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阿进门的时候，我正盘腿胡坐，整个人歪在凭几上，手里还拿着一只剔透的夜光杯。朱红的酒液在杯中摇摇晃晃，少年人的脸上也有微醺的怡然。】
【这光景在光禄寺这个一场春寒撂倒大半个部的养老之司并不罕见，只是尚书省，我朝机枢，兰台隔壁的尚书省，六部二十四司里的济济同僚尚无此眼福。以至于他身后的从人像被火烧了尾巴一样蹦起来退出去，并啪地一声把门合严了。】
【醉中的少年依然有着清亮的眼神，只是笑意格外天真，举杯属意，拍拍身侧请他同坐。】叫我好等。来，哥，跟你说点儿正事。

你怎么能在这里…喝酒呢？
（惊弓之鸟从门框处露了一张小脸出来，他有春初最漂亮的一身翠羽，又太过娇气，压边一圈福字的皮貉帽也没有卸。）
阿兄说，喝醉的话都不算数…
你喝醉了没有？
（脸颊不知是吹得还是热得，红彤彤一片，唯独额前镶的南珠，闪着寒光。）
（他清明的黑眸欺骗了我，往暖阁里又靠了靠，嘟嘴道。）
你说话呀。

没有，当然没有。
【一壁浑不在意地应着，一壁捡了新杯来，热情而执著地塞进他手里。继而起身来。】烧着炭呢，不热么。
【我向来不跟人见外，但对这位颜娘娘的掌上明珠，多少还是有点顾忌。可三杯酒已然落腹，哪怕是天王老子，也按不住我勃勃待发的好客之情。哪怕这个客，本应该是我自个儿。没有从人，就亲自挽袖上手，不由分说地给他除了帽，又伸手去解他披风的系带。】哥啊，你知道我们光禄寺有多好嘛，说出来怕是你要嫉妒我。

啊，可是我喝酒肚子疼，你有羊奶吗？
（想起前几次被元澈强行灌酒的灼烧感，低首鼻翼动一动，又扬颚道。）
或者桂花酒，我可以小小地尝一口。
怎么都比礼部强…
（眉骨一挑，肩一垮，像个打了霜的春茄子，筋疲力尽地撑着身体。）
（卸了氅，肩上是绣了海棠的鹅黄蜀锦袍，人看着越发单薄了。）
（清丽的声长长一曳。）
我都累死了——回纥来了一大帮子人，驿馆住不下，还要到处找地！

有有有。
【我这位阿兄家猫一样的性子，总引人不自禁地去逗他。趁他发牢骚，抬袖遮住了倒进他新杯里的旧酒。】
【不是烈酒，正是他抱怨的这个回纥国产的葡萄美酒。顺手把酒瓶藏在身后，趁他一心抱怨体贴地把酒杯送到他口边。】
回纥？回纥来干什么？卖酒吗？

（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喝了，舔舔嘴，阖目回味道。）
好甜的葡萄酒，要是放到夜光杯里，喝着才好呢。
（抿唇得意一笑，像含了寒梢才生的一朵蕊樱。）
这你都不知道？
（绿蚁新尝，不一会儿就洇深了樱绯的唇色，成了晚春里最成熟的醉桃。）
卖酒自去码头囫囵凑合几日就是了，劳烦朝廷做甚。
（指尖一挑，敲了敲杯口。）
他们是来卖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