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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克街谋杀案》之附录二:百年福尔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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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劳埃德·罗斯(Lloyd Rose,贝克街小分队成员,《华盛顿邮报》的剧评家)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8-12-07 19:05回复
    格拉纳达电视台改编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第一集波希米亚丑闻,在放到第十分钟时,杰里米·布雷特爆发出一阵大笑,这并不完全是因为福尔摩斯的委托人波希米亚国王看起来像个傻瓜,还有点儿为笑而笑。它太突兀,太大声。布雷特一仰头,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之前,当华生演说了一通 可 的坏处时,福尔摩斯也曾扯扯嘴角,露出让人孤疑的窃笑,而那番大笑则表明了一切——就像我一个侦探小说迷朋友第二天和我说的那样:“他真是太棒了,不是吗?他真疯狂。”
    迄今为止,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存在约莫有一个世纪,而在这当中他被各式各样的仰慕者和诽谤者拿来作了各式各样的用处:从苏格兰威士忌到波斯特无酒精饮料的所有东西都用他来打广告;超过半数的神秘小说会把他当作参考指标提到;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拿他在《微暗的火》里作了韵脚;数以百计的舞台剧、电影和电视节目里有他的角色。某种程度上来说,福尔摩斯——尽管这人物最早成名于维多利亚时代,却只能以流行文化称之——的历史,就是由扮演他的演员们组成的历史。
    威廉姆,吉列特中的贡献在于弯柄欧石楠根烟斗,后来和放大镜、猎鹿帽成为构成福尔摩斯形象的三大基本要素。因为他发现,其他任何一种可以可在嘴上的东西,都无法让他同时念出台词。猎鹿帽则是西德尼·帕格特的创意。唯有放大镜直接来自柯南道尔,弗里德里克·多尔·斯带尔(Frederick Dorr Stecle, 1886 -1974,美国插画家,以多产著称.)的灵感则来自吉列特。他照着后 者的相片画的福尔摩斯肖像于是就有了令人不安的方脸:强硬的下巴,锐利的眼睛,如同默片时代情节剧里面的男主人公。斯蒂尔有很好的图形感,画得也相当不错,但是他塑造的福尔摩斯一一雷厉风行、精明强干的老手,实在有点太美国了,不怎么契合原著故事。因此在上世纪二十年代,电影公司启动福尔摩斯电影拍摄计划时,对演员形象和气质上的选择,都倾向于参考帕格特的创作,而非斯蒂尔的。
    西德尼,帕格特,从技术上来讲,并不像斯蒂尔那样具有艺术家的高度。他的插画没有经过很好的设计,客观上来说,他的雕刻工人也存在技术问题,其中几个尤其笨拙的,还把画稿刻得很粗糙,甚至有些变形。可是纯艺术方面的缺陷在另方面获得很好的补偿一一他抓住了原著中的自在和幽默,以及其中几位主要人物的奇异特质和生动之处。他的福尔摩斯或懒散地陷在扶手椅子里,或拿着放大镜坐在地上,会用火钳夹起一块煤点烟斗,也会往后一靠闭上眼睛听音乐,嘴角似笑非笑。他蜷缩在长沙发上,望着挂在椅背上已被磨旧了的礼帽陷人沉思,而他看到的东西是他的伙伴华生发现不了的信息——与福尔摩斯的若有所思不同,画面中也看着那顶帽子的华生,眼神十分认真和专注。和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如出一辙,帕格特的福尔摩斯好动且思维敏捷,有绅士派头却时常显得不耐烦,对鲁莽的客户或蠢头蠢脑的 警 察 不失礼节,却少不了来几句刻薄话。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8-12-07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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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格特以自己的弟弟华特为模特,创造了一个比柯南道尔原本希望的福尔摩斯更英俊的形象,不过并不比斯蒂尔笔下轮廓鲜明的英雄更为女戏迷所钟爱。在帕格特的影响下,我们想象中的福尔摩斯双颊陷落,额头突起,有着后退的发际线以及又尖又高的鼻子。简言之,他就是巴兹尔·拉思伯恩(Basil Rathbone, 1892- -1967, 福尔摩斯的扮演者。他以自己独特的理解方式演绎并重塑了福尔摩斯在人心目中的形象,并使得后来的演员的演绎都不得不被人拿来和巴兹尔的做比较,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四十年,直到杰里米,布雷特出现为止)的模仿对象。对那些无缘见识吉列特的新生代观众来说,很多人心目中至今还保留着拉思伯恩通过他主演的一系列出色的福尔摩斯电影塑造出来的福尔摩斯形象。
