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文公主前几日晋升，主子吩咐我有空去小库房挑点合适的礼送去。前年的时候，淑文公主的母妃僖主子病逝，淑文公主便过到了康主子宫里，我跟康主子入宫前认得，所以入宫后便也相识，每隔几个月便去康主子宫里给她送个花样儿或者绣品，因而对淑文公主还算有印象。在我记忆里，淑文公主算得上万岁爷众多女儿中比较优秀的一个了，年纪轻轻封了镇国，很有福气了。只不过这礼该送什么，还真有点难住我了，淑文公主荣宠在身，什么好东西没有，既要衬主子的心意，又不能落了主子的脸，我思索了半天，寻了一套冷暖玉棋子，只因听说淑文公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送这些有关的东西总没差的。于是便端着这套棋具去了景仁宫。进了宫苑，见公主门前有小太监守门，便上前问道：
“请这位公公安，敢问公主可在？我是蓼风堂的，奉主子命来拜访公主，烦请通传。”

（浑身微颤着看着信上说的事儿，心里难受得揪紧。紧紧地捏紧信纸，只觉面上一凉，心下一惊，连忙抬手抹去眼泪。哪怕家里的事再紧要，这儿是宫里，规矩太多，无丧不得落泪。若是叫人知道了，又得惹是非了。）
（颇有几分无措地将信收好，然后走到镜前梳洗一番，待看不出端倪后，这才轻舒了一口气，转身出了屋。刚刚转过回廊时，却见得前头有人正与小顺子说着话儿。）
“小顺子，可是有什么事儿？”

正与小太监说着，却听门口里传来一声清泠女声，寻声望去，一宫女现在那里，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淑文公主的宫女，但因见得少，所以不大记得名字。便被小太监引着过去，我先行问了安：
“见过这位姑娘，我是蓼风堂的宫女，主子听说公主前几日晋升，便挑了礼品来，只是主子身子不适，这几日也无法出门，所以便让我送来了。”
走近时，见这位宫女脸色有些苍白，也不知何故，因而便错了眼神，微微垂眸轻声说道：
“只是不知公主可在？”

（今儿得公主允许去会了探亲，一时倒是不知公主是否仍在屋里。倒是小顺子知机，连忙说道是去了康妃娘娘那儿。闻言了然，继而扬笑道。）
“姐姐是熙贵妃娘娘身边的人，瑾歆这边有礼了。”
（甭管身份如何，单就她身后的主儿，也当得了这礼。要落在从前，或许我这心里多少会有些不舒坦，但在宫里留得久了，倒也对这些事儿释然了。一礼落后，复道。）
“如姐姐所言，公主此番去了康妃娘娘那儿，一时也不知何时才回。要不，姐姐若是不急的话，可先随我稍坐等会？”

见她说话得体大方，彬彬有礼，便知是淑文公主身边的上等宫女，我虽见过几次淑文公主，可是很少去注意她身边的宫女们，今儿算是头一遭。轻笑说道：
“姑娘有礼了，倒是不想我来的这样不巧，反而打扰了姑娘。”
主子让我来给公主送礼，便是恭贺她晋升，只是如今她不在，便是等一会儿也无妨，遂又说道：
“我便是在这里站着等等即可，若是随姑娘进去了，可不会打扰到姑娘么？”

“贵妃娘娘心里惦记着公主，请姐姐送礼过来，焉有打扰之理？”
（她客气之言，在我这里可是千万当不得真。都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熙贵妃与康妃之间关系如何，我并不清楚。甚至她与公主之间是否认识熟稔，也不在我考虑之列。我只知如今她差人送了礼来，我便得欢欢喜喜地迎着。）
“姐姐可千万别同我客气，且随我至旁屋坐会，权当吃口茶歇歇脚呗。”

：“姑娘言重了，主子跟康主子素日交好，与公主也见过，主子一向待人为善，这些都是常情。”
主子生公主之前，与各宫主子都还算和睦，只不过现如今身子弱了点，出门少了，但听说谁有喜事好事的，也会去拜访一下。见她待人接物都很得体，便也笑笑：
“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边与她进了偏阁，一边闲谈着：
“姑娘如何称呼？我见过几次公主，但是没见过姑娘，可是新来的？”

