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我曾转醒，更漏尽，月出皎，红烛辉映。她褪去珠钗，乌发如瀑，许是白日的关隘太多，此刻睡得正酣。我想起诗仙的劝酒词，朝如青丝暮成雪，劝人得意须尽欢；又想起前朝秘辛中流传的娓娓情话——妻子，就是你天天想把牡丹花插在她头上的那个人。
及至晨光熹微，入眼又是那头乌发，我实在想为正梳妆的人簪一朵牡丹。
事实上我也这样去做了。镜中人如其名，颜如舜华，洵美且都，诗三百，思无邪，我却是有一些“邪”要讲。
“佼人僚兮，乱我心曲；舒窈纠兮，劳其筋骨……”
窗外桃林静默，池中小荷才露尖角，我忍下笑意堪堪止住打趣，拇指腹轻捻去红花上一颗露珠。少阳未植牡丹，这朵自蓬莱来，是名副其实的众芳之主。时移事迁，往昔悲喜在岁月蹉跎中消融，贪嗔痴都不再惊世骇俗，徒留喟叹。
“人聚散匆匆，花年复年红。”

“……”
我是一时情难自已信口胡诌，岂料她是有来有往信手拈来，不由要刮目相看。轻握住纤纤柔荑上引，俯身在手背轻吻。屋外有鹊吟声声，亦似新婚燕尔，诉不尽旖旎情话，而向来“巧言令色”如我，今日却早早输下阵来，迫不及待揽人面桃花在怀，方不负韶光。
“甘拜下风。早闻颜三娘子博览《诗》《书》，有折冲樽俎之才，百闻不如一见。”
如画中留白，未尽之言是更闻美人爱英雄，慕名山大川，冰河铁马，而今囚于金丝笼；更有甚者，她承“颜”一姓，披上名为阴谋阳谋的嫁衣，无论此消彼长的党派之争终局如何，注定要有所牺牲。
我生之前，是安史战火连绵，我生之后，又是连绵望不见的硝烟。昔年种柳，愿者成木，木成舟，不知几人渡河，几人身死。溯源，是我亲点她入瓮，她又甘之如饴。韶光易逝，按下种种不表，执笔欲为她描眉，时不我待。
“哪有悲声，不过一向年光有限身，更怜眼前人。阿英，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