      拉思伯恩主演的电影其实和柯南.道尔的原著故事并没有太大关系。首先,除了开始两部,他主演的其他福尔摩斯电影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发生的故事。带着软呢帽的福尔摩斯到处跑,和纳粹做斗争。他们还采用了系列电影惯用的肥皂剧式剧情暗示一一福尔摩斯时不时会落入险境,被绑起来,或者遭受其他身体上的威胁。这完全不像柯南道尔的做派,后者很好地把暴力因素控制在已被犯下的罪行中,而且几乎总是让它们发生在福尔摩斯到达现场之前。有那么几次,福尔摩斯用手枪敲击坏人的脑袋,赤手空拳的打斗有过两次,被匕首袭击的经历有过一次,还有一次是被流氓打手殴打——但这些就是他遭遇的全部危险。他确实在莱辛巴赫瀑布和死敌莫里亚蒂教授进行了一番生死较量并假装死去,但柯南道尔给了福尔摩斯一个华丽告别,并且在那个场景中差不多使出了他全部的力气。
      小说中的较量更多是智力上的,而电影中出现的动作场面,尽管也符合逻辑,但更多是为了符合通俗情节剧的模式,而非必不少。电影中最精彩的场面依然属于智力范畴——面对愚钝的华生,拉思伯思急急忙忙地道出一连事几乎让人无法理解的推理,宣告案情大白。拉思伯恩所扮演的福尔摩斯很有条理,甚至到了谨小慎微的地步,但他说话太快了,音节一个接一个蹦跳出来,像一挺机关枪的子弹一样射向可怜的华生——这在电影里看起来是很恐饰的。这是对福尔摩斯开的一个很大的玩笑。一个被编成数个电影剧本的玩笑。一个聪明得一塌糊涂却又十分可笑的福尔摩斯,就像你无法认真对待那些连珠炮似的推理一样,你也无法不对此感到意外或者好玩。它们以令人激动的面貌突然出现,把我们原来所想的全部推翻在地——它们是顽皮的推理。同时,它们还带来一丝超现实主义色彩,好像福尔摩斯从柯南道尔所写的神秘故事中走出去,来到了《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你完全可以想象他坐在家中,而和他聊天的没准是条毛毛虫)。他是对速度、智慧和古怪的诠释,而卡洛尔(原名查尔斯·路德维奇·道齐森,维多利亚时期作家,《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作者)中的角色们则是对这些诠释的消解。滑稽之处,也正在于此。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8-12-23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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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尔摩斯幸而未能成为讽刺家们的目标。因为创造他的人早已拿他做了玩笑的题目,比所有后来者更精于此道。于是他更多的是被喜爱他的人拿来做了诙谐的模仿。尼可·威廉姆森(Nicol Williamson,苏格兰演员,被称为自马龙·白兰度之后最伟大的演员,1976年在电影《七便士》中扮演福尔摩斯)中塑造的福尔摩斯是一个可乐狂人,其成功之处正是他演出了柯南道尔的玩笑本质,且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处:福尔摩斯是那么该死的聪明,因为,他脑袋有点儿秀逗。柯南道尔本人的做法是 ——让福尔摩斯成为隐君子。而彼得·库克、法兰克·兰吉拉、罗伯特·斯蒂文斯以及尊敬的克里斯托弗·普拉莫(克里斯托弗·普拉莫,老牌美国演员,他在1977年和1979年两次扮演福尔摩斯。彼得·库克、法兰克·兰吉拉、罗伯特·斯蒂文斯等人也都是福尔摩斯的扮演者),则企图让福尔摩斯看起来是笨蛋、自以为是的暴徒、一个娘娘腔或者心慈手软的自由主义者,自然,他们都失败了。他们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没有抓到重点。这几个演员甚至不太明白什么才是重点。作为一个角色,福尔摩斯是被精确定义的,任何一个演员想要演好他,只有遵循柯南道尔的规则。