你怎么连一个朋友也没有”不知何时也变成了“你怎么连一个女朋友也没有。”渐渐地连他也不想再编造那些无用搪塞的借口,而只是懒于回应,最后不得不与她摊牌。 
                    母亲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他,过后突然又打来,只淡淡说了句“那你也总得回家来吧?” 
                    他听了,只说好。挂了电话,眼泪才簌簌地掉下来。 
                    过后母亲只是异常欣喜,在电话里绝口不说多余的话,仿佛害怕自己稍不择言,儿子又要改变主意离她而去,而宇铭发觉她总有点赔着小心的语气,内心又有点惘惘然。 
                    在机场的门口他第一次拥抱了她的母亲,两个人都不知说什么好。他觉得她这样瘦这样老,觉得她也只是一个需要人关怀的孩子。 
                    除夕那天母子俩吃了饭,结伴在街上散步。地上下过一场雨,鞭炮的红纸屑,湿湿地贴在地面上,空气中有一股新鲜的烟火味,木棉花簇簇的,堆在枝头,看着异常欢喜。 
                    两个人走在路上,母亲突然说道:“花又开了。” 
                    宇铭停了下来,往那枝头看了看,有些失神地说:“我在别的地方看见的木棉花,总觉得不像木棉花,哪里的木棉花也不会开得这样热烈,我总觉得,棉城的木棉花,那里面是有故事的。” 
                    而站在一旁对着满天烟火绽放笑容的母亲,没有听见他的自言自语。 
                    他这一次回来,已经是打算带母亲离开棉城这里,到他工作的城市与他同住的。这以后他们或许绝少回来了,而从前那点微妙的不完整的故事,大概也只有就此了结。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再见到日光。 
                    两个星期后母子两人下了出租车,走在机场的广场上。那一天有风有太阳,又是出发的日子,他们的心情都很好。到了机场的门口,迎面的玻璃转门在阳光下一闪,日光搂着个男孩的肩膀神情暧昧地走出来,刹那间和宇铭已是面对面站着了。 
                    “是你啊,好多年没见,长高不少。”愣了一下,日光在身边的男孩耳边说了两句话,送走了他,仍恢复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母亲见这情形,只说:“我先到里面等你一下。”宇铭看着他母亲的背影道:“人总是会变的。” 
                    “是啊,我也变了不少。”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没变,还是七八年前那样子,帅得好危险。”他这时候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因为心里已经是非常平静的了。 
                    日光叫他:“宇铭——”那语气突然变得非常微妙起来。宇铭沉默着,日光又说:“其实我有几句话,后来一直想告诉你的。” 
                    “哦,是什么话呢?” 
                    他这时候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觉得那个结局就要来了。果然沉默了一会儿了,日光说道:“以前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懂,也不愿意承认——其实没有承不承认这个问题,因为根本也没有那个意识;后来,或许正因为你,我渐渐地明白自己了……”宇铭只觉得心头百感交集无从回应,过了一会儿,只说:“真的,我从来没想过,事情会是这样……”两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门边上,一时不知如何继续。 
                    他想:很多事情,原是无法怪别人,也无法怪自己,唯有怪冥冥中的那点差错,那就是所谓的苍凉,所谓的命运吧?他觉得自己仿佛在一瞬间成熟起来,像一朵花完全打开——只等着凋谢了。 
                    他和日光挥手告别,然后整整衣襟,拉起行李,向母亲的方向走去。转入大门的时候,他记起母亲说的那句话。花又开了,他想,那已经是别人的故事。


                  15楼2009-06-18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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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2.227.41.*
                    upup!


                    17楼2009-10-08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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