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的日子，正祖母与那庶祖母愈发瞌睡起来，不敢出门来走走，但祖母向来有正月里上香祈福的习惯，为的是求家里平安，今年恐犯了寒气，但实在不愿破了旧例，冒犯菩萨佛祖，承欢膝下，自然需要为祖母解忧，便找了一向弱弱的姑姑容音一道来了。身子麻利的先下了车，再扶着姑姑下了车，怕惹了寒气，为她拉高了披风。

（窗外的腊梅绽放的热烈，一簇簇的压在枝桠上，寒冬的雪厚厚的积了一层，压的那花骨朵喘不过气，等那雪一落，零零洒洒的飘了一地，又是别样的景致。）
（寒疾初愈，得了空闲便同迟昭一同去礼佛，佛堂素静，每次同大师交流都能悟出些许哲理。扶着迟昭的柔荑缓缓的下了车，拢了拢衣裳。）
：礼佛要诚心，你一会进去了可不许大声喧哗。

.“姑姑放心，我不小了，自然明晰这些。”
少时也常陪伴额娘上香礼佛，只是内心并不信这些神佛魔鬼的无稽之谈，若真有神佛，如何会有天灾人祸，尽是祸害无辜百姓，既然如此，神佛仍有力所不能及之事，哪又怎能受这样多的人的膜拜与信任，敛眉，在寺前停步，低声与姑姑说。
“姑姑，你说，这世上真有佛吗？”

（佛在人心。）
（所谓礼佛，礼的是心佛；所谓成佛，成的是境界。）：何处不红尘？何处无佛陀？何时，何处，何事不修行？
（垂了眼眸，耀眼的阳光映在金灿灿的佛身上，佛的光辉落满地，照耀万物。双手靠拢，潜心跪拜。佛堂内的香炉灼灼的燃烧着，让我安定了些许。）
：我们每天都在修行，道行高深之时自然成佛。

.似懂非懂，大多还是不懂的。不过依然点点头，作出一副聆听受教的模样，只是回了几句。在这寺院门口压着嗓子说话，原本年轻，说话就轻细些，寻了个不受风的角落，在这佛门口说这大逆不道的话，犯着迷糊，只问着姑姑。
“若做人就是修行，那为何不成仙而成佛？”

（轻提衣袖，虔诚奉香。那未灭的香便是求佛的灵魂，生怯。屈指轻敲她白净的小脑瓜，礼毕，便徐徐起身，随她一同寻了个角落。道家修仙，佛家成佛，二者本为一，可佛——更能普渡众生。）
：成佛便可脱离六道轮回，永不退转。而成仙终究没有脱离六道，等天福享完，寿命一尽就又入轮回，不免堕落。
（微一顿，鸦睫轻颤，又叙叙同她说到。）：可你我资质平庸，又有凡心，不可摒弃世俗之事，是成不了佛的。

若有所思，殿外霜浓雪重，角落可窥檐下尖冰未除，出入此地之人俱是京中一等一的权贵富豪，多有姑娘，装扮得如雪中仙子。可这世间红尘，个个都是俗人，何来的什么仙子。我眼及容音姑姑，她生得动人，又常作态，我觉得她的话不对。
“姑姑说的不对。姑姑一看就是仙女似得人物。”

（梨窝清浅，唇角微扬。殿内袅袅升腾的烟雾如置身仙境一般，佛说眼之所看不如心之所见，心灵彻悟，方是至高境界。迟昭还稚嫩，自然参透不了这些。）
：嘘——佛门清净，哪里由得你胡说？
（她尚且年幼，不参悟佛法，倒也无伤大雅。素指压着她额角那一缕总是翘起的碎发，软了嗓音。）
：那迟昭想成为仙女似的人吗？

“不，迟昭不想做仙女。做仙女好累，要参透人间，又要为人世所忧，每日只能喝露水吃鲜花，迟昭不要，迟昭要做个俗人，整日里只知道吃喝这世上最好吃的，玩这世上最好玩的……姑姑，我也去拜拜罢。”
随心所答，在佛门重地，终于想起了来的本意，要去那佛前拜上一拜。自己虽不信此，但为家人所求，心思诚恳些，祝愿较重，跪在蒲团之上，叩上一叩。

（童言无忌——）
（提袖掩唇轻笑，微凉的指尖轻轻的刮了她的鼻尖，示意她先去诚心拜佛，同她一同许愿，也无非就是家人平安事事顺遂罢了。）
：好，那就做自己想做的。
（对于她们，我素来宠溺。带她拜完，伸手相扶。）：你——都拜了些什么呢？

“自然是家人平安健康，戎昱伯伯和我爹如今都不在京，不在眼前，老祖母与庶祖母多挂念……我也挂念，之后……便是求个人都可的得偿所愿，强扭的瓜都不甜。”
后一句不免想起了爹娘，强扭的瓜不甜，是从小就知道的道理，但这世间的事情，好像都是硬要扭瓜，也不在乎甜不甜。

（她这情窦初开的小心思当真有趣，眸作了那一轮偃月，抿唇浅笑。听她谈起强扭的瓜不甜，心里倒是几分触动，她从小见过了那些，如今竟想的这般通透了，长嘘。）
：姑姑猜，迟昭的心愿佛祖一定会实现的。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一二，只能在那蒲团之上，拜了又拜。愿一切平安喜乐，顺遂无虞。也愿我能再见那人一眼，转念，惊鸿一瞥罢了，作何念想？）

额娘是江宁府有名的才女，自幼受诗书礼乐熏陶，至京城侍奉两位祖母，又对佛法有所了解，如今蓦地想起涅槃经之语。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可惜，父母之果非二人所种，心思沉沉，须臾而散，遣人去招马车。偏头看容音姑姑，说私房话似得悄悄道。
“几位叔叔都有了媳妇，姑姑什么时候也红鸾星动呀？才合了迟昭所求呢。”

（屈指敲了敲她的额角，红鸾星动——亏她说的出来，一点也不害臊。）：走啦，回家。
（只是脸颊上的红晕愈发的明显，慌张的眸无处遮掩。以袖遮面，拉着她的藕臂，匆匆的登上了刚到的马车。佛堂外冷风萧瑟，脸上的红烫也消失许多了。）
：你呀，还是求求自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