彼得·库欣(Peter Cushing, 1913- 1994, 演过吸血鬼,演过《星球大战》,演过《洛丽塔》,在电影和电视中多次扮演福尔摩斯,他主演的第一部福尔摩斯电影是1959年Hammer制片公司出品的《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在大多数情况下对福尔摩斯的演绎都是错误的(尽管伦敦歇洛克,福尔摩斯俱乐部至今仍然采用他的形象作为自己的优雅标志),但他完美地抓住了其中某些令人人迷的元素,比如在对话当中突然跟随自己的思路脱口而出自己的看法。在《血色十字架》(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根据《四签名》改编的舞台剧,一九九一年被拍摄成电视长片)中帕克星顿·怀特海德扮演的福尔摩斯是一个道德家,一个不可知论者——尽管如此依然拥护女王和不列颠帝国。在《少年歇洛克·福尔摩斯》中,尼古拉斯·罗维大步跑过大杂烩式的维多利亚时代(如同男学生们的流行读物),身材修长,眼神专注,暗示着他智力上的卓尔不群和内心的孤独。罗维对福尔摩斯浪漫主义的演绎,和约翰伍兹在皇家莎士比亚剧团重排的吉列特名剧《歇洛克·福尔摩斯》中的做法是一致的。 评论家使用了“阴森冷酷”这样的词组来形容伍兹演绎的福尔摩斯,这不失为一种赞美,因为吉列特的的原剧作就是那样的,当华生不可避免地大讲可卡因的危险并强烈暗示它将让福尔摩斯送命时,福尔摩斯不屑一顾。他对人世感到厌倦。这是柯南,道尔的归谬法(又称间接证明法或反证法,说明某一命题的反面为不可能或荒谬,以证明该命题为正确):一个像福尔摩斯这样聪明的人,注定不该活着(在原文里,意思是这个世界上既然没有一个活着的人像福尔摩斯这么聪明,那么福尔摩斯怎么可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呢?)。爱夸张的吉列特自然有些借题发挥,表达了自己的存在主义庆世情结,但柯南.道尔同意让自己的名字作为共同编剧出现(具体参与到何种程度并不清楚),而且事实上吉列特的创作和柯南道尔的原著也并不冲突。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8-12-23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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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为《血字的研究》所做的笔记里,柯南道尔把福尔摩斯称为“谢林福德·福尔摩斯”并在这个名字后面标注了一些关键词:“证据法则”“有节制的”“睡眼惺忪的年轻人+哲人+珍稀小提琴收藏家”“一把阿玛蒂(家族制造的)提琴”、“化学实验室”“年收入四百镑”“顾问侦探”。关于这最后个说法,福尔摩斯曾对华生声称,自己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但他不是,在血字的研究中的他还不是,后来在《四签名》以及其后整个系列里由他演变而生的那个男人才是。
          《血学的研究》中的福尔摩斯还羽翼未丰,尽管博学多才,却还不是令人信服的天才:他更像是一个有点儿惹人心烦的聪明小孩,跟自己的父母(官方警(度受)察)闹着玩。写这部小说时,柯南道尔二十七岁(柯南道尔二十六岁开始文学创作,血字的研究应属于早期作品,但因无法确定具体创作年份,只能以出版时间为准,时二十七岁),而福尔摩斯给人感觉也差不多就这么大。柯南道尔还没有很好地学会通过华生的视角来表现福尔摩斯,华生的作用仅是列举后者的丰功伟绩以及外貌特征,好让他走到我们面前。福尔摩斯也还不完全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不像他后来成为的那样——无数再自然不过的行为上的细节,赋子他奇异又迷人的真实感。没有这个分量,没有那些细节的规律性,他的推理将是浮夸和缺乏说服力的,将仅仅是作者一厢情愿的策划,而非人物本身的独特才华。即便是那句现在已经很有名的,他与华生初次相相见时打招呼的话——“我看得出来,您到过阿富汗”,听起来都有点儿像是客套伎俩。
          可是,在其中一段文字里,柯南道尔让华生如相机镜头般清晰聚焦福尔摩斯——这种手法取得的效果是他后来保持下来并经常使用的:
          在他高兴工作的时候,绝没有人能比得上他那份旺盛的精力;可是常常也会上来一股相反的劲头,整天地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从早到晚,几乎一言不发,一动不动。每逢这样的时候,我总看到他的眼里有着那么一种茫然若失的神色。若不是他平日生活严谨而有节制,我真要疑心他有服麻 ()醉 剂的 瘾 癖 了。