“倒也不是，我入宫也有些年头了。姐姐若不介意，唤我一声瑾歆便是，你如何称呼？”
（在这宫里，其实何止嫔妃间总是姐姐妹妹的相称。即便是在我们这些奴才身上，大抵也是如此。因着她为熙贵妃的宫女，是以唤其一声姐姐，自然也是全了彼此脸面的。边说边将她引向偏阁，指了一侧圈椅。）
“姐姐且先将礼物放下，坐着，我给你沏茶去。”
（奴才用的茶，自然是比不上主儿平日所用。但真要论起，到底也是不差。伶俐快速地沏好茶，给她上了一盏。）

淑文公主是前年过到康主子这里的，那个时候我刚进宫一年，之前没见过公主，后来到康主子这里几次才见过她，所以可能没注意到公主的身边人吧：
“我叫聆秋，今年十五，瑾歆姑娘也直呼我名字就好。”
将棋具放到桌子上，见她熟练地泡茶沏茶，看来是个认真仔细的人儿了。双手接过她的茶杯，感谢地含笑点头：
“多谢姑娘。公主最近可好？我也有日子没见到公主了。”

“公主自然是好的，聆秋姐姐有心了。”
（我与面前人的年岁相仿，就是不知论入宫日子，谁更长。但不管如何，既已是唤了一声姐姐，自然也懒理这些。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句称呼而已。）
（边说边落座，既是请了人进来歇脚，自然也不好一直沉默。想了想，复道。）
“姐姐快尝尝这茶，可合你口味？与你算是初识，也不知你是否会喜欢。只可惜如今时辰瞧着紧，不然定要给你上些点心的。”

与她一同落座，见这屋子简单干净，可见也是个利落能干的人，我微微含笑：
“瑾歆不必总叫我姐姐，我今年十六，入宫三年，算起来，咱俩差不多岁数，都是服侍主子的，叫我名字便是。不然的话，反而让我不好意思了。”
宫里的宫女太监们虽都有品级高低，可是说起来，我们都是服侍人的奴才，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何须去在意这些礼节？我手捧茶盏，抿唇：
“瑾歆不必客气，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公主就是，有茶水就已经很感激了，点心什么的，真的不用。你日日当值也是辛苦，这茶水很香，我喜欢，到底是康主子宫里的，公主也出落的动人，宫人们也都心灵手巧。”

（她的话说得确实动听，叫人听了心里舒坦，但该应的可应，不该的到底也是一笑而过。）
“好，那我往后便直接唤你聆秋了。”
（她的好话儿说到了康妃娘娘那儿，我虽非伺候在她身边的。但平日里因着公主的事儿，到底也是常照面。更何况，当初公主未及景阳时，康妃娘娘就曾帮过自己。对于这一点，我确实是永远感恩在心的。）
“康妃娘娘品性极好，对待奴才也是宽容，这些我也是常听迎珍的几位姐姐说起的。不过说真的，能入宫里来的主子们，谁不好呢？就是熙贵主儿也是极好的。”

宫里的人，甭管进宫之前多么单纯天真，只要在宫里呆了一阵年月，心性总会有变化的，不会变的人，基本已经不在了。只不过有的人会保住最终的底线，至少，即便心性变了，但纯良的本性不变。我朝她点点头：
“主子们虽然性格不一，但是待人都很随和，咱们做宫人的，能碰上个好主子，真的很幸运。”
宫里的主子们，虽说都是名门闺秀，可也有好性子和坏性子之分，做宫人的，自然都希望遇见好主子：
“康主子在进宫前，我娘亲有幸为她做过一次绣活，是个爽快又随和的主儿，淑文公主能够在她这里，也一定是被照顾得很好。”
这在这时，便有人来告知淑文公主回来了，我端着棋具起身道：
“好了，我们下回再聊吧，我先去公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