          每个福尔摩斯迷都知道,华生,又弄错了。三年之后,《四签名》是这样开场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从壁炉台的角上拿下一瓶药水,再从一只整洁的山羊皮皮匣里取出皮 下 注()射 器来。他用白而有劲的长手指装好了精细的针头,卷起了他左臂的衬衫袖口。他沉思地对自己的肌肉发达、留有很多针 孔痕迹的胳膊注视了一会儿,终于把针 尖 刺入肉中,推动小小的针心,然后躺在绒面的安乐椅里,满足地喘了一大口气。
          这一针,让福尔摩斯,这个文学上的传奇人物跃然纸上。他的 毒()瘾,让他的天才他的放荡不羁,连同他的空虚、傲慢、幽默、冷血以及骨子里的道德感,都具有了无可比拟的人性的真实感。在这段文字中,柯南道尔的写作显得如此不可思议地胸有成竹,几乎和催眠术一样让读者产生视觉幻象,就像电影开场,银幕亮起——这种影院感或许是他作为作家所具有的最伟大的力量,而其最为非凡之处在于,远在电影本身学会使用特写镜头之前,他已经很好地发展了精细观察这种手法。让福尔摩斯成为 瘾 君子,似乎是为柯南道尔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关于如何设定这个人物。到此为止,他完整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8-12-23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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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bazil版本评价的真是精辟
            看电影的时候我都怀疑这个福有BD情结了,动不动就跳狼窝,拿自己当诱饵,让自己被绑住,然后各种方法脱出......
            不过结合时代背景(二战),这么拍是有道理的,隔了70年,一场打戏追逐戏都没有的片子都看得我心潮澎湃,在当时绝对有鼓动人心的作用


            IP属地:湖北7楼2018-12-29 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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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一个人,只要读过几年福尔摩斯侦探小说,就会对这一类场景感到非常亲切和熟悉:福尔摩斯蜷缩在他的扶手椅里,叼着烟斗坐在火炉前,华生在他对面,窗外压着浓浓的黄色酸雾;福尔摩斯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报纸;福尔摩斯在办案,手拿放大镜,走几步,屈膝,伏在地上;福尔摩斯在给自己注射;福尔摩斯在拉小提琴:福尔摩斯对冥顽不化的苏格兰场 警 《》探雷斯垂德冷嘲热讽;福尔摩斯勇敢面对罪犯。故事情节就像时不时被提到的伦敦的雾样白茫茫一片,只有福尔摩斯冲破迷雾,形象鲜明。读柯南道尔的侦探小说,有点像是看一个伟大的演员在默片中的表演——比如吉什,或是卓别林——尽管他们的做法十分老派,有些情境甚至荒唐,但你还是禁不住要惊叹,他们是那么活生生和触手可及,现在还和我们在一起。
              福尔摩斯如此生动的原因很简单。柯南道尔在他身上所花的笔墨比小说中其他任何一个角色都要多得多,而且他关注的方式也很特别。《四签名》里的开场白并非例外;在所有的福尔摩斯故事里,柯南道尔始终是用相机般的眼睛聚焦这个人物:
              “也许你确有错误,”他一边评论,边一边用火钳夹起燃着的炉渣,点上长把的樱桃木烟斗,当他在争论问题而不是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常常用这个烟斗来代替陶制的那个……
              或者是:
              我马上就发现他准备坐一整夜。他脱下了上衣和背心,穿上一件宽大的蓝色睡衣,随后在屋子里到处乱找,把他床上的枕头以及沙发和扶手椅上的靠垫都收拢到一起。他用这些东西铺成了一个东方式的沙发,然后盘腿坐到上面,面前放着一盎司浓烈的板烟丝和一包火柴。在幽黯的灯光中,只见他端坐在那里,嘴角叼着一支欧石南根的旧烟斗,两眼茫然地凝视着天花板的一角。蓝色的烟雾从他唇边盘旋缭绕,冉冉上升。他默然不语,纹丝不动。灯光闪耀,映照出他山鹰般的坚定面容。我渐渐坠入梦乡,而他依然这样坐着。有时我大喊一声从梦中惊醒,发现他还在这样坐着。最后,我睁开双眼,夏日的阳光正照进房来。那烟斗依然在他的嘴里叼着,轻烟仍然在盘旋缭绕,冉冉上升。浓厚的烟雾弥漫满屋,临睡前我看到的板烟丝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
              在描写福尔摩斯的居家习惯时,他的写作也堪称华美,特别是马斯格雷夫典礼中那段著名的篇章,华生在其中描述了他室友的邋遢:
              我自己在这方面也并非无可指摘……但我至少还是有底限的。当我看到一个人把烟卷放在煤斗里,把烟叶放在波斯拖鞋顶部,而把一些尚未答复的信件用一把大折刀插在木制壁炉台正中时,我便开始觉得自己还是很有条理的。此外,我总认为,手《》枪 射 《》击练习显然应当是一种户外消遣,而福尔摩斯一时兴之所至,便坐在一把扶手椅中,用他那微力 扳《》机 手《》枪和一百 发博克瑟 子《》弹,以一种爱 国 主 义精神,在对面墙上打出“V.R.”的字样。我深深觉得,这既不能改善我们室内的气氛,也不能改善房屋的外观。
              我们的房间里经常塞满了化学药品和罪犯的遗留物,而这些东西经常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有时突然在黄油盘里,甚至在更不令人注意的地方。相比这些,福尔摩斯的文件是我最大的难题。他最不喜欢销毁文件,特别是那些与他过去办案有关的文件,他每一两年只有一次集中精力去整理它们。因为——正如我在这支离破碎的回忆录中曾经提到的那样——当他建立了卓越的功勋而扬名时,才会产生这种热情。但这种热情一闪即逝,随之而来的是异常的冷漠。在此期间,他每日与小提琴和书籍为伍,除了从沙发到桌旁之外几乎一动也不动。这样月复一月,他的文件越积越多,屋里每个角落都堆放着一捆捆的手稿。他决不肯烧毁,而且除了他本人之外,谁也不准把它们挪动一寸。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8-12-29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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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福尔摩斯外,柯南道尔再没有对其他角色进行如此生动和富有细节地描绘,不过有几个角色他还是花了些功夫的:《红发会》中残忍又愚蠢的红头发贾贝兹·威尔森;《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中苍白又斯文的乡下昆虫学家斯泰普顿;肥胖迟钝的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哥哥,一个除了办公室、俱乐部或者家里哪儿也不去的人,颇有那个年代英国政《》府的味道。最特别的是莫里亚蒂教授,罪犯中的拿破仑脑袋“永远像某些低等爬行动物那样,缓慢地转来转去”。假如说玛丽·雪莉的佛兰肯斯坦是一百零六年来所有疯狂科学家的鼻祖,那么莫里亚蒂则是现当代第一位智力型罪犯,是维多利亚时期貌似祥和平静的英国中产阶级社会掩盖下、如下水道般存在着的黑暗王国的首领。他只在一个故事里直接露面,另外在两个故事当中充当幕后黑手——柯南 .道尔创造这个角色的目的,显然就是为了干掉福尔摩斯。如今,在大多数福尔摩斯侦探小说迷心目中,这个一度让正义之神坠人黑暗的邪恶天才,已是仅次于福尔摩斯的令人难忘的人物、寥寥数笔就勾勒出如此强有力的形象,这个例子充分说明,只要他真的想,柯南.道尔完全具备塑造各种人物的早越写作能力。尽管他自己一直不肯承认,但在阅读福尔摩斯侦探小说时,难免会有一种感觉——那些体面的欲言还止的绅士们,以及在不幸中依然保持优雅的女士们,那些向福尔摩斯寻求帮助的芸芸众生,柯南道尔对他们并不感兴趣,让他感兴趣的是他们遭遇中的离奇之处(让福尔摩斯无聊的生活得有些乐趣)。你能感觉到,只有在写到他的男主角时,那难道而是写的津津有味的,而且发挥的也最好——这使得福尔摩斯,这个古怪的人,几乎有了狄更斯式的宏大感。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8-12-29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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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撇开他晚年沉迷于“唯灵论”不谈,柯南道尔自己的生活并无古怪之处。当然,也非一帆风顺。他有一个酒 精中毒的父亲,后者最终死在医院里。第一任妻子在病了十三年之后死于肺结核。在这十三年里面,后面的那十年,他直和另一个女人保持着柏拉图式的恋 爱关系,最后那个女人成为他第二任妻子。在第次世界大战中,他还失去了一个儿子。 但所有这些考验,包括年轻时捉襟见肘的窘迫(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三十来岁时因为福尔摩斯而变得有钱),都没能扰乱他的生活:没有借酒浇愁,没有精神崩溃,也没有家庭暴力。
                  “常有人问我某些我刻画的品质,是否来自于我自己;又或者我眼中的华生,就是我自己。”他曾这么写过,并且指出,“一个活生生的角色,不可能是作者凭空创造出来,跟自我意识无关的,在这个角色身上一定有作者自己的影子(有那么么几次,柯南道尔确实用福尔摩斯式的方法和福尔摩斯式的智慧解决了他在真实生活中接近他眼中遇到的事情)”。话虽如此,他选择的生活方式毕竟跟你接近他眼中的华生。甚至于参与招灵术,并辩称自己并非失去理智,都挺像华生干的事。他是英国中产阶级的优秀代表,一个地道的公民,“一条好汉”,在孩子们眼中,他还是亲切宽厚的爱家好男人,在他的小说里,只有很少那么几次,他流露出一丝不那么地道不那么宽厚的怪味道,一种无伤大雅却让人有些意外的不太舒服的感觉,主要就是在他对待女性的态度方面比较明显。
                  福尔摩斯对女性的厌恶,很大成分上是被夸大了。这么做的人,主要来自于私家侦探这个几乎全部由男性构成的群体。他们把柯南道尔的小说奉为圣旨,以福尔摩斯的反女性态度为由,拒绝女性加入他们的俱乐部。关于福尔摩斯这方面的态度,柯南道尔的表述确实非常直接:“他对女性怀有厌恶和不信任的感觉。”但是,他也通过华生做了补充,“他一直是一个富有骑士精神的反对者。”
                  确实如此。福尔摩斯对女人是那么体贴和彬彬有礼,因此要确切地描述他到底怎么个不喜欢女人法,就变得有难度——它原本就是一种毫无道理的态度。华生为福尔摩斯这台完美的推理机器所作的解释是:爱情,近似“一台精密仪器里的粗砂”。关于福尔摩斯的这个偏见,还有一个更加好玩的解释,来自于他对位女性委托人的抱怨:
                  你一定已经注意到了,华生,她是多么地有心计,故意挑背光的椅子坐,好让我们看不清她的表情...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你还记得马尔盖特那个女人吗?我对她起疑心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鼻子上没抹粉后来证明那正是破案的关键。怎么能轻信妇人之言呢?
                  这大概是福尔摩斯关于女性所表达的最大程度的反感, 而且他的这种看法很容易引起共鸣,因为面对女性,他不再如通常那样全知全能,而是和那些比他平凡得多的男人一样感到困感。
                  不管福尔摩斯对女性的厌恶感出自何种天性,它们明显和柯南道尔无关。雷蒙德·钱德勒,一定和他笔下的私人侦探菲利普·马洛一样讨厌女人,因为他写了七部侦探小说,其中六个罪犯是女性,相比之下,柯南:道尔对女人要好得多,他笔下的罪犯很少是女性,即便是,也往往有直得同情的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她们不是金发白肤的英国式花瓶——即时常装点着福尔摩斯的会客室的那种,而是更具异国情调的花朵:一般来说出自南美,要不然就是希腊人或者犹太人。这些女人,“热带出生,热带性格”,最早出现于柯南道尔一八八七年为《男孩读本》所写的故事《杰里米叔叔一家之谜》(在英国 殖《》民印度期间,有一派异端印度msl,以祭印 度 教 女神之名,诱杀旅客作 祭 物,以求女 神保 佑 印度。这些叫萨吉的 信《》徒,先与旅客混熟,然后再带他们到暗处,以甜言蜜语引开旅客注意力,再行劫杀。由于算在他们名下的亡魂太多,因此,英语里Thug这个字,就用来形容以暴力行事的罪犯,简称暴徒)里,那里面的坏人是神秘的家庭女教师,“每个动作都如猫科动物般优雅”,令叙述者深为震撼,称“如此这般的女人”前所未见。这“黑美人”原来是一位印 度 公 主,还是萨吉教的女祭司,是这个邪《》教破天荒第一位女性首领。她指使一名手下杀了那个勒索她的男人,理由看起来很充分。然而,之前她还两次谋杀自己监护的人作为祭 品,一个是年轻女子另一个是小女孩。即便如此,叙述者也并未对她感到憎恶,依然能发现她的迷人之处,甚至将其称为“不幸的女人”。这让故事具有一种罕见的道德色彩,至少可以这么说,以柯南道尔通常的维多利亚式道德规范来看,这几乎就是惊世孩俗。他还放走了她逃到伦敦,然后溜之大声。在这里,叙述者即是爱 人又是侦探。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8-12-29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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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福尔摩斯的故事 里柯南道尔把爱给割舍了(这个任务轻松地丢给了华生,参见四签名)。但是在第一个福尔摩斯短篇故事《波希米亚丑闻》里,他提到过福尔摩斯唯一可能爱过的女人——一个美国“女冒险家”,当过某位王 子的情《》妇,完全不是福尔摩斯经常保护的那种好女孩类型,也不是华生含羞追求并最后娶回家的玛丽·摩斯坦那种类型。
                    柯南道尔完全有能力想象出陶醉于女性的致命吸引力会是怎样的情形。哪怕是可怕的情形,也相当令人信服,假使不能说实际上是令人愉快的。在他所写的福尔摩斯系列之外的故事里,有两篇就是讲男人落入邪恶又具有无可抵挡魅力的女性之魔掌,其中一个女魔头不但貌不出众还是个跛子。第一个男人被毁灭了另一个在女魔头死后才得以脱身(死亡总是最方便不过的解决之道)。被毁灭的那个男主人公就是“约翰·巴林顿考勒斯”,一个爱幻想的无精打采的人,只有在碰到某个感兴趣的话题时,才会“瞬间有了生气”。他“对任何一种艺术都充满热情,一个美妙的和弦或是画布上某个精美笔触,都能给他极度神经质的内心带来巨大的愉悦”。第二个故事《寄生虫》,是一位生理学教授在日记里记叙了自己遇到一位女催眠师的恐怖经历:“失去心智的经历让我感觉自己像是散发着邪恶的味道,或者说,像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在那两个故事里,柯南。道尔的某些描述都带有福尔摩斯的影子。“邪恶的味道”里面带有性 洁 癖的暗示,而且两个故事都在警告世人小心女人的 肉《》欲 力量。或许,在柯南道尔心目中,最明智的办法是让他那所向披靡的侦探没有机会面对那样的敌人。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8-12-29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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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尔摩斯从不会考虑自己是否比莫里亚蒂更正义,问题在于他是否更聪明,他关心的是这场比赛,而一旦莫里亚蒂死了,他很有可能就会唉声叹气开始怀念过去的那些坏日子,对英国那些新式罪犯的平庸感到无聊透顶。正是这种没心肝的极端个人主义让他如此有趣,也让他比那些孤独的骑士马洛和斯麦利,或者牧师般的彼特·温西(他总是很担心“好心办坏事”这种事的发生),更让人感到亲切。那些侦探们,都被道德感拖死了。福尔摩斯总是能够轻快地前行,因为他怀着一种信心(这也是柯南道尔比他后来所有继任者都更有优势的地方),相信他所在的社会是公正得体的,而在这样的社会里,邪不胜正本就是常态。在这样个有安全感的社会里福尔摩斯那种无忧无虑的不负责任也就变得容易让人接受。我们知道,他最终总是会帮助别人的。哪怕是听到一个小伙子讲自己被冤枉成了杀 人 凶 手面临起 诉,他可能的回答是,“这真是太好玩了,真是太有趣了”,他还是会,毫无疑同的,替那可怜人洗白冤情。柯南道尔在这里是双管齐下,我们既可以享受福尔摩斯带来来的反 社 会的刺激,又不会真的觉得里头有什么危险。他是个非常温顺的造反者。它的破坏性行为最大限度就只是在他女房东的墙上留下无数弹孔。
                      然而,他也不是一个很让人放心的人。柯南道尔让福尔摩斯的高尚以及责任感重于他内心黑暗的倾向。但他从不否认,那个倾向是在那儿的。那绝不是什么可爱的假装成坏蛋的游戏,它显示了黑暗的力量。“请原谅我,妈妈,”柯南道尔在给自己深爱的母亲的信中曾经写到,“如果我有什么脾气不好或者爱争辩的地方,全都是因为神经衰弱的缘故,我现在的压力比大多数人都要大。”他的生活一直遵循着维多利亚时代严厉的道德规范,而且他深知人性为德行所付出的代价。福尔摩斯那种缺乏道德感的放肆、他的沮丧、精神崩溃滥、用《》 毒《》品 以及深夜的独奏,都是这个角色身上最为真实的部分,甚或,我们会比当时的读者更多的体会到其中的真实性。
                      “歇洛克.福尔摩斯是一个性格中没有一丝和蔼可亲之处的 瘾《》君 子。”这是萧伯纳的评述,而在当时,这也是杰里米·布雷特对角色塑造的标尺。在采访中,他多次提到他不喜欢福尔摩斯,就是那种在街上碰到绝不会走过马路去打招呼的人。尽管如此,他那火焰般辉煌和混乱不安的表演,却成为一个演员超越一切距离与他扮演的角色相遇的最好范例。神情憔悴,神经紧张,外表优雅大方但是正面一看几乎是丑陋的一张脸,布雷特就像是从帕格特笔下跳出来的人物,当然更是柯南道尔的(在这部剧集中,时不时会出现一些直接仿照自帕格特插画的画面,结果是,它们常在我们的脑海中浮现,就像是梦境以某种神秘的方式在清醒的世界里重现)。在每一集的开始,他都站在221B号的窗前,凝视着外面的贝克街。然后,他慢慢转身,对着我们,面无表情。是楼下的人群给了他神秘的暗示叫他沉思冥想吗?又或者,他仅仅是沉醉于自大的满足,因为整个伦敦都已成为他的智力游戏场?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8-12-29 1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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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布雷特扮演的福尔摩斯身上,有着一些精细和病态的东西。他看起来不怎么好,首先太多的烟和可《》卡《》因,以及太少的阳光,让他脸色苍白,不怎么健康。在某个案子里,华生外出几天归来(他去了高尔夫俱乐部,绝妙的想法),发现起居室里到处是乱七八糟的报纸、吃了一半的食物,而胡子拉碴的福尔摩斯正穿着睡衣睡袍一副 《》毒《》瘾 发作萎靡不振的样子躺卧在那里,所幸的是,华生为他带来了一桩悬而未决的案子。大卫·博克(后来替换成爱德华·哈德威克)是一个明智的沙黄色头发的华生,对他的天才伙伴没有一丝放纵的意思,更多的是给予他的脆弱(心理的)和虚弱(生理的)以保护。 他对福尔摩斯的照看,里而透者温柔,假使不能说像母亲对待孩子,那至少也是种亲人式的关怀。他像是一个善良的弟弟密切关注着自己崇拜的大哥,尽管他并不能完全理解他。通过将神经紧张这个特征夸张到神经衰弱症的地步,布雷特给出了一个身心交瘁的福尔摩斯,一个基本上被毁掉的人。华生对他来说好比是救命稻草,就像他朋友的心智健全是对他自身的孤独以及内心的魔鬼的缓冲。布雷特没有详细说明那些魔鬼是指什么,但它们似乎和福尔摩斯内心根植的对女性的欲望有关。在一个镜头里,他伸出手,轻触一位美丽的女性委托人浓密的红发。甚至我们无法确定,他是否意识到自己那么做了。
                        这是对一个备受挚爱的角色颇为极端的艺术表现,有一些福尔摩斯迷因此觉得布雷特让人难以忍受——矫情、淫《》秽、娘娘腔。确实,他将这个角色黑暗的一面表现得好像它是他的灵魂,不过即便这让我们心目中的福尔摩斯有些变形,布雷特的表演并不是一种对福尔摩斯的背叛——或者说,并没有背叛柯南道尔。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在柯南道尔的原著中找到预示,也可以在他写作的年代中找到预示。福尔摩斯的生命力之所以至今不朽,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因为他赋予了复杂的十九世纪英国社会以血肉的形象——表面上是阳光灿烂欢欣鼓舞的理性主义,核心却是如癌细胞般恶性扩散的疯狂。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8-12-29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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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8-12-29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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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查看此楼


                            IP属地:湖北17楼2018-12-29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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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有附录一吗


                              IP属地:湖北18楼2018-12-31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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